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宇衡從小就是個很有個性的孩子,從幼稚園時期就會自發性逃學,只因為他覺得和一群小毛頭坐在教室里唱兒歌實在太蠢了。
隨着年紀越長,他就越有自己的主見,慢慢的,他成為外人眼中頑劣不堪的孩子,愛和大人頂嘴,不服從管教,還會和同學打架,簡直是個混世小魔王。
這樣的他卻在十歲那年,被命運擺了一道。
他那對白領菁英級父母離婚了,他媽帶着他飄洋過海,嫁給她外遇三年,從事金融業的美國富商情人。
剛到美國的第一年,白宇衡過得很憋屈,他討厭美國的一切,他討厭那個老愛和他裝熟、金髮藍眼的洋鬼子繼父,討厭他自私冷血的媽不顧他的意願,硬把他帶到美國,討厭這個世界,恨不得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大家都死光光好了!
當年的他還沒有抽高,個子矮小,每天混在一群和他同年卻比他還高的小鬼里已經很教人鬱悶了,偏偏還有一群白目死小鬼喜歡找他麻煩。白宇衡每天都過得很暴躁,天天和人打架、天天挂彩回家,要不是身在異鄉人生地不熟,連語言都不通,逃出去可能也是死路一條,他早就逃學、逃家了。
那一天放學,他又被一群比他大的高年級死小鬼堵在校園一角,正當他們扭打成一團時,一把竹劍突然出現在他們眼前,接着就見到那把竹劍威風凜凜地左砍右劈,把那幾個圍着他打、咒罵他的死小鬼打得嗷嗷直叫。
他睜大眼睛,就看到一名有着一頭黑長直發與蒼藍眼眸的帥氣女生,正英氣凜然的揮動竹劍。
最奇怪的是,她的動作明明很快,但落入他眼裏,卻彷佛變成緩慢的分解動作,竹劍的一橫一劈都充滿氣勢,讓他看到目不轉睛。
沒過多久,那群小鬼就被她打跑了,那名身高看起來比他還高一些,膚色白皙、面容帶着一點東方氣息的帥氣女生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向來討厭女生的白宇衡不知為何心裏一急,連忙追了上去,「你是誰?」他用不輪轉的英文問,見女生沒回頭,他乾脆飆中文:「你為什麽要幫我?」
這下子,女生終於停下腳步,她轉過身看了他一眼後問:「台灣人?」
她的中文帶着一點外國腔調,但發音還滿標準的。
白宇衡頓時笑逐顏開,天知道他整天被聽不懂的英文包圍有多痛苦。
「你也是嗎?可你的眼睛是藍色的,難道你是混血兒?」他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動。
女生還是面無表情,蒼藍眼眸里也是一派平靜,「我是混血兒。」
這下子,白宇衡真的激動了,混血兒也是一半的同盟!「你是不是有學功夫啊?我看你剛剛打他們時很威風、很有架式,你和誰學的?可不可教我?那以後我就可以把他們統統打趴了!」
女生聽了輕輕皺了下眉,說:「學劍道不是用來打架的。」
見到?白宇衡眼裏冒出問號,他目光掃向她手中的竹劍,突然靈光一閃,「你是說日本的劍道?」
女生點頭。
「少來,你剛剛還不是打了他們!」白宇衡衝口而出,覺得她是故意找藉口不想教他。
女生眨了下眼,他才注意到她的眼睫毛又長又翹,搭配她那雙清澈的蒼藍眼眸,還有像瓷娃娃般精緻的面容,他心裏才生出的怨氣又統統不見了,只覺得對她發脾氣的自己很沒品。
「你不想教我就算了,我自己想辦法。」他搖着手說,心裏卻真的動了學武的念頭。
「我只是趕走他們,沒有下重手,因為他們的行為不對。」女生緩緩解釋她方才的行為。
事實上她心裏有點懊悔,老師說學劍道首重劍心,她還是太莽撞了。但看到一群高年級生圍毆一名低年級生,口裏還罵著那麽難聽的話,什麽黃種狗、支那賤人的,想到自己身上也流着一半的華人血統,還有她的爺爺、奶奶和爸爸也都是台灣人,就忍不住拿起背在背後的竹劍出手──她,正好要去上劍道課。
白宇衡看着仍然面無表情,可從眼神里能看出一絲認真的女生,輕輕勾起唇角。
他覺得這個酷酷的女生越看越順眼,有原則、有正義感又很帥氣,比他以前見過的女生好上一百倍。
他這一笑就牽動嘴角的傷,不禁抽了口氣。
女生看了看他,從背心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遞給他,「血。」
白宇衡伸手摸了自己的嘴角,發現有血漬,看來是破皮了。
「謝啦!」他接過她手中的紙巾,覺得這女生的優點越來越多,連對人都這麽體貼溫柔。
「對了,你學劍道幾年了?在哪裏學的,可以告訴我嗎?我可以跟你一起學嗎?」白宇衡雙眼放光地追着她問。
女生顯然對於他自來熟的反應感到有些困擾,她退後一步,搖搖頭就要離開。
「等等啊,你還沒回答我!」見她要走,他急着伸手去抓她的手。
一握住她纖細的左手腕,他馬上注意到,在她左手手背靠近虎口處,有一個暗紅色、約十元銅板大小,形狀很像是站立起來的長耳小兔子胎記。
他心裏才閃過「好像小兔子喔」的想法,他的手已經被她甩開了。
白宇衡正想表示他沒有惡意,她已經雙手持着竹劍,氣勢凜然地從他頭上狠狠劈下──
他下意識地往後跳了一大步好躲避攻擊,心裏卻閃過一陣羞愧,他是男生,竟然會怕女生的攻擊!
他站穩身、抬起頭,打算正面迎戰,可那女生已經收手,還趁着這個時間差往後退了兩步,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她單手持着竹劍指着他說:「你打不過我。」就瀟洒轉身離開。
聽到她的話的瞬間,白宇衡渾身僵硬,全身血液好像都瘋狂地往頭頂涌去。
他滿臉通紅,心裏感到又羞又氣,因為他意會到她說的沒錯,現在的他打不過她!她一人可以打退一群高年級生,而他卻被他們圍着毆打。
這輩子,他第一次興起「自己太弱了」的想法,他想要變得更強、更厲害,要強到可以在那個女生面前堂堂正正的說:「我打得過你!」
可他下定決心後才發現,她早已不見人影了,而且他還想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糟了,剛剛沒問她叫什麽名字?讀幾年級?
之後,白宇衡找遍整間學校,卻再也沒見過那個又酷又帥氣、又強又溫柔的女生。
自那日起,變得更強和尋找那個女生,就成了他生活的重心。
那個女生揮舞竹劍的英姿,牢牢留在他的心底,雖然隨着時間流逝,他越來越記不住她的模樣,可他當天回家就把她手上的小兔子胎記畫了下來,因此他每遇到一個女生,就會去看人家的左手手背上有沒有小兔子胎記,每次看到黑長直發的女生,也會引起他心裏的陣陣漣漪。
最初幾年,他只想找到那個女生和她比試,想堂堂正正打贏她,向她證明自己很強!
直到念高一時,有一次和武館的師兄們聚會,喝得醉醺醺的他在眾人慫恿下,說出心裏隱藏多年的執念──他想要找到那個女生,並且打贏她!
結果他被一位師兄狠狠巴了頭,那個師兄問他,為什麽想打敗曾為他解圍的女生?
他說,因為想得到她的認可,認可他很強!
然後一群師兄笑到差點瘋掉,還說原來他從不接受女生的示好,不是他不解風情,根本是他太純情!
純情什麽啊?他當時差點氣壞了。
後來感情經驗豐富的師兄語重心長的對他說,想追求喜歡的女人應該是好好守護她,而不是一心想打敗她,又說他再這麽二愣子,很難追上女朋友。
他哪有在追女朋友?他當時的怒吼,沒得到在場任何一名師兄的認同,他們異口同聲的說:「你單戀人家這麽多年,還說不是想追人家?」
他哪時候單戀那個女生了?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他還是從善如流地接受師兄們的勸導,以後再遇到那個女生,他要用保護她的方式來證明自己很強。
可一直到他高中畢業,這個心愿都沒有達成。
高中畢業後,不想再讀書的白宇衡,接受大他三歲、曾和他在同個武館裏學習,並且已經在法國菁英傭兵團工作三年的師兄霍君陽的說服,通過一連串的訓練和考試,當起高危險也高獲利的傭兵。
在當傭兵的這段期間裏,他與一票兄弟建立起過命交情,退役後也直接加入霍君陽回台灣開設的「雷虎保全」當合夥人……
「要不是為了老大的婚禮,我真不想回來!」
十月份的美國東岸費城,是一片楓紅與銀杏交織的絢麗世界。
在秋日涼爽的氣候里,水色蔚藍的天空下,頂着一頭刺蝟頭,氣質有些叛逆不羈的俊朗青年,一臉痞相地跨坐在重型機車上,冷眼看着眼前的大房子。
他穿着黑色鉚釘皮夾克、黑色短T恤,把勻稱精悍的上身展露無遺,下身穿着墨綠色迷彩褲、黑軍靴,讓他矯健有力的雙腿看起來更加修長迷人。
這人正是糾結於要不要進屋探親的白宇衡。
六年前,他和一群好戰友一起由法國菁英傭兵團退役後,就接受老大霍君陽的邀請,成為他在台灣創立的「雷虎保全」合夥人。
曾隸屬特殊偵察小隊的他們各有厲害的一面,也各有……咳,欠扁的一面。
「孔雀男」詹姆士負責後勤管理,可說是他們的大總管,唯一的缺點是花俏得讓人想開扁;費爾是電腦奇才,進入國家級資料庫就像走進他家後院般簡單,問題是他就是個彆扭死小孩;「宅男研究狂」漢森是維修技師,從武器維護到軍車改良統統難不倒他,還擅長發明小東西,但就是個不解世事的阿宅;老大霍君陽是他們小隊的隊長,負責指揮作戰、戰情分析,更熟悉各種冷熱兵器及格鬥武技,根本是個全方位的軍武強人──問題是他就是個「護短魔人」!而且這「短」,單單隻指他的秘書胡苓小姐,同時也是這場婚禮的新娘。
而擔任狙擊手的白宇衡,在兵團里是出名的槍法好、眼睛利、反應快,也是除了霍君陽以外,武力值最高的人。
他目前在「雷虎保全」負責培訓保全員,從手下領着幾十名保全員開始,到如今已是管理上千名員工的保全部副總──雖說這職稱看起來「很閃」,可因為傭兵團里學長學弟制非常嚴格,所以他們幾個到退役後都還籠罩在老大的淫威下。
就拿這場婚禮來說,老大的事業雖然在台灣,但家人早定居美國,所以老大一通電話,他們這群兄弟就被遠召來協助婚禮進行,但這對他來說可真是件折磨事──如果他沒回美國,就不必猶豫到底要不要進去看一眼他的繼父,那個很煩卻對他確實很好的老頭。
「我一直覺得挺奇怪的,你為什麽那麽討厭回家?你和你繼父的關係不是還不錯?」跨坐在另一台閃亮的重型機車上,有着一頭淺金色的短髮、漂亮的墨綠色眼眸,笑起來優雅而迷人,氣質與白宇衡截然不同的詹姆士,疑惑地發問。
他知道白宇衡是台灣人,可在他十歲那年,父母離婚,母親帶着他嫁給年長她快二十歲的美國富商情人,也就是現任全球性金融集團的執行長。
據他所知這位年紀都可以當白宇衡祖父的執行長,對他的繼子疼愛有加,因此他很不了解阿衡為什麽不喜歡回家?
「還不是因為老頭的關係,他對我退役後跟着老大走,不肯回來幫他一直耿耿於懷。我早和他說過,我不適合那個虛偽又煩死人的金融圈,可他就是死不放棄。」白宇衡翻了個白眼,他這輩子最討厭看一堆花花綠綠的圖表和佈滿密密麻麻蚯蚓字的報告了,當初會跟着老大走,也是貪圖在外趴趴走的自由生活,偏偏老大近年來也開始把營運工作丟到他手上,真是煩死人了。
「啊,聽聽,真是太不識相了,別人是擠破頭想進你繼父的集團都沒有辦法,你卻是求你都不肯進去。」氣質優雅斯文的詹姆士搖頭,一副不勝唏噓的表情。
「怎麽,你很想進去啊?我可以向老頭引薦你──就這樣決定吧!有你頂着,我想老頭就不會再煩我了。」他很清楚詹姆士的行政管理能力,老頭一定愛死了。
「好哇,你敢引薦我就敢進去,不過,我的薪水可是很高的喔。」詹姆士笑得一派從容。
白宇衡默然地看着他,「我隨便說說,你不用當真,我還不想被老大追殺。」開玩笑!敢挖老大的人才庫?他又不是活膩了!到時弄假成真,老大一怒之下,叫他去頂詹姆士的工作怎麽辦?那是他最應付不來的行政和文書工作。
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起,白宇衡接起來就聽到那頭傳來宛如大提琴般沉醇的男人嗓音:「阿衡,有空嗎?」
「有、有啊,什麽事?」白宇衡的心一驚,怎麽才打起要挖老大人才庫的念頭,老大就打電話來?難道他悄悄在他們身上裝了監聽器嗎?不會那麽沒品吧?
「有空的話,可以去我大妹的公寓一趟嗎?」電話那頭的霍君陽問道。
「咦,發生什麽事了?」白宇衡疑惑的問,他知道老大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而他的大妹霍君穎據說小老大五歲,今年芳齡二十九。
「我大妹之前收到狂熱粉絲的死亡威脅信,上周那個變態更潛入她的公寓,留下一具貓屍恐嚇……」
霍君穎是當紅的新生代犯罪小說家,近來卻被一個狂熱粉絲纏上。對方一開始是發電子求愛信件給她,後來可能因為一直沒有得到回應,惱羞成怒,就改發「我得不到,誰也別想得到」的死亡威脅信。
收到死亡威脅信後,出版社馬上報案,可警方反追蹤信件來源,卻怎麽都查不出發信者的確切IP位址與身分,只能推測對方是具有高科技犯罪能力的人,或是能得到這類資源協助的人。
一周前,有人趁着深夜潛入霍君穎的公寓,還留下一具貓屍,之後那署名為K的狂熱粉絲,又發了一封信給她,信里問她喜不喜歡那份禮物,還表示很可惜沒能見到她,並附上一張貓屍在她卧房裏的照片。
「幸好上周君穎臨時回老家住,不然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過兩天就要舉行婚禮的霍君陽語氣裏帶上一絲危險與狠戾,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企圖傷害他家人的人!
「老大,你叫我親自走一趟,是去調查嗎?」白宇衡問道。
「警方的人已經去看過,也取證了,不過沒查到任何有用的線索,又因為沒傷到人,最多只能當入侵民宅和恐嚇的小案件處理,所以我打算等婚禮結束後接她去台灣住一陣子,偏偏她今早竟給我跑回去……」
「她回自己的公寓了?老大,你讓誰陪着她,漢森還是費爾?」白宇衡有點吃驚,他沒想到發生這種事後,老大還肯放他妹妹回公寓。依老大的個性,不是應該馬上把霍君穎嚴密保護起來嗎?
「她自己跑回去的。我這個大妹從小就很有自己的主見,她大概是不想跟我回台灣,今天一大早人就不見了。」
霍君陽也很擔心,本來他想親自追過去,可他的親親老婆胡苓感冒了,正在發燒,他實在不放心,所以才打給白宇衡。
「這麽酷!」敢和老大對着干,真不愧是老大的妹妹啊!
「很酷嗎?」電話那頭傳來陰惻惻的詢問。
「哈哈哈,不酷,一點都不酷,這種不顧自己安危的行為真是太要不得了!老大,你放心,我馬上去把人逮捕歸案。」白宇衡深諳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見風轉舵得一點羞恥心都沒有。
「你是要逮捕誰歸案啊?」某位護短魔人問他。
「……逮捕歹徒!可以的話,我真想快點逮捕歹徒,好好教訓那個敢威脅老大妹妹的人渣,讓他知道死字怎麽寫!」感覺到潛在的危機,白宇衡馬上一本正經的回答。
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老大又發揮了「我的人只有我能念」的護短精神。
「嗯,你是『雷虎保全』的王牌,有你出面一定萬無一失!等一下我會把案件的資料和她公寓的地址發到你的手機上。」霍君陽沉聲道。
「放心吧,老大,我這就出發。」聽到老大說他是王牌,白宇衡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他只覺得正受到嚴正的警告──如果讓霍君穎在他這個王牌手中出事……老大一定不會放過他!
掛掉手機後,白宇衡瞬間拋開煩惱,笑開了臉。他快速把老大剛剛交代的事和詹姆士說了一遍,又感嘆道:「哎呀哎呀,看來今天不是探親日啊!那我就不進去,改去接人了。你要一起來嗎?」
詹姆士淺笑搖頭,「這是老大交付給你的重任,我就不參與了,我今天還有約會呢。」
「真的不去?看看老大的長相,他妹妹應該也是個美人喔!你不是最喜歡美人了?」他企圖慫恿詹姆士,好多拉一個人分擔風險。
詹姆士還是不為所動的搖頭,「都說是老大的妹妹了,你有膽子泡嗎?」他口氣裏帶着戲謔的挑釁,完全看穿某人拙劣的算計,還反將他一軍。
「……」正要衝口說「當然有」的白宇衡,一想到自家老大就不禁咽了口口水……還是算了。有老大這種武力值超強、性格強勢霸道又超級護短的哥哥在,霍君穎就算是天仙都追不得啊!
收到地址和相關資訊後,白宇衡催動油門,瀟洒地騎着威武又閃亮的重型機車,往霍君穎的公寓而去。
等他照着地址找到目的地時,竟意外在公寓外的行人路上看到一群穿着打扮很像小混混的傢伙,圍着一名黑長直發、身材高身兆的女子糾纏不休。
在看到女子的瞬間,白宇衡的心跳突然加速,身體比思緒早一步動作,疾步沖向那群人,舉手就揍、抬腿就踢,三兩下就把那群小混混打趴了。
等他轟走那群小混混,轉回頭,目光就與那名女子蒼藍而平靜的眼眸對上。
怦怦怦怦……他的心再次急跳起來,眼前氣質清冷的美麗女子,竟與他記憶里那個英姿颯爽的身影合而為一。
他下意識的低頭,想看看她左手手背上有沒有一個小兔子形狀的胎記,沒想到女子對他點了下頭,像是道謝也像是致意,轉身就走進公寓大門。
看到她轉身的瞬間,白宇衡差點跳起來──他不能再錯過她了!雖然還沒看到胎記,可他心裏有個聲音不停吶喊着:就是她!就是她!
那種莫名的熟悉感與心裏強烈的悸動,不斷提醒着他,就是那個女生,那個他找了好多年,都快覺得這輩子再也不可能找到的女生!
他慌亂地追上去,張口叫住對方:「等等。」
女子緩緩轉身,蒼藍眼眸清澈地看着他。
「咳,你也住在這棟公寓嗎?我是來找人的,你認識五樓十九號的住戶嗎?」怕被她當成心懷不軌的壞人,他連忙把找霍君穎的事推出來當藉口。
那名女子的目光變得有些幽深,她仔細地看了他一眼,開口說:「你是誰?」
她的聲音就如她的氣質一般清清冷冷,卻讓白宇衡覺得宛如天籟。
「我叫白宇衡。你是混血兒吧?聽得懂中文對吧?」他改用中文和她對話。
面對他莫名的熱情,女子似乎有點不適應,她沉默了一會兒,也用中文回答:「我不認識你。」
聽到她說不認識自己時,白宇衡心裏受到不小的打擊,但當他頹喪的垂下頭,就驚喜的發現,她左手手背上有一抹暗紅色,依稀可看到兩隻長耳朵。
她真的是他找了很久的那個女生!
於是他馬上原地滿血復活──現在不記得他有什麽關係,以後記得就行了!
「以前不認識,現在就認識了。對了,你叫什麽名字?」他再度抬頭,努力壓抑着心裏的狂喜問道。
感受到他異常狂熱的情緒,女子警戒地看了他一眼,「你再不離開,我就要叫警衛了。」
「……」白宇衡內心默默流淚,他還是被當成不良分子了嗎?
「你不要誤會,我不是壞人!我是、我真的想……知道你的名字!」他腦中的思緒以及語言系統全部癱瘓了,只記得一件事──這次一定要問出她的名字!
每個壞人都說自己不是壞人。她蒼藍的眼眸里,明明白白透露出這樣的訊息。
對於能讀懂她眼中的含意,白宇衡感到高興又哀傷。高興的是,他們竟擁有心有靈犀的默契,哀傷的是,她眼裏對他透出的戒備與對他智商淡淡的鄙視……
我真的不是壞人!不要討厭我!他心裏再一次出現這樣的吶喊。
「霍小姐,需要幫忙嗎?」這棟高級公寓的中年保全員,走過來詢問。
女子指着他說:「這個人我不認識,可以請你幫我送他出去嗎?」
保全員好像很習慣這種事情了,他笑着說:「又是狂熱粉絲啊?霍小姐,你真是受歡迎。」
白宇衡整個人都蒙了。保全員叫她霍小姐?還說狂熱粉絲?怎麽有種奇怪的熟悉感?
就在保全員伸手要抓住他之前,白宇衡迅速開口:「你是霍君穎嗎?我是你哥哥霍君陽請我來接你回去的……我叫白宇衡,阿衡,你可以打電話跟他確認。」
聽到他的話,女子又看了他一眼,才緩緩說:「你真的是我哥的朋友?」
白宇衡猛點頭。
霍君穎挑了挑眉,當著他的面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給保護慾過剩的哥哥求證,得到確認的回覆後才掛斷電話。
白宇衡同時在心裏慘叫,不會吧?他找了這麽久的女生竟然是老大的妹妹?老天也太惡搞他了!他從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因為……「你眼睛的顏色和老大不太一樣。」
聽到他這麽無厘頭的控訴,霍君穎還是很有修養的回答了:「大哥眼睛的顏色是遺傳到外公、外婆兩個人,所以是灰藍色,我則只遺傳到外婆的藍色。」
白宇衡這才想起,對喔,老大的外公是義大利人、外婆是俄羅斯人,眼睛的顏色也不一樣,遺傳真神奇。
仔細看看,老大面容輪廓硬朗剛毅,而她卻生了一張東方瓷娃娃般的鵝蛋臉,但她漂亮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樑,確實和老大有幾分神似。
白宇衡越對照越感到心驚與鬱悶──心驚是因為她真是老大的妹妹,以後要追起來難度很高;鬱悶則是因為眾里尋她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老天,禰整我嗎?
看,連他早被沉入海底多年的文學素養,都被眼前的狀況激發復活了。
欸……等等,他剛剛是想追她嗎?他真的想追她嗎?
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時間,白宇衡就發揮野獸般的直覺,肯定自己的心意──想!他想要追她!
很多年前,她就在他心裏佔了一席之地,但他一直搞不清楚每次想到她時,心裏出現的那種空蕩蕩的感覺到底是什麽?直到今日與她重逢,在見到她的瞬間,他的心被填得滿滿,那種充實而篤定的感覺讓他發現……
原來他是這麽渴望再見到她!
原來那種空蕩蕩的感覺叫做遺憾!
原來這世上真有這樣的人,只要看着她,就能讓他的心感到無比溫暖與滿足!
他腦中還存留着她當年揮舞竹劍時的颯爽英姿,可十幾年後,她竟成為一名寫犯罪小說的當紅作家。
真不愧是他放在心裏這麽多年的人,好有才華,簡直文武雙全!是女神一般的存在!白宇衡在心裏默默幫霍君穎升等。
「你劍道練到幾段了?」這些年他也一直苦練劍道,就是希望不要輸給她。
霍君穎微微蹙眉,似乎吃驚他知道她曾學習劍道。「六段。」她沉吟了一會兒,還是回答了。
和他一樣,因為劍道升段有年齡以及年資的限制,以他們的歲數,六段是他們能升級的頂點了。
「和我一樣耶!」他笑咪咪的說。
這下他終於引起霍君穎的注意,「你也是六段?」她清冷的聲音里隱隱帶着一絲波動。
「是啊,若有機會的話,我們切磋切磋。」
她眯了下眸後緩緩點頭,顯然對劍道的熱愛終於勝過對他的懷疑。
見他們突然聊起來,保全員疑惑地轉頭看向霍君穎,「霍小姐,還要我把這個人請出去嗎?」
霍君穎搖頭,「他是我哥的朋友,我以前沒見過他,才誤會他是騷擾者,已經沒事了,謝謝。」
既然是誤會,保全員也不再追究,和他們道別後就繼續他的巡視工作。
「你不請我進屋喝杯茶嗎?怎麽說我都是客人啊。」白宇衡一心想要進到她家裏,好收集更多與她相關的資訊。
對於自來熟的白宇衡,霍君穎其實感到有些困擾,她最不擅長應付這種熱情過剩的生物,所以決定採取一貫的應對方法──開放冷淡疏離的氣場逼退他。
「請你回去和我大哥說,我要趕稿不想去台灣,而且公寓已經加強保全,我不會有事的。」她明擺出不想請他上樓喝茶,只希望他快點滾蛋的冷漠態度。
聽到她的話,想到有狂熱粉絲髮給她死亡威脅信,再想到剛剛在路旁糾纏她的小混混們,白宇衡整個人都不淡定了。
女神怎麽可以這麽沒戒心!
「這怎麽可以?那名自稱K的變態粉絲先是發無法追查來源的死亡威脅信給你,之後又無聲無息的潛入你家裏,更留下貓屍恐嚇,還能讓警方查不出任何線索,這顯示對方不但具有高科技犯罪的能力,而且聰明冷靜、做事仔細,可能還具有強烈的掌控慾與妄想症。依我看來,對方的精神已經不正常了,為了你的安全,我絕不能讓你繼續住在這!」
從前在特殊偵察小隊服役時,他們就為了抓出潛在的恐怖分子,學習過各種辨識的專業技能,後來因為工作需求,接觸過幾件高科技犯罪案件,他們還鑽研過犯罪心理學,對罪犯側寫也有自己的一套。
而這種犯罪手法乾凈俐落,罪犯側寫性格神經質的高智商犯罪分子,他們以前也曾遇見過,都是些追捕起來很困難又危險的人,這也是老大這回會這麽強勢,非要霍君穎隨他們回台灣的原因。遠水救不了近火,在威脅還沒解除前,還是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護着比較安心。
之前只知道她是老大的妹妹時,他都不可能放着不管了,更何況現在知道她是他找了多年的女神?
他早在心裏發過誓,只要再遇到她,他一定要好好守護她。
所以,她的未來就由他負責了!
面對白宇衡非要她和他走的強勢態度,霍君穎心裏是不太舒服的。
老實說,他對罪犯的側寫分析,她也很贊成,畢竟她是寫犯罪小說的,對犯罪心理學也有相當涉獵。
她也覺得現在住的公寓不夠安全,已經開始找新的住所,但她覺得自己有能力搞定這些,並不想聽從控制慾強大的大哥命令,搬去台灣住一陣子。
她知道大哥是好意,但她很討厭被他人干涉,更討厭被人安排自己的生活。
因此對於白宇衡滔滔不絕的「好意」勸說,她感到越來越頭疼──她一向喜歡安靜,對多話之人最沒辦法,偏偏她引以為傲的冷漠氣場攻擊,被面前的男人徹底無視了。
這人神經也太大條了吧?感覺不到她排斥的態度嗎?
「白先生。」她無奈地開口。
「叫我阿衡吧。」白宇衡撲到她面前熱情的說。
霍君穎不禁愣了下,她彷佛在他背後看到一條正猛力搖晃的尾巴。
這名身高一百八十多公分,身材精瘦結實、氣質英武的俊朗男子,竟給她一種化身大狗狗的錯覺?
這是怎麽回事?大哥是故意派他來勸說的嗎?不,不可能,大哥並不知道她對大型狗缺乏抵抗力的弱點,要不是公寓不適合養狗,她早就養只大狗陪伴自己了。
也就是因為這樣,她幾度想趕白宇衡離開,可一看到他滿臉燦笑,還有對她異常殷勤討好的態度,她就有種笨笨大狗正黏在她身邊求收容、求撫摸的感覺……
她沒有虐待動物的習慣,尤其是欺負笨笨的大狗狗。
但霍君穎也不禁感到懷疑,這種看不懂人臉色的犬系男人,怎麽和大哥那種精明幹練又冷硬如岩石的人成為好朋友的?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真的不需要你們的保護,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你快回去吧。」最後她還是狠下心轉身就走,不再理會他。
等她搭乘電梯上樓,抵達自家門口時,卻發現白宇衡早她一步,已經等在門口了。
她沒有太吃驚,能得到大哥賞識的人不會是輕易放棄的人,可對她而言,這真是一種叫人困擾的特質。
她看都不看朝着她傻笑,只差沒有汪汪叫兩聲表達「我們又見面了」喜悅之情的大笨狗,只是默默拿出鑰匙開門。
但才進入玄關,背後就有一陣風刮過,大門也被關上了。
她緩緩轉身,那個不請自入的男人滿臉燦笑,很熱情的對她說:「我幫你打包行李吧!」
他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散放出期待的光芒來。
在那瞬間,霍君穎很有扶額嘆息的衝動──
她為什麽有種被大笨狗纏上的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