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兩人交會的目光互相糾纏，一絲莫名的甜膩感覺滑過心頭。明知這樣太過曖昧，但誰都不想先移開視線，就這麼膠着着……

這時，下樓送醫生的張佑萱正好踏進房間目睹一切，彷佛看見一抹異樣情愫纏繞包裹住他們兩人，剎那間，殷紅忌妒佔據雙眼，但寫滿算計的嘴角卻反而緩升淺勾，態度親切又客氣：「衍聆，可以麻煩你去準備熱水袋幫浣曦熱敷嗎？」

倏地回過神，蘇衍聆難掩慌張的急忙回應道：「當然可以！」然後逃也似的飛奔下樓。

自她轉身那一刻起，李浣曦的視線糾纏追隨，不曾移開過。而這一切全數落在始終不動聲色，默默觀察的張佑萱眼中。

她一直喜歡着李浣曦，從他進入丰采經紀開始，從她見到他第一眼開始。

長久以來，不乏主動向李浣曦示好的美麗女子，但他總無動於衷，對所有人都維持一貫的淡漠態度，彷佛不想與任何人扯上關係，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離。不過她看得出來，蘇衍聆不一樣，他對她不僅多了一份關心，還有罕見的依賴。

「佑萱，你跟戴維先回去吧！衍聆留下來照顧我就行了。」李浣曦俊秀面容上已不見一絲波瀾起伏，再次藏起情緒。

「我也留下來吧！多一個人多一分照應嘛。」往上勾起三十度角的嫣紅唇瓣展現出迷人風情，秀麗面容，優雅姿儀，她的美宛如玻璃櫥窗中甜美無瑕的陶瓷娃娃，可惜卻映不上李浣曦冷漠如昔的眼瞳。

「不用了，家裏有其它人出沒，華盛頓會緊張，如果一直把牠關在遊戲房，那未免太可憐了。」

「那蘇衍聆呢？」為什麼她可以留下？不滿的火焰悄悄燃起，張佑萱的語氣不再細軟如雲。

「她在華盛頓眼中是同類。」李浣曦戲謔的說著，眸光中卻流露出一絲認真神態，教人搞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在開玩笑。

疑惑的眉猛然糾結，她聽不懂他的意思，正想追問，蘇衍聆剛好拿着熱水袋回到房間，背後跟着點頭附和的汪戴維。

「沒錯。在華盛頓眼中，衍聆絕對是同類。」關於這點，他也投下贊同票。一人一貓簡直一拍即合，完全沒有所謂的磨合期，感情融洽得不得了。

「浣曦，我先送佑萱回去，有事call我。衍聆，浣曦就麻煩你多擔待了，再見。」

既然汪戴維都這麼說了，張佑萱只好不情不願的放棄留下來的打算。在李浣曦面前，她不想做出任何會被扣分的無理取鬧行為。

互道再見后，他們一前一後步下樓梯，僅余兩個人的偌大房間頓時空虛了起來。

「我們開始熱敷吧！」蘇衍聆用一條幹凈的毛巾將熱水袋包裹起來，以防燙傷。接着，她想找一個大小適中的抱枕讓他趴卧熱敷的時候可以墊在下方，會比較舒服。這時，一個已然褪色、靜靜躺在角落藤編座椅上的拼布抱枕落入視線，她走過去，拿了起來。

這就是李浣曦寶貝非常的那箇舊抱枕？

「這就是外婆做的抱枕？」

李浣曦點點頭，接過她手中的抱枕，思緒彷佛跟着這個動作飛回孩提時代。

「這個抱枕大概是我國小一年級的時候，外婆利用別人不要的碎布，一塊一塊親手拼接縫製而成。抱起來很舒服，萬一失眠了，只要抱着它便可以很快睡着，比安眠藥還有效。不過它真的很舊了，裏頭的枕心也換過好幾次……」

指間順着接縫處遊走，依稀還能感受到外婆留下的和煦溫度。

他抱着它趴在床上，讓蘇衍聆將熱水袋放到自己背上。不知是熨燙背部的舒適溫度，還是止痛藥的關係，令他腦袋沉甸甸的，但在被睡魔拖進夢鄉前，他還得問一件事——「蘇衍聆，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蘇衍聆坐在床沿細心的移動熱敷位置，看他好像昏昏欲睡，說話的聲音更加輕柔甜膩。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先睡吧！」他為了保護她而受傷，至少照顧他到傷好一點再離開，算是對他的補償好了。她暗下決定，卻搞不清楚究竟是純粹基於內心的罪惡感與感謝，還是另有連她自己都尚未發覺的其它因素。

也許是服用了止痛藥的關係，李浣曦這一覺睡得很沉，於是蘇衍聆想趁機到大賣場為只剩一包洋芋片的食物櫃補貨。

怕他起床肚子餓，她把做好的火腿蛋炒飯放入冰箱保存，餵飽華盛頓，並在床頭櫃留下紙條、開水和止痛藥，才出發購物。誰知才騎到半路，口袋裏的手機傳來震動，蘇衍聆停下查看，一見來電者是李浣曦，她立刻接聽。

「怎麼了？」語氣中塞滿緊張。

「蘇衍聆，你去哪裏了？我不舒服……」

李浣曦有氣無力的低沉嗓音一灌進耳道，讓她整個人慌了起來。

「你等一下，我現在過去接你，我們還是去醫院好了，待會兒見。」

蘇衍聆結束通話，立刻迴轉機車，直奔回李浣曦住處。

但一進房間，她看到的畫面簡直令人傻眼。

口口聲聲說自己不舒服的李浣曦居然慵懶的躺靠在床頭，左手拿着毛線玩具逗弄玩興正濃的華盛頓，看來舒服得很。

「沒想到你動作還滿快的嘛！」

這算是對她的恭維嗎？蘇衍聆眯起雙眸，小嘴微噘，緩步向他。

「你不是說不舒服嗎？」她根本看不出來他有哪裏「不舒服」。

「是啊！我餓了，餓到全身無力，很不舒服。」他老大一臉認真地如是說。

「我不是有留紙條說冰箱有炒飯，微波一下就可以吃了。你沒看到嗎？怎麼不自己先弄來吃？」

「我搞不太懂微波爐這種東西。你不怕我把房子炸了嗎？更何況我只要一動，右半邊身體都在痛耶！」

那也不用嚇人啊！她差點都想叫救護車了。

見她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唯一的反應只有越皺越緊的眉心，李浣曦突地板起臉孔佯裝生氣，討起人情道：「我可是為了你才受傷的喔！沒想到只是要你幫我弄點吃的，你都不願意。真是世態炎涼，好人難做！」

「我不是不願意，只是……」唉，算了。對她來說，跟眼前這個說話尖酸刻薄、擺張臭臉的李浣曦相處起來還比較習慣。「我現在就去把飯弄熱，你等一下。」

用過餐后，蘇衍聆又幫他做了一次熱敷，並且拿出藥膏仔細推勻按摩。

「聽說用力把淤青推散，好得比較快。你忍耐一下，應該會滿痛的。」雖然她已經盡量將力道控制在恰到好處，而且推拿時李浣曦一聲也沒吭，不過推完之後，從他覆著薄汗的額頭看來，過程應該不好受，只是嘴硬不肯喊痛罷了。

「還好嗎？」見他蹙攏着眉心不說話，她擔心的瞅着他。

他眯起修長眼瞳，埋怨的睨向她，心有不甘道：「死不了！反正我知道你積怨已久，早就想好好『照顧』我了。」倨傲視線落在小手遞來的毛巾上，他故意任性道：「我背痛不想動，你幫我擦。」

聞言，蘇衍聆只好無奈照做，以修長手指撥開垂落額前的過長髮絲，輕輕為他拭汗。於指掌間滑動的髮絲觸感極好，讓她忍不住流連輕撫。

「蘇衍聆……」發現她的失神，李浣曦悄悄伸出手攫住她的，將細嫩柔荑穩穩包覆的同時，一股滿足感急速竄升，讓他忍不住將她拉近，企圖再一次品嘗那兩片教人魂繁夢繁的柔軟唇辦……

就差一厘米，就在兩人靠近得足以分享彼此呼息的瞬間，蘇衍聆無預警地抽回小手，退了一步，丟下一句「我先回去了」，然後逃也似的飛奔下樓，消失在李浣曦寫滿惋惜的眸光中。

然而李浣曦卻無法自已經什麼也沒有的房門口移開視線。

自遇見蘇衍聆之後，他發覺自己不一樣了。若是從前，他習慣冷漠待人，除非工作必須，不想與人多做接觸，吝於對旁人付出關心，也不期望別人了解他。但現在，他樂於表現出對她的關懷，也期盼她來探索他的內心，成為唯一握有他心房鑰匙的那個人。他想與她分享心事，只要有她在，他的心就莫名安定。

這種依賴着某人的感覺未曾出現過，教他覺得陌生、害怕，卻也有一絲甜蜜悅樂自心底一隅逐漸擴散蔓延……

為了補進度，整個劇組的通告敲在凌晨五點，工作人員天剛泛魚肚白便進攝影棚開始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