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為了不讓人看到她,胡瑜靜幾乎從來不出門。
這一晚,胡瑜靜敲門之後進入季陽夏的房間,季陽夏笑着問她:「這幾天你住得還習慣嗎?」
「我有事要告訴你。」
她的臉色看來不太好,季陽夏猜想一定是田紀雲來找過她了。
「他……知道你在這裏嗎?」
胡瑜靜搖頭,「沒有,但他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打電話給我。」
「他怎麼說?」季陽夏感到一陣緊張。
「他說那些貨已經全處理好了,現在他藏身在城郊的一處民宅內,要我跟他走。」
「你答應他了嗎?」
「當然沒有,我要是輕易答應他的話更會讓他起疑。」胡瑜靜冷冷地說道。
「明天他一定還會再想辦法找我,他是死也不會放過我的。」
她的話令季陽夏心裏發寒,他不懂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糾纏,但既然她這麼說,就證明田紀雲沒有帶走胡瑜靜是絕不肯罷休的。
明白這一點令他稍微有了一點信心,可另一方面又陷入一陣莫名的不安。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呢?」
「明天我暫時先跟他見面談談看,他好像也準備在明天坐長途巴士離開,到時我會找季清衣阻攔他。」
「為什麼不直接告訴警察呢?」季陽夏覺得他們這樣私自行動太危險了。
「別天真了,不要忘了我還是逃亡中的嫌疑犯,而且警察局裏也有賀松明的眼線;要是報警的話,只怕警察還沒到,賀松明的人就到了。」
季陽夏不解地問:「為什麼田紀雲會選擇坐長途巴士?要逃走應該有更快的方啊。」
「很簡單,坐巴士不像坐飛機那樣容易查得到行蹤,而且他手上的貨只賣了一部分,剩下的必須要帶走,坐巴士的話,行李檢查起來也沒那麼嚴密,路線也更複雜,他隨時可以下車換個方向。只要他離開了,恐怕就很難再找得到了。以前我們一起逃亡時都是這麼過來的,只要警方沒有公開照片通緝,就可以隨便找個小鎮住下來:實在追得很緊還可以去山區躲一陣子,再坐船出海到其他的國家。況且警方現在並沒有嚴密地監視他,而是盯着賀松明,這樣一來對他就更有利了。」
「也就是說,田紀雲這次逃走的機率很大?」季陽夏皺起眉。
「是的,而且賀松明經過這次的事情之後行事想必更為謹慎,想要再抓到他的把柄恐怕很困難。」胡瑜靜分析着,「據季清衣說,賀松明現在根本一點動靜都沒有,好像已經放棄這件事了,幾億元的貨他不可能不當一回事,或許是他明白現在的情形如果輕舉妄動的話太冒險,像他那種人實在讓人難以捉摸他到底在打算什麼。」
「你說是清衣告訴你的,他現在一直都在跟你聯繫吧?」
「嗯,不過季清衣好像在收集什麼資料,賀松明交易的名單好像存在電腦裏面。」其實她對季清衣的事知道得並不多,只聽他提過一次。要入侵賀松明的電腦是相當困難的事,只能從其他的方向下手。
「他不會有什麼危險吧?」季陽夏聽完后不免緊張起來。
「我不知道。」胡瑜靜頓了頓,「等明天就知道了。」
第二天,從早上開始胡瑜靜的手機就響個不停,全是田紀雲打過來的,胡瑜靜於是關機,直到快晚上時才開機。一開機后電話馬上又不斷地撥進來,她接通電話之後跟田紀雲吵了起來,吵到最後仍是答應出去見他。
在出去之前,胡瑜靜將一個地址寫下來交給季陽夏。
「你記住,如果三個小時內我沒有打電話給你,就表示情況有變,到時候你直接帶警察到這個地方來!我記得聽你說過那個叫何軒的人,他父親在警界相當有地位,你可以先跟他聯繫一下,但絕對不要泄露出去。」
季陽夏接過紙條,心裏有點發慌,看到胡瑜靜冷靜如常,不免有些慚愧。
「如果田紀雲突然要求跟你換地方見面怎麼辦?」
「不可能的,他現在還不敢四處亂跑。」
「靜,太危險了,還是算了吧。」
「不行,他不會放過我。」胡瑜靜堅決地搖頭,「我已經厭倦了東躲西藏的日子,不如死了的好。」
「那……你要小心!」季陽夏將她送到門口,她沒來由的說起死字,讓他升起不好的預感。
胡瑜靜本來已經踏出門口,可又突然回過身抱了他一下。
季陽夏看到她的眼裏眨着淚光,一時愣住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淚水。
「靜……」
「我沒事。」她很快地離開他身邊,然後一個人走出去。
等待的過程令人焦躁不安,季陽夏只能看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卻什麼也不能做。
兩個多小時之後,他終於忍不住打電話找何軒商量,何軒聽他說得緊急,於是馬上趕到他家。
「你們是白痴嗎?竟然擅自行動!」他衝過來就大罵。
「我本來也不想,但是靜說她也有嫌疑在身,找警察來的話就麻煩了!」三個小時的時間已經到了,可他仍然沒有等到胡瑜靜的電話,看來情況一定不妙,季陽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走的時候是怎麼說的?」何軒很快的冷靜下來。
「她說如果三個小時之內沒有打電話回來的話就告訴警察……現在時間已經到了!」
「你知道他們在哪裏嗎?」
「知道。」季陽夏將寫着地址的紙條拿給他。
「那好,我們快走!」何軒拿着紙條看了一眼,拿出車鑰匙扔給他。「還好我有開車出來,你去開車過來,我要打個電話給我老爸!」
兩人一路開車飛馳,每次紅燈停下來時對季陽夏來說都是一種煎熬,胡瑜靜現在到底怎麼了?
「好了,你給我冷靜一點!」何軒點了根煙深吸一口。「我爸說他馬上會派人過來,現在我們就要到了,但是在警察過來之前你只能乖乖待在外面,千萬不準亂來,聽到沒有?」
季陽夏低着頭一言不發,他看起來仍然相當焦急,在這種狀態下何軒實在不敢相信他能夠保持冷靜。
「到了,就是這裏!」季陽夏將車停下,看着眼前一幢很老舊的民宅,地方不大,看起來很不起眼。
何軒啐了一口,「躲到這種地方來,真是狡猾!」
這幢房子背面與人接鄰,另一面是圍牆,房間在最裏面,晚上時從路邊也看不到裏面的燈火;房子這麼舊了,不知情的人根本不會想到裏面還住着人。
何軒一個疏忽,季陽夏已經闖進去了,大門沒鎖,一下子就被推開了,等到何軒發現的時候,他已經跑進去屋子裏面。
「該死!」他也顧不了那麼多,只能跟着他往裏面跑。
季陽夏一跑進去就看到季清衣,他猛然呆在原地,腳下一軟便跌坐在地上。
這個時候何軒跟着進來,看到了眼前的情景,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屋裏只有季清衣跟胡瑜靜兩個人,而她滿身是血地被季清衣抱着,季清衣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屋子裏的霉味跟鮮血的氣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他半跪在牆邊,兩眼無神地看着季陽夏。
季陽夏用手撐着身子想站起來,「清衣,為什麼……」
警笛聲倏地傳來,季陽夏忽然慌忙地站起來把門關起來,他感覺到自己的胸口跟手全是冰涼的。
不能讓警察進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讓他們進來……
「你在幹什麼?」何軒見他正在鎖門,跑過去阻止他。
「快……叫他們不要進來!」季陽夏揪住何軒的衣領時手仍然不住的發抖。
「你瘋了是不是!」何軒斥喝道。
季陽夏想攔住警察,阻止接下來的一切,可無情的警笛聲越來越接近,最後警察破門而入,他跌倒在地。
屋子裏的情景原本就異常的詭異,那些警察在看了看現場之後立即將季清衣圍起來。
季陽夏拾起頭正想幫他辯解,可這時胃部一陣灼熱的抽痛令他渾身痙攣,他用手緊緊抵在胃部,只覺得什麼都聽不到,眼前的一切漸漸被黑暗包圍,只剩下季清衣的四周一片明亮。
他看到季清衣被警察用力按倒,雙手反扣在身後,而他的眼睛一直望着自己。
季清衣跪倒在牆邊,警察在他的身上搜尋着兇器,他一動也不動,衣服上全沾染着觸目驚心的血跡,髮絲垂落到唇邊,臉被緊緊按在粗糙的牆壁上,刮出幾道細小的血痕,他竟像是沒有一點知覺。
季陽夏強撐着最後的意識不讓自己昏厥,嘴唇被咬出了血,血腥的味道在嘴裏散開,卻還是只能眼睜睜看着季清衣被帶走。
胡瑜靜並沒有死,可氣息相當微弱,她和季陽夏一起被抬上救護車,季陽夏在醫院裏打了止痛針,可是胃痛絲毫沒有稍減,難以言喻的抽痛不斷地折磨着他,將近七個小時之後痛苦才慢慢平息,天也已經亮了。
沈蒼致陪在他身旁不知掉了多少眼淚,他最近發作的次數太多,而且越來越嚴重,這又不是藥物能夠控制的,醫生已經嚴肅的向沈蒼致談起了心理治療的事。
後來警察來了,可不管怎麼問,季陽夏就是不肯開口說一個字,最後在無計可施之下只得先暫停調查。
直到何軒匆忙地趕過來時,他才抬頭問了句:「怎麼樣?」其實就算不用說也可以從他黯然的神色猜到答案,他的聲音苦澀不已。「還是死了嗎?」
何軒沉重地點了點頭,「已經儘力搶救了,但是她失血過多,如果再早一點送來醫院就好了。」
胡瑜靜死了,事情也越來越複雜了。
「季清衣那邊我剛才打電話問過了,他在偵訊的時候一問三不知,不過他說在他到那裏之前,胡瑜靜就已經受了重傷,沒有任何人能為他作證,手機里也有他跟胡瑜靜通話的紀錄,連五年前的那個案子現在也被翻了出來,所有的情況都對季清衣不利,甚至……」
「何軒,你可不可幫我一個忙?」季陽夏沉聲打斷他的話。
「如果是會讓你陷入危險的事,我絕對不會答應。」何軒正色道。
「不危險。」他說,「靜已經死去的消息還沒人知道吧?」
「還沒有,醫院剛剛才結束手術。」
「拜託你,不管用什麼方法,不要讓外界知道她死了,最好空一間病房出來讓別人以為她還活着。」季陽夏懇切地請他幫忙。
「你想做什麼?如果你又想亂來的話,我是不可能答應你的!」何軒索性轉過身不看他。
季陽夏掀開被子從病床上下來,對着何軒的背影重重地跪了下來。
「就算是我最後一個請求,我求你。」
何軒看到他的樣子幾乎氣急敗壞,「你給我站起來!先告訴我你要做什麼!」
季陽夏沉默了,顯然不肯說出來;何軒氣得甩門就走,而他仍然跪在地上,任沈蒼致怎麼拉也一動不動。
「好了好了,算我怕你了!」何軒沒走幾步又折回來,氣得直想打他兩拳,可拳頭就是打不下去,他抓着季陽夏的身體用力將他推倒在地。「你答應我不會亂來!」
「我知道。」季陽夏從地上坐起來,獃獃的點頭。
這算哪門子的保證!「不管遇上什麼事,都必須事先找我商量!」
「嗯。」他還是點頭。
「還有一件事我還沒告訴你,今天一早季清衣就被送到精神療養院,根據醫生診療的結果他已經精神失常,可能跟遺傳有關。因此警察才推斷他是在精神失常的狀態下動手殺人的。」
季陽夏聽完后立即問道:「他是不是跟他母親在同一個療養院裏?」
「你怎麼會知道?」何軒覺得非常驚訝,他也是剛剛才得到消息。
季陽夏握緊了拳,緩緩地說:「因為,那家療養院是賀松明的產業。」
***
季清衣對自己被帶出警察局之後的事都不太記得了,只知道被幾個人拿着針筒在手臂上打了一針,隨即就陷入昏迷之中。
神智恍惚間只覺得身體非常難受,就像被拋入水底一般不斷往下沉,越來越冷,眼前開始飄浮着數不清的幻覺……
他記得那天忽然接到胡瑜靜的電話,她只說了一句「你快來」,然後就說了一個地址,他正想問她發生什麼事時,她已經把電話掛斷了,他知道出事了。但他沒料到會嚴重到這種地步,當他匆忙趕到的時候,屋子裏只剩下胡瑜靜一個人,身上受了重傷,背部被插了一刀,衣服全是血跡。
「怎麼回事?」他連忙將她抱起,立刻就要打電話叫救護車。
「等……等。」胡瑜靜看起來相當的虛弱,很久才吐出模糊的兩個字來。
「你不要說話。」季清衣一手抱着她,另一手撥電話。
可是這時胡瑜靜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力量,竟然將他的手機打到地上,然後不住地咳起血來。
「你聽我說。」她的聲音極小,但大概是因為咳出瘀血的關係,說話反而順利了許多。「我知道自己不行了,所以才會……叫你來,見你一面……」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身上的血緩緩地流出來,連他的衣服也染紅了。
胡瑜靜苦澀一笑,「我跟田紀雲之間註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些年……我已經受夠了,我知道……他不會放過我,所以我今天要跟他……做個了斷。我叫季陽夏等一下帶警察過來,因為……如果他死了,我就自首:如果我死了……警察也會想辦法通緝田紀雲,到時候或許……還能幫得到你……」她說著說著,淚水掉了出來。「可是他沒有殺我……只是刺傷我就逃走了,我活下去了他還會再來找我,他不會放過我的。」
她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聲音也逐漸平穩,說出來的每一字都變得越來越清晰。
「所以我沒有出去求救,我忽然覺得乾脆這樣死了也好,但是當我躺在這裏時……又覺得害怕了,我不想一個人孤單地等死。季清衣,我忽然很想見你,才剛認識你……我就很愛你了……」
「我知道。」他輕聲說。「我都知道。」
胡瑜靜繼續不停地說話,在季清衣到來之前她一直在死亡的恐懼里掙扎,可這個時候她愛了很久的人正陪着她,她有太多話想說,想用心裏的語言將這些年的空白全部填補起來。
「我要求季陽夏收留我,他甚至說我可以永遠留在他身邊……你知道嗎?我這麼做其實只是想讓你羨慕一下。」她的唇角扯出一個苦笑,「現在他答應跟我在一起,而我卻可以死在你的身邊,你說這……是不是命運的安排呢?」
「別說了。」季清衣扶着她,她細瘦的身體在他懷裏輕輕的顫抖着,彷彿連一絲重量都感覺不到,她的生命正迅速地流失着。
她突然抓着他的手,目光堅決地說:「可是季清衣……不要太相信命運。」
她閉着眼睛模糊地不斷呢喃,最後昏迷過去。
季清衣抱着她呆了很久,然後季陽夏就突然推開門板進來出現在他的視線里。
頭脹得發疼,季清衣用力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像足醫院的地方,這裏他並不陌生,他想起來了,這裏是療養院。
望向窗外時,發現天已經亮了,他一定睡了很久,記得從警察局被帶出來時還是凌晨。
他認出為他作筆錄的警察之中有一個是賀松明的人,所以當警察問他話的時候,他什麼都不說。
「你醒了?」賀松明推開門走進來,笑容裏帶着得意。「你睡得還好吧?」
「我為什麼會在這裏?」季清衣冷冷地看着他。
「是我救你出來的。」賀松明坐在他身邊,鏡片下的眼睛看來深不可測,連臉上那抹笑意也帶着一抹陰狠,「你被診斷為精神失常,而且還相當嚴重,所以就算殺了人也可以不用坐牢,不過以後的日子恐怕也不能離開這裏了。」
季清衣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你想把我關在這裏?」
「沒辦法啊,你現在精神狀態這麼不好,放你出去是很危險的,所以還是乖乖待在這裏比較好。」賀松明用手勾起他的下巴,「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了,別想逃,你沒有地方可以去的。」
他興緻一來就低下頭吻季清衣,並且伸手解開睡衣的扣子。
「等到有一天我對你膩了,說不定會放了你也不一定……」
「給我滾開。」季清衣冷冷地說。
賀松明的動作頓住了,低頭一看,季清衣正拿着一把水果刀抵在他的胸口。
「有趣,你這是在威脅我?」刀尖在他的皮肉上劃出一道血痕,他仍不退讓,只是饒富興味的挑眉看着季清衣。
「反正我現在就算殺了人也不用坐牢,這是你剛剛說的。」
「你以為你殺得了我?」
季清衣的臉上蒙上一層寒意,冷笑着。「我殺不了你,但我可以自殺。」
賀松明站了起來,隔了幾步距離看着他,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我就是喜歡你這個樣子,清衣。我不會讓你死,只會慢慢的折磨你,我很好奇到那個時候你是不是還有像這樣倔強的眼神?不過我現在要走了,你就好好期待吧!」
季清衣瞪着他,直到他關上門離開后才暗自鬆了口氣,看來在這種情況之下他要逃出去相當困難,他必須先跟外界聯繫上;只要他能逃出去,賀松明得意的日子就不長了。
只要他能逃出去,就可以再見到季陽夏了……
***
醫院的走廊上似乎沒什麼人,一個高大的男人在一間病房門外猶豫了一下,然後打開門走進去,出乎他意料的是裏面並沒有人,他有些懷疑,事先已經確認過好幾遍這裏是胡瑜靜的病房,難道她不在?算了,不管她到底是不是還活着,他現在都必須出去躲一陣子,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這裏暫時是留不得了。
田紀雲低咒一聲趕緊離開醫院,卻沒發現身後已經跟着一個人影。
季陽夏猜得沒錯,田紀雲一聽到胡瑜靜沒有死的消息就來找她了。但是他這個時候他還不能報警,必須跟在後面找到他的藏身處;如果現在抓住他,即使季清衣洗脫了殺人的嫌疑,也無法揪出賀松明。
季陽夏為了這一刻,幾乎是不眠不休地等了好幾天,現在終於讓他等到了。
田紀雲下了計程車之後,走進一條小巷。
季陽夏不敢跟得太緊,幸好這條小巷沒什麼岔路,所以也不至於跟丟。他在走出小巷之後來到一個廢棄的倉庫,季陽夏趕緊打電話給何軒。
「我告訴你,我現在已經找到田紀雲,我把地址告訴你,你叫伯父想辦法儘快帶人過來。」他不敢說得太大聲,盡量壓低聲音。
「你瘋了是不是?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你居然還這麼胡鬧!」何軒氣得只差沒把手機摔到地上。
「對不起,但是如果我不這麼做,我一輩子都會後悔的。」
「好了、好了,快把地址告訴我!」
季陽夏剛把地址告訴他,卻看見田紀雲已經從倉庫內走出來,手裏還提着一個大旅行袋,他立即掛斷電話,心裏發涼。
難道他打算離開?如果現在讓他逃走的話就全完了。
季陽夏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他一定要阻止他。
田紀雲走沒幾步,季陽夏就跑過去擋在他面前,他必須拖延時間,直到警察趕來為止。
「你……是誰!」田紀雲被嚇得不輕,他還以為自己的行蹤沒人知道。
「我想跟你談談。」季陽夏強壓下心裏的緊張,盡量以平靜的聲音說道。
田紀雲的神情充滿戒備,他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你是那個姓季的小子吧,你叫季清衣?」
季陽夏將錯就錯的回答:「是的。」
田紀雲低頭看了看時間,「我沒時間跟你談。」
「等等!」季陽夏攔住他,「你難道不想知道靜現在怎麼樣了?」
「反正她死不了。」田紀雲冷哼一聲。
「你錯了,她已經死了,她是被你殺死了。是我故意讓外界的人以為她還活着,要不然我也不會有機會找到你。」
田紀雲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他不想相信對方的話,可是對方的表情卻真真切切地告訴他這是事實!他已經明白這個人來找自己一定有什麼目的,可他現在根本沒有時間跟他耗。
「原來你從醫院裏就開始跟蹤我了?」
「是的。」
「你有什麼目的,只是想找我談?還是要為她報仇?」他一邊說著,眼睛也在四處打轉,這附近並不是沒有人,等一下如果鬧起來會很麻煩,看來必須把他引到倉庫裏面去。
季陽夏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他。
「跟我進去再說吧?」田紀雲打開倉庫的大門。
季陽夏想也沒想的就走進去。
田紀雲看着他身影暗忖:這可是你自己找上門的,不要怪我了。
倉庫里堆着少許工業用的化學用劑,味道在封閉的空間裏非常的嗆人,田紀雲故意帶着他從一個狹窄的鐵制樓梯爬上去,二樓離地面大概有六、七米高,一半是懸空的,上面隨便用幾件衣服鋪着,看來他在這裏睡過。
季陽夏站在懸空的樓板前,心裏一陣害怕,他不是不知道田紀雲的意圖,可這個時候已經不容許他退縮了,不知道何軒他們什麼才能趕到,現在只能拖一秒算一秒了。
「季清衣。」田紀雲忽然叫道。
季陽夏嚇了一跳,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叫的是自己,於是回過頭看他。
「你說胡瑜靜死了,是真的吧?」
「信不信隨便你。」
田紀雲忽然冷笑一聲,「你知道嗎?我早就想找你了,現在你自己送上門來正好。」
季陽夏還沒反應過來,田紀雲就重重一拳打在他臉上,他頓時摔倒在地上,臉上火辣辣的,他好不容易坐起來,又挨了一拳。
田紀雲揪着他的衣領,神情逐漸瘋狂。「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胡瑜靜那個女人這些年裏一直想着你,我真不懂她到底看上你哪一點?」
季陽夏被他從地上拉起,他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漬,雖然很痛,但他還受得了。
「你明知道她不愛你,為什麼還要纏着她?」
「我纏着她?」田紀雲恨恨地道,「你懂什麼?告訴你好了,五年前殺了那個老頭子的人不是她,而是我!那時剛好有你做替死鬼,你一定很不甘心是不是?」
他狠狠一腳踢在季陽夏的肚子上,剛好是胃部,季陽夏痛得連四肢都蜷縮起來。
可田紀雲仍揪着他的衣服不放,他只能半跪在地上,承受一陣暴雨般的踢打。
當他停止下來時,季陽夏的臉上已經腫得無法分辨五官,他沒有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反而淡淡的笑了一下;他知道田紀雲趕時間,所以現在激怒他的話時間也還可以拖得更久。
「你笑什麼!」田紀雲受到刺激,不由得暴怒,「你在嘲笑我是不是?」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很可憐而已。」季陽夏用嘲諷的口氣說。
田紀雲在盛怒之下從地上撿起一個鐵器朝他的頭上狠狠砸去。
季陽夏只聽到砰的一聲悶響,便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溫熱的血液從額角流淌下來,
「五年前在你刺傷了胡建全之後,我剛好去靜的家裏找她。」田紀雲恨恨地看着他,心中升起報復的快感。「我殺了他,然後逼靜跟我走。我對她說刀上只有她跟你的指紋,沒有人看到我來過,你們兩個人之中必定有一個人要被抓去坐牢。沒想到她為了保護你,真的跟我走了!哈哈哈……」
他的眼睛裏佈滿血絲,瘋狂地大笑起來。「我從小就愛她了,她是逃離不了我的,不管用什麼手段我非得到她不可;可到最後她為了你竟然要殺我,我只是用她的刀刺傷了她,我沒有想過要殺她,我怎麼知道她就這樣死了!」
他說到這裏竟然哽咽了,又哭又笑了一陣子,終於慢慢冷靜下來。
他看了看滿臉是血的季陽夏,又朝他踢了一腳,然後拿起自己的旅行袋打算離開。
季陽夏見他要走,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力氣,竟然爬起來撲過去把他抱緊,他絕對不能讓他逃掉!
田紀雲被他拖住,心裏升起一股怒火,他又狠狠打出一拳。
季陽夏的眼睛已經腫得幾乎看不清楚東西,但他就是不放手。
「你找死!」
田紀雲最後用手去掰開他的手指,好不容易掰開了;季陽夏又撲過去,而且纏得更緊,兩個人就這麼摔到地上滾成一團。
田紀雲又從地上撿起那個鐵器向他砸去,季陽夏偏着頭勉強閃開,但還是被打到肩膀,他幾乎已經感覺不到痛了,仍然緊緊抱着田紀雲的身體不放。
田紀雲沒想到他會這麼難纏,不管他怎麼打,就是擺脫不了他。
「放手,放開我!」他害怕起來,「季清衣,你到底想什麼樣?」
「我不是季清衣。」季陽夏看着他說,「但我離開了季清衣就無法活下去,我是絕對不會放手的。」
就在這時,警笛聲終於在倉庫外面響起;幾乎在同時,季陽夏所有的力氣都耗盡了,渾身都開始痛了起來,他呻吟一聲,被田紀雲一個耳光打到地上,頭上的傷口仍不斷地汩汩流血。
他的臉上現在全是血,衣服也染紅了,眼前越來越模糊,耳朵里只剩下巨大的轟鳴聲,他什麼都聽不見。
倉庫的門被撞開,警察全涌了進來。
田紀雲見狀嚇了一跳,他瞪着季陽夏,心中交錯着種種情緒,憤怒、絕望、恨意……將他的臉都扭曲了,他明白自己再也逃不掉,於是咬着牙拉住季陽夏的身體往懸空的樓板拖去,將他從上面推下去。
在下墜的時候,季陽夏心裏只覺得安心,他終於做到了。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的眼前緩緩出現一道淺褐色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