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神醫?”

多年來,妻子的病不僅讓宮中御醫束手無策,連由各省地延聘來的名醫也無法醫治,所以他不認為,眼前的年輕男子,會有什麼過人的本領。

瞧他不過三十歲,居然自稱神醫?說不準是仗着好皮相,存心欺瞞心性單純女兒的騙徒!

沐平鴻尚不及答話,閻韌思已用力頷首,親密的挽上沐平鴻的手,興高采烈地說著關於他的事。

“爹,沐大哥好厲害的,他習醫製藥多年,相信一定有辦法,為娘的病找出病因,對症下藥治好娘!”

自從他使針逼倒猛虎后,閻韌思對他的推崇,已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見閻韌思當著王爺的面說自己多好,沐平鴻竟感到了不自在。夢遠書-城

更教他犯暈的是,這粗神經的姑娘,居然毫不忌諱地握住他的手,教他不得不推開她,拉遠了兩人的距離。

沒料到沐平鴻會掙開她的手,閻韌思睜大雙目,緊緊盯着他英俊內斂的側臉,感到迷惘不解。

想問,偏偏爹在場,她只能硬生生將話給壓下。

閻黔沒忽略兩人的互動。

即便那大夫刻意與女兒保持距離,但卻掩飾不了兩人間那股曖昧的暗流。

思及此,閻黔的心微微一沉。

姑且不論那個自稱神醫的沐平鴻是不是騙子,但他就這麼個寶貝女兒,不管他們之間有沒有什麼,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這兩人繼續發展下去。

“沐大夫,真有把握可以治好內子?”閻黔不動聲色地問。

“草民會盡己所能,為王妃醫治。”

沐平鴻不卑不亢地應聲,由閻黔暗暗打量的眼神中,赫然明白自己的處境。

他太年輕,神醫雖非白封,但藉由閻韌思的口,說明了自己的來歷,他反倒像個利用天真姑娘的騙子。

閻韌思心裏瞧他,自然是萬般好;但由她那王爺爹親眼裏瞧來,他或許大大有問題。

“爹,沐大哥的醫術很好,您就讓他試試嘛!”

有女兒在一旁擾亂,他無法與沐平鴻開門見山、把話攤開來談。

“韌兒,讓爹跟沐大夫單獨談談,你先回房去梳洗,換下這一身不成樣的衣衫吧。”閻黔看女兒一身裙布荊釵的樸素模樣,忍不住皺眉。

若讓人瞧見他閻黔的掌上明珠,居然穿得比下人還不如,他這張老臉……該往哪裏擱啊!

閻黔話里的涵義,讓沐平鴻敏感的心一顫。

這會兒他才猛地驚覺,回到王府的閻韌思,這身打扮與瓊樓玉宇的華宅有多麼格格不入。

她那素雅模樣,他瞧得順眼,但對貴為王爺千金的金枝玉葉閻韌思來說,這裝扮,卻何其詭異啊!

渾然未覺爹爹與心愛男子間暗暗流動詭譎,閻韌思掩不住好奇地問:“爹要跟沐大哥談什麼?”

“爹總要明白,這位沐大夫有什麼本事治你娘。”愛憐地撫了撫女兒略為清瘦的頰,他不容置喙地開口。“快去吧!”

“可是……”憂心的眸光落在沐平鴻身上,她猶豫着。

“爹不會為難沐大夫。”

沐平鴻也跟着朝她投以讓她安心的微笑,要她別擔心。

在爹親的保證及沐平鴻的示意下,閻韌思只能勉為其難地回房。

待閻韌思離去后,四周便陷入一片沉寂。

半晌,閻黔開門見山問:“不知沐大夫的目的是什麼?”

“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深邃目光一斂,沐平鴻冷聲問道。

“我家韌兒年紀輕、性子單純。想攀我閻家親事的王公子弟不少,真要婚配,也會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許親。”他略頓,頗有深意的望了沐平鴻一眼。“不知沐大夫為我妻治病,是想要榮華富貴,抑或是功名利祿?”

閻黔這番言詞讓氣氛陡僵,沐平鴻更有種受辱的感覺。

暗暗抑下內心的不悅,他徐然道:“此行既不為榮華富貴也不為功名利祿,治好王妃的病後,我自然會離開。”

閻黔挑眉,眉眼間隱隱露出不信。

他不認為這窮酸大夫什麼都不求。

“既不要榮華富貴也不要功名利祿,莫不是為了我家閨女?”閻黔毫不迂迴,直接點明。

終於明了閻黔的用意,沐平鴻力持鎮定,一張俊臉沒顯露半點情緒。“草民自知高攀不上這門親事,從不敢奢望。”

他早知曉,他與閻韌思的感情,絕不會有開花結果的一日。

無奈,即便是早知道……他卻還是陷了進去。

此時他僅能漠視心底陡升的那股悵然若失之感,再將兩人在醫廬那段時光,當成作了場相伴的美夢。

釐清對方心思后,閻黔嚴峻的臉色稍轉,繼而拍拍沐平鴻的肩道:“只要你有本事醫好王妃的病,賞銀方面本王絕不會虧待。至於我家閨女那頭,還得賴沐大夫開導、開導。”

在這短短的時間裏,閻黔已然將女兒的心思給摸透。

由窮酸大夫的態度看來,他這一步“堵”棋,下得時機正好,一步便斷絕了一切可能的發生!

“我明白王爺的意思。”

雖早預想過這一切,但他卻沒想到,真正要去面對,還得親手割斷他與閻韌思之間的牽絆,會是這麼困難。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狠下心做到。

替王妃號過脈、診看過病況后,沐平鴻迅速抓出了令王妃長年纏綿病榻的病因所在。

王妃的病由數種病氣聚成,所以難治,由於先前幾位大夫疏忽其細微之處,才會治一病又起一病,反反覆覆,循累成惡疾。

在他看來,王妃的病並不難治,就是得費些工夫,調些新葯對症醫治。

他從山上帶來的丹藥全然派不上用場,所以閻黔命人撥了未住人的東院,讓他住下,好為王妃研製新葯。

轉眼就過了十日。

依循沐平鴻在深山醫廬的作息,他只有在缺藥草時才會出門,因此這十多日,他幾乎是守在東院足步不出,三餐膳食皆有下人專程送上。

不可諱言,王爺對他十分禮遇。

這東院比起他簡破的醫廬,大上不止數倍,煮葯、製藥的陶盆、缽、皿……不但簇新質好,身邊還有個小廝,讓他不必事事親為。

面對這一切,他的心,始終處在虛幻的不真實當中。

只有當空氣里瀰漫著藥味時,他才能感覺到自己是真實存在的。

“沐大哥!”

聽到那久違的甜喚,他猛地回過神,眼底映入了閣韌思嬌俏可人的燦爛笑顏。

乍見她,沐平鴻心頭不由得一跳:

她換去寒酸樸素的裙布荊釵,穿上錦衣紗裙,髻上簪着流光四溢的雅緻花釵,整個人瞧起來,就是顯赫人家的千金小姐模樣……唯有那性子,依舊如印象中可愛纏人。

暗暗抑下見到她的悸動,沐平鴻淡聲問:“你怎麼跑來這裏了?”

“誰讓你不來找我。”她嘟起嫩唇,清麗臉蛋上有着幽怨。

聽她抱怨,沐平鴻五味雜陳,心頭亂紛紛。

整整十日未見到她,他以為她已回到自己的世界,早忘了他的存在。

此時聽她這麼一說,他心裏躁動,恨不得一把將她擁進懷裏,一解相思之情。

豈料,這念頭才湧上,理智連同着閻黔那一番警告意味甚濃的話,便一股腦竄出,硬生生把他心裏的衝動給壓下。

他雙手忙着搗葯,斂眉淡道:“我忙着為你娘製藥,沒時間。”

未將他冷淡的神態看在眼裏,閻韌思笑嘻嘻地甜笑。“我知道,所以沒敢來吵你;不過我真的好悶、好想見你,所以就偷偷跑了出來。”

“你實在不該來這裏的,若讓人瞧見不好。”

閻黔派了個小廝給他使喚,若讓小廝發現閻韌思常往他這裏跑,傳到她爹的耳里,對彼此都不好。

“有什麼不好?”她可愛地微偏腦袋瓜,一臉迷惑。

“這裏不是深山醫廬,男女之間該有分寸--”

不待他搬出男女有別那一套理論,閻韌思已理直氣壯的滔滔不絕。“你是我喜愛的人,又是我娘的救命恩人,等同是我們閻家的大恩人,我為什麼不能來找你?真搞不懂你跟爹爹是怎麼一回事。”

沐平鴻微愕,“你爹……同你說了?”

“爹和你一樣,同我說些男女授受不親的事兒。”她說完,忍不住咕咕噥噥抱怨起來。

他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語重心長道:“那……你就該聽話。”

聽他這麼說,她不悅地癟嘴。“哎呀!沐大哥,咱們這麼久沒見了,你別老同我說這些讓人不開心的話好不好?”

若是往常,他或許會露出拿她沒辦法的嘆笑,再順她的意打住話,說些讓彼此都會歡喜的事情。

但在狠下心,決定割捨兩人的感情后……時間,他竟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不知他內心的掙扎與無奈,閻韌思巧笑着繼續說:“你知道嗎?自從你接手替我娘治病後,我娘的狀況就好了許多,整個人都有精神了,我好開心也好驕傲!”

沐平鴻靜靜聽她說著,表情依舊冷冷的、淡淡的,心思卻百轉千回。

閻韌思看他心不在焉,便抓住他的手,摸上他略顯清瘦的輪廓。

她輕擰着眉,心疼地說:“沐大哥不乖。”

被她略涼的手心撫着,他心軟了一大半,忍不住蹙眉問:“你的手怎麼那麼寒涼?”

“沐大哥不乖。”她如花瓣般的嫩唇倔強地抿着,不答問題,反而重複方才的話,繼續拿自己的小手輕薄他的臉。

“我怎麼了?”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沐平鴻用複雜的神情凝視她。

“我聽送膳食的下人說,沐大哥是神仙,根本不吃飯。”閻韌思順勢用自己的小手,緊緊扣住他的大掌,邊說邊玩他的手指。

原本想藉由手中的動作,傳達他的拒絕,讓她知難而退,沒想到這下,他反倒動彈不得了。

沐平鴻擰起濃眉,思索着該怎麼擺脫她的黏纏。

“沐大哥,你在想什麼?”

是因為醫治娘親的病,給了他太大的壓力嗎?她總覺得這回見他,他有些怪怪的,偏偏她瞧不出怪在哪。

他倏然回過神,表情有些不自在。“我有吃,只是吃得不多。”

王府里的膳食道道精美,對吃食清淡的他來說,卻顯得富貴到難以入口。

聞言,她輕嘆了口氣。“沐大哥再不改掉這吃食習慣,我就要找人替你備素果了,這樣,你就更像神仙了。”

說完,她忍不住咯咯笑出聲。

“真改了吃食,往後回山上才傷腦筋……”他含糊不清吐了句。

閻韌思突然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你帶我上哪?我手頭上還有事沒做完。”

“等等再忙。”也不管他願不願意,她硬是拉着他往院中的涼亭走去。

任她小小的手牽着,沐平鴻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沉徐的性子,被她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個性給擾得無法自制,他該守的禮節、該有的堅持,全被她一股腦給打亂。

這會兒,小廝閻福讓他派出門,到街上的藥鋪去拿葯。

他不由得慶幸自己所在的院落,鮮少有僕役經過,所以在他無法堅定拒絕的此刻,反倒多了無人窺知的小小放縱與快樂。

“大街上有一家賣白糕的鋪子,總是用時令的水果、乾果和在糕里蒸,口味有甜有咸,好吃得不得了,你陪我吃。”

“你……專程去為我買的嗎?”

食盒裏有十來顆蒸得鬆軟的白糕,糕上綴着彩果、干實,清甜的糕香伴隨着氤氳熱氣,讓人忍不住想嘗嘗味道。

“嗯。我聽下人這麼說,就想你一定是吃不慣府里的膳食;再依你的壞習慣推斷,便猜測這段時日,沐大哥一定沒好好照顧自個兒的肚皮。所以天一亮,我就去排隊買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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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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