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敢跟你打賭,他都做得出這麼絕情的事了,怎可能還會自動找上門來;就是有人用刀子架着他、用槍抵着他,他都不會來。況且他也從沒有來過公司找我的記錄,我哪敢對他有什麼太奢侈的期待……”袁采芯頓時又哭得梨花帶雨。
鐵石心腸啊,雷昶毅。
拋棄情婦也用人性一點的方式,哪犯得着像賊一樣躡手躡腳自己偷偷溜掉!
“啊!”當袁采芯在辦公室里自嘆自憐猛暴走時,門口突然出現一道頎長身影,小凡和李佳佳兩人異口同聲驚呼。
誰說他不會來的?這不就登上門來了嘛!
“采芯,你看誰來找你了?”小凡使了個眼色。
“除了朱經理大炮先生,誰還會專程來辦公室找我……”袁采芯瞧也不瞧一下來人,邊哭邊哀怨地一屁股坐回辦公椅,認真敲起鍵盤,裝忙。
“經理,你看你看,我好認真工作喔,從早上忙到現在,連廁所都只上了兩次而已,很乖喔?”
“采芯。”
“經理你老人家別吵……”咦?不對喔,那低沉好聽的聲音豈是經理那隻老潑猴所發出來的,這聲音——
喝!袁采芯倒抽一口氣,頭皮發麻,通體發熱,心跳猛地加速。
不會吧?不會吧?真是雷昶毅?
是不是她“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餅乾吃太多,她的太陽真的打西邊出來了?
驚詫中,袁采芯抬起頭來,確定真是雷昶毅本尊大駕光臨時,變得目瞪口呆。
“你、你怎麼來了?”驚愕過度,聲音不自覺地拔尖顫抖。
他失聯一星期後再度現身當然是值得慶幸的好事一樁,但他親臨她的工作場所,總是太令她意外且難以置信!
“走吧,有話同你說。”雷昶毅伸手牽她。
“這幾天你去了哪裏?為什麼不聲不響地消失?沒有任何音訊,我都找不到你,也等不到你……”袁采芯眼眶裏半浮的淚水顫動着,滿腹委屈。
“出去再說。”要講的話太多了,他沒準備在這裏耗時間。
“好,我很想跟你走,可是她們一定不肯讓我走……”袁采芯望了辦公室同仁一眼,黏着淚痕的臉被一層沮喪和為難給覆上。
“雷先生,我們經理有令,任何人都不能隨便在上班時間外出,真是抱歉。”小凡動作迅速地跳出來拉住袁采芯,唯恐她在意亂情迷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他走;李佳佳倒是反其道而行,直想將袁采芯往外推。
雷昶毅平穩地說:“我跟你們朱經理說過了。”
“真的?他怎麼說?”袁采芯喜出望外,懸淚的眼睛一下子亮得閃光。
“還能怎麼說,當然是二話不說地答應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他雷昶毅名聲還算響亮,分量夠到過頭,關說自然沒有行不通的。
何況他還是親自出馬來帶人的,朱經理再怎樣也不好意思說不。
“那你們快去!”李佳佳如釋重負地說,順手將他倆用力往外推。
“總算有件順心的事了!”晦暗心情掃去三分,雖然許多疑問未解,袁采芯仍笑着歡呼了一聲,還不顧旁人在場,一把攀住雷昶毅脖子,投入他懷抱。
“不要這樣。”雷昶毅低喊一聲,表情好不自然。
“為什麼不能這樣!”袁采芯任性怒喊。“我喜歡這樣!”
他失聯一星期,她好不容易把他盼回來,讓她即時感受一下他的溫暖,她這樣做會過分嗎?是他令人費疑猜的行為才比較過分吧!
雷昶毅無聲地嘆了口氣。
她喜歡這樣,怎不問問他意下如何?
今日前來,鐵定不是她想像中那樣美好啊,傻瓜……
一離開公司,剛上車坐定,車子才剛起動,袁采芯便追不及待地開口。
“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你為什麼莫名其妙消失一個星期,我等不及想知道了,請你快說,不要再折磨我了!”
到底有什麼好康的,需要他消失一個星期去準備,事後還破天荒主動找上她來?難道是他愛情智慧大開,想通了她不該再繼續當他無名無分的情婦,兩人應該變成正式的男女朋友,共同朝結婚標竿邁進?
也許,這七天的失聯,是他想給她一個驚喜?
比如說,精心策劃一個世上獨一無二的求婚儀式……
哇,還沒聽他親口說,光用想的,她就感動得快窒息,高興得快飛起來,這幾日來過得有多心酸和委屈也暫時拋忘了,她好想趕快得到答案。
雷昶毅,雷昶毅,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
“待會兒再說。”她情緒愈高亢,雷昶毅的心情愈沉重。
“哎呀,好討厭啦!愛吊人家胃口。”袁采芯悻悻然抱怨,傾身靠近他,望着他側麵線條,只覺得自己真是愛死他了。
真是個令她朝思薯想、思念得緊的男人啊!
縱然想罵他,好好泄怒一下,但面對那俊得出奇的臉,卻是怎麼也罵不出口。
“你坐好,再忍個五分鐘,行嗎?”溫暖的氣息在他耳邊騷動,教他如何專心開車?他輕斥,臉色沉得可怕。
“是,大人。”心不甘、情不願,也唯有順從他,不然萬一他大爺一個不爽,別說好康道相報,趕她下車都剛剛好而已。
袁采芯噤聲,靜得像個累了的小嬰孩,連呼吸都輕得似在空中飄的小羽毛。
短短五分鐘路程,卻有如一世紀般漫長,而路是沒有盡頭的遙遠。
時空為何不快轉!她累積了一星期的疑惑與不安,還等着他撫慰呢!
她喜歡的男人,如此這般慎重,到底要跟她說什麼呢?
綠草如茵、花影處處的森林公園裏,鴨群悠遊、垂柳絲絲的青色湖畔,木板長凳上,袁采芯已枯坐十分鐘,而她等待着的男人,遲未開口。
“再不講,天都黑了,我的心也快沒力了。”隨着時間分秒流逝,他的神情愈發森冷嚴肅,是傻獃子都感覺得出來事有蹊蹺,他似乎並不是來跟她報喜……
這……是怎樣啊?愁雲慘霧大半天,為的只是想抱她?
繞一大圈來到無人的角落,只為用那一向緊得令她快不能呼吸的力道抱她?
難道,他的熱情必須以如此隱晦閉塞的方式才施展得開嗎?
無論他失聯的理由是什麼,小別後的深密擁抱,已足以令她備感欣慰地笑了。
愉悅地劃開柔唇曲線,她的笑容停在最甜美的弧度。
她雙手環攬着他的腰身,以最熾烈的心回應他。
倘若下一秒他低頭吻住她,她也將以最赤忱的情意與他纏綿。
偎緊了他,小臉貼在他胸膛上,袁采芯感受着他心臟失序急遽的鼓動,她猜,那是他想給她幸福的聲音。
“采芯。”他低喚,嗓音有些干啞。
“嗯?”她回以一聲輕吟,滿不想以多餘言語破壞此刻的美麗。
老是喋喋不休的她,可也很懂情趣的啦!
她好喜歡他這樣,霸道地摟抱她,輕輕喚着她的名字,兩相呼應,充滿愛意和溫柔,強有力的撅動她整個心坎,無一處不被攻陷。
幾日來,再委屈也變得微不足道了。
“不要再期待我了。”正當袁采芯享受着被他呵愛的美妙時刻,雷昶毅低嘎的說話聲自她頂上傳入耳際。
呃?不要再期待我了,不要再期待我了,不要再期待我了……
她將那句話在心底覆誦三遍,每念一遍,笑容即縮小一些,直至全部隱去。
“你說什麼?”她抬起頭來,不解地迎視他低垂的眸子。
“你該停止了。”他一直知道這連續七天來,她無所不用其極地打聽他的消息,每晚孤單苦守在“毅居”等他回來,而他硬不出面是因那夜他沒能將分手的話說出口,形同錯失最佳告別良機。日子一天天過,心思糾結難解,使他更難啟齒。
歷經七天的掙扎,走到良知的最後關口,他自覺不能再逃避了,寧可由她破口大罵他狠心,他也必須出面把話說清楚,莫使她懷抱着虛幻的夢,傻傻地等待下去。
“停止?”她慌笑,拒絕理解。“停止什麼?我該停止什麼?”
“停止等待我,停止用你的真心愛我,或渴望我。”
“你……”聞言,似又被炸到,她倏地從他懷裏彈開,怔望着他;她思緒混亂,心絞如麻,好久好久,好久好久,都說不上話。
從天堂掉入地獄。
“放棄我吧,不要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不……”被無情的話敲醒,她抗拒地搖頭。“你這樣不是很奇怪、很矛盾嗎?你緊緊抱着我,卻叫我停止愛你?”
“我不忍心見你難過。”是個爛理由,但他着實找不到更好的說法。
“不忍心?”她倒覺得他是世上最狠的了。
她的心在滴淚,唇邊反倒倔強地漾出一抹又一抹笑。
原來,冷笑不是他的專利,她也可以適時拿出來用。
她多好笑啊,滿心以為他要給她愛了,末了卻是無情的拔刀捅她……
“采芯,我很抱歉,傷害你絕不是我的原意,反之,我是為你好,不願見你將寶貴的情感浪費在我——”
“我沒辦法跟你道謝,請你直接告訴我,你討厭我,非常非常討厭我!這樣一來,即使我臉皮再厚,也不敢再巴望着你了。”自尊心已被他開門見山的方式射殺得一滴不剩,他說的什麼好話她半句都聽不進去。
不過,把事情想回來,他並沒有錯,一直以來都是她黏着他不放的,連情婦都是她自己自願當的。
他早就不斷地用盡任何方法讓她明白,他絲毫沒有當她男朋友的意願,不可能將她視為結婚對象,做正常且深入的交往,他終究不可能有屬於她的一天。
是她執迷不悟,是她深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是她自作多情令他煩不勝煩,才施以這種針針見血的殘忍手段與她作了斷,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