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到底搞什麼鬼啊?
從那日起,每日一大清早她就得來到相爺的正房,服侍他用餐與服藥,因為他們嘗試過了,只要她不來,這位魁國大名鼎鼎的玄衣宰相就可以一整天不吃不喝不服藥。
這是個多麼有骨氣又有個性的男人啊!她好想殺了他。
「星武羅,你到底想怎樣?我告訴你,你再這樣,真的把自己弄死了,你看我會不會再管你!」夜羽思咬牙切齒的罵著,手中卻暗運氣勁,幫日益不講理的男人按摩雙腿。
因為老太醫說了,若能以內力導引為他按摩雙腿,能讓他腿上堵塞的血脈更快打通,早日恢復能行走的狀態。
就是為了這個可能,她每日早晚都耗費內力為他按摩,想想都覺得自己這麼拚命做什麼,這個混帳根本就不注重自己的身體。
「我不按了,每次都累得要死,結果你高興發脾氣就發脾氣,我不是你的奴隸,為什麼我這個堂堂夜家堡的少堡主要在這裏伺候你,還要每天看你的臉色?」
越想越不服氣,她恨恨的拍了下他的雙腿,又重重的甩了幾下自己的雙手,用內力按摩很累的,好不好?
「我本來就沒讓你做,是你自己要做的,既然做不了,一開始就該明白拒絕,現在半途而廢,你以為我會因此感激你嗎?」星武羅吐出的話語既涼薄又尖銳。
夜羽思聽了,差點被氣昏。
「你說話怎麼能變得這麼尖酸刻薄啊?」她從沒想到向來表現得雍容大度的男人,有一天會變得這麼難以理喻。
「我只是說出真話,這樣就叫尖酸刻薄嗎?如果你沒法幫我到最後,就不要來插手,我不需要你施捨的同情。」他冷冷的說,沒受傷的半張臉上一片冰寒,那單陣里更是透出濃濃的陰鬱與冷戾。
見他這樣子,她咬了咬牙,很想發脾氣,卻又發不出來,反倒有些悶悶的難受感覺。
她知道他現在這樣過得很不快活,每日只能被困在床上,又要仰賴他人為他按摩、復健雙腿,對驕傲的他來說,這些應該都是很大的挫折與剌激吧?
可是她又不欠他,老是把氣發到她身上實在很過分!
「你……你真的很不講理耶!我都說了這幾天有重要的情報要處理,我要是沒料錯,你這次會被襲擊,應該是你之前掌握到桑國潛入我國朝廷里的內奸名單了。我猜桑國是怕你拿到名單後會開始剷除他們培植多年的人,所以先下手為強,想殺了你。可是我調查過那份名單,只有你知道,偏偏你失憶了,根本不記得名單的事,現在好不容易又有了那份名單的線索,我想要快點弄回來給你。」
看到他現在近乎自暴自棄的樣子,她心裏一直很不舒服,所以才想着能不能利用報仇來激發他的鬥志,他向來是有仇必報的人,如果能把名單弄來,或許他會振作起來,又或許他能因此想起什麼也說不定。
所以這幾天她I直在處理這件事,才會耽誤了來為他按摩雙腿的例行公事。
「哼,現在弄到那份名單又如何?你以為我現在這樣還回得去朝廷?還當得了宰相嗎?你是想弄名單回來,存心氣我的吧?」他冷嘲的說。
「星武羅,你不要太過分!既然你不希罕那份名單,我也不希罕,從今天起我就不管了,這樣可以了吧!」夜羽思又氣又惱,覺得自己的一片好心都被他糟蹋了。
但是聽到他說的那些回不去朝廷的話,她又覺得心痛,這麼驕傲的男人竟說出這種灰心的話語,難道他真的回不去了?
會嗎?雖然她覺得他的能力並不會因為他身上的傷勢而有所改變,但畢竟她不是皇上,況且這兩個月來皇上派來慰問的人確實越來越少了,莫非皇上真的興起了要捨棄這個宰相的念頭?
她知道官場上是最冷血無情的,可是被捨棄的人是他時,她竟覺得滿滿的不甘與憤怒,這十年來他為魁國做了多少事?皇上和那些朝官怎麼能這麼薄情寡義?他才受傷多久,怎麼就認定他不能康復了呢?
想到那些人居然這樣涼薄的對待他,好像沒有利用價值了就把他丟下不要,她就覺得不忍心,也不服氣,更沒有辦法拋下他不管了。
「總之,我以後會天天來,就算你不想見我,我還是會來,我不會半途而廢,也相信你一定會好的,就算到時朝廷里不容你,你還有武鬥門、奉德行及夜家堡,當不當這個宰相又有什麼了不起?」她口氣堅定的說,大有朝廷里那些人不識貨是他們自己蠢的意思,憑他的能力,哪裏不好生存?這人就算上山落草為寇,都是個當山大王的料!卻完全忘記先前自己還恨得牙痒痒,嚷嚷着要儘早脫離他的「魔掌」。
聽到她這番話,他的心猛然一動,再看到她一臉委屈又強忍着的倔強樣子,他的手竟不受控制的握住了她的手。
感覺自己的手被一雙冰涼且骨節分明的大手抓住,她嚇了一跳,急着想要抽回來。
他卻在這時用嘶啞的嗓音緩緩的說道:「名單的事,你不要管了,既然桑國對這份名單這麼注意,現在流出的消息就不見得是真實的,說不定是誘餌,就等着你上鉤,這種事留給朝廷里那些人去煩惱,你是我的人,不用為朝廷做事。」
「你!」什麼叫我是你的人啊?聽到他不要臉至極的說法,夜羽思的臉上紅紅白白,不知道是被他的話氣的,還是給他羞的。
不過他話里隱隱的維護之情卻也讓她的心湖微微蕩漾,這還是這段時日來從他的言語中首次透露出對她的關懷,她跟在他手下做事這些年,自然聽得出他是在提點她這可能是個陷阱,不要她涉入,以免上當受害。「我是欠你的啊?」她說話的口氣有些埋怨。
「是我欠你的,你對我的好,我會牢牢記得,以後一定會加倍償還你。」他口氣異常認真的說。
「別……不用……不需要,我對你一點都不好,不用你惦記着,更不需要你來還!」她驚恐的反駁着,這陣子他對她說話一直很涼薄無情,現在突然說出這種彷佛意有所指、承諾一般的話語,反而讓她無比慌亂,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緊張什麼。
她死命的想要縮回自己的手,那個男人卻牢牢抓着不放,她紅着臉,有些驚慌的望着他,但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眸里的含意無比複雜。
被他深沉的目光看到心虛,她有些無措的蹙起眉、抿着唇,感覺他與她的十指交纏,還緊緊扣着,心底泛起的莫名慌亂越來越強烈。
她突然想起他送她寶刀那日他們之間的那個吻,那是她一直極力想忘記的回憶,也一直告訴自己,那是他對她的羞辱,可是在不經意間,她還是會偶爾憶起那個讓她心慌害怕又感到迷惑的吻,尤其在知道他們原來有婚約后,她就更迷惘了。
這個男人真的讓她覺得很困惑,認識他這些年,她原以為自己算是看透他了,但是現在又覺得自己根本沒看清過他吧!
如果失憶前的他對她的態度是不正經的調戲糾纏與各種戲弄和指使,那現在的他就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寡情,她不知道這是他受傷之後才改變的,還是在他性情中原本就有這麼陰戾、讓人無法親近的一面?
可是被他冷漠對待了這些日子,突然感受到他的親近,她竟有點恍惚,有些不想掙開他的手了。
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不過被他這樣緊緊扣着手,還十指交纏着,彷佛他還是很在乎她,那種感覺讓她的心底泛起微微的酸澀,並有種莫名的委屈。
到現在她才知道,從前他對她真是非常好,雖然很不正經,但是至少從沒給她冷臉看過,也不曾大聲對她凶過,比起近來他對她的態度,差別可大了。
望着低頭不語的夜羽思,星武羅的雙眼閃過一絲異色,然後口氣幽沉的說:「我現在是個廢人了,你不用把自己大好的青春年華耗在我身上,管家和我說過了,你其實不喜歡留在京里,而且我猜你也不喜歡我,我不會再拘着你,也不會再糾纏你,你也不用感到良心不安,強迫自己留下來照顧我,就如同你所說的,你沒欠我,而我欠你的,我遲早會還你,所以你想走就走吧!」他的話說得清冷又無情,讓她感覺房裏的溫度突然下降了許多,她不知道自己此時心頭那種尖銳又隱隱作痛的感覺是什麼,但是知道她覺得很不甘心,也很憤怒。
這些時日以來,她想方設法的希望他能康復,他倒是輕鬆的一句,他會還她的情,就要把她撇到一旁去了嗎?
她希罕他還她什麼情?是,她是有些良心不安,覺得要不是為了追她,他也不會遭受到襲擊而受重傷,可是要說她留下來照顧他只是為了良心不安,又未免太過分,她知道不僅是這樣。
但是只要想到這個人竟是這樣想她的,她突然覺得心底一片冰寒,眼眶熱辣難當。
察覺到她的身體微微顫抖,他抬起她的頭-見到她一臉的慍怒與受傷。
「星武羅,你夠了喔!我真是犯賤,才會留在這裏給你糟蹋!」她哽咽的說,然後就要甩手離去。
他從背後猛抱住她的腰身,口氣急切卻難掩沉痛的說:「對不起,羽兒,是我說的太過分了。」
羽兒……這睽違已久的兩個字讓夜羽思再也忍不住,滾燙的淚水一滴一滴的滑落到她的衣襟,一滴一滴的滾落在他抱着她的手臂上。
他牢牢的抱着她,臉緩緩的埋在她的肩膀上,幽幽的嘆口氣,「你這麼好,我真的希望我能給你最好的一切,而不是負累你,讓你煩憂辛勞。」
他的頭髮弄得她的耳朵微微發癢,被他這麼猛然急切的緊緊抱住,再聽到他的這番話,她的心竟卜通狂跳,口氣有些黯然的應道:「你不需要擔心負累我,你應該知道,見到你這樣,我很難受,星武羅,你不適合當個受害者,苦情這種戲碼也不適合你演,我認識的星武羅在此時此刻想的應該是怎麼讓那些偷襲的鼠輩付出後悔莫及的代價,而不是像這樣糟蹋自己,你別讓我看不起你!」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雖然很討厭他的不正經,但是比起他現在的消沉自傷,她更希望看到他從前那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樣子,他不該被這次的意外絆住,她認識的妖孽男人不應該這樣就被打敗了。
儘管她之前總是很氣他,厭惡他的戲弄,說他是禍害,不過不可否認的,他也是她心中最厲害的禍害了,沒有人能比他還強大。
此時,房裏陷入一片靜謐。
他緩緩的轉動她的身體,讓她面對他。
半張臉還包在白布后的他,用僅存的那隻眼眸無比認真的盯視着她,之前的狂暴與消沉似乎都退去了。
她只是迎着他的目光,晶眸里一片坦然澄澈,彷佛在對他訴說,對她而言,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他都還是他,在她的眼裏,他沒有什麼不同,所以受傷不受傷一點也不重要。
她就是這樣直接又純粹,所以他才會這麼喜歡她吧?星武羅心裏漫起強烈的悸動,想好好憐惜她,深深的吻着她,完全的佔有她。
他低下頭,略微乾裂的雙唇貼上她的臉頰,舌尖極其溫柔的舔去她臉上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