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愛情撲朔迷離,模樣總是讓人看不清、猜不透,自以為能掌握、能駕馭,結果往往被愛情狠狠踹了一大腳,連痛都喊不出口,窒息得幾乎要人命。
***
深夜十點。
儘管因為一整天忙碌的工作,再加上路途上的奔波,讓何娟娟像跑了五千公尺,全身幾乎要被拆解成八大塊;但一想到可以見到心愛的男人,再多的辛苦都隨着那涼爽的夜風而去。
一出捷運站,何娟娟立即加快腳步;要不是她的小腿肚已經發酸發麻,還有腳上這雙二寸的高跟鞋,她絕對會以沖百米的速度飛奔回家。
那是她新婚的家。
雖然空氣里還有一股新裝潢的木頭味,甚至有些傢具尚未買齊,連廚房的油煙味都少了一點家的味道,但她仍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
原本是二天一夜的出差,她應該乖乖躺在飯店的床上休息,以便恢復體力,好應付明天忙碌的拜會行程;但她居然離開下塌的飯店,攔了計程車就到高鐵左營站。
想想她還真是瘋了,因為愛上一個男人而讓她在深夜從台灣尾直奔台灣頭,明日一早還得從台灣頭趕回台灣尾。
若是在以前,她看到那種被愛情沖昏頭的女生,為了男人半夜千里奔波,她絕對會嗤之以鼻,看不起這樣的女生。
何娟娟曾以身為新女性自豪,絕不會為了男人而失去自我,更不會任男人來擺佈她的情緒,誰知道在遇到他之後,什麽女人當自強、什麽獨立自主、什麽不婚主義,統統拋到九霄雲外,忘得一乾二凈。
更沒料到一向活潑外向的她,居然也會有成為宅女的一天。
她只想賴在家裏、賴在他的身邊,最好二十四小時都足不出戶的跟他糾纏在一塊。
懷着一顆俏皮的心,為了想要給他一個浪漫的驚喜,何娟娟躡手躡腳地打開家中大門,再打開玄關的小夜燈,接着輕手輕腳地將鞋子擱到鞋櫃裏。
呼吸懸在心口,小臉不爭氣地熱紅,明明今早兩人才在床上愛得死去活來,害她差點就趕不上高鐵。
可是這會她的心跳加速、腎上腺素飆漲,極度渴望着他的溫度、他的味道,就像是慾求不滿的怨婦。
輕輕轉動門把,打開主卧室的門,柔柔的燈影下是她深愛的男人,他赤裸着上半身,只剩一條運動短褲,露出結實的胸膛。
從小腹竄上來的熱流,讓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張揚起一波高潮;只是這樣看着他就讓她的身體無法自制,何況被他親吻愛撫時,更是讓她登上極樂的境界。
她的唇角上揚、心頭樂和,悄悄坐上床沿,貪婪地看着他的睡顏。
她無法否認自己是外貌協會一員;只是欣賞歸欣賞,她的自制力一向很好,萬萬沒料到因為這個男人害她破了功,以秒速墜入情網,為了他不顧一切地來個閃電結婚。
他真是個好看的男人。濃眉、高鼻,全身上下散發著英挺男人味;她和他相差二十公分的高度,窩在他肩頸上是她最愛的姿態。
她和他相戀一個月、結婚三個月,直到此刻,她還常常處在不確定之中。她真的跟他結婚了嗎?她真的成為他的妻子了嗎?
就在她彎下身,想要偷偷給他一個熱吻時,她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一股濃濃的酒味。她知道他今晚有聚餐,該不會是喝醉了吧?
就在她猶豫着要不要吵醒他時,房間內的浴室傳來馬桶沖水的聲音。
她停止動作,挺直腰身,深蹙的眉頭凈是不解。家裏沒有第三人啊?沒讓她的疑惑太久,她在下一秒就得到了解答。
浴室的門被打開來,就像是八點檔的肥皂劇,眼前熟悉的女人身上只圍着一條熟悉的粉紅色浴巾,而那股嬌羞的模樣卻是何娟娟所陌生的。
「我洗好澡了……」陳玉蓮原本的笑意瞬間因為床邊的何娟娟而凝結在唇邊。
「玉蓮……」蘇友綸只是微動眼皮,並沒有睜開眼,嘴裏喃喃喊着,帶着一股慵懶。「你洗好澡了?」
玉蓮這兩個字,讓何娟娟全身如遭電擊,從腳底直直撞擊到心臟,她驚愕到根本無法相信眼前所呈現的畫面。
「娟娟,你……」陳玉蓮原本被熱氣蒸燙的粉臉,因為何娟娟的突然出現而驚嚇到瞬間發白。
「娟娟在高雄,明天才會回來。」蘇友綸半閉着眼,極不情願地從床上坐起身。
何娟娟的目光在親愛的老公和最要好的同學之間游移,她的喉嚨因驚嚇而鎖住,小嘴就這麽一張一合的嚅動,整個人如同定格般地呆愣住,想出聲,卻是發不出來。
「友綸,娟娟……娟娟坐在……那裏。」陳玉蓮看見何娟娟那駭人的表情,讓她驚嚇到講起話來結結巴巴。
蘇友綸這才睜開困盹的眼,側轉身就看見親親老婆。
「娟娟,你不是在高雄?」蘇友綸伸手想碰觸她,只是伸出的手落了空。
何娟娟動作敏捷地跳下床,快速點亮房內的大燈,幾次吞吐,終於吐出悶在喉底的話。
「你們……」何娟娟伸出顫抖的手,比着蘇友綸又比着陳玉蓮。
蘇友綸看見何娟娟大眼裏的激動,還有那不停抖動的肩膀,這才驚覺事情的不對勁,酒意瞬間消失不見。
「娟娟,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你以為我眼睛瞎了嗎?」
蘇友綸像彈簧般地跳下床,何娟娟卻轉身往外跑,直到跑到客廳才猛地止住腳步。
「這是我家,我為什麽要跑?該走的人也絕不是我!」何娟娟回過頭,微揚下巴,用力瞪看着蘇友綸。
「娟娟,你冷靜點。」蘇友綸濃眉蹙起,深怕她失去理智,只好停在距離她三步遠的沙發邊,就怕更激怒她。
「娟娟,你真的誤會了。」陳玉蓮追了出來,一手抓着浴巾,滿滿的尷尬與焦急。
「陳玉蓮,你給我閉嘴!你是我的同學,居然趁我去高雄出差跟我老公搞上床?你這個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賤!」何娟娟已經氣到失去理智、口不擇言。
「娟娟,講話別這麽難聽。」蘇友綸口氣略急,單手揉着發疼的太陽穴,眼下這種情形,讓他頭痛萬分。
何娟娟雙手握拳,用力地低吼:「嫌我講話難聽,那你們做出來的事就很好看?!」
「你應該要相信我,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蘇友綸伸出手,試着碰上她的肩,她仍是一個旋身避了開來。
「我都親眼撞見了!」何娟娟失控地搖頭,努力咬緊牙關,就是不讓沒用的淚水滴落。
「親眼所見又不一定是事實。」蘇友綸急着解釋,越急越無法冷靜,額上已冒出細細的汗珠。
「那麽從你嘴裏講出來的就是事實?」何娟娟激動地反問:「在這種情況下,你怎能睜眼說瞎話!」
「你當然要相信我,我是你的老公呀!」
「你還記得你是我的老公?卻跟我最要好的同學滾床單?他媽的!蘇友綸,你還真是個大爛人!」以何娟娟的修養,絕不容許自己罵出低級的話,可是她卻失控地罵出口。
蘇友綸忍不住怒吼:「我們沒有滾床單!」
「就差那麽一步,我要是晚一點進門,你們就已經滾床單了,我是不是當場就抓姦在床?!」
「娟娟……」陳玉蓮想說的話,卻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住。
何娟娟用力揮出手,想給陳玉蓮狠狠一巴掌,卻被蘇友綸眼明手快地一把握住。
「何娟娟,你怎麽可以出手打人?!」蘇友綸怒不可遏,緊緊握住何娟娟的手腕。
「你捨不得是不是?她勾引我的老公,我為什麽不能打她?!」何娟娟的情緒潰堤,這種打擊簡直讓她當場崩潰。
「你的腦容量就只有這麽丁點大?!你能不能先冷靜下來,我跟玉蓮根本不可能!你簡直笨到不可理喻!」因為何娟娟的失控,加上酒精的催化,蘇友綸也失控了。
「你說得沒錯,我是笨,笨到愛上你,笨到嫁給你,蘇、友、綸,你竟然為了陳玉蓮罵我!」雖然右手被抓住,她還是掄起左手,用力地朝蘇友綸的臉頰捶下去。
蘇友綸沒防備,被何娟娟一掌打上臉頰。對於慣用右手的她,這掌的力道如同被蚊子叮咬般,卻是屈辱大過一切。
「你……」蘇友綸只好也抓下何娟娟的另一隻手。「何娟娟,你脾氣就是這麽壞!個性就是這麽糟糕!你不能冷靜一點嗎?!」
這女人向來就不是溫良謙恭型,她的脾氣夠嗆夠辣,他曾經欣賞她勇敢的個性,此刻卻痛恨她的過於尖銳。
「你不用為了這個女人來罵我,我不是提不起放不下的女人,死死糾纏一個男人不是我的個性,我成全你們這對賤人!」
「你……」蘇友綸氣到只能抓住她的手。
何娟娟無視雙腕上的痛意,因為她的心更痛,痛到要不是雙腕被緊緊箝制住,她很有可能會倒地不起。
「我要離婚!」
「你……」蘇友綸用力地放開她的手。「你再說一遍,你說你要干什麽?」
「這世間最痛的莫過於遭到友情及愛情的雙重背叛!」何娟娟根本不想聽蘇友綸的任何解釋。
「我沒有背叛你,離婚這兩個字,你不該這麽輕易說出口。」
「是我失心瘋,眼睛睜得不夠亮,才會被你迷得團團轉。」何娟娟退後一步,用力地握緊拳頭。「陳玉蓮,像這種會劈腿的爛男人,我也不要了,你要你就撿去用,我要離婚!」
蘇友綸深呼吸再呼吸,努力調節胸口的怒意,努力讓沉重的腦袋清醒。「你真的要離婚?」
「我要離婚!」何娟娟回答得斬釘截鐵。「我的愛情里容不下一顆砂子,我不是能睜隻眼、閉隻眼的女人!」
「娟娟……」陳玉蓮驚嚇到,讓她顯得不知所措。「別這樣,你聽我解釋。」
「陳玉蓮,你最好不要再說話,否則我就把你轟出去,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搶別人老公的小三。」何娟娟看着陳玉蓮一手拉着浴巾,那驚慌的模樣就像是誤入叢林的小白兔。果真男人愛的都是這種楚楚可憐的女人。
「離就離,你不要後悔!」蘇友綸氣惱何娟娟不信任他、輕易誤解他,連讓他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這口氣他也吞不下去。
「友綸,你別這樣……」陳玉蓮試圖說話。
「我走,這裏讓給你們。」何娟娟轉過身,邊走邊罵、邊罵邊走,不想讓蘇友綸看見她的脆弱。「天殺的!我恨不得將你們這對姦夫淫婦捅個十刀八刀,不對,是千刀萬刀!將你們浸豬籠,讓鯊魚啃你們的骨頭、喝你們的血,我還要紮小人,釘你們的頭、釘你們的手、釘你們的全身,我詛咒你們……」
何娟娟在踏出她一手建立的家時,含在眼眶中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掉落;她不想哭的,可是淚水終究無法止住。
到底是愛情傷了人?還是人傷了愛情?
為何心痛會這麽難以忍受?
為何傷害會如此劇烈?
劇烈到她幾乎要失去活下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