第九章
所以那個晚上她才會睡不着,在床上翻來覆去。
她像個終於得到夢想中玩具的小孩一樣,因為高興,而想多回憶一下那樣的小幸福。
有人這樣擔心自己呢,真好。
程可涼抬頭看着點點星光想着,李國邦,還好我沒跟你約好十年後再見,真的,因為我好像喜歡上另一個人了……
雖然那個人很奇怪又有點神秘,雖然我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可是他會怕我晚上回家危險而來接我、聽我講話時總是很認真,而且他有那麼一點點像你,見到他時會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我之前有些後悔,為什麼沒有留一張你的照片,以至於我越來越想不起你的樣子,因為怕我將來也想不起他的樣子,所以我在手機里,偷偷的藏了一張他的照片……
【第五章】
過幾日,程可涼跟美琪在學生餐廳吃午餐,順便討論期中報告。
兩人都是效率魔人,很快的將工作分配完畢,將分頁記錄謄了一遍給程可涼后,美琪很自然的開口確認時間,「星期六晚上,我要過去前再打電話給你。」
「好。」美琪住在宿舍,比較不方便,因此每逢報告或者考試,她都很習慣去程可涼的小窩,有水有電,不用跟人搶研究小間,不用擔心錯過熱水供應時間,重點是不用時間一到就得熄燈--再兩頁就可以完工卻被迫熄燈,那種捶心肝的感覺可不是什麼好經驗。
「對了,那個失憶男還住在你家嗎?」
「嗯。」
美琪哇啊了一聲,「他住在你家有沒有一個月啊?」
「差不多吧。」
「你們……」
美琪雖然沒明說,但有點情色的表情已經說明她的腦內想法,程可涼見狀連忙否認,「沒有。」
美琪一臉懷疑,「真的?」
「真的啦,誰像你啊。」
「可你不是說他長得很好,好到你第一天還以為撿到一個明星。」
「我就說了我不像你啊,看到帥哥就撲,一點原則都沒有。」
「拜託,我很有原則的,都說了我看到「帥哥」才撲,你以為美男像落葉一樣滿地都是嗎?」
她一聽就知道美琪在抱怨什麼--他們班不知道為什麼,真是連一個象樣的男生都沒有。
所謂「象樣」是包含多面性的,除了外型不能太差,還包括品行、談吐、整潔度、應對進退……
即使以很寬鬆的標準來說,他們班的男生好像還是不太行。
但繫上不管往上一屆,還是往下一屆,每班至少都有兩、三個優質男,所以比起來,他們這一班的女生就難免怨嘆了。
其實也不是想做什麼,班上有個美男總是賞心悅目嘛,像大家都愛上新聞編譯課,就是因為老師是個大美人,光看她轉身時那一頭可以拍沙宣廣告的長發輕揚,大家就覺得很美好,加上講話又溫柔,於是乎,即使老師沒有每堂點名的習慣,但新聞編譯課卻是出席率最高的一門。
「程可涼啊,你真的都不會擔心嗎?萬一他是什麼通緝犯之類的,你就變成窩藏嫌犯耶。」
她舀起一匙咖喱飯,很自然的說:「他不像啦。」
雖然失憶男很極力掩飾他不平民的那一面,但怎麼看都不是庶民會有的生活習慣,還是會跑出來。
這一陣子,她的小窩多了磨豆濾煮二合一的咖啡機,他還買了幾袋豆子,黑色包裝,上面有個藍底小皇冠,很不巧的那小皇冠是她熟人--開創樓下就是咖啡店,當年任職電話客服期間她常幫測試員跑腿買咖啡,而那種藍底金皇冠的豆子,煮出來的咖啡一杯要賣三百塊,就算一次買十杯也沒打折。
老闆笑說沒辦法,這種豆子一磅要好幾千,喝的人不多,進小皇冠只是服務顧客,其實沒得賺,一杯三百接近成本價了。
當時的她聽了快吐血,什麼世界啊,怎麼會有咖啡豆比牛肉還貴?最可怕的是那些手指比機械人還快的測試員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天天喝,還很深奧的告訴她,這種豆子有什麼香氣……
過了一年,在她考到證照,補上李國邦的位置時,自然沒人會要她去樓下買咖啡了,藍底小皇冠就這樣消失在她的生活圈中,她怎麼也沒想到過了這麼多日子,她會在自家流理台邊看到熟悉的小皇冠。
失憶男笑着跟她說:「原本以為台灣買不到,沒想到那天去接你時,居然看到樓下的咖啡店有他們的標籤。」
失憶男大概是很有把握她不會去那種中高價位的地方,所以安心的在家裏擺上好幾包豆子,還騙她說因為多買有便宜,所以一次買五包。
他一定沒想到她以前有過跑腿歲月,小皇冠她可是天天見面了一年啊!
而且撿到他那一天,他穿着小白鴿在中庭騎腳踏車呢,哪個通緝犯會在早上七、八點這麼有閒情逸緻的在社區中騎鐵馬?因此她想也不必想就覺得不可能。
「影集裏那些變態殺手被抓到的時候,鄰居也都是很驚訝的說他不像,都說他平常熱心公益,愛護小動物,還對老人彬彬有禮。」
「你電視看太多了。」
「可是,你都不會覺得奇怪啊,怎麼有人連名字都記不起來卻可以背出銀行帳號密碼,然後轉帳給你?自己的名字怎麼說都比銀行帳號好記吧。」
「這種事情很難講的。」
「舉例?」
「你看,那些在法拉利車廠工作的人,他們可以做出世界上跑得最快的車子,隨便一台都比一間房子貴,但你覺得那些專做夢幻跑車的人會做嬰兒最愛的螃蟹車嗎?」
美琪沒想到她會舉這樣的例子,覺得有點意外,又有點好笑,「再舉例。」
她跟可涼同學四年了,可涼這個人好相處,也沒什麼脾氣,但卻不是那樣容易交到朋友,因為時間有限,所以她只能做必要的事情。
睡覺讀書是必要的,聯誼玩樂不是必要的;工作賺錢是必要的,迎新晚會不是必要的。
所以她沒什麼朋友,她唯一能進行社交的時間只有吃飯與交通。
但兩人是多年的報告之友,一起吃了無數的飯,考試時也會一起讀書抓重點。
有鑒於相處的時間多,外加可涼從不愛作心理分析跟心理測驗,所以要說她是最了解可涼的人也不為過。
可是,這個對人際關係不太關心的人,現在似乎有點奮力的幫男一個人說話。
不尋常。
至少認識可涼這四年來,她可沒做過類似的事情。
「竹子比人像好畫,卡爾傑畫一幅油畫人像開價二十萬美金,但他能不能畫出水墨基礎的竹子?」
「再來一個我就信你。」
程可涼沒注意美琪嘴角的壞笑,聞言,絞盡腦汁的又說了,「一樣兩隻腳,一樣會下蛋,鴕鳥大王擅長照顧雞,還是擅長照顧鴕鳥?」
「結論?」
「結論就是,能完成比較困難的工作的人不見得能勝任同性質的簡易工作,例如法拉利與螃蟹車、維妙維尚的人像與基礎入門的竹子、鴕鳥與肉雞,同理可證,銀行帳號密碼與自己的名字也可能是如此。」
美琪嗤的一笑,「程可涼,這麼努力幫他辯護,還說跟失憶男沒什麼?」
「你太猥瑣了,我們連手都沒牽過。」
「你才猥瑣,誰說一定要有肢體接觸才叫有什麼?喜歡的話,就算沒牽手也有什麼,不喜歡的話,就算有牽手也沒什麼。」美琪擠了擠她的肩膀,「老實說,有沒有心跳加速的瞬間?」
她想了想,心跳加速啊……好像沒有吧。
不過,有過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正在笑的時候。
繼上次她幫豪哥代班,他來接她之後,他幾乎天天都騎腳踏車來接她下班,有一次,他們在等紅綠燈時,她左顧右盼,意外的看到櫥窗中兩人的影子,那個總是被評為沒什麼臉部表情的程可涼,嘴角竟有一點點彎起,看起來就像在微笑。
由於程可涼很堅持自己跟失憶男沒什麼,但美琪根據自己對她的了解,覺得應該有什麼,在這種情況之下,她決定用自己的眼睛確認。
因為可涼這個人的早熟非常極端,她對於人情世故很明白,只要一個眼神一個語助詞,她都能瞬間明自對方的意思,可是對於某些人際關係就接近白紙,舉例來說,她知道自己拒絕班級活動讓班代頗有微詞,可是不懂這有什麼好有微詞的。
「我不是活動嗨咖,也不是校花美女,出席與否對這個活動完全沒有影響,實在不懂我不去有什麼好生氣的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