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家堡向來以情報蒐集見長,因此對海外番國來的各種奇珍異品也都有相當的研究。
夜羽思緊雛眉頭,回想着她對火雷的了解。
火雷是來自海外番邦,價格非常高昂,爆炸的威力比耀炬大陸上原有的各種火藥都強大許多,但是因為製作方式很特別,目前還沒聽到有人能仿製,因此火雷只能仰賴海外的商船送來,在耀炬大陸上能擁有火雷的人的數量非常少,且非權即貴,是誰能擁有火雷又不惜以火雷攻擊星武羅?
桑國……她的腦中直接浮現這兩個字。
該死!她之前就警告過他要小心了,為什麼他下朝後不回府,還要亂跑?從皇宮到宰相府的路上設有重重戒備,除了星武羅的人馬外,連皇帝都安排了禁軍護衛,如果下朝後直接回府,想襲擊宰相的機會非常渺小。
但她馬上想到屬下剛剛回報的東華城門,那不正是她今日出城的城門嗎?難不成他是為了追她,所以沒回府,才遭遇了這場襲擊?
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的腦袋一片轟然,再也無法坐視不管,無論如何她想先回宰相府確認他的生死,其他問題等之後再說。
「現在城門應該都關了,我身上有宰相府的信符,守城軍士不會阻攔我進城,你們先守在城外,等可以進城后,就去城裏據點等我進一步的指示。」夜羽思口氣堅決的下達命令,一手扣住腰間的那把寶刀。
想到那人送她寶刀時露出的笑容,她的心猛然一揪,實在無法接受他現在竟處於生死不明的狀態。
人家不是說「禍害一千年」嗎?星武羅,你給我好好撐着!
她在內心怒喝着,揚鞭策馬,就往京城的方向絕塵而去。
通往宰相府的一路上,果然設有層層關防,夜羽思憑着信符,通行無阻,在經過星武羅的轎子被火雷襲擊的地方時,她感到一股莫名的窒悶難受感,見到那滿地焦黑、轎子的殘骸與尚未清洗的血跡,她不由得更加擔憂他的安危。
面對火雷這種強大火藥的攻擊,他的武藝再強有用嗎?她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回到宰相府,被管家指派守在門邊的小廝一下就認出她,他是之前在她的院裏伺候過的人,也見過幾次她男裝的打扮,於是連忙跑回府里,通報管家。不久,管家蒼老卻有力的聲音響起,「小姐回來了!」
在宰相府中,所有的下人都尊稱夜羽思為小姐,因為她離開宰相府才不過一個早上,管家到現在都還以為她只是暫時外出。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現在的狀況如何?」夜羽思迎向管家,急急追問。
「御醫們正在房裏救治相爺。」管家口氣沉重的回答。
「他的傷勢很嚴重嗎?我去看看。」聽到御醫們正在救治,她的口氣更加焦急了。
「可是現在相爺的房裏有皇上派來的文大人在,小姐此時恐怕不適合進去。」管家有點為難的說。
聽到宰相遇襲,皇帝大為震驚,但是因為安全之故,不能也不宜親自過府探視,因此派了宮裏醫術最好的幾名御醫緊急前來救治,還下旨無論如何都要保宰相周全,又派了大學士文祥代他前來探視慰問。
聽到有皇帝派來的人在,夜羽思也不得不停下腳步,她不是星武羅的家屬,照道理來說,此時不宜進去他的房裏過問太多。
可是據她所知,這人早就沒有什麼親屬了,在京里就是孤家寡人,還可以讓誰來過問呢?
這些年來,在所有的屬下中,似乎是她和他的關係最密切,也只有她回京是住在宰相府里,現在看來,能在府里幫上他的似乎也是她了。
又盤問了府里現在的守衛狀況,確定防備森嚴,沒問題后,夜羽思轉頭,對管家交代,「那我先回房裏去等,有任何關於他的消息,請儘快告訴我。」
管家連忙應和,因為在他的心裏,小姐就是自家相爺最信任也最重視的人,所以看到她回來,他覺得宰相府里就有了主持大局的人,因此對她下達的命令都很迅速、認真的去執行。
之後一連數日,夜羽思竟然都沒能見到星武羅,讓她越等越心焦。每次問管家,管家都說御醫分成幾班連着守在相爺的房裏救治,此時實在不適合讓她前去探視。
他真的傷得這麼嚴重嗎?聽到管家的話,夜羽思越來越不安,甚至有闖院去探視他的衝動了。
而在同時,她也調動了夜家堡所有的人馬去清查襲擊事件背後的主使者,絕不可能讓這些人逍遙法外,但是在見到他之前,她還不能有所行動,要怎麼對付那些人,得要先徵詢過他的意見。
又因為他的情況看起來實在不樂觀,她開始派人四下去尋訪名醫,覺得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御醫身上,因此讓手下重金去把在武林上有名聲的大夫都請到京城。
可是在襲擊事件發生的半個月後,夜羽思再也等不下去了,深深覺得有問題,管家分明是在敷衍她,她不相信過了半個月,御醫們還不能穩下他的傷勢,而且管家也一直阻攔着不讓她私下請來的名醫入府為他診視,更讓她感到懷疑與煩躁。
因此她決定不再等下去,趁着午後,施展輕功,避開府里服侍的下人們及管家,悄悄潛入宰相府的正房。
一進到正房后間,一股濃濃的藥味襲來,夜羽思不禁皺起眉頭,房裏很安靜,似乎所有的人都退出去了,沒有御醫,也沒有服侍的侍女或小廝,她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上前。
越靠近床邊,她的心就跳得越快,見到那個背對着她,連頭都裹在錦被裏的身影,她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整個人都包在被子裏,實在看不出傷勢,她正想開口叫他,卻聽到撕啞的聲音陰寒的斥喝着:「我不是讓你們都滾了嗎?是不想要命了,還敢進來?」
她愣了下,因為從沒聽過星武羅用這麼陰狠暴戾的方式說過話,他一向是連威脅人都滿面春風的,這個笑裏藏刀的男人是怎麼了?她突然產生很不好的預感。
「我叫你們滾,聽不懂嗎?」躺在床上的男人將錦被扯下,猛然翻身,盛怒中的一隻眼就對上她充滿訝異的晶陣。
夜羽思不敢置信的眨着眼,腦袋一片空白。
這是怎麼回事?她看到那個長得比女人還美的男人臉上包了層層的白布,滲出淡淡血色的白布把他的半張臉都包起來了,包含他的一隻眼睛。
「星……」
「你是誰?還不滾出去!」床上的男人狂暴的怒吼,同時拿起擺在床邊几上的一隻茶杯,狠狠的砸向她。
他的怒斥聲與杯子摔碎的聲響十分響亮,引來守在門外的侍女及小廝連忙進來查看。
見到更多的人進入房間,床上的男人更憤怒了,掙扎着要起身,卻突然彎下腰,猛烈的咳嗽。
管家聽到動靜,也連忙衝進來,看到這景況,大吃一驚。
「還不快滾出去?快滾啊!」星武羅才剛停止咳嗽,就啞着聲音對管家、侍女和小廝們怒吼。
夜羽思皺着眉頭,想上前探視他的狀況,卻被他掃過來的盛怒眼神震懾住,停下了腳步。
他不曾用這麼陰狠狂暴又陌生冷漠的眼神看着她,往常他不管是心存戲譫或假裝正經,看着她的眸里總是隱含着和暖笑意,他這種冰寒到讓人畏懼的眼神是她從沒見過的。
「小姐。」管家一臉驚惶的開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轉頭,逼問管家。
「這……」管家一臉為難,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
這時,床上的男人又大聲怒吼,「她是誰?管家,我不是說誰都不見嗎?你為什麼讓這個女人進來?」
他憤怒的話語讓夜羽思怔愣了下,無法理解他的意思。他為什麼會指着她問她是誰?他這是什麼意思?
可是一迎上他憤怒陰戾的目光,她竟覺得心裏泛起一陣冰涼,那眼神確實充滿了陌生與對她的排拒,他到底是怎麼了?
「我是夜羽思啊!星武羅,你不認識我了嗎?」她不禁開口問他。
「夜羽思?」他蹙起眉頭,似乎在思索這個名字,然後用非常憤怒的聲音對着管家吼道:「我不是說不讓她來嗎?」
「相爺,小姐原來就在府中,小姐也很擔心您的身體啊!」管家一邊解釋,一邊對她露出希望她能幫忙的眼神。
這怪異的景象讓夜羽思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只好配合著管家說話,「是啊!我原來就在府里,而且之前是你不讓我走的……星武羅,你到底是怎麼了?」
「滾!咳咳……我叫你滾啊!咳……」好像受到嚴重的刺激,他用嘶啞難聽的聲音怒吼着趕她走,並重重的咳嗽。
見他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她心裏也急了,想要上前安撫他。
這時,御醫沖了進來,焦急的說:「老夫不是交代過務必要讓相爺安心靜養的嗎?還不統統出去?你們這樣,會讓相爺的傷勢更嚴重。」
看着御醫領着葯童圍在他的床畔,似乎在設法鎮定他激烈的情緒與劇烈的咳嗽,夜羽思緊皺着眉頭,卻也被管家請到門外。
她的神色十分難看,腦袋亂鬨哄的,怎麼都沒想到會見到他這種狂暴反常的模樣,而且他對她的態度真是太奇怪了,想到他剛剛那種幾乎要置她於死地的冰寒眼神,她的心竟一抽一抽的微微揪疼着。
「管家,星武羅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不和我回報?」她嚴厲的逼問。
「唉,小姐,並不是老奴要故意隱瞞你,你剛剛也看到了,是相爺不準小姐去看他,老奴也無法忤逆相爺的命令啊!」畢竟他只是個管家,怎麼也不能違背自家相爺的話。
「他不許我去看他?」夜羽思口氣詫異的問,然後心裏無端泛起一陣窒悶與不悅。
希罕什麼啊?她為了這個男人匆匆趕回京里就怕他有事,沒想到他根本不要見她!
星武羅,你擺什麼譜?!
「他不想見我最好,我馬上回堡。」
可以的話,她也想離他遠遠的,要不是擔心他的安危,她怎麼會又回到京城?沒想到人家根本不想見她,那種混合了自作多情和莫名不甘的複雜情緒讓她覺得焦躁難安,氣得就要離開。
「小姐,你不能走啊!請你先聽老奴說完,相爺會這樣反常,是因為他失憶了。」管家很為難的說出原因。
「什麼?你說他失憶了?快把話說清楚啊!」她焦急的追問。「御醫說相爺的腦子可能在爆炸時受到重大撞擊而受傷,所以近五年來的事情都不記得了。」管家口氣苦澀的說。
「近五年來的事情他都不記得了?」她不敢置信的重複。
「是啊!相爺清醒后就以為現在還是五年前,這期間的記憶他全忘了。」管家也不知所措。
「五年來的記憶全忘了,那他怎麼還記得我?不對,他好像是不認得我了……可是為什麼他會說不讓我去看他?」
夜羽思回想着剛剛的狀況,她是三年多前下山才認識星武羅的,所以他剛剛確實是一臉不認識她的樣子,可是既然不認識她,又為什麼聽到她的名字后,會有那麼激烈的反應?
不過想到他是因為失憶所以不記得她,並不是因為嫌惡她才拒她於門外,她的心情好像沒那麼差了,但又有種奇怪的鬱悶感湧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