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裏就是你的棲身之所?’
進入奧洛夫位在聖路易旅館的套房后,野玫瑰立刻皺起眉。
套房的整體擺設果然很‘客套’,只是為了接待短期旅人而設計。
這家旅館是有名的建築師與設計師聯手打造,名家出手,品味非凡,卻毫無奧洛夫的個人風格。
他帶她參觀了整個套房,除了妮琪的房間外。
他的卧房看起來就像樣品屋,奢華、典雅、高貴,卻沒有一絲人味,枕頭與床單拉得平平整整,到處一塵不染,除了衣櫃裏有他的衣服,浴室里有他的刮鬍刀之外,實在看不出這裏怎麼能與他相屬。
但工作室就不一樣了。裏面擺放了大型工作桌,桌面上散落着紙筆等設計工具、草稿圖,牆角還有幾個制衣專用的標準人體模型。
‘你為什麼會開始玩設計?’她坐在他的座位上,把玩他做設計珠寶時,用來比對的各類寶石。
他還真放心她呵!這些寶石成色很美,價格也不低,他卻一點都不怕她把它們‘鏘’走。算了,她做賊也是有原則的,才不想干賊偷行當里最下九流的事——利用別人的信任,順手牽羊。
‘說來話長。’他閃過一絲陰鬱的眼色。
‘我已經準備好了要聽故事。’
‘但我不想講。’他直接走出工作室。
看來,這也是他黑暗的過去之一,以後有空再慢慢挖。
‘不講就拉倒。我可以參觀妮琪的房間嗎?’
‘不行。’他拒絕得很乾脆。
野玫瑰在客廳里轉了幾圈,找來一些稱手又不起眼的小東西,三兩下就撬開妮琪的門鎖。
‘你在做什麼?’
‘勘查敵情。’
‘我說了,不準參觀她的房間。’女人的房間不能進,這點禮貌他還懂。
‘所以我才會自己來啊!我有請你帶我參觀嗎?’她晃了晃手中的簡便工具,看到他不贊同的神色,她翻了個白眼。‘先生,她查我的底,我勘查她的房間,這一來一往算是扯平耶!’
她的歪理讓人一時之間難以反駁。‘難道你沒查過她嗎?’
‘我查她幹什麼?你曾聽說過有哪個當賊的出門還帶保鑣的嗎?真遜耶!’她噘起嘴唇,隔空送他一吻,開始‘勘查’。
‘這個女人的生活好無聊。’她打量桌上簡易、多效合一的保養品,象牙白的底妝,以及只有藍黑色調的眼妝。‘而且品味不怎麼好。’
她皺眉,小心翼翼地拎起幾個純銀飾,轉頭問他:‘她喜歡在身上打洞?掛這種廉價戒指?’
為了提防她搞怪——其實是想看着她不放,奧洛夫斜倚在門口,看她東翻西翻。怪了,她是賊,她應該要把屋子搜得亂糟糟,但為什麼她碰過的東西都井然有序地落回原位
‘她穿鼻環。’他發現自己的嘴巴主動回答了。
‘好看嗎?’野玫瑰皺皺鼻子,把那些銀飾放回去。
他想了下,只記起蒼白的臉色與子夜黑的眼影,其他一概模糊。
‘她……有自己的風格。’
‘那就是不好看了。’
她直接下結論,話說得快狠准,讓他不禁聯想起妮琪開槍時的狠勁。
‘你不覺得女人應該像我這樣,華麗、細緻、充滿女人味嗎?’
‘我只能說,每個人對自我的認知不一樣。’他持平而論。
‘聽起來你也不是很欣賞她。’她得意洋洋,繼而打開衣櫃。‘但你還是為她辯護了。’
這句話有如在指控他犯了滔天大罪,讓他不太高興。
‘嗯哼。’這次他低咳的聲音便沉了些,意在警告。
野玫瑰才不理他。‘她不會發現我動了手腳,一來我不偷她的東西,二來我很擅長物歸原位。’
‘妮琪的直覺很敏銳。’只是最近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他回想起她恍神的模樣。
‘從剛剛開始,就聽到你又誇她,又為她辯護,她是真的有那麼好,還是你對人家有意思?’她不滿地嘀咕,伸手翻了翻吊著的衣服,一一評論:‘沒品味,好醜,恐怖,嚇人,而且心機重。’
心機重?她還能從周遭事物看出這些端倪?‘怎麼說?’
‘你看,每個衣架都是等距排列,每套衣服上連一根頭髮、一顆灰塵都沒有。’
‘這證明了她一絲不苟的個性。’
野玫瑰青了他一眼。‘你可以停止對她的讚美了嗎?’
他極為罕見地露出神秘一笑,往外走。
‘喂,你笑什麼?’她追出去。
‘我問你笑什麼?’她氣鼓鼓地問,河豚的表情不改嬌美的模樣。
‘你的口氣就像吃醋的女人。’
‘誰會為你吃醋啊?’
‘不知道。’他聳聳肩,雙眼凝望着她,熠熠發亮。‘可能就是站在這裏的某個女人啰!’
野玫瑰眼底有着尷尬。她承認自己心裏酸酸的,但她何必要跟‘妮琪’吃醋?不都是‘自家人’嗎
算了,換個話題好了。
‘我在見到你以前,以為靠近你就會聞到硫磺的味道。’
‘硫磺?’
‘因為惡魔之類的邪物,在出現時,都伴隨着硫磺的刺鼻味——’她頓了頓。呃,說這個會不會太傷人了
‘我知道人們說我是惡魔的化身。’他穩穩地接話。‘因為我擁有惡魔之心,卻沒有遭到任何詛咒。’
野玫瑰嬌笑,‘你很清楚嘛!’
他的目光犀利地盯住她的臉,她可以感覺到自己在輕顫。
‘而你比一般人有膽識,知道詛咒不過是殺人的借口而已,所以你才敢承擔風險,接下偷它的委託。’
‘你知道這件任務的委託人是誰嗎?’她一臉詭譎地看着他。‘你猜,委託人有沒有可能是我本人?我為我自己偷惡魔之心?’
‘你?’他下意識地否認這個可能。‘偷了做什麼用?’
‘也許我想玩玩這顆小石頭,不行嗎?’
他看了她好半晌。玩?他不會相信。‘如果你非得到它不可——只要願意當我的女人,我就讓它屬於你。’
‘你不是從不取下項圈?’她技巧性地避開‘取不下’的問題。
就連史東研究了這麼久,也還在懵懂階段。最近她去探班,好耐性的他被一堆影像資料搞到火大,直要她乾脆迷昏奧洛夫,把他送到實驗室來做實體研究。
但她不想,那會暴露史東的所在地,潛在的敵人可能會跟隨來殲滅這個實驗室。據他說,奧洛夫項圈上的衛星定位系統與追蹤晶片,可不是裝好玩的,它們很有用。
史東是她順利取下奧洛夫項圈的唯一希望,她已加派人手在保護他。
‘也許有一天,我會。’他付度着開口。
他能崛起,事業不再像從前一樣暴起暴落,是跟一位在紐約法律圈的朋友凱恩有關。在凱恩的幫助下,他積累的資產全放在魔爪搜刮不到的地方,同時,在他的安排下,他曾經幾度密商高科技人士,得知項圈不易取下后,他暗中贊助他們的研究,力圖將掐住他的魔掌全部扳開。
也許再過幾年,他就能取下項圈,甚至拿出惡魔之心了。
‘你這麼想要我?’她打趣着,小腹燎燒神奇火焰。
悍馬、騎士、悍馬、騎士……這兩個誘發莫名渴望的字眼在腦袋裏飛來飛去。
‘不只是想要,而是前所未有的饑渴。’他舉起她的手,抬到嘴邊親吻。
酥麻的感覺在她大腦炸開,沿着脊柱往四肢百骸竄去。
‘你也是這樣誘惑前任女伴們嗎?’別忘了,這男人曾說你是情愛‘小學生’呢!這代表他很有拐女人的經驗了。
‘你跟她們不一樣。她們不想也不敢要惡魔之心。如果把惡魔之心送給她們,保證她們暈厥。’誰也不想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野玫瑰斟酌再三,最後粲然一笑。‘好吧,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我就告訴你,我對惡魔之心的想法。’
她的纖指從耳下往下滑,滑過頸側,滑過胸口,一路蜿蜒向下。奧洛夫發亮的眼神也一路跟隨,熱切的目光最後停留在他最想攻佔的天堂地帶。
‘這個女人,也就是我……’她毫不忸怩地展示自己的窈窕曲線。‘很美,配得起任何寶石。即使是邪惡的惡魔之心,配戴在我身上,也絕對壓不過我的風采。’
‘我完全同意你的說法。’
‘但是,我不會把它配戴在我身上。如果——’
她附耳過去,在他耳畔呢喃細語,唇兒牽起挑釁的弧線。
他聽完,忽地愣住。從不知震驚為何物的奧洛夫.海特,因她說出口的話,而徹徹底底地愕愣住了。
他看着她。‘……我有沒有聽錯?’
‘親愛的,看你此刻的表情,我可以確定,你絕對沒有聽錯。’她彎下腰,給他一個啄吻,然後迅速退出安全距離。‘就留你一個人慢慢想,謝謝你的招待,還有這個。’她亮了亮踝煉。‘掰啰!’
直起身,她款擺着臀部,逕自離開。
這次,她對自己很滿意,野玫瑰第一次全身而退。
稍曉,妮琪背着運動袋回到房間后,立刻走了出來。
‘今天有女人進過我的房間。’她皺着眉說道。
他挑挑眉。‘是嗎?’看吧,他就說過妮琪的直覺很敏銳,野玫瑰偏不信。‘你有什麼東西不見了嗎?’
‘沒有。’妮琪皺皺鼻子,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樣。‘不過,我房裏有香水的味道,我不擦香水。’
‘好吧!剛剛我進去過。’他硬着頭皮,替野玫瑰頂下罪來。
‘那是女人的香水,不是古龍水。’妮琪盤起雙臂,‘所以,到底是誰來過我的房間?’
看她冒着凶光的眼睛,奧洛夫覺得自己就像個夾雜在兩個善妒女人之間的男人,很是為難。
野玫瑰與妮琪都是各自領域中的佼佼者,她們在‘業界’都有好名聲,也都有好身手。自從妮琪知道野玫瑰要對惡魔之心下手、野玫瑰知道妮琪是他的保鑣后,就開始暗別苗頭。
總有一天,這兩個女人一定會正面杠上,而他竟隱隱感到憂心。
他吐了一口氣。‘野玫瑰來過。’
她細眉微微一挑。‘什麼時候?’
‘下午。’
‘太可惜了。’她一臉扼腕的神情。‘我居然跑去練射擊!結果最好最貴、最值得我耗掉子彈的靶心,就在這裏。’
她惡踹牆壁一腳,又一腳。
他的眼色轉冷。‘忘掉那個賞金獵人的念頭,我不會讓你拿她去換錢。’
‘喔——’自制力甚高的妮琪瞬間恢復平靜,若有所思地點頭,尾音拉得長長的。‘我懂了。’
‘從現在起,不準再打她的主意。’
‘那麼我辭職。’
他知道她的盤算。‘就算辭職去抓野玫瑰,你也要先面對違約問題,你確定拿賞金來賠違約金,值得嗎?’他冷笑。
妮琪盯着他。‘你這麼中意她?她可不是個正派的女人。’
‘我也不是什麼正派的男人。再說,你沒跟她相處過,沒有資格評斷她。’
妮琪打量着他。‘對一個正在打你歪主意的賊來說,你對她的評價倒是很不低。’
奧洛夫有種錯覺,好像時光又倒流回下午,野玫瑰在嗔責他替妮琪說話的時候。現在,變成妮琪對他為野玫瑰護盤很有意見了。
這兩個女人不管是外貌、談吐、品味都天差地別,但靈魂卻同樣堅悍,如果能濃縮成一個,他也不會為了辯解而頭痛了。
不過,幸好妮琪是他的僱員,他可以叫她閉嘴。
‘我的私人感情不勞你費心,就這樣。’
被迫堵上嘴的妮琪不爽地拽下皮夾克,拿起礦泉水猛灌。
‘好,不問私人感情,那我可以請教這位鼎鼎有名的女賊來這裏做什麼嗎?’
‘參觀套房。’
‘嗤。’她用手背抹去水痕。‘明明是勘查地形,也能說得這麼好聽。’
他用嚴厲的眼色警告她。他不想聽到野玫瑰的壞話,一句都不想。‘惡魔之心在我身上,就算她要勘查什麼,也是勘查我。’
‘我開始懷疑,偷惡魔之心只是個幌子,也許她另有目標。’
‘不,她要的就是惡魔之心。’奧洛夫想了想,匆然問:‘你想,偷竊惡魔之心的任務委託人,會不會就是野玫瑰本人?’
妮琪假裝嚇了一跳,‘什麼?’
‘她是為了她自己偷惡魔之心的。’他似乎訝然領悟,隨口脫出。
因為今天,她附在他耳邊說的是——‘如果塵歸於塵,土歸於土,你覺得,這美麗又邪惡的惡魔之心,最終應該歸於哪裏?’
他記得,曾在她眼中看到傷痛。
她毫不隱藏對詛咒的嗤之以鼻,她看着惡魔之心的模樣就像……就像曾經把玩着它,它曾經近在掌心,像個小玩具,然後發生了一些外人不知的事,惡魔之心從此成了她的傷口。
這麼想就對了!他豁然開朗,她要這顆鑽石的目的並不在於獲利或履行任務,她要的是——解決私人恩怨。
‘她要惡魔之心做什麼?’妮琪緊跟着問。
奧洛夫逕自思索,沒有回答。
這一刻,他幾乎能確定,野玫瑰跟他一樣,恨透了惡魔之心。
但,怎麼可能?他才是那個邪魔女意欲詛咒的對象,野玫瑰跟惡魔之心有什麼過往關連
他直直地走進工作室,反腳踢上門,打開電腦,接上網路。既然當初他有辦法弄到妮琪這個保鑣,現在要親手查些陳年資料,又有什麼難
‘喂!你的感情世界我管不着,’妮琪對着門口低聲咆哮。‘但如果你要拿我的房間或私人物品討好你的女人,就是侵犯我的私隱——只要跟基本人權相悖,“老闆命令”就不管用!’
她吼得激動,但回答她的,就只有那扇門的沉默。
還有誰會恨惡魔之心?跟那個邪魔女有沒有關係
不管妮琪在門外踢門泄憤,他逕自在搜尋引擎中鍵入關鍵字,找出有關惡魔之心的報刊資料,一字一句地看。
……當時的擁有者為知名律師霍爾.豪帝,而後他最倚重的助理竊取了惡魔之心,偕同妻女逃亡,但逃亡途中,夫妻兩人卻不幸遇襲而死。之後,惡魔之心便從此消失……
……豪帝發表宣言,表明不追究第一助手的背叛,他甚至為助理夫婦舉辦隆重的喪禮,風度值得仿效……
……很不幸的,一年後,豪帝家族搭乘遊艇出海,遊艇不幸翻覆,一行十二人全部罹難……
奧洛夫反覆看了幾遍,突然打住。
‘偕同妻女逃亡,但逃亡途中,夫妻兩人卻不幸遇襲而死……’他輕念出聲。
找到了!如果當初那助理是偕同妻女逃亡,而兩夫妻又已雙亡,那那個女孩到哪裏去了?有沒有可能是野玫瑰
他蹙眉思索。假設她真的是倖存的女孩,為什麼要恨惡魔之心?這根本不合邏輯,畢竟做錯事的人是她的父母。
他繼續檢索新聞資料,一路從歐洲搜尋到美洲去,但找遍所有資料庫,都找不到遇劫細節、那對助理夫妻的名字,更別提倖存小女孩的下落了。
奧洛夫疑心大起。如果有任何一篇報導提及這對夫妻的生平背景,他還不會覺得事有蹊蹺,但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也許當年曾經發生過什麼憾事或骯髒事,而有人執行了‘死人不會說話’的鐵律。
就在奧洛夫密請紐約朋友凱恩,為他尋找惡魔之心的失蹤過程與相關人物時,野玫瑰突然消失了。
她本來就來無影、去無蹤,他沒有任何方式聯絡得上她,因此,他只能被動地等待。他痛恨這種受制於人的感覺,他這輩子都在受制於人,但他拿她沒有辦法,他甚至無法生氣,只能等待、等待,再等待。
為了引誘她上鉤,他破例出席了幾場該死的餐會、業界發表會,‘享受’人們好奇、探究、懼怕的眼神,‘悠遊’於人們的議論紛紛之中。
更鳥的是,他像個該死的觀光客、無所事事的法國招牌閑人,坐在露天咖啡座上享受日光浴——而且是最有名、最熙來攘往的香榭大道。
但她不出現,就是不出現。
話說回來,也許她早就出現了。她精於易容,或許她早就埋伏在附近,只是他沒有察覺。該死的!她居然讓他如此心神不寧。
他再一次懷抱希望,徒步回到位在蒙塔涅大道的奧洛夫名品,途中,沒有熟悉的銀鈴聲,也沒有人甜甜地喚奧洛夫。
不知何故,野玫瑰就這樣消失了。
想見的人不肯來,不想見的人偏偏堵到眼前惹人嫌。
當奧洛夫踏進總店,就感覺到異樣緊繃的氣息。
一個約莫五十歲左右的上流貴婦就坐在店內的深紅沙發上,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她嚴肅的面容給了其他千金嬌客無形的壓力。雖然人們都認得這位權貴世家的夫人、早逝大亨威廉的遺孀,但看她擺出那副難以親近的冷麵孔,任誰也不敢上前來打招呼。
店裏的員工,尤其是資深的畢許先生,對這位經常出入名店的夫人竟然不願靠近櫃枱欣賞商品,也不願意進VIP室接受招待,感到疑惑。
妮琪也杵在一邊。這幾天,她被奧洛夫命令,不許隨他出去,以免野玫瑰不願靠過來找他。
看到他進來,她對他挑挑眉,用口型無聲示意他:‘她是“奧客。”’
奧洛夫微微頷首:心情從灰色直接變成黑色。他看了看瑪德琳夫人,眼神冷淡。‘夫人,這邊請。’
他轉頭朝妮琪吩咐:‘你也一起上樓。’
‘你應該很清楚,我要對你說的話,第三人無權知情。’瑪德琳夫人昂起下巴,傲慢地說。
奧洛夫不甩她的權貴架式。‘這位小姐是我的保鑣。’
‘你已經墮落到要靠一個女人來保護你了嗎?’她冷笑着走進電梯。
妮琪站在操作盤前,知道這時還是閉嘴得好,電梯裏其他兩個人看起來心情欠佳。
‘保護在其次。如果我死了——事實上,托“夫人”的福,我很可能隨時猝死或暴斃。我最後的心愿,就是希望趁屍體還新鮮的時候,能立刻被人發現——儘管那時候我可能是一塊一塊的了。’
妮琪垂目斂眉,聽着這可怕的話語,卻沒開口,也彷彿沒聽見。
瑪德琳夫人結結實實地瞪了他一眼。
‘你講話愈來愈沒教養了。’她橫了妮琪的背影一眼,意思是說:你竟然敢在外人面前提起‘家務事’
但他不在乎。老虔婆休想再像控制孩子般地控制他。
‘教養,畢竟是跟成長過程有關係。’他推開辦公室的門,讓瑪德琳夫人進入。
‘哼,你是不怕死了?’她毫不客氣地霸佔沙發主座。
這輩子,她不管去哪裏,都要求要有宛如女王般的待遇,任何人都該崇仰她、敬愛她,把她當作視線的焦點,尤其是眼前的男人。奧洛夫在見到她時,甚至該磕頭謝罪,為了他那從娘胎帶出來的罪孽。
‘不,我很怕,夫人,你什麼時候讓我“不怕”過了?每一分每一秒,你都讓我活得戒慎恐懼。’說完,他轉向妮琪:‘你在外面候着。’
妮琪面露不滿。‘可是……’
‘沒有“可是”。’他對她使了個不要駁嘴的眼色。‘以你的身手,等聽到瑪德琳夫人掏出隨身攜帶的象牙柄小手槍出來,還來得及進來救我。’
妮琪眨了眨眼。他自覺有生命危險?她點點頭,用無聲口型說:‘我就在外面。’
奧洛夫微微地點了個頭。‘沒事的。’他無聲地說,隨即把門關上。
就在這時,妮琪開始啟動先前設置好的器材,竊聽辦公室里的動靜——
奧洛夫轉過身,面對瑪德琳夫人。‘請恕我不招待你任何飲料。’
‘你已經退化到連基本禮貌都不顧的地步了嗎?’她又冷笑。
一張經常以‘慈善家’面孔,上遍各大報章雜誌的女人露出了陰沉的一面,她毫不掩飾那像利劍一樣怨憎的目光,似乎恨不得戳穿奧洛夫。
‘自從上回你用咖啡潑了我一頭一臉之後,我就決定不再提供任何“武器”給你——儘管你來找我,就是我離死亡最遠的時候。瑪德琳,你永遠不會了解我有多高興面對面地看到你本人。’
壞人來了,奧洛夫反倒離死亡最遙遠?還有,他樂於見到瑪德琳?這是什麼意思?竊聽中的妮琪皺了皺眉,直覺這是條重要線索。
瑪德琳輕啐幾聲。
‘你不會沒有事就來。’奧洛夫閑逸地問:‘你找我有什麼事?要威脅還是恫嚇?’
瑪德琳怒視着他。‘你最近太過招搖,好像忘了你那卑賤的血統不該出現在我出席的場合。’
她指的是,他為了引出野玫瑰而參加一些上流圈的重要聚會吧?奧洛夫笑了,笑她的老大心態。
瑪德琳夫人永遠自恃高人一等,他也曾經以為她是,但直到長大了,他才明白她只是活在自己搭建的高塔里,自我陶醉與滿足。
‘恐怕到我死之前,你都會覺得我太招搖。’他假意思索,為她煩惱。
‘但,怎麼辦?我是你重要的血腥玩具,支撐你無聊到只能參加慈善晚會的下
半輩子,更是你宣洩恨意的唯一出口,你不會輕易讓我蒙主寵召的。’
他一點也不懼怕那雙有如禿鷹般的眼睛,湊過去輕聲低語:‘夫人,我
對你來說,非常重要!如果我死了,你要到哪裏去找解恨的玩具?威廉可沒
有背着你生下第二個私生子。’
‘你!’瑪德琳大拍椅靠,有違平日形象地瘋狂斥喝:‘你跟那對狗男女一樣無恥,當我的眼中釘還敢如此囂張得意!’
室內濃濃的火藥味,讓妮琪就算不竊聽也聞得出來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奧洛夫如此張狂,對他來說,瑪德琳一定是一號不容小覷的人物。
瑪德琳夫人的失態,也委實不像平日的形象。
‘你也只能任我囂張得意。你已經試圖拔過這眼中釘太多次了,現在,你還要繼續嘗試嗎?’
她已經很難再像從前一樣,隨意耍弄奧洛夫了!瑪德琳夫人恨恨地想着。他累積的身家、打響的知名度,成為一堵又一堵的保護牆,如果她再對他動手,她將逃不過秘密被曝光的命運。
那個秘密關係她一生的榮譽,她就算是死,也要帶進墳墓里。
‘別失望,反正你的代表作早已面市了。’他摸了摸項圈,用狂傲不羈的態度壓下內心的怨憤不甘。‘你再也找不到把惡魔之心送給我,然後詛咒我死掉更具創意的方式了吧?’
竊聽中的妮琪瞪大眼睛,用心記憶這一切。沒想到野玫瑰遲遲追不出線索的關鍵,竟然會在這一刻揭穿。
‘那是因為你天生就是要來折磨我的,要是沒有你在這個世界上,該有多好!’瑪德琳氣得直發抖。‘當年我下了葯,為什麼你不胎死腹中?為什麼這麼多年來,用水淹不死你、用火燒不掉你,你為什麼不能只是夜裏的惡夢,而要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
‘上帝有他獨特的幽默感。或許他只想讓你認清自己的真面目。熱衷解救第三世界國家難民兒童的慈善家?夫人,恕我直言,你並沒有你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善良,你的心比什麼部黑。’
瑪德琳夫人急喘着,恨到了極點。‘你最好搞清楚一件事,從現在起,滾出我的社交圈,我要你低調到死。否則,或許等不到惡魔之心的詛咒發威,我就會先買兇斃了你。’
他傾身向前。‘何必呢?夫人,你手中不正有個遙控器,隨時可以引爆項圈炸藥,處決掉我嗎?’
‘你!’她突然放聲大笑。
那個遙控器是她的樂趣所在,不管在什麼地方,握着它就像掐住奧洛夫的咽喉,她要一直享受這種高高在上、視他的生命如草芥的權威感,直到她咽氣的前一刻,再結束掉他。
奧洛夫光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相當陶醉在操縱人命的情境裏。
‘你的來意我明白了,不過既然各不相干,以後我要去哪裏、做什麼都不關你的事。大家各行其道,不必打招呼。’
‘你這隻雜種狗,別想來沾我的光,你沒資格玷污我的生活,除非我允許,否則你別再出現在我眼前。’瑪德琳說完,站起身走向門口。
就在她要打開門的時候,一記硬拳突然從她腦側擊向門板,發齣劇烈的聲響,她駭然回首,就見奧洛夫的眼色有如嚴冰。
‘搞清楚,我不是拿着你的名號到處招搖。’他滿意地看着瑪德琳驚懼的眼神。‘記住,你一天一天年華老去,我一天一天站穩腳跟,是你別想來沾我的光。’
‘你竟敢這麼大膽頂撞我、忤逆我,你就不怕我一出去就按下遙控器,炸掉——’
‘老狗也得學會新把戲,何況是你呢?’他翩然為她拉開門。‘這些都是老掉牙的詞,下回再來,換幾句新的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