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工作一如往常，很多又很忙。
身為鉅瞻的副總經理，曹銘颺的工作量遠比總經理還要多，事實上他才是這間公司真正的管理者，唐宇勝根本只是挂名而已。
沒辦法，誰教唐宇勝那傢伙不僅擁有國際建築設計師的頭銜，還是出資最多的大股東，所以他只能屈居公司的第二把交椅。
但是頭銜在他眼裏並不重要，他現在最在乎的，是如何讓鉅瞻在建築業地位能更上一層樓。
“副總，財務長和採購經理已經在會議室等著了，您現在要過去了嗎？”曹銘颺的秘書寧紹薇透過內線詢問上司。
每個月的第三天，是財務處向副總提報前一個月的財務盈虧報表以及各項採購支出的日子，通常會議時間會依照副總當天的行程做調動，然後由寧秘書在前一天下午跟雙方敲定會議時間。
“嗯，我知道了。”看看錶，現在是下午三點半，他今天得準時下班，所以這個會議在五點半之前必須結束。
從辦公桌後起身，他打開門，臉色嚴肅的走出辦公室。
寧紹薇拿着輕薄筆電，步伐優雅的跟上；每次只要是副總跟各部門開會時，她都得隨行做會議紀錄。
來到會議室，財務長唐羽恬和採購經理郭建新暫時談話，禮貌的起身相迎，待曹銘颺入座后才又坐下來。
“財務長，由你開始報告吧。”從進門到坐下，曹銘颺嚴肅的臉龐沒有一絲變化，他的目光也只是冷淡地朝唐羽恬瞥了一眼，沒有多作停留。“坐着報告就好。”
“是的。”唐羽恬低下頭，慢慢翻開報表，原本投在曹銘颺身上的愛慕眼神，因為失望而變黯然。
她發覺自己每見曹銘颺一回，情感便深陷一次，可是，為什麼他連多看她一眼都不肯？
“怎麼了？報表有問題嗎？”又發獃？每次開會都這樣。曹銘颺不耐煩的看着神情落寞的唐羽恬。
“不好意思，我這就立刻開始報告。關於上個月的公司營運……”被點到名，唐羽恬抬頭看向曹銘颺，發現他酷酷的臉龐寫滿不耐，這讓她心驚。
壓抑下內心的挫折，她將所有部門的支出以及本月個案的銷售業績，一一做報告。經由這份完整的財報細目得知，鉅瞻這個月的盈餘有四千多萬。
“唐經理為什麼將廣告費用刪減掉一半？”一個月能創造四千多萬的盈餘，竟是因為刪減掉幾個建案的廣告預算而增加的，這似乎不太妥當。
“我個人認為翟協理對每個建案的廣告預算都編列太多了，密集的廣告在提升銷售的同時，卻也快速消耗公司的財力。”針對這一部分，唐羽恬有她自己的看法。
“唐經理的論點是正確的，但這個論點僅限於部分幾個市場比較活絡的建案，並不適用於每一個案子上……”翻閱着手頭的報表影本，曹銘颺精明的頭腦很快就抓出許多問題點。“假如每個案子都把廣告預算縮減到這麼低，那麼未來幾個月的銷售情形絕對會下滑，對於那些本來就不好推案的區域，更是一種強大的打擊。”唐羽恬的眼光太短淺，他不認同。
“但我認為目前房地產市場很好，根本不需要太多的廣告量，房子一樣可以賣得出去。”唐羽恬的看法跟他不同。“如果副總跟翟協理一樣，堅持要將廣告預算拉高的話，也無不可，但這絕對會對本年度的盈餘有所影響，而且影響甚大。”
“怎麼個影響甚大？就為了每個案子區區幾百萬的廣告預算？”抬頭看向一臉堅持的唐羽恬，曹銘颺現在可以體會翟梓謙為什麼會向總經理求救了。“我的看法是，適當提高廣告預算也就等於提高案子的銷售，以長遠的角度來看，公司的盈餘和資金的運用將會更好。”
面對曹銘颺嚴肅的臉色，唐羽恬有些膽怯，但她還是很堅持自己的看法。“我還是不認為！”
“關於廣告預算的事我們明天再找時間談，現在換郭經理報告。”曹銘颺看看錶，揚手打斷唐羽恬的話。
“可是……”
“換郭經理髮言。”他現在沒空跟她申辯。
兩次被打斷，讓還想講話的唐羽恬臉色有點不自在。
臉蛋微微發白的她怔怔地坐在位子上，腦袋思緒紊亂的沒有將採購經理的報告聽進去，對後半段的會議討論也沒有參與，心情很糟。
讓她心情變差的原因，不單單隻是因為曹銘颺對賣告預算的干涉，還有他那疏離冷漠的態度。
再怎麼說，她也是唐宇勝的妹妹，就算曹銘颺不看僧面也該看佛面，但他這幾年來給她的臉色卻是一次比一次難看。
會議進行到五點十分。
曹銘颺沒分心去注意唐羽恬的臉色，逕自和採購經理討論一些經費的支出情況；對於財務處最近不緊縮其他方面的支出，卻堅持大砍廣告預算，他覺得很糟糕。
“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不過關於預算編列的問題，我還需要跟財務長進一步談一談。”將資料交給寧秘書保管，他從主位上起身宣佈散會。“財務長，這個星期你挪個時間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認為關於廣告預算的部分，我和你以及翟協理需要進一步討論以達成共識。”
離開會議室前，他冷冷瞥了眼還逕自坐在位置上發獃的唐羽恬。
唐羽恬還在恍神中，沒聽見他的命令。
曹銘颺臉色一沉，就要說出重話，寧秘書趕緊上前低聲提點。
“什麼？明天討論？”唐羽恬恍然回神，看向已經站在會議室門口、準備離開的曹銘颺。“副總，我現在有空，今天我可以留下來加班討論，我想進一步跟副總說明我的想法──”七手八腳收拾桌面，她快步走過去，想把握住機會跟他獨處。
“我今晚跟女朋友有約會，沒空加班。”曹銘颺卻冷冷拒絕她的加班提議。“你明天再過來我的辦公室。”說完，他無情的轉身就走。
他有女朋友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他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對不對？
唐羽恬整個人受到很大的打擊，她緊抱着報表，臉色發白的站在會議桌旁，一時間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只能以哀怨的眼神目送曹銘颺離開。
寧紹薇和郭經理同時向她投以同情的目光，兩個人卻無法給唐羽恬任何安慰，因為關於財務長暗戀曹副總卻屢遭拒絕的事，是員工們私下談論的秘密，從來沒真
正公開過……
***
六點二十分，曹銘颺終於脫離塞車的車陣，回到菁英集。
搭著電梯回到A棟頂樓，曹銘颺刷卡打開了大門，原以為迎接他的會是一室溫暖的光暈，還有一位美麗佳人。
但沒有，他面對的是一室的漆黑。
臉上期待的笑容瞬間凝結，性格的臉龐緊凜著，黑如星子的銳眸緩緩眯起，眼裏隱隱閃動著一絲失望的怒焰。
不是說好要準備燭光晚餐的嗎？
結果呢？他提前下班回家，面對的卻是一室空蕩！
用力關上門，脫去皮鞋，把黑色公事包隨手一擱，曹銘颺臉色難看的邊脫下西裝拋向沙發，邊扯松領帶。
他走到酒櫃前，拿出一瓶白蘭地，給自己倒了一杯，仰口喝下。
酒精，是唯一壓抑怒氣和失望的方法。
自從交往以後，她因為名氣竄升，各種工作邀約接踵而至，兩人見面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剛開始，他可以體諒，但隨着她的名氣和身價不斷提升，私生活越來越引人注意，不得不低調隱藏這份感情時，他們見面的時間更是少得可憐，而且完全不能在公開場合約會。
這對一份發展中的戀情來講，具有極大的殺傷力。但，他愛她，願意一如當初答應她的，繼續交往下去，繼續讓自己當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他愛她，所以願意承受。但當兩人連見面都變得奢侈，而她偶爾還會因為工作而取消見面，或是像今晚這樣約好了卻不見人影，都會讓他感到十分挫敗和生氣。
眉頭緊鎖，仰頭喝光了酒，重重放下空酒杯，曹銘颺伸手還想再給自己倒一杯，但在他伸手拿酒的同時，抬起的眼卻在酒櫃的玻璃上看見了倒映的纖纖細影。
“你──”猛然回頭，穿着性感大V領黑色薄緞洋裝、搭著細跟黑色高跟鞋的蕭采蕾，就站在他的面前。
她纖細的腰間系著一條醒目的紅色緞帶，上頭打了一個大蝴蝶結。
“我想製造一個驚喜，所以一直躲在餐廳等你，結果你一回來卻待在這裏喝酒，好過分喔。”拉起他的手，她拿走他手中的酒杯，擱在吧枱上。“在你還沒打開生日禮物之前，不準喝醉！”
“生日禮物？”低頭看着她將自己的手拉到她的腰前，擺在那醒目的蝴蝶結上，他前一秒才從她突然冒出來的錯愕中回神，下一秒卻又因為她的話而感到一頭霧水。
“我就知道你忘了……”走近半步，她的身子幾乎快要跟他貼在一起。“颺，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今天我打算把自己送給你，你……準備好要收下我這個生日禮物了嗎？”小手搭在他寬闊的胸膛上，隔着絲質襯衫輕撫着他結實的胸膛，她的唇附在他的耳邊，用着嬌軟聲調挑逗他。
“你打算把自己當成生日禮物送我？”曹銘颺立即想起今天是他的三十二歲生日。“有這麼棒的生日禮物，我怎能錯過呢？”尾音一落，他的手立即輕鬆拉開她腰間的蝴蝶結。
當紅色絲緞翩然落到她的黑色高跟鞋邊，圈成一圈紅色漣漪時，他已經迫不及待將她攔腰抱起，大步走往主卧室。
“等、等一下，你現在要幹麼？不會要直接……”上床吧？
“對，就是你想的那樣。”將她往床上一擺，他陽剛健碩的身子立即壓下來，他的嘴直接覆上她的誘人櫻唇，大手將她的裙擺撩高，當她白皙的大腿暴露在空氣中時，也同時被他的掌侵襲。
他熱烈的吻着她，他的嘴從她的唇開始侵略，接着往下啃咬那細嫩的雪頸，接着朝粉胸進攻。
“可、可是晚餐……我精心準備的燭光晚餐……”
她慌亂又不受控制的扭動著熱燙的身子，胡亂揮動著雙手想抓住他不安分的掌，想阻擋他的渴切。
但他哪肯輕易罷休？以單掌抓住她的雙手困在頭頂上，他低頭看着她，那張性格的臉龐揚起一抹邪氣的笑意。“我想先吃甜點。”
“甜點是最後才能上桌的，你怎麼可以現在就享用？這樣不對啦。”紅著臉，她帶著一絲慍惱嬌嗔的提醒他。
“沒辦法，誰教甜點太誘人了，而且是你自己要當成禮物送給我的，我這個壽星很樂意先拆開禮物，檢查一下禮物的內容，難道有錯嗎？”就算她堅持要把禮物放到晚餐后才能慢慢欣賞，他說什麼都不會同意！
“你……真的非要現在拆禮物不可？”抬眼看着他炯亮的黑眸，那充滿著情慾渴望的眼神，她早已看到熟透。
蕭采蕾心裏明白，他是不會接受先享用燭光晚餐、再拆禮物吃甜點的提議。
“對。”果然，他勾著邪笑的嘴動了動，吐出了這個字。
“那好吧，你既然堅持的話，那就先拆禮物吧。”她沒轍，只好投降。“不過，你可不能讓禮物太累喔！要不然這份禮物可沒體力陪你一起吃燭光晚餐，不能清醒的陪你共度生日。”投降是有但書的。
他考慮了一下，點點頭。“好吧，為了不讓自己寂寞的度過今晚，我會節制的。”
“那來吧，你可以開始拆禮物了。”她開心的笑了，雙手掙開他的鉗制，主動攀上他的頸。
“我敢保證，我絕對會喜歡你送的生日禮物。”曹銘颺一點也不浪費時間的吻上她甜美的唇瓣，美好的生日夜，就此展開。
拆這份生日禮物花了他整整兩個小時的時間，在蕭采蕾快要虛脫之前，他才放開了她。
***
一連三天，曹銘颺都提早下班或是中午離開公司后便不再進來。
寧秘書仔細想了想，最近這半年多里，好像每隔一段時間，她的上司就會出現連續幾天早退甚至下午不進公司的舉動，然而這樣的情況都只是維持幾天而已，後來又會恢復正常的情況，每天加班到深夜。
難道……這是因為曹副總和女友約會的關係？
從來不輕易透露私事的上司，前天在會議室里說出自己跟女友有約之後，寧秘書便把這兩件事聯想在一起，然後很快便得到答案。
不過這件事也不只寧秘書會作聯想，一向密切注意著曹銘颺的唐羽恬也發現了這件事，而且她高度懷疑曹銘颺這些天的早退，全都是為了赴女友的約會。
“財務長，副總剛剛離開公司前要我通知您，請您明天上午十點到協理辦公室開會。”下午兩點十分，寧紹薇到財務處拿報表時，順便到唐羽恬的辦公室一趟。
“副總他今天又提早下班了？”從報表中抬頭，唐羽恬秀氣的臉蛋凝著一絲不悅。
“副總只有告訴我，今天他不會再進公司了。”寧秘書小心說話。
“他什麼時候離開的？”從辦公桌后驀然起身，唐羽恬匆匆忙忙的將手機掃進她的w皮包里。
“副總大概十分鐘前走掉……”
唐羽恬要幹麼？怎麼匆匆往外走去了咧？
寧紹薇小跑步追着唐羽恬走出辦公室外。“財務長，關於明天到協理辦公室開會……”副總交代的事，她還沒得到回答呀。
“我知道了。”走向電梯的同時，唐羽恬給了回應。
寧紹薇不曉得唐羽恬為何會突然急着要出門？也許跟副總有關吧。
算了，反正這不關她的事，她還是別作太多的揣測比較好。
向採購部經理拿了報表之後，寧紹薇就返回樓上去了。
至於搭電梯下樓的唐羽恬，則開著車急速往明水路的菁英集奔馳而去。
雖然曹銘颺可能沒有回家，但她決定去碰碰運氣，她一定要親自去看看曹銘颺究竟眼那個女人在交往？
開著車，唐羽恬利用大哥給她的出入證和磁卡，順利進入菁英集的地下停車場。
當初大哥和曹銘颺以及翟梓謙三個人買下這三棟大樓的頂樓時，跟銀行貸款的手續部分由她負責辦理，所以她知道曹銘颺的車位號碼。
一下地下室，她沒有把車開到大哥的專屬車位停放，而是開到A棟的停車區域，並在曹銘颺專屬的車位上，看見了他的銀灰色賓上車。
“果然是回來了……”看着他的車子，唐羽恬雙手緊緊抓着方向盤，心都揪緊了。
因為他會回家，就代表那女人正在他的家裏，而此刻他們正在頂樓約會中……
嫉妒啃食著唐羽恬的心，她獃獃地望着那輛賓上車，心緒紊亂。
叭叭。驀地，有人從後面按她喇叭。
猛然回神，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車子停在車道中央，擋到別人的路了。
速速將車子往前開，唐羽恬記得當初他們三人都各自買下兩個相連的大車位，因此篤定賓士車旁邊的車位可以停，所以她把車子開進曹銘颺車子旁邊的空位，讓後頭那輛香檳金的凌志休旅車通行。
但，當她把車子移進車位停好時，後頭那輛車子的車主卻開門下車，走到唐羽恬的車窗旁敲了敲。
“有什麼事嗎？”唐羽恬降下車窗，看着那名車主。“你是……”
那是一位打扮入時的年輕女子，雖然她綁著馬尾，還戴着大大的墨鏡遮住半張臉，但近距離仔細看她漂亮的五官輪廓，一張經常在電視上曝光的名模臉孔瞬間躍進唐羽恬的腦海里！
“抱歉，這是我一位朋友的車位，我來拜訪他，我的車子正巧要借停在這裏。”在大樓里出入難免會遇到鄰居，蕭采蕾每回在應付這些鄰居好奇的審視目光時，都會刻意故作輕鬆，盡量淡化她和曹銘颺的關係。
“你來拜訪曹先生？”她說什麼？她來拜訪曹銘颺？！那也就是說……他今天約會的對象是眼前的蕭采蕾？！
“嗯，是的。”沒料到這位占車位的小姐會認識曹銘颺，而且對方的眼神很犀利，隱隱帶著一絲妒意，憑著女人的直覺，蕭采蕾覺得事情好像不太對勁。“抱歉，可以麻煩你把車子退出來嗎？”
因為感到不對勁，所以她退開來，匆忙回到自己的車子上，避開唐羽恬投來的犀利目光。
透過車窗，蕭采蕾看着唐羽恬的車子以極慢的速度退出停車格，然後往前方移動一小段距離。
這一小段距離足夠讓她的休旅車移進停車格了。
蕭采蕾感覺唐羽恬的視線正透過車窗盯着她，她真的很怕被認出來，所以趕緊停好車，拎着包包下車后就迅速往電梯口移動。
雖然沒有回頭確認唐羽恬是否還在看着她，不過那種芒刺在背的感受很深刻。
當電梯抵達時，蕭采蕾匆匆踏進去，刷卡按下樓層鍵和關門鍵，當兩片明亮的不鏽鋼門關起來時，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時候，依舊留在停車場裏的唐羽恬，突然打開車門下了車，她走到電梯前，仰頭看着電梯往上爬升的數字。
當電梯抵達頂樓，然後就在那邊停住時，她的臉色轉為死白，一顆心瞬間破碎！
一向注重私隱的曹銘颺，從來不曾將他公寓的磁卡轉交給任何人使用，即使有重要公文忘記帶進公司，他都寧可自己花時間跑一趟，也不願把磁卡交給最信任的秘書寧紹薇……但是蕭采蕾卻獲准使用曹銘颺的私人車位，還能拿到他家的專屬磁卡，上樓進入他的私人領域裏。
這一瞬間，唐羽恬受到很大的打擊，對曹銘颺多年來莫名執著的愛戀，頓時從愛慕轉為恨意。
一股報復的渴望腐蝕着她單純的心思……
她一直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輕易搶走！
懷著嫉妒的恨意，她駕車離開。
在返回公司前，她抖着手撥了一通電話，把她所看見的事情，清清楚楚的告訴接電話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