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萬紫千紅的內院、高聳著的朱紅柱子、金碧輝煌的亭台樓閣，這就是皇宮院落的一角，可是，華貴的只是表面的風景，在那背後，不知隱含了多少醜陋而讓人嘆息的無可奈何……

「饒命呀！於公公，請饒了我！」

被修剪得既整齊又秀氣的迎春花叢中，傳來了迫切的乞求聲，可惜，它改變不了什麼。

「饒了你？沒那麼容易！害本座被皇上責備，不打你，那你說，該怎麼做才能消除本座心頭之氣！」

皇宮內院，除了皇帝和三宮六院的妃子，就數這些總管太監的權力最大，說打誰就打誰，說剋扣誰就剋扣誰，完全沒得商量；所以，那些新來的小宮女、小太監，伶俐一點的就懂得巴結討好，日子也許會好過一點，否則的話，苦頭是免不了要常常吃的。

就如這個正在挨打的小宮女，她只是犯了一點點非常微不足道的小錯誤，卻被總管太監於公公打得都快皮開肉綻，細小的身子承受着木杖毫不留情的杖打，孱弱得像是寒風中的落葉，頻頻哆嗦不已……

完了……這回大概要被打死了……

含着淚，小宮女無奈的想着。

「竟然讓本座難堪，好大的膽子啊！不教訓教訓你，怎麼以敬效尤？」

於公公越打越起勁，畢竟，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的軟胚子可以供他娛樂娛樂、活動活動筋骨！

就在於公公的木杖要再一次落到小宮女的身上時，手卻定在了半空中，被人死死鉗住，當他正想掙脫桎梏並且破口大罵的時候，一扭過頭，看清來人是誰以後，嘴巴就這樣大大的張著，一句話也不說不出來。

「於公公近來人蔘鹿茸吃得太多了吧，火氣這麼旺盛！」

說話者是個年紀不過十一、二歲的翩翩少年，雖然年紀不大，可一出手便能制服一個個頭比他大兩倍的於公公，其功力完全不容小覷。

「孫……孫公子，你怎麼來了？」那於公公明顯是個見高就拜、見低就踩的典型，一見到少年後，整張臉都變了，連忙擠出一個諂媚的微笑，說道：「……其實……這沒什麼，只是這個小宮女壞了事，本座稍微教訓教訓她而已。」

「哦，稍微教訓教訓就可以要了她半條人命？」少年冷笑一聲，「於公公，你的教訓也未免太嚴苛了吧？」

少年淡淡一笑，卻使得草木皆兵，擁有着超越年齡的氣魄，而且，他還是鑲王府里的重要人物，得罪不得，再跟他耗下去是占不到什麼便宜的，深知這一點，於公公只好縮着他沒二寸長的脖子，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見人走了，被打得去了半條命的小宮女，這才吃力的掙紮起來，抖顫著聲音對少年說：「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少年連忙扶住小宮女，檢查了一下她傷勢，幸好，只是骨頭斷了幾根，受了不少皮肉之傷，還好沒危及生命。

「別說話，我馬上就送你去診治……」

殊不知，在場的，除了他們以外，還有一個人早就在旁邊觀看已久……

「媽的，這小子是誰呀？居然敢搶在本大爺出手之前救人，欠操是不是？」

發話者的年紀也不過大約十二、三歲，他瞪圓了一雙大眼睛直盯着少年看，嘴裏非常不滿的念念有詞，這時，旁邊的伴讀書僮一驚，連聲勸道：「太……太子殿下，你怎麼說都是太子殿下呀！怎麼能出口就是污言穢語呢？有失國體、有失國體呀……」

「呸！本太子說句話還要跟國體扯上關係？」

太子會這麼生氣當然是有原因的，整日困在深宮無聊透頂，日夜盼望着能發生什麼雞飛狗跳的大事好來消遣寂寞，結果，好不容易終於等到有人打報告說老太監在欺負下人呢，他當然立刻就跑過來想充當英雄救難的角色啰，順便在下人心目中賺取一點印象分數。

誰知，竟然來了個這麼不識好歹的傢伙，搶在他面前把事情給辦妥了，搶光了所有他出風頭的機會，叫他怎麼能不火呢？

「殿下，別躁，要不要小的過去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以熄殿下心頭之火呢？」書僮深知主子的心思，在一旁討好的說。

「就憑你？」太子嗤笑一下，「沒看見人家一出手就把於公公嚇得尿褲子了嗎？你有把握贏得了他？」

語畢，委屈的低下頭去，小書僮不敢再說話。

這時，少年正好抱着小宮女迎面走來，太子便上前順勢擋住他的去路，「有勞你照顧我的侍女了，現在就把她交給我吧，我能找來最好的太醫治療她！」

聞言，少年不為所動，冷冷的說：「既然是你的侍女，你沒照顧好她，讓她被人毒打了，這就是你的失職，所以，我怎麼能放心將她交給你？」

少年一見到眼前一副扯高氣揚的傢伙，就沒好印象，雖然知道他的來頭可能不小，但還是依然態度故我。

「好狗不擋路，讓開！」

「你……你這個不識好歹的臭小子，居然敢這樣說話，知道這位小爺是誰嗎？說出來你可別嚇得尿褲子……唔！」話還沒說完，書僮就被人一把推到了一邊去。

從來沒被別人這樣指著鼻子教訓過，這傢伙好大的膽子！

太子不禁把少年由頭到腳打量一番，不看還好，這一看……不禁怒由心生，居然有人膽敢長得跟他差不多俊帥！

只見少年面如白玉、雙頰嫩紅、唇如點朱，雙瞳熠熠，此刻他正妙目微瞪，倨傲地注視著周身的一切，渾身散發出一股懾人之氣！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氣度，可以想見他長大以後，該會是個怎麼樣的翩翩佳公子呢！

太子自詡為宮中之花，人比花嬌，還沒有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在「美貌」上跟他過不去，可這少年搶了他救人兼出風頭不說，還敢長了一張足可媲美於他的俊帥臉蛋，這不是欠揍，就是存心要跟他抬杠！

被太子放肆的目光看了許久，少年有點不耐煩了，畢竟救人要緊，他繞過太子就準備走人，這時，太子居然從後面抓住了他的肩膀，「你聽不懂人話嗎？我說過我能找到最好的大夫治療她，你幹嘛不接受？還是說，你救人只不過是一時意氣，根本就沒有為她往最好的方向著想？」太子此刻說話的態度充滿著尖銳。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少年看着吵吵鬧鬧的太子冷笑地想着。

「不要擅自給別人扣帽子，我可受不起！」

雖然不爽這傢伙，但他既然有心要救這小宮女，說明了他也不是討厭透頂的傢伙，救人為大。

「給你，少在這裏啰哩八嗦，趕快救人吧！」

少年把小宮女小心翼翼的放到太子手上，而後就轉身離去。

「……成安，知不知道這小子是誰？」望着少年遠去的傲慢背影，太子問著身後的書僮。

「回太子，看他的服飾和腰上的配飾，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十七王爺身邊的人。」

是十七叔的人？

「十七叔身邊什麼時候多了這一號人物，我怎麼都不知道？」

「可能是剛剛才上任的吧！」

原來還是個菜鳥，居然敢給我臉色看！

太子越想越不服氣，這才慢慢想起，不久前十七王爺確實曾說過他撿了一個塞外來的傢伙，據說是大將軍的後人，年紀跟他差不多，但武功非常了得，應該就是他了。

名字是什麼來著的？……好像，是叫孫若離什麼的，對吧？哼，孫若離……孫若離，人長得難看，連名字也那麼丑！改天就去十七叔那邊會會他，讓他見識一下本太子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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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妙曲、妙曲呀！……」

鑲王府內院，不住的傳來讓人毛骨悚然的嘆息聲。

「可憐哪，除了才華蓋世的本王以外，又有幾個人能懂得欣賞如此妙曲呢……」

駐守在這裏的人都知道，十七王爺的「病」又犯了，連忙遠離此地百步之遠，但今天偏偏有人要冒死闖進去，攔也攔不住。

「太子！太子請留步呀！」管事連忙跟在闖入者的背後，苦口婆心的勸慰，「王爺現在正忙着寫詞譜曲，吩咐過，無論是誰都不能進去打擾他的雅興……」

其實王爺說這話有點多此一舉，因為平時根本沒人敢在這個時候進去冒犯他。

哼，還寫詞譜曲呢！這十七叔還真的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他寫出來的詞、譜出來的曲，見得了人嗎？明明就只會污染視聽而已，真不明白他為什麼還是那麼熱衷於此，而且還深深陶醉呢？

「那傢伙這一套只對別人奏效，對我是沒用的。」說著，太子已經直闖鑲王的書房，一腳踢翻大門，大搖大擺的闖入。

「十七叔，不用嘆息了，侄兒我這不就來欣賞你的佳作了？」

奉上一張超諂媚的笑臉，太子說出與他行動完全不相符的話。

聞言，鑲王果然停下了手頭上的弦樂，抬頭望了望來者，「你來欣賞我的佳作，有必要每次都破壞我書房的大門嗎？」

「嘿嘿，沒辦法，你這書房的門是稍顯薄了一點。」

嬉笑着，太子一屁股坐到鑲王身旁，單刀直入。

「好叔叔，侄兒我聽說你這裏最近來了個很了不得的傢伙，特意來此會他一會，快把他叫出來吧！」

很了不得的傢伙？

「很好，你已經見到他了。」

這裏最了不得的人不就是鑲王大爺我嗎？我們叔侄不是幾乎每天都見得到面嗎？

「不是你，是最近才來的人！」

可惡，這傢伙的口氣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大！

「據說他的本事非常非常的大，一個人可以抵擋千軍萬馬，我這才特意來見識一下！」

鑲王掏了掏耳朵，眯着眼盯着太子，「耳朵還蠻長的嘛，什麼風聲都給你收到了。可是，作為一個太子，你已經清閑到無事可干，非得來這裏來看熱鬧的地步？」

說起來啊，還真的是挺清閑的呀！

當太子其實並不好玩。

因為太子的皇后老媽死得早，身後沒什麼靠山可撐，趙之慳雖然貴為太子，卻老是被其他後宮的人視為敵人，是個吃力不討好的眾矢之的，不過，幸虧他為人倒也乖巧，懂得討他皇帝老爹的歡心，既受寵又佈置得滴水不漏，別人想抓他痛腳都難，所以說啊，趙之慳一直都跟其他的兄弟姐妹不親，唯一親一點的倒是這個大他兩歲的十七叔。

「說句老實話，是不是小順他什麼時候得罪你了，你來找他興師問罪啊？」

因為從小就待在一起，這侄子有幾根腸子，鑲王早就知之甚詳，一口就揭穿了他的真面目。

臉一紅，太子死也不承認，「別說笑了，我到底也是個太子，至於跟這等小人物計較嗎？我才不是為了這種事才來找他的！」

「哦，是嗎？那來找我究竟是有何貴幹啊？」

不知何時，小順，也就是孫若離，已然站在了太子背後，突然開口說話的他啊，把太子嚇了一大跳！轉過頭，映入眼中的就是那張放大了的秀美又臭屁得欠揍的臉孔。

這麼近距離看着那樣標緻的臉，太子不禁失神了一小段時間，但這個他當然不會承認，轉眼間就變了另一副臉，不屑的嗤笑道：

「你既然這麼厲害，被人傳說得有好似三頭六臂一般，幹嘛不自己揣測一下我是來幹什麼的？」

小順不記得他們何時有這麼深的交往，那傢伙想幹什麼，他怎麼會知道？

「出口就是損人的話，看來你還挺計仇的嘛，這就是身為一國儲君應有的氣量嗎？」

「哼，懶得跟你計較！」為了證明自己氣量大，太子懶得沒跟小順吵，「上次你不是救了我一個侍女嗎？她的傷已經好很多了，說要感謝你，特意包了老家最出名的餃子來給你吃，收下吧！」

說著，太子就給小順拋去一個小囊袋，小順接着打開一看，只見裏面還只有幾個吃剩下的殘缺餃子，連餡兒都被挖空吃掉了！

「你……你這是！……」

「哦，是這樣的。」太子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到底是下人做的東西，哪知道干不幹凈，會不會吃壞你若離公子的肚子？於是我身為她的主人，只好委屈一點，先試試味道再給你捎來。」

「你……真不要臉！」小順氣得破口大罵，「偷吃別人的東西這麼下品的事都乾的出來，真不知道你是怎麼當上太子的！」

看小順被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太子很是得意，滿不在乎的撇撇嘴，「有什麼了不起呀，大不了下一回再送你一籮筐好了，早知道你這麼小氣，那幾隻破餃子我連碰都不屑碰它一下！」

什麼叫強詞奪理、什麼叫惡人先告狀，這就是了！

「……無賴、不可理喻！」

跟這人說話，說多錯多，算了！

小順氣不過，轉身就就向內屋走去。

「說不過人就逃跑，還不承認自己小氣，哼……」

太子目送著小順氣沖沖的背影，心情大好，可在一旁觀看了很久的鑲王，反而露出了很是不能理解，非常非常不能理解的表情。

他的侄兒是誰呀，那個目中無人、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太子是也！雖然說到底也還是小屁孩子一個，可他居然會為了這麼點雞毛蒜皮大的小事親自找上門來？怪哉，實在怪哉！而且，小順向來就冷靜得叫人火大，為什麼一碰上太子就像吃了火藥似的，一碰就爆呢？

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當然，其實十七王爺自己也不過是個大他們一丁點的小毛孩子，看不懂一些道理也是情有可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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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太子，日上三竿了，要起來了！太傅他們都已經在那裏等著了！」書僮搖著還在床上睡得口水連連的太子，苦苦勸道：「你再這樣賴著不起，又要被二皇子他們搶盡風頭了！」

「……哦，那還真是糟糕……」

太子有一大半還在睡夢之中，喃喃搭了一句便又沉沉睡去。

「太子，你真的不能再睡了！」書僮急得都快哭了。

主子怎麼這個樣子？再是這樣不緊不慢的態度，早晚會被二皇子那幫傢伙趕下太子寶座的！

心急之餘，書僮突然眼前一亮，計上心來！

「太子，你不想去教訓教訓那個拽得很的臭小子了嗎？據說今天的練武課他也會來喔！」

太子還在睡眼惺忪，模糊的問：

「……哪個臭小子啊？」

「孫若離嘛，就是鑲王身邊的那個人。」書僮說道：「據說他的武功非常好，被太傅特意找來給皇子們當陪練……」

千言萬語都沒這句話奏效，只見書僮還沒說完，太子就猶如彈簧一般彈了起來，飛快的往梳洗間走去。

雖然有點姍姍來遲，但太傅見到太子衣服只穿了一半、鞋子左右穿反、頭也沒梳好就匆忙趕來的樣子，倒也不怎麼生氣。

「太子，你可捨得來了？」

「唔，有點疲憊，起不來，都怪昨天練得太累了……」

太子伸著懶腰，用不足三分之一的心思應答著太傅，另外三分之二則全都用來搜索小順的身影。

呵，總算讓他找到了！明眸酷齒、靈秀逼人，明明漂亮得出水的臉蛋，卻擺出一副看不起人的拽樣，不是他還會是誰呢？

直挺挺的立在龍子龍孫群中，小順的身影一點也不顯得遜色，反而有種卓爾不群的風度，大概是因為從小就在軍中長大，他絲毫沒有其他小鬼的毛躁和嬌氣，沉靜而倨傲的樣子彷彿他才是真命天子。

「練得太累？」太傅一臉不可思議地捏著太子的耳朵，大聲吼叫：「你昨天明明練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偷溜了，哪來的練得太累之說？」

「呃……」

耳朵突然遭受如此襲擊，太子的腦瓜子裏嗡嗡直響，惹得一旁的其他皇子見狀都露出一副小人得志之勢，竊笑不已。

只看了太子一眼，小順那雙漂亮的明眸就別到另一邊去，彷彿根本不屑看他們這些笨蛋似的。

這給太子的打擊可就大了，遠比受了其他皇子奚落的打擊要大！

太子忿忿不平的想着，哼，狗眼看人低，以為十七叔寵你就很了不起呀！不給你點顏色瞧瞧，還真不識好歹！看着待會兒老子怎麼把你打得滿地找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