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宅子狂的醫術果然不是唬弄人的,步荊紅在服下他開的葯,以及夜珂的悉心照料下,病情逐漸有了起色,才四、五天就已經能下床走動了。

洛水城的冬天是很冷的,可這天卻難得的出了個大太陽,雖然還稱不上很溫暖,卻是個讓人覺得舒服的天氣。

步荊紅拗不過夜珂的勸說及靈娥的苦苦央求,終於願意踏出屋子,去后花園裏晒晒太陽、散散步。

她的臉色依舊染有病後的蒼白,眉頭甚至比以往更加深鎖,她的消瘦讓所有關心她的人心疼,卻又無法可解。

“小姐,你這兒坐。”

靈娥扶着她走進花園中央的一座小涼亭,選了一張曬得到陽光的石凳,靈娥拎着手絹,替她撣去石凳上的塵埃。

步荊紅難得地笑了笑,拉着裙擺坐了下來。

望着花園中的樹橙因為太陽的照射而閃閃發亮,偶爾被風吹下的落雪紛飛,讓她不自覺地又拉了拉身上的錦灰襖子。

靈娥眼尖地瞧見了,不禁暗斥自己粗心。

小姐大病初癒,雖說出來走走是很好,可要是因此又染上風寒,那可不得了!

“小姐,如果覺得冷,咱們就回房去吧!”她提議。

步荊紅搖搖頭。“我想再坐一會兒。”

“要不……你在這兒等我,我回凝暉閣給你拿件厚襖或披風?”

“嗯……”

靈娥走後,她就這麼失神地呆坐着,直到手指頭部凍麻了,她才緩緩地將手伸到嘴邊,輕輕地呵着氣。

從嘴裏呼出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恍惚間,一抹姣好柔美的紅艷身影乍現,和花園裏的一片雪白形成強烈的對比,煞是好看。

“我還以為只有我喜歡看融雪呢!”

雪清瑤優閑地走進涼亭,說話的態度就好像與步荊紅十分熟悉,還逕自在她身邊坐下。

望着眼前姿容絕艷的紅衣女子,步荊紅先是有些怔愣:但她隨即想到,府里的人她全見過了,唯一不曾謀面的只有小築里的那個人……

“你是那位……清瑤姑娘?”步荊紅聽過楚易勛這麼喚她。

“你知道我?”雪清瑤有些訝異。

“知道,你住在後院的小築里……”

“是啊,我跟你坐在一起賞融雪,會不會打擾到你?”雪清瑤揚起美麗的紅唇。

“當然不會……”

步荊紅連微笑的力氣都消失了。

這樣出色的女子,她若是男人也會不由自主的心動,更何況是易勛……

她……還想為自己爭些什麼?

雪清瑤似乎不在意步荊紅驚艷的目光,她拍了拍肩上的雪花。“世子對我沒有真感情,他不過是同情我。”

她的話讓步荊紅着實嚇了一跳。“你……說這話是什麼意嗯?”

雪清理卻像沒聽到似的,逕自說下去:“人的眼神總是很誠實,感情的事他騙得了自己卻騙不了局外人,他對我不過是很單純的同情。”

同情……步荊紅聽了不免苦笑道:“他甚至不要孩子也要保護你,這樣的感情又怎麼可能只是同情?廠

“孩子的事我實在欠你一個道歉,可並非我要為世子說話,當時的情形,你肚子裏的孩子就算有了解藥也是保不住的。”雪清瑤又笑了笑,水眸亮晶晶的。“至於我……你必須相信我,我的命運並不在他身上。”

“我不懂……”步荊紅疑惑地看着她。

雪清瑤迎視她。

“繫着世子命運的人是你不是我,然而繫着我命運的那個男人……他就快來了。”

雪清瑤的水眸散發出一種光芒,像期待、興奮……還有一絲害怕。

“我……”

步荊紅還想不透她的話中話,就見雪靖瑤倏然站起,適才的好氣色突然轉為蒼白。

步荊紅仰首看她,有些擔憂地問:“清理姑娘,你……是不是不舒服?”

雪清瑤的臉色蒼白,有些吃力地用手扶着石桌,不讓自己倒下。

步荊紅想起了毒娘子那夜說的話。“你……病發了?”

雪清瑤蹙着眉,無血色的唇辦突然漾出一抹笑。

“你都知道了?”

步荊紅絞緊手絹。“知道的不是很多……”卻已經夠清楚了。

額上滲出一層薄汗、眉頭緊攏,雪清瑤的神情雖然痛苦,可不但不顯得狼狽,反而有種柔弱飄逸的美感。

“那你會不會恨我!”

“恨你?為什麼要恨你?為一個深愛你的男人而恨你嗎?”步荊紅不免失笑,她……除了一個楚夫人的頭街之外,還有什麼地方是贏過她的?

她……早在這場愛情遊戲裏,失去了比賽資格。

“別這麼快就下結論……我很快、很快就會將世子還給你了……”

她的話才說完,贏弱的身子就這麼毫無預警地向後倒下……

“清瑤姑娘!”

“清瑤!”

突地,一雙有力的手臂適時接住她癱軟的身軀。

“她沒事吧?”步荊紅伸出手,探向她的額頭。

“你別碰她!”

楚易勛將雪清瑤納入懷中,一個旋身避開她的手。

他着急地先看了已經昏厥的雪清瑤一眼,確定她沒有受傷,隨即憤恨地抬跟瞪向一臉無辜的步荊紅。“你對她說了什麼?”

“我沒有啊……”

‘你這個卑鄙惡毒的女人!如果你想報復,那就衝著我來,不要對清瑤下毒手。

他分明聽見清瑤昏厥之前,對她說什麼把他還給她的話。

卑鄙惡毒……

步荊紅往後一個踉蹌,自己所愛的男人,居然將她看得如此不堪,一陣涼意逐漸蔓延全身……

“我在你心中就這麼壞嗎?我什麼事都沒做,什麼話也沒對她說……”她抖着身子說。

“最好是這樣!”他抱緊懷中失去意識的人,黑色的瞳眸不帶感情。“她若沒事就好,若是有個萬一,我就……”

“你就怎樣?”步荊紅心痛地問。

“總之,她要是有個萬一,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步荊紅淚眼汪汪地瞧着他。“別對我太殘忍,我再也承受不起子……”

楚易勛愣住,凝視着她淌下的淚。

他的心莫名地被那些眼淚刺痛,甚至衝動地想俯身吻去它們。

可他什麼都沒做,寧可相信這一切皆是他的錯覺。

“我從來不在乎你是否承受得起,你的感受我一點也不在意,這一點你應該相當清楚,不是嗎?”

他無情的話語,狠狠地傷了步荊紅的心,可她卻痛恨自己,總是在受到傷害后,還得佯裝堅強。

“站住!”她喊住轉身離去的楚易勛。

他沒轉過身,深藍色的身影就這麼站在原地。

他可以不用理會她,就這麼掉頭離去,可一雙腿就是沉重得無法提起。

“該做個了斷了……”她幽幽地開口。

“什麼意思?”他還是沒有回頭,語氣顯得不太自然。

她笑了,那是能讓人心碎的笑容。

“我知道在你心裏,步荊紅永遠比不上雪清瑤,無論我再怎麼努力,她永遠都趕在我的前面。”

“她和你不一樣……”

“是不一樣……”她點了點頭。

她為他投注了所有的心力,用盡所有的愛來待他,卻還是換不到他對自己有一絲的憐惜和仁慈。

可雪清瑤不一樣……她當然不一樣。

“你到底想說什麼?”

“給我一紙休書吧。”她說得平靜。

“休想!”楚易勛轉過身,怒不可遏地瞪視着她。“你既已嫁人楚家,活着就是我楚易勛的人!”

“那麼死呢?”她冷睇着他。

“你想用死來威脅我?”

他眯起眼,一瞼陰鷥。

“不……我的命根本威脅不了你,不是嗎?”

“你知道就好!”

“那麼……就算是我求你成全我吧。”

她失去的實在太多……丈夫、孩子……還有她自己。

再待下去……她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唯一還能保有的,恐怕只剩下殘破不堪的靈魂了吧。

“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要我放了你,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他寒着一張俊瞼,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步荊紅看着他的背影,獨自傷心……

***************

經過宅子狂把脈后,確定雪清瑤只是染上風寒,加上體內的寒氣竄動,才會令她暈倒。

雪清瑤一清醒,就見到楚易勛守在床邊。

“步姑娘呢?”她問。

“你提她做什麼?”他忽然想起那雙哀戚的瞳眸,神情有些不自在。

她眨了眨酸澀的眼。“我記得暈倒前是跟她在一起的呀!”

“我沒讓她進小築。”他簡單的一語帶過。

“這樣啊……”她睨了他一眼。“你該不會是誤會了人家吧?”

“我能誤會她什麼?”

他的話讓一向好脾氣的雪清瑤動怒了。“楚易勛!如果你再看不清楚自己的心,等到哪一天你後悔了,可是誰也幫不了你的!”

“我很清楚我的心在哪兒,它就在你身上!”他衝著她怒吼。

雪清瑤實在很想沒氣質的狂笑,在眼前這男人的眸中,她絲毫看不出他對自己有任何愛意,可他卻如此執迷不悟。

“好!”她決定下猛葯,給這個笨男人一個教訓。“既然你這麼愛我,那麼只要我想要的,你應該都能為我做到吧?”

“當然,只要你開口。”

“好!那我就要一個名分。”

“名分?”

“沒錯,我要你風風光光地娶我進門,也就是說我不做妾,她必須讓位。”

楚易勛的臉色突地泛青。“爭名分……這一點都不像是你會做的事。”

她輕笑。“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愛的人是我,那麼只要你辦得到這件事,讓步姑娘甘心讓出楚夫人的頭銜,我就心甘情願嫁給你!”她的水眸閃爍精光。

“這可是你說的!”楚易勛僵着俊臉說道,猜不出她的想法。

“我雪清瑤說到做到,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步姑娘要是真的答應了,你恐怕會永遠失去她喔。”

“這一點不用你操心。”他霸道地說,臉上絲毫沒有得到佳人的欣喜。

他深信步荊紅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只要能留在王府享受榮華富貴,是妻是妾她應該都能接受。

雖然他這麼想,可內心深處卻突然湧出不安的感覺……

“那麼……我就在這兒靜待你的佳音羅!”

他深陷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壓根兒沒瞧見雪清瑤掛在唇邊的詭笑。

***************

霍庄內的密室里,三個黑衣人正在和霍復華商議着……

“我不是讓你們去查聶霸的行蹤嗎?”霍復華眯起眼,看着垂下頭的三個人。

“公子,那頭傳來消息,他們說聶霸死了……”

“你說什麼?”霍復華揪起說話之人的衣襟,“他不是去墨家堡奪擎天寶鎖了嗎?”

一向溫和有禮的霍復華突然露出猙獰的表情,讓被他抓住的黑衣人嚇出一身冷汗。

“他……他是去了墨家堡,可是並沒有奪到寶鎖,反而在和墨雲比武中失了手,被廢去了所有武功。”

“既然只是武功被廢,那他怎麼會死?”

“墨雲在聶霸逃走之後,故意放出他失去武功的消息,他逃亡不到三天,就被仇家追上了……”

“該死!”霍復華低咒一聲。

霍庄給外界的印象一直都是正派經營的商行,可自從霍復華接手后,純粹的經商已經不能滿足他旺盛的野心。

於是他開始接觸江湖中人,藉此拓展人脈。

因此霍庄和聶霸私底下一直都有往來,事實上他也曾借聶霸之力,剷除了不少與他作對的人。

擎天寶鎖,雲天山的秘密寶窟……

自他從聶霸口中得知雲天山裡藏着無數財寶之後,豺狼之心頓起。

他才不屑那些所謂的曠世奇書,以及聶霸垂涎的武功秘笈,他所要的是那些用之不竭的財寶。

他不知派了多少人去尋找夜敏風那對孿生女的下落,卻一直徒勞無功。

直到長緣郡主捎來一封密函,他才知道其中一名女嬰是被墨家堡收養了。

幾乎就在同時,他在一次同步荊紅商議酒樓帳務的時候,她隨身攜帶的錦繡荷包里掉出了一把鎖……

當時他只是不經意地瞄了一眼,回霍庄之後,他拿出聶霸畫給他的寶鎖圖樣,這才驚訝的發現那是其中一把。

於是,他故意不告訴聶霸這個消息,還要聶霸先上墨家堡奪取另一把鎖。

而他則是開始對步荊紅撒下情網,甚至願意娶這個出了名的醜女,只為在與她成親后,名正言順地擁有寶鎖。

他這麼大費周章,不選擇殺了步荊紅強奪寶鎖是有原因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步家龐大的家產,第二個原因則是,他要天下人仍視他霍復華為好人。

雖然步荊紅已嫁入王府,可他仍對她百般溫柔,為的就是要讓步荊紅對他動情,乖乖地交出擎天寶鎖和步家的財產。

直到那天見到步荊紅的真面目后,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

他藏在別苑裏的鶯鶯燕燕,居然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她的美貌,就連那個夢香樓的花顏也不配與她相比。

從那天起,他就發誓要得到她!

可人算不如天算!聶霸死了,聽說墨雲也來到了洛水城,想必他已經知道步荊紅就是……

“公子,楚世子已經夠棘手的了,現在又加上墨家堡,那個墨雲可不是咱們惹得起的;他們一個是皇親國戚,另一個是江湖上的頂尖人物……”

“廢話!”

霍復華一巴掌打在說話的黑衣人臉上,響亮的聲音讓另外兩個黑衣人嚇得往後退了一步,什麼話也不敢說。

他將所有的憤恨化作一聲狂吼,驀地將桌上的東西掃到地上。

這一切都要怪楚易勛!

要不是他的出現,步荊紅早就是他霍復華的人,擎天寶鎖也必定會落入他的手中。

“楚、易、勛!”他咬牙切齒地吼道:“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霍復華扭曲着一張臉,面目猙獰地放聲狂笑。

笑聲回蕩在幽暗的密室里,相當詭譎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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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妻不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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