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緋語,緋語,快醒醒!緋語!”

焦急的語氣,微顫的嗓音,一聲聲傳入她心房鞭笞着她的心。

她想掩上他的唇要他別擔心,想環上他的肩要他放寬心。因而她不斷地追尋着他的聲音,只想牽住他的手,固執地要他守住承諾。

終於,她睜開了眼。

熟悉的屋頂天花、床柱紗帳,讓她忍不住又多瞧了一眼,多出了會兒神。

她,回到族裏了?何時回來的?如何回來的?

他呢?又在何處?

滿腹疑問讓她理不出頭緒來。

“妳可醒了。”有人自一旁的太師椅上起身向她走來。“若再不醒來,有人可是會急出病來的。”

眨眨眼,巫緋語好不容易回神將眼前之人看清。“伯……母?”

攸皇的娘?怎會在此?

看來,她確實沒死。但,可能嗎?她明明就……明明就……

是攸皇吧。

被牡丹所傷那回如此,被皇后所殺這回也如此。她總以為自己作了一場夢,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那麼,關於前世的他倆,也是真的?

“伯母……”她想起身,想見攸皇,想問個清楚,想安撫自己紛亂的心。

“都什麼時候了還喚我伯母?”老夫人神情帶笑,按壓着她的手不讓她起身。

聞言,巫緋語愣了下,隨即讓快速飛竄的熱流熏紅了雙頰。

“快,喚一聲『娘』來聽聽。”老夫人迫不及待地催促着。

原以為不會有這麼一日的她竟讓她等到了,教她怎能不心急。

望着老夫人熱切期盼的眸光,她無法推拒也不願推拒。紅着臉的她動了動唇,難掩嬌羞。“娘。”

“太好了,我的好媳婦!”老夫人高興地一把抱住她,輕拍着她的背,眼角難擋直冒濕氣。“妳能醒來真是太好了!那麼,娘答應妳的事,才能向妳交差。”

聽老夫人這麼一提,她想起了那天與老夫人的一段對話──

“在我離開您一個月後,請將我即將結婚的消息告訴攸皇。”這便是巫緋語當初答應設法讓攸皇與老夫人相見時,與老夫人訂下的協議。

“妳要成婚了?”老夫人頗驚訝。

“是。”

“老身不明白。”

“這是一項賭注。”巫緋語語帶無奈。“他若真在意我,必會趕來見我。倘若……”她苦笑了下。“那便是我倆無緣,我也不再強求。”

“萬一攸兒趕不及,妳真將自己嫁了?”那可怎麼辦?

“是。”這點巫緋語已思量過。

“啊?”

“我想……”巫緋語停頓了下。“婚期就定在元宵后。”

……

“多謝娘成全。”拉回思緒,巫緋語也環抱上老夫人的肩,然因用力而隱隱作痛的傷口讓她瑟縮了下。

“傻孩子,是娘要謝妳才對。”老夫人鬆開手也拉下她的手,不讓她拉扯到傷口。“若不是妳,娘無法活到現下,無法見攸兒一面,更無法見他娶妻,多了妳一個這麼好的媳婦。”

“可我似乎只會替他添麻煩而已。”若一切皆是真非夢,那她欠他的恐怕這輩子也償還不了。

“胡說!”老夫人揉揉她的頭。“妳不知曉攸兒有多喜愛妳。”

看來老夫人打算泄自己兒子的底。

“我不曾見攸兒為誰如此失神過。尤其知道妳的婚期之後,整天便魂不守舍地望着妳住過那房間發獃。”頓了頓,老夫人語帶神秘續道:“這回將妳帶回鬼族之後,話也不說、飯也不吃,只是緊緊地守在妳身邊緊握着妳的手不放。”老夫人對巫緋語眨眨眼。“娘我呀,還親眼見他偷偷吻了妳好幾回呢!”

“啊。”巫緋語的心裏頭甜了下。

“娘!”一聲狀似羞惱又無奈的叫喚自門口傳來。

“你醒了。”老夫人朝門口應了聲,又對巫緋語比了比噤聲手勢。“我明明交代韶安下手要重一些的。”她想,若不這麼強迫他歇息的話,醒來的媳婦見着他那憔悴模樣可是會心疼的。

一個時辰前,攸皇硬是被君韶安點了穴送進隔壁書房小睡片刻去。怎知憂心忡忡的他仍是提前醒來了。

“好了,娘不說了,以後多的是機會。”她拍拍巫緋語手,湊近她耳邊。“等妳身子完全康復后,娘便說些攸兒小時候的事給妳聽。”老夫人設下了門坎,這是她對媳婦的勉勵。“未痊癒之前,娘可是一個字也不會透露喔。”

巫緋語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老夫人離開了,慈祥的臉上滿是欣慰。

抬眸,她對上眼眸始終不離她身的他,驚訝地發現眼前的攸皇如同上一回夢中的攸皇一般,未戴面具、綠眸閃耀,連溫柔的注視神情也與當時並無二致。

未語,她淚已先流。

忍不住地,她身指撫上他頰上淡疤,溫暖的溫度、彈性的肌膚、真實的撫觸引出她更多的淚。

能活着再見他,真是太好了。

“妳失約了。”他的嗓音低啞破碎。

點着頭,她不否認自己的錯。“我作了一個奇特的夢。”

“夢中可有我?”

“有。”淚水困在她眼眶。“我明明說好要承擔你的災厄,結果還是讓你受了傷。”她的指不舍地留連於他頰上。

“妳承擔的已經夠多了。”握住她回溫的指,他將唇輕輕印上。“我要的,從來不是替我承擔災厄的妳;我要的,只是好好待在我身邊陪伴我的妳,如此而已。”

“至寺廟禮佛那兩年,我天天為你祈禱誦經,只求讓你無災無難、安身自在的,怎知最終仍是累了……”

按壓上她的唇,他不認同地搖頭。“我還能再遇見妳,全是妳的功勞。”拿開指,他以唇替代。“謝謝妳。”他吻了下。“謝謝妳為我活着。”

“攸皇……”她仰首回報着他的吻,心緒激動。

她從不知曉,她與他竟有如此深的牽扯;不知曉初見他時的異樣情懷也其來有自。

幸好,上天仍是讓她找着了他,她前世念念不忘的他呀。

舔了舔被他吻紅的唇瓣,她帶喘的氣息噴在他頸項讓他又愛又憐。

“前世的我與今生的我可有不同?”忍不住地,她問出了竄過腦海的念頭。

“有。”他的指沿着她的紅唇描繪着。

眨了下眼,她聽得仔細。

“前世的妳,溫婉多了。”

“啊?”乍聽之下,她一時無法釐清心中感受。

想想,她對他確實任性了些、我行我素了些,甚至還對他動了手、奪了物,不覺有何不妥地利用了他。

是現世報嗎?

那麼,她又該如何彌補?

“儘管如此,我還是為妳傾心、為妳痴迷、為妳神魂顛倒。”他捧着她的臉,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

“唔?”巫緋語的腦袋不靈光了。

這個不曾對她說過任何一句甜言蜜語的男子,竟一下子說出了這麼多令她心花怒放的話來,一時間,她還無法意會呢。

“再說一次。”她央求着,唇邊的笑意惹人心動。

撫着她幾乎不及他手掌般大的臉龐,他的心抽痛着。“妳若能乖乖吃藥、好好用膳調養好自己,我便每日說一句給妳聽。”

“絕不重複?”她瞅着他,上彎的唇彷如醉人的酒。

而他則情不自禁地飲上她這壇美酒。“直到妳聽膩為止。”

整個鬼族今日再度張燈結綵。

不同於上回的詭異氣氛,這回可是鑼鼓喧天熱鬧極了。

一大清早,族人忙東忙西的吆喝聲便不絕於耳,就連攸皇也忙得不見蹤影,這讓撐着下巴倚在欄杆上眺望的巫緋語不自覺地噘起了唇。

放眼望去,看似只有她是閑人一個。

攸皇於新婚之別闖來之後,族人便一直嚷着婚宴得重辦一次才行,在她耍賴地不與理會之後,似乎也暫時將聲浪壓下了。

豈知──

豈知攸皇的娘搬入鬼族長住之後,一切逐漸走樣。

尤其當婆婆與楓姥姥湊在一塊時,連她們說話時瞧她的模樣,她都會不自覺地漾起苦笑。

有鬼!

沒錯,一定有鬼。

年近半百的兩老搭在一塊兒,就算明知她們意圖不軌,她也只能默默認了。

更何況自她從鬼門關硬被攸皇抓回來之後,沖喜之說便不脛而走,擋都擋不住。

只是,好歹她也是今日的主角,怎麼不但無人理會反而像是被人晾在一旁般的無所事事?

想想,雖有氣卻也覺得好笑。

看着族人個個眉開眼笑忙得不亦樂乎的模樣,她噘起的唇也不由得鬆開了。

伸伸懶腰,她隨意走動瞧瞧去,晃啊晃啊來到了熱氣直冒的灶房,意外瞧見一抹熟悉身影。

此時,對方手裏正拿着一籃菜,頭微低地向巫緋語迎面走來,直至距她十步之遙時才發現了她。

“都翠掌柜!”雖感訝異,巫緋語仍是含笑開口。

眼前的巫緋語確實較先前又瘦了些,氣色也不若以往紅潤,然那天生的嬌美模樣仍是刺眼地存在着。

“我可是為了大當家而做的!”都翠宣稱着。

既然是大當家的婚宴怎可馬虎?又怎可少了她這位玉饌樓的掌柜?因而當君韶安一時說溜嘴時,她便急忙請命來了。

為心儀的男子洗手做羹湯一直是都翠最開心之事,就算可能是最後一回她也絕不放過。

“妳仍想用佳肴抓住攸皇的胃,好讓他對妳的手藝念念不忘?”這女人還真是不死心呢。“我可不會退讓哦。”

都翠抬眼望她,鰾情透着一絲古怪與掙扎,半晌她悶聲開口:

“跟在大當家身邊多年,大當家總是疏離中帶點冷漠,不曾見他對誰大聲說過話,也不曾見他動怒──除了那一回。”都翠有些哀怨地看着巫緋語。“妳在茶莊不見那一回,大當家勃發的怒氣簡直令人不寒而慄。那時我就知曉我輸了。”

原來還有這一回事啊……巫緋語雙瞳發亮。他還真是對她保密到家呢。

“都掌柜條件不差,不難另覓良緣。”

“所以妳得小心了?”都翠意有所指。

“嗯?”

“只要妳一不在,我便會想盡辦法趁機而入。”這便是都翠的打算。“若不想讓我得逞,妳可得好好活着。”

原來是拐着彎要她保重身子呢。巫緋語心下一笑。怎麼這些人說話都這麼不坦率?

“這輩子我絕對比妳長命,讓妳毫無可趁之機,妳還是趁早死了心吧。”

“世事難料。”都翠挺樂觀的。“咱們走着瞧。”

巫緋語正想回嘴卻見喜兒上氣不接下氣地直往她這兒來。

“族長,快!”喜兒拉着巫緋語的手。

“做啥?”

“梳妝打扮呀。”喜兒有些納悶。“總管大人早已準備妥當,怎麼您還在這兒閑晃?”害她幾乎將鬼族翻了一遍。

閑晃?巫緋語瞇起眼。也不想想她的閑晃是誰造成的。

“族長,快走啦。您沒聽鵲兒說過吧,換上大紅袍子的總管大人簡直是……”喜兒咬住唇,猶豫着該不該將話說完。

鵲兒的口沒遮攔眾所皆知,難不成她也得跟着起鬨不成?

“簡直如何?”這將話說一半的,肯定有問題。

逼迫下,喜兒不得不開口。“簡直是……秀色可餐!”

“什麼?”

秀色可餐,巫緋語想着四個字。攸皇長像本就俊美,倘若再襯着紅袍豈不是魔魅得不似人了?

那怎麼成!若不趕緊隨在他身側將他看緊,真不知曉今晚會有多少姑娘借酒壯膽吃他豆腐呢。

尤其是……她瞄了目露彩光的都翠一眼。

該死的攸皇!沒事生得那一副好看模樣,是想累死替他擋桃花的她嗎?不成不成,今晚非得同他說清楚不可,那稱不上寬敞雙人床上,可擠不下一個妾來!

頓時,她又想明白了一件事。

怪不得啊……怪不得她近來常常見着族裏的姑娘們動不動便臉紅,原來……

唉,早知如此便不讓他將面具取下了。

雖說他不帶面具是為了預防黑白無常變卦來搶人,他的綠眸得時時看緊她,一切全是為了她着想,可她也不願他為了看緊她,而被他人看緊呀!

可惡!可惡!

遲鈍的她現下才明白,這婚宴的主角根本就只有他一人,而她徹徹底底不過是個順帶的。

怪不得,她會從頭到尾都被晾在一邊。

她若不再想想法子,那還得了?

她又喝了一身酒氣。

為了不讓他被吃豆腐,這回她拼酒拼得可兇狠了,直想把覬覦他的姑娘全都灌醉,然後將只屬於她一人的他拖回房,不讓其他人看、不讓其他人碰,霸道得可以。

一進門,有着醉意的她忽讓地上擺放的箱子絆了一跤,向前撲跌的身子讓他及時用雙手環抱住並壓入胸懷間。

“什麼鬼東西!想謀財害命不成?”她含糊開口,頗有惱意。

她,醉了。

迷濛的眼神,暈紅的臉頰,嬌嗲的模樣與平時的她很不一樣。

“地上所擺的全是皇上所賜的賀禮,感謝妳救了皇后一命。”攸皇緩聲說著,並將她的醉態一一瞧進眼裏。

“喔。”她漫應一聲,也不知曉她到底有沒有將話聽進去。

“還有,帶着妻子四處遊歷不克前來的妳師兄也派人送賀禮來了。”

“真的?”她彎唇一笑,這話她倒是聽進去了。

稍稍推開他,她有許多話想對他說清楚,卻先瞧見了眼前的紅袍,氣惱的妒意隨即染上眉睫。

“往後你還是穿得一身黑好了。”她的指趁機摸上他腰帶,解着。“今後不許你再穿紅袍了。”

他不明白她心思的轉變,卻配合地站着不動,任她自顧自地為所欲為。

“為何不許?”他好笑反問。“我穿紅袍不好看?”

“不是。”她仰首望她,差點迷失在他凝視的眸里。“穿紅袍的你會讓人搶跑的。”喝醉的她還真坦率。“你是我的,誰也不許來搶。”

原來是為他吃醋?他眼底的情意加深了?

喝醉的她,吃醋的她,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手一扯,她拉掉了他的腰帶,微敞的外袍讓她順勢褪去,只余月牙白單衣。

攸皇依舊不動聲色,只是好奇她可知曉她現下所為之事?

手一頓,她想起一事,不穩地行至桌旁拿了兩杯酒過來。

酒幾乎灑了一半。

“交杯酒……”一手遞向他,巫緋語的嬌羞躲不過他的眼。“喝了這杯,你便是我的了!”

他早已是她的了,不是嗎?攸皇心中道着。

接過酒杯,勾過她的手。喝醉的她可是忘了,方才她拚命為他擋酒不就是為了要他保持清醒嗎?

“我可是一杯就醉的。”他一手仍攬着她的腰,小心呵護着。

點點頭,這事她當然知曉,但她就是想與他喝這酒。

“如妳所願。”他盯着她的眸,將酒飲入。

酒方入口,她已踮起腳尖湊上她的唇。吻住他唇瓣的她立即自他口中吮走了大半的酒。

說來說去,她仍是捨不得他喝醉。

滑溜小舌欲逃出喘口氣時讓他逮個正着,扶上她頸項的指讓這旖旎的吻加深。

“攸……”她喚着,渾身燥熱。

而回應她的只有更深更濃的糾纏。

腿一軟,她傾身向他,而他則順勢倒卧在床。

這一倒,原以鬆開的單衣竟整着敞開,露出了精實的胸膛。

而她柔軟的手正按在上頭,不但不打算移開,還順其自然地按了按、捏了捏,不怕死地到處點火。

按壓住她不安分的手,他的眸底火光躍動。“妳的身子未愈。”為此,他已隱忍許久。

短暫的忡怔與為難在巫緋語臉上閃現,她凝眸,語氣輕柔。“我保證,我會盡量溫柔待你。”

溫柔待他?聞言,攸皇笑了。

帶着絲絲情意與濃濃憐愛的低淺笑聲於她胸臆間泛開,心一動,他收緊雙臂將她牢牢困住,連同她的心一起。

“妳這般誘惑我,我怕妳明日會下不了床。”他的語意,此時喝醉的她可明白?

“我就是要將你困在床上不讓你走。”巫緋語愈說愈露骨。“你沒見着外頭姑娘們瞧你的眼神嗎?”她輕捶了下他的肩。

她,真是醉了。

“我要在你身上烙下屬於我的印記。”她喃喃自語。“攸,我可以嗎?”

她可知曉她的央求,他根本無法招架?

伸手入她發間托起她的頸,支起她下巴,積壓於身的愛意幾欲爆發,令他此時的嗓音聽來既低啞又魅人。

“悉聽尊便。”

受到鼓舞似的,她對她綻放出一朵絕美笑靨,復下的唇一一印上他的胸口、唇瓣、耳垂,最後落上只有她知曉的敏感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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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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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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