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接晨賈晨的電話之後急急忙忙趕往醫院的。到了醫院才發現,不但賈晨在,左小岩也在。

“小希怎麼了?”

賈晨說道,“我們剛進商店裏,小希突然吐血了。”

莫非上次就聽那位教授講過,吐血是胃癌發展期和末期的癥狀,而且葉小希之前就是因為少量的嘔血才去醫院檢查,最後確認為胃癌的。

“小希呢?”

“在看護室打點滴呢。”左小岩皺眉道,“你還是別去了,你滿身的煙味兒,小希根本就受不了。”

莫非遇事習慣性的就是抽煙,聽左小岩如是說,猛然想起左小岩是最討厭吸煙的人,而且杜陽被她管得也不敢吸煙。

他退到醫院樓外,坐在花壇上又點着一顆煙。賈晨出來找他,向他講明今天的經過。

“左小岩怎麼和你們湊一塊兒了?”莫非問道,

“我們逛街的時候遇上的,她就是杜陽的妻子吧。”

“嗯,怎麼那麼巧的?你們是在哪兒遇見的?”

“在商場裏,她和同事在逛街,我們進商場的時候,剛好她們從扶梯上下來,小希就和她打招呼,然後就……她吐的是鮮血,好嚇人的。”

莫非的電話響了,是左小岩,讓他去上次那位老教授的辦公室,說葉小希的體檢報告已經出來了。情形很不樂觀。

老教授沒有寫診斷書,倒列了幾張單子,全部是飲食上的建議或禁忌。“不然的話,找找中醫吧。她現在不適合手術、化療這些西醫辦法。”

就是說已經確認是末期了。莫非心裏涼快了。

眾人離開屋子后,教授吩咐護士把窗子打開,透透氣。

葉小希打完吊瓶已經是下午兩點了,她並不想住院,住院也沒用。左小岩載着她回家,莫非坐着賈晨的車在後面跟着。葉小希一上樓就把眾人關在外面,任誰也不理。

賈晨道,“小希今天心情不好,應該讓她靜靜。”

三個人離開了葉小希的家,左小岩要回單位一趟,先走了。莫非對賈晨說,“我也想一個人靜一下,……對不起。”

“不用和我道歉的,你要注意身體,別太難過了。如果現在你先倒了,那小希就更沒有指望了。”

莫非看着她誠懇的面容,嘴角牽出一絲微笑來,點點頭。

酒吧的名字叫夜色,當孫小北來找杜陽和莫非的時候,莫非已經喝得大醉,在沙發上靠着,已經睡著了。

“沒事吧。”孫小北指指他,

杜陽說,“他沒事,有事的是小希。”

“小希,確診了?”

杜陽點頭。葉小希給他們的印象是安靜甜美溫柔的,話不多,但每次莫非喝多了,她只是坐在他身旁讓他靠在懷裏,給他按摩頭部減輕疼痛,而不是出語責難;每次他在球場上都能看見葉小希的身影;每次打麻將的時候,葉小希像小鳥那樣輕快的飛過來站在莫非身後為他捶肩膀……左小岩從來就沒陪過杜陽打球,左小岩的圈子極廣,她永遠有人陪。但葉小希只有莫非,她像月亮一樣圍繞着太陽,——真是令人羨慕。

就是這樣的女孩子得了絕症,快要死了。這,是讓每個人都不會舒服的事……她,還那麼年輕。

名典咖啡店,“少爺幫”的太太們聚在一處,這很不尋常,她們很少這樣拋下丈夫們單獨聚在一起的。可是今天又實在不尋常。

每個人的臉色都非常凝重,開會的目的只有一個,如何讓葉小希在剩下的日子開心快活。

孫小北的妻子王言欲言又止,左小岩道,“知道你得陪潛潛去上海,你就不用想了。”

王言說,“想肯定得想,我平時也不用坐班,有什麼跑腿兒的事儘管讓我做好了。”

她是大學老師,所以可自己支配的時間很多。

張伯瀚的妻子周婧在外企工作,平時就忙,到了月末月初年終的時候更忙,“我就周末吧,萌萌平時都是爺爺奶奶帶着,我周末不加班的情況下就多參加聚會,多陪陪小希。”

“其實小希也不一定非要人陪,再說還有莫非呢。”左小岩說道,“我是這麼想的,小希這麼年輕,肯定會有一些願望的,我呢就去問小希她最想幹什麼,到時候咱們再一起想辦法解決,怎麼樣?”

這個主意大家都點頭稱讚。

吳歷的妻子王錚道,“其實人就是這樣脆弱的,好好一個人說病就病,也實在太不公平了。……”她忍了忍,還是沒把話說出來。很多事情私下傳傳和這樣公開講出來性質是不一樣的,都是平時誰和誰遇上了講了半天之後約定誰也不要說出去,可是看看四個人,那麼欲言又止人憤憤不平的樣子,估計都知道了。既然沒有人說,那她也不能開這個頭。

葉小希家——

李阿姨敲了半天門,才聽見葉小希起床來開門的聲音,本來就瘦得不成樣子,眼睛現在桃子般腫,

“小希,你怎麼了!”李阿姨大驚,“這孩子,到底出了什麼事?自打你從北京回來我們就看着不好。你快同李阿姨講呀!”

“我真沒事,只是遇上不開心的事了。哭了一會子。”

李阿姨牽着她的手,兩個人在沙發上坐下來,說了半天,凡事要想開些,他們一把年紀了,別的不知道,但是知道一條,這世界上有的只是時間,沒有問題。

小希點頭,是呀,凡事大不過死,死不了就捱唄!

李阿姨說到最後看她心情平靜下來了,於是說到正題。

“樓下辛西婭兩口子暑假就走了。我和你張叔叔呢也打算搬到上海兒子家,媳婦就快生孩子了,伺候了月子就得帶孩子,估計就得陪孩子上幼兒園、上小學,直等到他們用不着了……看我,說了一大堆。”

“阿姨,快當奶奶了這是好事,”小希笑道,“成天陪着小孫子一起成長多好。難道你不開心呀!”

李阿姨被說中了心事,呵呵笑,“我們呢,房租是交到6月的,這些天就要陸續整理搬東西了。六月肯定搬走的。”

“到時候再算房費吧,其實這些年你們陪我住着,咱們可不是一般的情份。”

“那是,小希呀,我呢,猜你可能是和莫非鬧彆扭了,其實呀,阿姨一開始不大看好他的。小希你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找個什麼樣的不能?偏找一個小個子,一看精得咧,實在是配不上你的。阿姨是看你長大的,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跟了他這麼多年,既然現在年紀又老大不小的,我看就趕緊結婚了吧。這話我以前在你去北京的時候也講過,男女分開就是不好,但又想着你去了大地方,沒準兒就遇上一個比他好的,所以……唉,阿姨拿你當女兒,總想看着你結婚生子一輩子平平安安的。”

小希聽着眼圈又開始泛紅。

送完李阿姨下樓,剛回房間,電話就響了。

是雨瞳。

“哎呀,我今天把電話落在家裏了,心裏邊兒一直惦記你的事兒呢!”

“確認了,已經。”葉小希輕聲說道。

雨瞳沉默半天,“行了,小希,別難受了。聽我的,什麼也別想,該吃吃該喝喝!我這邊完了,馬上就回去陪你。”

葉小希實在是無力再問什麼。

晚上她睡得極不安穩,她在夢裏看見一個小孩子蹲在街邊哭泣,她想去看個究竟,那孩子揚起了臉,正是幼年的葉小希。

葉小希坐在床上,臉上淌着冷冷的淚。她睡前忘記拉窗帘,此時月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地上,是那麼冷清。

一樣的月光在杜陽家裏卻是溫馨的,房間裏點着枱燈,夫妻兩個都洗潄完畢上床。左小岩沒有拿書,杜陽知道她今天有話說。

果然,“我今天可算是看見真人兒了。”

“什麼真人?”

“傳說中的小三兒唄。”

杜陽腦筋一轉,難道……

“你那位好同學,賈晨。”左小岩陰陽怪氣,

杜陽不滿道,“她跟我可沒什麼關係的,”

“還說沒關係?如果不是你把她介紹給莫非,葉小希今天至於么?”

“你可別扯了,葉小希得不得病跟莫非有沒有第三者完全沒關係,再說了,當初賈晨找我是找律師,又沒說找對象,莫非跟她出事兒那是他們兩個的問題,跟我何干?老婆,你可不能這樣血口噴人的。我今天已經很難受了。”

“難受?因為小希?那算你有良心。正常人都得有良心。我再說一遍,以後離莫非這種人遠點。”

“你看你又來了,其實莫非這人還行,對哥們兒呀都特別講義氣……”

“算了吧,如果賈晨真是年輕貌美如花似玉或者是特別有女人魅力的,我也能把這歸於乾柴烈火,情不自禁。哼——你當初說那句話我還當你是哄我的,今天一看果真不假,就她那樣兒的,但凡是個正常男人都得退避三舍,莫非像個蒼蠅似的為了什麼?”

“你別……”

“‘她那樣兒都好離婚了,誰能跟她結婚?’這不是當初你說的那句話?”

“那你也別把莫非說的那麼不堪呀。”

“他都做出來了,還怕我說呀。我不說完全是因為小希。再說了,除了小希還有誰不知道呀?王錚吳歷兩口子去吃牛肉麵,莫非和賈晨就挨着坐一側,當時還介紹這是我好朋友,哪個好朋友那麼坐?眉眼之間都是□,他以為就他聰明呀。還有張伯瀚去跟安期生他們市委的打了幾場球兒,賈晨一直相陪,人家好多人還以為莫非買了新車,原來是他開人家富婆的車。他也真行,以前總帶着小希去打球,小希去了北京一個多月,他就換人了,要是換個小姑娘,人家還能說他有本事,現在也說他有本事,說的難聽點是為了錢連那種又老又肥的女人都能上,實在是有干男妓的本事。再說了,賈晨若是真有錢,倒開個保時捷什麼的,也算莫非賣身成功,不就是一破POLO嗎?莫非也就這點身價……”

“行了,你可別說了,小希都這樣了,還是別讓她知道的好。醫生不是說沒幾個月了嗎?”

左小岩氣得炸肺,莫非真行,他就那麼願意盼着葉小希早點死,這樣他就既全了名聲又得了好處。

醫生當時說是也許幾個月,也許半年一載。

左小岩瞪了丈夫一眼,實在是懶得說他,哼。

“對了,你們這些太太都商量什麼了?”杜陽對妻子這邊的事也很感興趣。

“商量着為小希圓夢唄。”

“我看你是電視節目做多了,還圓夢——這個好呀,看小希有什麼未了願望,咱們幫着她實現了,也是功德一件呀。老婆,還是你行!”杜陽慣會對妻子察言觀色,馬上做歌功頌德狀。

左小岩還有話沒說呢,比如賈晨怎麼和葉小希在一起,莫非在醫院裏看見賈晨沒有任何意外又是為什麼,可是看見丈夫一味的為莫非說話,她懶得再說了,走着瞧吧,她倒想看賈晨能玩兒出什麼花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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