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站在電梯口猶豫許久,她這才走進電梯,最後手指只能按下1這個數字鍵,既然上不了樓,那她就下樓去慢跑。
尹東辰口口聲聲說不愛子愛,要跟唐子愛一刀兩斷,在她看來分明有鬼,不然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在一起還能做出什麼事來?
她跑出大樓、跑向街角。
天際星海閃爍着,月兒黃澄而飽滿,這是個美麗的夜晚,她的心情卻有如狂風暴雨般。
直到她跑出一身汗,情緒才逐漸穩定下來。
凌晨兩點,恐怕她是這個城市裏唯一的瘋子,原因居然是她為了個不該愛的男人失去理智。她不該再瘋狂了,一切都得回到原點、回到最初。
於是,楊欣恬往回跑。
當她接近住家大樓時,驚恐的畫面再一次在她眼前上演。
尹東辰被三個男人圍住,唐子愛則縮躲在尹東辰身邊,重點是那三個男人手上全拿着可讓人致命的武器。
鐵棍、鐵棍、還是鐵棍!
除了事件中心張揚着兇狠及叫嚷,深夜的街頭是一片寂靜。
楊欣恬並沒有傻到衝進去,她知道那隻會造成更多混亂,她只能縮站在騎樓角落觀望,她懊悔身上除了一串鑰匙,連重要的手機都沒帶下樓。
氣氛對峙。
三個男人沒有妄動,尹東辰猜測是因為身邊的唐子愛。這三個男人怕傷到唐子愛,所以不敢對他亂下手。
“你們想要什麼?錢嗎?我可以給你們。”尹東辰一手環住唐子愛發顫的肩膀,一手抽出口袋裏的皮夾。
三個頭髮染得五顏六色的年輕人,其中帶頭的用力揮動鐵棍好壯大聲勢。“放開那個女人啦!再動那個女人,我們就打死你!”
尹東辰的猜測得到了驗證。他不是什麼武功高手,只能以靜制動,“究竟是誰派你們來的?”
帶頭的男人張牙舞爪,操着一口台灣國語,目中無人地大聲叫囂:“沒有人啦,看不慣你偷別人的女人啦,我們一定要把你斷手斷腳!”
唐子愛在驚嚇中豁然明白--她跟尹東辰的關係曝了光,才會引來殺身之禍,只是,究竟是誰動了黑道的力量?
唐子愛顫抖地問:“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們是不是找錯人了?”
“沒有找錯人,小姐,你趕快離開他啦,我們要對付的是這個男人不是你,你快走,快走啦!”帶頭的男人揮了揮鐵棍,要唐子愛退開。
唐子愛在茫然中得到指令,一個箭步就跳開尹東辰身邊,她膽戰心驚地倒退兩步,見歹徒沒有為難她,於是想快跑逃離,卻忘了腳下那三寸高跟鞋,才跑沒兩步,就在哀嚎聲中仆倒在地。
帶頭的年輕人手舞着鐵棍,眼看就要對尹東辰下手,卻為了這個突髮狀況停住手上的動作。
在場的人都始料未及,因這實在是太好笑了,唐子愛趴跌在地上,整個人呈大字形,另一個年輕人忍不住當場笑出聲,瞬間有效化解殺戮之氣。
尹東辰悄悄退後,眼神銳利而專註,警戒着前方的一舉一動。“她的確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們可不要找錯人了。”
帶頭的年輕人唇角抽動、忍住笑意,目光從唐子愛身上調了回來,“你是尹東辰,我們沒有認錯人,我可沒那麼笨,你以為打錯人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嗎?我們見過你,你化成灰我們都認得。”
這一摔,摔得唐子愛根本無法靠自己的力氣爬起來。
這戲劇性的一切,讓楊欣恬反射地就想衝出去扶起唐子愛,只是有人比她動作更快,讓她又縮回才跨出去的腳。
一個一身黑的男人在眾人還搞不清狀況時,突然從某個方向飛奔出來,一把攙扶起倒在地上的唐子愛。“子愛,你有沒有怎麼樣?”
尹東辰驚呼:“萬、家、龍?”
千想萬想就是想不到居然會是萬家達的弟弟!這真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萬家龍是誰?楊欣恬索着腦海里的名單,卻想不起唐朝有這一號人物。
萬家龍怒吼:“尹東辰!我不會放過你的!你為什麼一定要跟子愛在一起?你害得她還不夠慘嗎?”
唐子愛無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身體的劇痛讓她無法開口說話。
“我什麼時候害過唐經理了?”尹東辰反問。
“我以為你有女朋友之後就會離開子愛,沒想到你今晚卻背着你的女朋友帶子愛回家過夜,你這種人面獸心的男人,到底要傷害幾個女人你才甘願!”
答案呼之欲出。
此刻,四個便衣刑警從四面八方竄出來,不僅將三個耍狠的年輕人帶走,還一併請回在場的所有人,但前提得將摔傷的唐子愛送醫急診。
而始終躲在角落的楊欣恬仍然躲在角落,那一句話重重擊中她的心房。
她猜測得沒錯,尹東辰是帶着唐子愛回去過夜,才會把她支使開來。
夜風吹拂,她才發覺臉上那溫熱的淚水。
怎麼會這麼痛?痛到連哭都哭不出來。
這場戲也應該落幕了,再演下去不僅觀眾不捧場,恐怕連她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她是該卸下尹東辰女朋友這個位置了。
楊欣恬得讓自己忙一點,忙一點才不會胡思亂想,忙一點日子才過得下去,否則眼楮像是沾了水,一眨眼便會忍不住掉下來。
慶幸今日母親和陳叔上台北來辦事,只要想到母親有了幸福的歸宿,她就能暫時忘記所有不愉快,打起精神為母親籌備婚禮。
母女倆約在百貨公司,在連續逛了三個小時后,一群人腿酸腳麻,陳叔和於宏諺手上拿滿戰利品,楊欣恬這才甘願的在百貨公司里的泰式餐廳停下腳步,請難得來台北的母親和陳叔享用大餐。
楊心蘭笑說:“哪有女兒幫媽媽辦嫁妝的。”
“哪沒有,就是我嘛。”楊欣恬點了滿滿一桌菜,幸福的喜悅感染了她,就算被尹東辰傷了心,她還是會勇敢地站起來。
“你一個月又沒賺多少錢,這樣太浪費了,才四個人不要點這麼多菜。”楊心蘭阻止女兒繼續點菜。
於宏諺笑說:“蘭姨,是我讓小恬賺太少,我這個老闆該罰,今天就由我來請客。”
楊欣恬附和地猛點頭。“況且,我這是要討好陳叔嘛。”
“為什麼?”老實的陳志雄話很少,只會一徑地傻笑。
“陳叔,你沒聽過吃人嘴軟,以後我媽媽就要麻煩你照顧,我這是在討好你,拜託你。”楊欣恬夾了一塊月亮蝦餅到陳叔碗裏。
“小恬,這是我應該做的,你不需要討好我。”陳志雄立即起身往櫃枱方向走去。
“陳叔……”楊欣恬愣愣地看着陳叔的動作。
“喂……”楊心蘭心知肚明,卻不打算攔下。
於宏諺瞭然地說:“我猜陳叔一定是去櫃枱付錢。”
“可是,我們才剛開始吃。”楊欣恬也趕緊起身,一副搶着要去付賬的模樣。
楊心蘭拉住女兒的手肘。“讓你陳叔去付吧,我們坐下來慢慢吃。”
“媽,你們難得來台北,說好我請客的嘛,怎麼好意思讓陳叔付錢。”楊欣恬嘟着嘴,有些不依。
“你送媽媽這麼多東西,這一餐就由你陳叔付,不然你陳叔回去可是會吃不下睡不着,乖,別想太多。”楊心蘭拍拍女兒的肩膀。
楊欣恬這才又坐回椅子,小嘴嘟得很高。“那等我要嫁人時,你再送我嫁妝不就好了,今天本來就是我要請客的。”
這時付錢回來的陳志雄正好聽見這句話,他猛點頭。“我和你媽媽一定會替你準備嫁妝的。”陳志雄從來沒有結過婚,更別說膝下有子女,他把楊欣恬當成自己的女兒般疼愛。
“那我可是要嫁妝一牛車。”楊欣恬說著笑話。
“沒問題、沒問題。”陳志雄連連答應。
“宏諺啊,什麼時候把我家女兒娶回去?”楊心蘭笑問。
今日的於宏諺,不僅充當司機陪兩位長輩逛街,還要充當苦力提戰利品,就是一個標準女婿的模樣。
“媽!”楊欣恬立刻阻止。“你亂說什麼啦。”
“蘭姨,快了。”於宏諺沒有否認。“等小恬準備好,我們就結婚。”
“於哥,你怎麼跟着我媽一起亂起鬨。”楊欣恬以眼神阻止於宏諺亂說話。
這一家人說說笑笑的情景,正好落入走進餐廳的唐順德眼中。
唐順德約了幾位老友在此聚餐,他提早到達餐廳,在服務生的帶領下,遠遠地他就發現楊欣恬和於宏諺,心裏正樂得怎麼這麼巧,才要向前打招呼,發現坐在楊欣恬身邊的女人。
楊心蘭的風采衣舊,歲月絲毫沒有在她臉上增添太多痕迹,她那亮麗的模樣深烙在唐順德心底,儘管已經過了二十多年,他也絕不會錯認,因為楊心蘭是他這輩子最愛、也是傷他最深的女人。
唐順德抖着腳步緩慢向前走。他沒有躁動,隔着低矮的屏風在他們的隔壁桌入座。
唐順德聽見了那歡笑聲,一家人說說笑笑的情景,在他家裏從未出現過,她聽見楊欣恬喊楊心蘭一聲媽,聽見楊心蘭笑說女兒都已經二十三歲了還這麼會撒嬌,聽見於宏諺的保證,說他一定會好好照顧小恬。
唐順德心中不僅五味雜陳,還感到異常驚異,怎麼也沒料到小恬會是舊情人的女兒。
接着他又聽見結婚注意事項,一開始唐順德以為是在談論楊欣恬的婚事,後來才聽出來那是在談論楊心蘭和那個男人的婚禮細節。
“媽,怎麼能隨便,你可是第一次嫁人,陳叔可是第一次娶老婆。”
這真的出乎唐順德的意料之外,他越聽,雙手握得越緊。
“唉呀,低調的請幾桌就好,不用弄到人盡皆知。”楊心蘭羞怯地推辭。
“媽,怎麼能低調,我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最好喜帖能夠發個一千張出去,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嫁了個好先生。”
“蘭姨,我贊同小恬說的,你辛辛苦苦把小恬養大,母代父職二十多年,就讓小恬好好的回報你,替你和陳叔辦一場盛大的婚宴。”
“媽、陳叔,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反正我現在想要忙一點嘛,也讓我分享一下你們的喜悅,看看我的運氣能不能好一點,你們就當個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新娘和新郎啦!”楊欣恬拍胸脯保證。
“心蘭,你就依小恬嘛,這個女兒想為我們盡一點心力。”
因為他們聊得正興起,絲毫沒有注意到由側邊入座的唐順德,在乍見二十幾年不見的舊情人,那一刻最失控的莫過於是唐順德。
只是,唐順德越聽眉頭蹙得越深,他和楊心蘭在一起四年,後來被他老婆發現婚外情,當時他老婆鬧得很難看,在他還沒有做任何決定前,楊心蘭留下一封信,接着便消失得莫名其妙,他遍尋不到楊心蘭,最終還是選擇回到家庭。
經歷過大風大浪,人生幾番起起伏伏,唐順德照說該假裝沒看見舊情人,偏偏他聽見了他們的談話。
楊欣恬是楊心蘭的女兒,今年二十三歲,時間推回過去,正是他跟楊心蘭在一起的最後一年,那……楊欣恬會是他的女兒嗎?如果是,就可以說明為何楊欣恬會跟他長得這麼相像了。
唐順德再也無法忍耐,他略顯激動地從椅子上起身,緩緩來到隔壁桌。
除了陳志雄外,楊欣恬、於宏諺及楊心蘭都錯愕地看着突然冒出來的唐順德,歡笑聲瞬間凝結在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