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見面的地方離他的住處不遠,從公司回來他將車子停好,然後用步行走去。那是在街角的一個露天咖啡屋,門外種着一棵古老的榕樹,已經乾枯的樣子,陽光細碎地從裂縫中穿透,在地面上交織成一片斑駁的光痕。

江夜衣走進來的時候,就感覺到這份撲面而來的寧靜。

挑選這種地方的人一定是柳秀曦,因為不像柳嬋羽向來奢華的風格。

柳嬋羽看到江夜衣,招手叫他過去。

江夜衣的目光也跟着落在坐在她身旁那個穿白色衣服的男人身上……

柳秀曦看到他時嚇了一跳,不由得失聲驚呼:「是你……」

江夜衣也覺得震驚,他認得這個人,他們以前在洛杉磯的時候曾經在某個同志酒吧里見過數面。

那時柳秀曦都是跟同一個高大的男人同時出現,即使是一個人時,也從不理會別人搭訕。江夜衣雖然從來沒跟他說過話,但可以肯定他一定就是那個人。

「你們認識嗎?」柳嬋羽拉着江夜衣問,「不會真的那麼巧吧?」

「我也很驚訝,不過事情就是這麼巧。」江夜衣無奈地露出個笑容,要是柳秀曦說出他的事,這門婚事大概也要告吹了。他轉過頭看着正在發獃的柳秀曦,「你說是吧,柳先生?」

他希望柳秀曦能夠保持冷靜,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就好,一旦說出來對大家都沒有好處,想必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的性向。

「呃……你可以直稱我名字就好,不用太客氣。」正如江夜衣所料,他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人就是這樣的動物,為了自己,就算是向來疼愛的妹妹也可以眼睜睜地犧牲。江夜衣一邊擺出微笑一邊冷冷地想。

柳秀曦的外表並不算特別出色,但是他皮膚白凈、手指修長,戴着眼鏡,給人一種濃濃的書卷氣息,那份儒雅的感覺倒不太像個醫生。

柳嬋羽似乎完全沒有發現到他們之間僵持的氣氛,反而顯得很高興。

「二哥,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哦,那個……其實我們也不算是真的認識。」柳秀曦有些笨拙地想解釋,「只不過、只不過……」

「只不過以前在美國的時候曾一起參加過一個聚會。」江夜衣將話截了下來,這個男人老實得出人意料,說個謊都還會臉紅,這樣遲早會穿幫。他接著說:「那時候經朋友介紹見過你二哥,這之後就沒再遇過了。」

「原來是這樣。」

「真沒想到會在這裏再看到你,而且你還是嬋羽的哥哥。」這句話他是對着柳秀曦說的,「柳先生的脫俗氣質讓我非常仰慕,現在終於有機會可以更深入的認識,我非常高興。」

江夜衣這麼說的時候還直視着他,雖然柳嬋羽聽來是客套話,但是聽在柳秀曦的耳朵里卻多了分挑逗的味道。

「我也一樣。」相對江夜衣的輕鬆自在,他反而坐立難安。

「為什麼突然回國呢?」江夜衣又問。

柳秀曦的神色隨之一黯,「是有一些事情……」

「二哥放棄當醫生,我們全家都很高興呢!」柳嬋羽也插進話題。

「原來……」江夜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既然這樣的話,我們晚上一起去玩如何?」柳嬋羽提議。

「榮幸之至。」他的眼睛仍然緊盯着柳秀曦,「秀曦意見如何?」

突然被江夜衣喚他名字,讓他呆了一呆,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二哥!你晚上又沒事。」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柳嬋羽當然不會放過。

「那好吧。」他避開江夜衣的目光,點頭答應。

***

江夜衣沒有想到柳嬋羽也會來這種地方玩樂。

有些嘈雜的地下舞廳,入口的樓梯地板顯得有些髒亂,各種人混跡於此,音樂震耳,昏暗的燈光令人難以辨別彼此。

他們坐在角落的位置喝着啤酒,江夜衣乘機找柳秀曦灌酒,柳秀曦明知道自己酒量很差卻又拒絕不了,才喝幾杯臉就漲得通紅。

「小羽,你經常來這裏嗎?」因為音樂聲太大,所以柳秀曦不得不提高音量說話。

「也不是啦,只是偶爾會來,你可千萬不能告訴爸爸。」

柳秀曦昏沉沉的,只知道點頭。

「夜!」她看着江夜衣,「你會不高興我來這種地方嗎?」

「怎麼會?」他微笑。

「偶爾也應該放鬆一下嘛,去自己沒有去過的地方,這樣比較刺激。」她仰頭又灌下一杯啤酒。

江夜衣聽后不禁失笑,真是個有趣的大小姐。

「我、我……要去一下洗手間。」柳秀曦撐着桌子站了起來。

「我陪你好了。」江夜衣站起來扶他,然後又低下頭對柳嬋羽小聲地說,「他好像喝太多了。」

「嗯,反正我也要找地方補妝,你們去吧。」她清楚柳秀曦的酒量,本來也不太放心,有江夜衣陪着當然最好。

江夜衣扶着柳秀曦走到無人的樓梯,他這才抬起頭看着四周。

「這裏是哪?」

「你保證不會把事情說出去。」江夜衣突然換了副面孔。

柳秀曦扶着牆用力搖搖頭,大概因為突然安靜下來的關係,他總算恢復清醒。

「你會給小羽幸福的嗎?」他問江夜衣,「請回答我。」

「即使我現在給你肯定的答案又怎麼樣?」江夜衣不帶表情地說,「這樣就可以保證她以後會幸福了?你不會這麼天真吧。」

「你……到底想怎麼樣?」柳秀曦終於被激怒了。

江夜衣拉過他仔細看着,只是稍用手段柳秀曦就顯得不知所措,說個謊話也會臉紅,這麼沒擔當的人,連承認自己是同性戀的勇氣都沒有,又憑什麼跟家人反抗?

「以前跟你在一起的男人現在還在美國吧?你們分手了?」江夜衣扳正他的臉,「你連醫生都不當了,是準備乖乖地回家做好兒子吧。」

聽到他提起那個人,柳秀曦的心裏一痛。

「請你不要胡說。」他掙扎着想要離開他的箝制。

江夜衣並沒有打算放過他,他討厭沒用的人,就像他也同樣深深厭惡着自己。

「其實我並不喜歡你,你也應該一樣吧?」

江夜衣突然扯掉他的眼鏡,然後低頭吻他,柳秀曦一顫,他想要反抗,可是江夜衣的舌頭卻在這時侵入他的口內,動作接近粗暴,不斷地吮吸他的唇,反覆地挑逗他的舌尖,將他逼到死角。

柳秀曦頭腦一片混亂,被酒精麻痹的理智也漸漸在他粗暴的吻里崩潰,他甚至開始慢慢地回應他,就像多年前他跟那個人也是在酒吧的無人角落裏偷偷接吻,那時候他以為只要有愛就可以了,他以為……只要愛他的話就可以什麼都不顧。

可是現在他才明白原來那是不夠的。

直到江夜衣離開他的唇時,柳秀曦才發現自己的嘴角竟已滲出血絲。

他到底在這裏幹什麼,和自己妹妹的未婚夫接吻?

「這樣的話,你會有罪惡感吧?」江夜衣滿意地看着他的反應,「現在你也是共犯了,秀曦。」

柳秀曦惱怒地想推開他,卻被輕易地擋開。

他的掙扎反而讓江夜衣萌生起慾念。「我還沒有說停,明白嗎?」

柳秀曦無力地看着他,「你到底想怎麼樣?」

江夜衣美麗的眼睛因為慾望而變得濕潤,他伸出手在柳秀曦紅腫的嘴唇上來司回輕撫,「你說呢?是你挑起的火苗,你要怎麼熄滅呢?」

他竟在這個時候想起步生,會狠狠朝他臉上打來一拳的人,只有他吧

柳秀曦嚇了一跳,用帶着懇求的語氣說:「再不回去小羽會擔心的!」

「你說,如果讓她看到我們現在這樣子,她會怎麼想呢?」江夜衣故意這麼說。

柳秀曦的動作僵住,然後用力搖頭,「千萬不要!」

江夜衣將他逼到牆角,身體覆上他的,手滑進他的衣服在他的乳尖輕輕搓揉起來。

柳秀曦倒吸了一口涼氣,卻無法控制那陣陣快感,「你快住手……」

「只不過是做愛而已,你不會拒絕的吧?」江夜衣輕輕咬着他的耳朵,慢慢將他的衣扣解開。

「你……唔,住手……」柳秀曦含糊不清地說。僅存的一絲理智不斷提醒着他不可以,他們不可以這樣對待小羽,可是他找不到力氣拒絕。

江夜衣的手往下探去,熟悉地解開他的皮帶,他突然握住柳秀曦的硬挺,用手指在頂部來回搓揉。

柳秀曦微微顫抖,身體向前弓起,渾身竄起令人戰慄的快感,他不自覺地伸出手抓緊江夜衣的肩膀呻吟出聲。

「唔……」他低下頭,感到一陣羞恥。

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碎響在身後傳來,柳秀曦如被電殛般地拉攏衣服推開他,江夜衣回過頭,一個女孩一臉慘白地站在他們身後,她穿着這裏服務生制服。腳下已經成為碎片的,大概是杯子一類的東西。

她竟然是久致。

江夜衣不由得愣了愣,柳秀曦在他身後慌亂地扣着扣子,看到不是柳嬋羽時鬆了一口氣。

「又見面了。」江夜衣微笑着對她說。

久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蹲下去撿起地上的碎片,看也不看他就走開。

江夜衣對她這樣的態度已經不稀奇,上次他送步生回家時,她也是用這種充滿敵意的眼神看他。

柳秀曦終於徹底清醒了過來,他將衣服扣好后,抓起自己的眼鏡戴上,低着頭就往回走。

突然被打斷,江夜衣也失去興緻,於是跟柳秀曦一起回去座位。

「怎麼去這麼久?」看到他們回來,柳嬋羽立即問道。

「也沒什麼,不過秀曦好像喝醉了。」江夜衣輕描淡寫的說。

而被他說喝醉了的柳秀曦,也只得尷尬地做出一副快要坐不穩的模樣。

「你沒事吧?」她趕緊扶着他,「早知道就不要叫你喝那麼多。」

柳秀曦埋着頭沒看他們,也沒有說話,面對柳嬋羽的關心讓他感到羞恥。

「時間不早了,你先送他回去。」江夜用手指敲擊桌面,對於眼前的一切,突然湧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厭倦。

江夜衣今天沒有開車,柳嬋羽本來說要先送他回去,被他堅決地拒絕。

他將已經「醉酒」的柳秀曦扶進車內,跟柳嬋羽告別後,站在原地看着她開車離去,再一個人點燃根煙慢慢在街上行走。

看了看時間,步生現在應該還在西餐廳打工,每天都工作到這麼晚怪不得那麼瘦。江夜衣有些焦躁地暗自嘲笑自己竟然心疼起來,突然地很想見他,他想現在就去餐廳找他,可終於還是硬將這股衝動忍住。

為什麼面對步生時就無法像對柳秀曦那樣為所欲為呢?他一邊走着一邊無奈地想。

那個時候步生因為發高燒而昏迷,他幫他脫掉了衣服,步生就這麼靠在他的胸口上睡着,他竟然也只是擔心他的病情,連一點邪念都不曾升起。現在想起來,還真的是錯失良機。

想着想着,江夜衣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步生住處前的路口,也就是說好明天要等他的地方。

想見他的心意一點也沒改變,等到回過神來時,他的腳已經將他帶來了。

江夜衣抽着煙站在路口等他,不住地看着時間。

不知道抽到第幾根煙時,他終於在不遠處看到那個熟悉的瘦削身影。

「江夜衣?你怎麼在這裏?」本來步生還不太能夠確定,一直等走近了,才驚訝地叫他。

「呃,我只是……」連江夜衣自己都覺得怪異,「突然想看看你,就是這樣。」

「有事嗎?」步生莫名其妙地問他。

「沒事。」江夜衣搖了搖頭,他在想為什麼步生的眼睛可以這麼純真呢?「你快回去吧,我明天在這裏等你。」

「那我先走了。」步生沒走兩步又回過頭,「你怎麼還站在那裏?」

「我先看你走。」他淡淡地朝他笑着。

「哦。」步生皺着眉點了點頭,「那我真的走了。」

江夜衣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出來,夏夜的輕風溫柔地吹在他的臉上,帶來一陣不知何處傳來的奇異花香,原本燥熱的天氣也吹着一片涼意。看着步生越走越遠,他心裏覺得平靜極了。

空蕩蕩的街上只剩下他一個人呆立着。

***

後天下午我在這裏等你。

步生一個人無所事事地在屋子裏賴着,回想起江夜衣說要在路口等他的事。可是……他怎麼知道他說的下午到底是什麼時候?

久致中午去上班,只剩下他在家裏。猶豫了許久,他終於出了門。

雖然他今天休假,不過一般的上班族還得正常工作,江夜衣有那麼閑嗎?說不定他只是說說而已根本不會來,畢竟他的那些衣服對江夜衣來說和破布沒兩樣,用得着刻意去拿嗎?開玩笑的吧……

步生這麼想着,結果還未走到路口時,就遠遠看到一抹惹眼的紅色。

步生走到他的車旁往裏面瞧,江夜衣竟然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他不由得翻個白眼,為什麼他有這種隨處停車,而且還老是在裏面睡着的習慣?還好這地方夠偏僻,要不然早被拖吊了。

他打開車門就直接坐進去,突然想嚇嚇他,於是又跑到後座,找個像鐵片之類的東西,拿在手裏抵着江夜衣喉嚨,另一隻手遮住他的眼睛。

「不要動!」步生突然叫道。

怎知江夜衣大概是睡得太沉,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只好又用手指戳了幾下他的頭,手裏的鐵片也抵得更緊了些。

「喂!」

哪有人睡得這麼死的?說不走將他綁了扔進河裏也沒知覺。

江夜衣的頭被他戳得有些痛,於是皺了皺眉睜開眼睛,還打了個呵欠,這才發現有冷硬的東西緊貼在他的喉嚨上。

「是你啊……」他繼續呵欠連連。

「咦?」步生不滿地將手裏的鐵片朝坐椅上隨手一扔,「普通人是你這樣的反應嗎?」

「普通人有拿廢鐵去搶劫的嗎?」江夜衣不由失笑。

當江夜衣發動車子打算開走時,才發現步生正準備從後座爬過來往前面鑽,轉過頭來提醒他,「你這樣很危險。」

「喂,看前面!」步生終於在副駕駛座上坐好,又連忙指着前方,「你這樣左看右看的開車才危險……」

「叫我夜。」江夜衣打斷他,「喂太難聽了。」

夜?步生馬上露出個吃不消的表情,「不要,太噁心了。」

「那叫名字也行。」他折衷退讓一步。

「哦,江夜衣。」步生一副不情願的樣子連名帶姓的喊他,「現在是去你家嗎?」

「嗯。」江夜衣點頭,「不過我還要先去買個東西。」

車子停在一家首飾店前,江夜衣打開車門,回過頭對他說:「你先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喂……江夜衣,這裏不能停車的!」步生覺得頭痛,為什麼這個人老是這麼亂來?

「你放心,才一下下而已,我運氣向來很好的。」他笑得很得意,關上車門就跑進店裏去。

果然沒過多久,江夜衣就從裏面出來了。回到車內時,他將一個小小的首飾盒扔在前座,對着步生說:「我說沒事吧,果然Lucky!」

「這種事又沒什麼好得意的。」步生很受不了,然後有些好奇地拿起那個紅色的心形絨布錦盒打開一看,裏面是一枚戒指,算得上精美,卻無特別動人之處。

步生有些疑惑地看着江夜衣,他剛剛急匆匆地跑進去就要買這個?

「送人的嗎?」他忍不住問。

「嗯。」

「那應該是早就已經訂好的吧,因為你剛才很快就出來。」他盡量做出自然的樣子,本來事不關己,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好奇。

「也不是,隨便挑的,怎麼了?覺得不好看嗎?我覺得還不錯啊,就是不知道戴起來適不適合。」

「你真是個怪人,送這種東西哪能這麼隨便。」步生將戒指放回去,大概可以猜得到是要送給柳小姐的,看來他們是真的要結婚了。

想到這裏,步生又想起久致說等他眼睛治好就要跟他結婚的事。

老實說,他對結婚這回事根本一無所知,而且他們連個身分證明也沒有,怎麼結?

久致要的只是家的感覺而已吧,這也是他唯一能夠給她的。

「你對兩個人決定結婚的事是怎麼想的?」步生突然問,「就只是繼續生活下去而已?」

「結婚?」

「嗯,你跟柳小姐。」

「我們不同。」江夜衣只能這麼說。

「那個東西一定很貴吧?」步生嘆了一口氣。

「還好。」

「我也想要一枚……」步生無力地靠向坐椅,不過以他的經濟情況他根本不可能買得起。

江夜衣聽后一愣,隨即笑起來,「你想要的話我也可以送你啊。」

「無聊!」步生白了他一眼,「我是想買一枚送人,誰要你送的?」

江夜衣握着方向盤的手震了震,為他所聽到的話感到吃驚,正色道:「你知道送人戒指意味着什麼嗎?這可是很慎重的事情。」

「你難道以為自己就很慎重嗎?」步生不服氣地說。

「有很多事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單純,希望你能相信我。」

步生聽后愣了一愣,許久才說話:「我……不想聽你的事,我只是來拿衣服的。」

車子在幾乎無人的公路上行駛着,速度慢慢加快,步生想轉過頭去看外面,可是景物多隻在眼前閃過,然後消逝無蹤,只留下一片模糊的影像。

江夜衣住的地方並沒有步生想像中的豪華,那是市區內的一幢二層老式洋房,有一個很大的庭院,房子有些陳舊,能夠看得出來時間沉澱的痕迹,很是幽靜。

步生沒有想到在市區內也有這樣的地方。

「這是我祖父以前住的地方,反正現在空着,所以我就搬來了。」江夜衣走在前面向他解釋着。

步生站在庭院內看着,雖然現在正是夏天,眼前卻一片殘枝敗葉,甚至連靠牆的幾棵樹木也枯死了。

到底有多少年沒人管了啊?他覺得有些可惜。

「進來啊,幹嘛站在外面?」江夜衣停在門口的台階上喚他,門外的牆大概是改裝過的,有幾面極寬大的玻璃窗。

天氣晴朗的話,陽光一走會全都落進來的吧,步生想。

「不錯的地方嘛。」

「是嗎?還好吧,地方挺大的。」江夜衣的目光也隨着他四處張望,搞不懂他看了半天到底在研究什麼。

步生在庭院的中央抬頭往上看,「要是有葡萄架就好了。」

「葡萄架?」

「嗯。」步生微笑着點點頭,「如果庭院裏搭着長長的葡萄架,種一些爬藤植物不是很好嗎?就可以在下面睡覺了。」

江夜衣聽后也想像起自己睡在葡萄架下面的樣子,最後皺着眉,「會有蟲子的。」

他這一句話立即將步生的幻想當頭澆滅,「你就不會說點好聽的嗎?」他白了他一眼。

「除了葡萄架之外還喜歡什麼呢?」江夜衣又一本正經的問他。

「除了葡萄架嗎?」步生想了想,「樹吧……」

「什麼樹?」

步生像是被他的問題問倒,想了一會兒才說:「什麼樹都好,只要可以爬上去就行,我小的時候很喜歡爬樹。」

「爬樹?爬上去做什麼?」

「偷果子吃。」看江夜衣一臉新奇的表情,步生耐着性子向他解釋:「運氣好的話可以偷到很多,但大部分都是些沒有成熟的果子,太苦澀吃不下去又都扔掉。」

「不過那個時候我特別喜歡爬樹的原因並不是為了這個。小時候覺得只要爬到樹頂就可以看到更遠的地方,雖然還是很模糊,可是能夠看到一些平時看不到的東西。」

「所以才希望庭院裏也種着樹嗎?」江夜衣覺得他越來越有意思。

「你笑什麼?是你先問我的!」步生總覺得江夜衣在取笑他,讓他心裏不太舒服。

步生越是不滿,江夜衣就笑得越開心,「你往樹上爬的樣子我倒真的很想看一看。」他一邊說一邊大笑不止。

「我說過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步生為之氣結,有那麼好笑嗎?

早知道就什麼都不要講,他竟然還一直笑,可惡!

「我雖然很討厭蟲子,不過呢……」江夜衣突然停頓下來,直視着怒氣沖沖的步生,溫柔地說:「那樣的畫面一定很適合你。」

步生呆了呆,不太習慣他突然變得這麼溫柔。

「你在說些什麼?房子又不是我的。」步生突然惱怒起來,「把我的衣服還給我,我要走了!」其實根本沒道理非要他來一趟不可的。

「先上來再說吧。」江夜衣帶着他往樓上走。

步生還是第一次來到別人的住處,走進房間,他的房裏擺設很簡單,色彩搭配得相當清雅。但那張床卻出奇的豪華,看起來怪怪的。

注意到他異樣的目光,江夜衣解釋:「床是我母親特地從歐洲買來給我的,沒辦法,又不能扔掉。」

「我的衣服呢?」步生催促着,不想留在這裏跟他扯太多。

「好像是放在衣櫥里,讓我找找。」江夜衣打開衣櫥翻來翻去地做樣子,其實那天晚上幫他把衣服脫掉后,他就沒留意衣服到底放在哪裏,他只不過是隨口說說誆他到這裏來罷了。

步生好像真的很喜歡那個庭院,江夜衣在找的時候,他就站在窗前往外面看。

「想什麼?」見他發獃,江夜衣也走過來往外瞧,「外面有什麼?」

「你不是在找衣服嗎?」步生生氣地看着他,這傢伙都聽不懂別人說的話嗎?

「江夜衣!我的衣服呢?」

「啊……那個,我再去找找看。」嘴上雖然這麼說,他卻一點要動手的意思也沒有,還點了根煙斜靠在玻璃窗旁。

「江夜衣!」他就覺得他很可疑,「你耍我是不是?」

「當然不是。」江夜衣伸手搭着他的肩膀,安慰的輕輕拍了一下,「我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到底放在哪裏了。」

這明明是很正常的接觸,步生卻馬上反射性地向後躲,讓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算了。」江夜衣訕訕收回手,「不過你其實不必那麼緊張。」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因為這些接觸你該不陌生才是,你生病的兩天都住在這裏。」江夜衣突然這麼說,還用手指着那張大床,「我們可是睡在一起。」

「咦?在這裏?」步生覺得很驚訝,為什麼他一點記憶都沒有,他真的在他房裏睡了兩天?

「你是開玩笑的吧,不是說……送我回去了嗎?」步生覺得眼前一片發黑。

「是有送你回去,不過那已經是第三天早上你退燒以後的事情了。」江夜衣看他一副天快要塌下來的表情,毫不留情地打擊他。「另外告訴你,澡也是我幫你洗的……」

「江夜衣!」步生咬牙切齒地瞪着他大叫,恨不得當場將他砍了,「是誰要你這麼做的?」

「當然是醫生。」他回答得簡明扼要。

「你最好告訴我什麼都沒有看到!」步生好不容易才從牙關里擠出幾個字來,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老天……他真的想要殺人了,誰快來阻止他?這個白痴,誰給他這個權利亂來的?

「看到了。」江夜衣還是不識趣地繼續打擊他。

「你……」步生氣到說不出來話。

「你一直昏睡我也沒有辦法啊!」江夜衣說得好不無辜,「你那麼介意幹什麼,不是說對男人沒興趣嗎?」

「拜託!是你看我不是我看你,這跟我喜不喜歡男人有什麼關係?」步生扯着嗓門大吼大叫。

「那麼換了別的男人你就不介意了嗎?」江夜衣的態度仍舊平靜自若,「還是說你只在意我而已?」

「少……開玩笑了,你以為你是誰?」步生別過頭不看他,「我只是不習慣罷了。」

江夜衣朝他靠近了一步,美麗的眼眸看着他,「其實你是在意我的對吧?」

步生趕緊向旁邊躲開,跟他保持着安全距離,「你再胡說八道我就要走了!」

江夜衣突然變得認真起來,他不顧他的反抗握緊他的手,「我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喜歡你,步生。」

步生的身體一震,別過頭看着窗外樓下那個空蕩蕩的庭院,許多異樣的陌生情愫將他的心填滿。

「我愛你,我是說真的。」江夜衣的手指輕輕摩挲着他的手指,喃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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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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