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其實這男人的性情真的很不錯耶,明明痛成這樣,還出了一些意外狀況,可是他從沒有失控,也沒有對她發過一次脾氣,或是擺任何臉色給她看。

但是,看他這般隱忍,她反而覺得有點心疼與歉疚。她想讓他更舒服些,別那麼痛苦難受。

風瑜章只是閉上眼睛,沒有應話,光是忍受葯湯對他的折磨,已經耗盡他所有的體力了。

看他這麼疲憊的樣子,蔚伶心一揪,連忙把小靜叫進來,吩咐他後續的處理方式。

當小靜在暗間裏忙着時,她走出書房,召來侍女,拿出一味補藥藥方,要侍女前去灶房,交代廚子熬雞湯。

當風瑜章再度清醒時,便發現那個任性的大小姐就坐在床頭旁的綉凳上,好像正守着他一般。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見到他清醒,蔚伶臉上漾起笑意。

風瑜章心頭竄過某種難言的暖意,他無法形容那種感覺,畢竟從來沒有人對他如此噓寒問暖。

他想開口說話,才發現嘴唇還是麻麻的沒感覺,連左手臂也是痛痛麻麻的,完全無法施力,顯然,有個女人說很快會消退的癥狀,沒有一樣消退了。

看到他臉上掠過一絲陰霾,蔚伶感到非常心虛。

這次的葯湯治療好像有點太激烈了,明天放藥材時要更小心、更仔細些才好——對,她完全沒有要放棄的意思。

「你餓了吧?起來喝點雞湯,剛才才熬好的,正熱着呢。」她伸手欲扶他坐起身。

感覺溫熱柔軟而芳香的氣息籠罩而來,風瑜章愣了下,喉嚨發乾,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

他本想閃避的,但他非常堅持要扶他,他只好以右手撐着床坐起身來,不讓她費太多力氣。

蔚伶仔細地為他拉好錦被,便端過几上盛着雞湯的湯盅,一手拿着瓷湯匙,就要喂他喝湯。

見狀,風瑜章的雙目幾乎瞠出眼眶。

他瞪着蔚伶,但還沒開口就被搶了話。

「別這麼拘謹嘛,你現在沒法自己喝,不是嗎?」她一臉笑盈盈地道。

他這才發現,是的,他現在沒法自己喝,應該說,他的左手暫時被某位大小姐廢了,在這種情況下,要自己端着湯盅暍湯是有些困難。

「所以就讓我略盡棉薄之力羅。」蔚伶笑得有點耍賴的樣子。

顯然這位大小姐也知道他現在的狀況全是拜她所賜啊!風瑜章抬眸,望了她一眼。

她只是勾起唇角溫柔的笑着,然後將盛了香醇雞湯的湯匙遞到他唇前,說:「張口啊。」

也許是被她的溫柔所惑,他竟然真的乖乖地張開嘴。

帶着補藥氣味的雞湯緩緩流入風瑜章喉間,同時,某種說不出的奇異暖流也一起淌入他心頭。

因為他的嘴唇還是麻痹的,偶爾會有雞湯沿着他的唇角流下,這時,蔚伶就會拿起自己的手絹輕柔地為他拭去。他同時也聞到那條杏黃手絹上屬於她淡淡的芳香。

他的眼眸無法控制地盯着那個專心喂他喝雞湯的任性大小姐。

他知道,這個女人的家世肯定不簡單,而他,是個江湖中人,他們身處兩個世界,但他的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一想到這女人之前的任性與霸氣,他心裏就有點想笑。真是個一點都不溫馴的女人。

他們倆就這樣,一個人靜靜的喂,一個人默默的喝,雖然靜悄悄地沒有交談,周遭卻瀰漫著一種愜然而閑適的氣氛。

這景象,也讓清理好葯桶後進房來覆命的小靜大吃一驚。他們府里最霸氣、最討厭陌生男子的大小姐,竟然正伺候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喝湯,氣氛還這麼和諧。

這樣真的對嗎?這個男人是刺客吧!大小姐為什麼會對他這麼好啊?小靜覺得這實在是很不對勁。

但是,這樣的不對勁一直持續下去。

從那日起,蔚伶的日子就充滿了樂趣。並不是說她之前過得很痛苦,而是這幾年來,她心思都放在穩住家業上,前不久,她將所有家業、責任都交給了弟弟,緊繃了這麼久,突然放鬆下來,她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與空虛。

可是,現在她忙得很,每天都有新鮮事可以研究。

雖然浸泡葯湯引發的慘況及後遺症不少,但風瑜章身上的毒倒也確實地被逐步清除。

蔚伶雙管齊下為他解毒,一邊讓他服用湯藥,解去他體內的毒性,一邊以浸泡在葯湯里的方式,讓各種解毒藥材的藥效能從他的皮膚直接吸收,加快解毒的速度。

她每天都很認真的分類、處理各種藥材,有的藥材要先熬煮過,才能倒入葯湯桶中—有的藥材可以直接就倒入葯湯桶中浸泡,有的藥材則要先做過特殊處理,藥效才能釋放出來。

書房前的小院裏鋪滿了各種藥材,暗間裏更是瀰漫著濃濃的葯氣。小靜每天都被累得半死,而被警告不準多問的小廝,則是天天都要煮一桶又一桶的熱水,供大小姐使用。

蔚伶最近熱衷於煉藥,是院落里人人都知道的,但沒有人敢多說或多問一句話。

反正大小姐本來就對煉藥有興趣,如今家業又已經交給了家主,她近來沒什麼事要忙,自然就對這項嗜好更熱衷了;再說,大小姐的親事也一直沒談成,大概是拿煉藥來填補空虛的日子吧?這是下人們心裏的想法。

蔚伶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麼想,要待在她的院裏,就得嚴守不多話的規矩,在她這裏做事的,待遇是最好的,但也挑選得最為嚴格。

她每日為風瑜章準備浸泡的葯湯、親喂湯藥的日子過了半個多月,他身上的刀傷已開始結痂。

「木頭,看來過不了多久,你身上的傷就可以完全好了。」這天,蔚伶為他換好葯,笑着這麼說。

風瑜章伸手輕輕撫過胸前已經收口的傷處。

他的左手,前不久終於醫好了,嘴唇也是那時治好的,但比起之後浸葯湯時發生的其他意外狀況都很快的被緩解,他有點懷疑,蔚伶是故意把他的左手和嘴唇放着不醫的,這樣才有藉口繼續維持她喂他進食或喝葯的狀況。

當然,在他的左手及嘴唇好了以後,他就堅持進食和喝葯都自己來了。

想他堂堂一個大男人,老是讓女人喂算什麼?

可是他心裏卻也有那麼一點遺憾,畢竟雖然被女人餵食有損顏面,但能和她那麼親昵的獨處,感覺其實不差,有種被關懷、照顧的濃濃暖意。

「木頭,你快要可以下床行走了耶,期待嗎?」蔚伶臉上仍帶着笑。

風瑜章抬頭盯着她。

這半個多月來,她從沒有問過他一次他是誰,或是他從哪裏來,基至是其餘的他原以為她會想打採的事,她也一句都沒有問過,好像真把他當成她的忠僕了。

奇怪的是,這半個多月來,他也完全沒有想逃離這裏,或與宮裏聯絡求援的渴望。

一開始,他是對自己說,身上的毒與傷都太重了,等狀況穩定些再求援比較妥當。

可是,後來他的狀況比較穩定了,他又和自己說,現在情勢不明,而且,他的毒確實正慢慢清除,傷口也在逐漸癒合中,等他更有把握時再脫逃會更妥當。

那現在呢?他的傷口都結痂了,體內的毒也已清除得差不多,他還留在這兒不走,是為了什麼?

「木頭,受人恩惠得要千年記啊!你可不要忘了,我是你的大小姐。」突然,蔚伶不知是看穿了什麼,說出讓他心裏一震的莫名話語。

風瑜章有點警戒的望着她。

她又想打什麼主意?

這半個多月來,他算是有點了解這個任性驕蠻又異常溫柔細心的矛盾女人。

八大行商之一蔚府的大小姐,其實之前他在搜集情資時曾經注意過,但那時他主要留心的是現任的家主蔚凡,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中毒受傷,還被這名大小姐所救。

她的性情,和傳聞中那個辣手又精明的蔚府大小姐有點像又不是太像。他相信,她在人前的許多摸樣是刻意塑造出來的,大概是想要讓眾人有所忌憚吧。

他能理解,一個女人要在商場上站穩,就不能顯露出一絲軟弱,有時要比男人更冷靜、更狠絕,才能在肉弱強食的商界搶下一席之地。

她臉上溫柔的笑,常常只是一種偽裝,一種麻痹敵人的致命毒藥。

但他也知道,她對他展露的笑顏,都是出自真心,尤其是要把他浸入葯湯時,那樣的笑容確實是真心得不能再真心!

她現在臉上的笑也是……

「木頭啊,我今天拿到了新的藥材喔!說不定這味藥材一下,你的毒就完全解了。」蔚伶說著這半個多月來已不知是第幾次的保證。

「大小姐,你昨天也這樣說。」結果,他的眼睛紅腫了一晚,幸好今早全好了。「前天也是這樣說。」結果,他的右腿突然失去知覺,還好兩個時辰后就恢復了。

風瑜章臉上彷佛寫着「你今天還是堅持要這樣說嗎」這句話。

蔚伶雙手捂着微微泛起紼紅的艷麗小臉,笑顏卻異常燦爛。

「你不覺得我解毒的速度越來越快了嗎?」現在「災情」都不會延續超過半天呢。

他沉默不語。有他這麼忠實地當了半個多月的試驗品,她解毒的功力還沒有增進的話,他的犧牲也太不值得了。

他真的很疑惑,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怎麼會愛玩毒呢?還玩得這麼認真、這麼投入,到底是誰教她的?而且還真的有兩把刷子。

呃,雖然她的進步是用他很多的犧牲奉獻換來的。

「別這樣嘛,今天泡完葯湯后,我準備了好吃的給你喔。」她可是很認真的調養她的試驗品……不,她忠僕的身子呢。

「我可以說不嗎?」風瑜章眼裏帶着些希冀,望着那雙異常期盼的燦亮眼眸。

「當然不可以!」蔚伶那雙嫵媚的眸子卻毫不留情的駁回了他眸里所有的希冀。

風瑜章臉上掠過一絲陰霾。

一雙柔美的手又捧住他的臉,驕蠻的大小姐認真地望着他,溫柔的笑道:「這都是為了讓木頭快點好啊!」

他翻了個白眼,心想,騙誰啊,根本是你很想玩吧!

但他也已經放棄矯正這位大小姐很愛對他動手動腳的不良習性了。

「伶姊!」突然,一道帶着氣憤與訝異的年輕男子斥喝聲,突兀地打破房裏原有的平靜與祥和。

風瑜章轉過頭,便看到蔚府年輕的家主蔚凡沉着一張臉站在門口,而他身後的護衛則低垂着頭,顯然已被重重責罵過了。

在秘密追蹤平王時,風瑜章曾見過蔚凡兩次,一次是平王在暢清園召見八大行商的家主,另一次就是他受襲重傷的那場宴會上。

那晚,只有平王與八大行商家主的筵席是擺在邀月廳,所以此刻他一下就認出了蔚凡。

他的目光很快移到捧着他臉頰的女人身上,心裏卻有些悵然。看來,所有的謊言與假象,今天都要被揭開來了,蔚凡必定是為了他而來。

聽到弟弟的聲音,蔚伶卻一點都不吃驚。她鬆開捧着男人臉頰的手,緩緩轉過身,輕輕的說:「我還在想,凡弟什麼時候會來呢!凡弟,你還是太急躁了。」

「伶姊!」蔚凡的語氣顯得氣急敗壞。其實,從刺客入府的第三天,他就知道所有的事了,但他一直忍着不插手,因為他知道姊姊必定有什麼考量,才會把這名刺客救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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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嬌娘子愣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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