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近藤和彥回過頭時,只見車燈的光刺眼地迎面逼近,他本能地後退,雖然沒有被正面撞到,卻仍然沒有躲過摩托車撞過來的衝力,身體也因此重重地摔滾在地上。
向井勇志向他投去一個得意的眼神之後,便騎着摩托車揚長而去。
“和彥!”
立在原地呆了好久的澤原純一,在近藤和彥費力想要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終於回過神,連忙跑過來,用幾乎快要哭出來的腔調喊着:“你怎麼樣?”
“我沒事。”近藤和彥甩開他想要幫忙的手。
“讓我看看。”澤原純一見他難忍痛苦地用手搗緊左臂,說什麼也不肯相信他真的沒什麼。
“我都說沒事了!”近藤和彥想推開他,但他卻怎麼也不肯鬆手,從沒想到他也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澤原純一將他的手抓緊,然後攏高衣袖,被撞傷的地方就這麼鮮血淋漓地袒露出來。
“你流血了!”澤原純一皺着眉,而且他的手臂也腫得好厲害。
“比起被你不信任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麼。”近藤和彥把臉別到一旁不去看他,然後抽回自己的手臂,拍去衣服的灰塵大步離開。
澤原純一覺得心好痛,只能跟在他的身後,望着他的背影低喊:“我沒有不信任你,為什麼你不懂呢?我喜歡你啊!所以不願意讓你也受到傷害,這有那麼難以理解嗎?”
近藤和彥的背影僵了僵,但腳步沒有停下,仍然快步地走在前面;澤原純一隻能揪着眉心跟在他身後。
兩個人就這麼一路走着,直到下了電車,澤原純一才發現他們並沒有往回家的方向走,而是來到完全反方向的一家百貨公司。
澤原純一困惑地看着繼續往裏面走的近藤和彥,摸不清他的意圖,卻又不敢開口詢問,於是兩個人就在這麼沉默而又怪異的氣氛下來到一個名牌服飾櫃。
“你喜歡哪種顏色?”近藤和彥開口道。
澤原純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抬起臉來傻傻地看着他,這才發現他的手裏竟拿着淺黃與白色兩條圍巾。
“白的吧。”他訥訥的回答。
近藤和彥聽后,唇角扯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不管在什麼樣的情形之下都能堅持認定自己喜愛的東西,不肯欺騙自己這一點,可能就是你和我最大的不同吧。”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澤原純一聽不太懂,所以小心翼翼的間。
“我是很生氣,不過不是生你的氣。”近藤和彥有些自嘲的說著,“我只是討厭這麼沒用的自己。”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你又在道歉了。明明就不是你的錯,為什麼你還是要一再地向別人道歉?”近藤和彥轉過身來面對他,你就是因為這樣的個性,所以才老是被欺負。”
澤原純一着急的解釋,“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是怕你討厭我所以才道歉的,只是想討你喜歡而已;如果你不喜歡我這個樣子,請告訴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我一定會改……”
“純一!”近藤和彥打斷他的話,“你怎麼還是不懂?”
“抱歉。”澤原純一目光黯然,雙拳緊握地僵在原地。
“我已經決定要搬出去住了。”近藤和彥突然又說。
“啊?”聞言,澤原純一抬頭,“你……”
“我被爸爸送到外婆那兒的時候,他曾給我留了一筆錢,那筆錢足夠我念完大學,而且我還可以打工,錢方面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我已經不想繼續留在那個家了,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嗎?”
澤原純一難過不已的望着他,直到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這、這是真的嗎?我……”彷彿有什麼東西堵在喉間,他用儘力氣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所以我希望你能夠相信我。”近藤和彥直視着他,雙眼在閃爍的鏡片後面帶着不容許一點躲藏的坦然。
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澤原純一獃獃地站着,明明有好多的話想說,可是到了嘴邊卻還是只擠出他的名字:“和彥……”
“不說這個了。”近藤和彥一邊將白色的圍巾系在澤原純一的脖子上,再上下打量他,微笑起來。“果然還是白的比較適合你。”
人雖然並不多,但來去的全都是狀態親呢的情侶,兩個穿着制服的大男生這麼曖昧的對望着,難免讓人忍不住要多看幾眼。
近藤和彥的舉動令澤原純一感到茫然又不知所措,“這是?”
“送你的。”他說著,“我也不知道送這個對不對,這還是我第一次買東西送人。”
“為什麼?”
近藤和彥輕輕摸了一下他的頭,“因為你總是穿得太少。是你說的,今年冬天感覺格外的冷,對吧?”
他還記得。
這句話竄入澤原純一的腦袋時,他只覺得心臟為此劇烈的震了一下,頓時加速跳動起來。
付錢的時候,店員用促狹且曖昧的目光看着他們。
澤原純一完全沒有感到任何的不自在,直到近藤和彥將那個粉色袋子遞給他,兩個人離開百貨公司,他都還一直像在夢遊股的找不到一點真實感。
才不過五點天就已經黑了,街上來來往往的是成雙成對的戀人們。對了,今天是情人節,澤原純一想着,而手裏提的小小的袋子突然變得沉重不已。
他的手抖着,因為裝在裏面的不只是一條圍巾而已,還有一份他連想像都覺得奢侈的巨大幸福。
“純一?”感覺到他的腳步漸漸緩慢下來,近藤和彥停下腳步轉頭看他。“怎麼又在發獃?”
“沒什麼。”澤原純一搖頭,小跑了幾步跟在他身旁。
近藤和彥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有些擔心的說:“知道嗎?每次當你說‘沒什麼’,就一定是有事瞞我。”
“我……很高興,也覺得好幸福。”他垂下臉,“真的只是這樣而已。”
幸福到害怕,甚至完全不知所措。
“那麼,我的心意你明白了嗎?”儘管大街上並不是什麼表白的好地方,但在這個時候近藤和彥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因為澤原純一低下臉時,那微垂的睫毛成了優美的弧線,抿起的唇令他忍不住想要親吻。
“不太明白。”澤原純一還是搖頭,卻望着他笑了。“不過已經夠了,一下子得到太多的話我會害怕。”
大概是太少看到他的笑容,近藤和彥覺得笑起來天真且毫無憂慮的他,既漂亮又珍貴。
“你啊……”還真是傻。他不由得失笑,心裏一陣滿足。
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的心情竟然可以漲滿溫柔與寵愛到這種地步。這個傻瓜,但他是屬於他的,是他的純一。
慢慢他會明白自己究竟有多麼的愛他,終有那麼一天,他會完全相信的。
近藤和彥伸手牽住澤原純一的手。
澤原純一明顯顫了一下,有些慌亂又驚訝的樣子,隨即露出溫柔的眼神。
他的手指很冰涼,但掌心裏全是汗水,近藤和彥緊緊地握着他的手,再也不想放開的念頭在腦海里清晰地浮現。
他們就這麼牽着彼此的手慢慢往回家的方向走,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一路上別人打量的目光也絲毫沒有影響到近藤和彥的心情。
***
考試已經結束,明明冬天都快過去了,卻意外地有一場寒流來襲。
近藤和彥坐在回家的電車裏,獨自發著呆。
同一個車廂里其他幾個學生模樣的人全都緊鎖着眉頭,要不然就是一臉很疲倦的樣子。他報考的是東大醫學院,當然是由近藤孝行決定的;不過也許是因為心虛,這些天來近藤孝行一直沒有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只是讓助理直接去學校處理他升學志願的事。
走出車站沒多久,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啊,是和彥吧?”
近藤和彥停下腳步,回頭看到的是穿着白大衣的谷村浩司。
谷村浩司笑了笑,“真的好巧,我剛好有事正想去找你呢。”
“什麼事?”近藤和彥看着他,用不帶感情的語氣說道。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先到醫院裏坐下來談吧。”谷村浩司對他的語氣彷彿已經很習慣,一點也不在意他對自己的冷淡態度。
“醫院?”近藤和彥面露疑惑,對他的話表示不解。
谷村浩司用手指着他身後的一幢建築,“難道你不知道我們現在就站在你家的醫院門外啊!”
近藤和彥順着他指的方向,果然看到“近藤綜合醫院”的招牌。
“我不去那種地方。”他輕蔑一笑,轉身就要走開。
“等……請等一下!”谷村浩司連忙拉住他,沒想到剛好碰到他上次撞傷的地方,只見近藤和彥痛得皺起眉。“你怎麼了?”
“不用你管。”近藤和彥用手捂着正劇烈作痛的手臂。真是該死,明明已經一個多禮拜了,手臂的腫痛卻一點也沒有好轉的跡象。
還好是左手,要不然他恐怕連寫字都很困難。
見他這個樣子,谷村浩司的表情頓時變得嚴肅:“不管怎麼樣,你先跟我回醫院做完檢查再說,我好歹也是個醫生。”
他生怕近藤和彥不肯,於是緊緊的攥着他的手腕不放;而近藤和彥也是首次見他的態度如此強硬,還在猶豫就已經被拉到醫院的門口。
看診結束之後,谷村浩司拿着X光的照片看着,有些責怪的對近藤和彥說道:“雖然不算嚴重,但還是傷到了骨頭。所以才腫得這麼厲害;而且傷口也沒有好好處理,你竟然都不來醫院,放着它不管怎麼行?簡直太亂來了,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
近藤和彥淡淡地瞥了自己纏着白色繃帶的手臂一眼,緩緩地將衣服穿上。
“純一可是受過比這個嚴重百倍、千倍的傷,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的你,何必還這麼大驚小怪。”
谷村浩司聽了他的話,只能露出苦笑。“我知道你是如何也不肯原諒我的。”
“那是另外一回事。”近藤和彥站了起來,顯然不想對此多談。“我不想待在這個地方,還是到外面去說話吧。”
“那也好,我也想去看看純一的情況,可以順便送你回去。”
谷村浩司收拾一下東西,跟近藤和彥一起來到醫院的停車場,發動車子時,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
“為什麼這麼排斥這裏?這可是你以後要繼承的醫院啊。”
“我對那個人的醫院一點興趣都沒有。”
“可是我聽說你大學會念醫學系吧?”
“嗯,不過那只是早就說好的條件,跟我要不要繼承醫院沒有任何關係。”近藤和彥系好安全帶,“畢業之後我就會馬上搬出那個家。”
谷村浩司愣了一下,“近藤先生應該不會同意吧?老實說,當初就是因為謠傳他將唯一的兒子放在鄉下不管,為了顧及面子,他才……才把你接到東京來的。你現在畢竟還沒有成年,我覺得就算你已經決定了,事情也不會那麼簡單。”
“如果是為了面子問題的話,他會同意的。”近藤相彥冷笑道。
“你還真是……怎麼說呢?一直都給人搞不懂的感覺。”谷村浩司看了看他,有些猶豫的問:“那麼……純一呢?”
“當然是跟我一起。”他根本毫不考慮就回答,彷彿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和彥……”谷村浩司皺起眉,“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可是……”
“什麼事?”近藤和彥看向他,“跟純一有關嗎?”
“確實如此。”他點了點頭,“前幾天我剛得到關於澤原女士的消息,是在找她的過程中知道這件事的。”
他的話令近藤和彥整個人愣了一下,“你是說純一的母親?”
“嗯,雖然目前暫時還沒有正式跟她本人聯繫上,但是聽說她一直在找純一,現在她人也在日本,我想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見到她了。不過讓我有點在意的,其實是近藤先生與純一之間……”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話已經到了嘴邊,谷村浩司就是有種說不下去的感覺。而且他所懷疑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事實,貿然說出來太失禮了。
“算了,還是等一下見到純一之後,我再一起說比較好,可以嗎?”
“當然。”近藤和彥皺眉點頭,卻忍不住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時正是下班的巔峰時段,塞車塞得很厲害,等到他們到家時已經七點了。
“早知道乾脆走路回來,還比較省時間。”谷村浩司顯得有點不太好意思。
近藤和彥淡淡的“嗯”了一聲,走向家門的腳步卻不由得加快。
讓澤原純一一個人在家裏等着,他總是感到不放心。
當他走入大門之後,隱隱的感覺到不太對勁,很快地他的預感被證實了,因為客廳里亂七八糟,簡直像被小偷翻過一樣;而早上離開時說好會等他回來的澤原純一也不見人影。
“這是怎麼回事?”谷村浩司驚訝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就在這時,近藤和彥聽到樓上傳來什麼東西被摔破的聲音。他快速地跑了上去,跑進近藤孝行的房間。
“和彥!”
還來不及看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澤原純一已經撲到他胸前,他不只頭髮凌亂,連襯衫也被扯開,紅着雙眼不停的喘氣,而近藤孝行也追了過來。
“你給我回來!”
他想要將澤原純一從近藤和彥的懷裏拉開。
但澤原純一卻尖叫一聲,然後用力將他撞開:“不是!不是的!”他大聲喊着,隨手就拿起桌上的枱燈朝近藤孝行扔過去。“我不相信——”
近藤和彥還是第一次看到澤原純一如此暴力失控的模樣,連忙抓住他的雙手。
“你怎麼樣了?”
澤原純一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拚命的搖着頭喃喃自語,神情顯得非常恍惚,在確定眼前的人是近藤和彥之後,突然渾身發抖的緊緊摟着他。
“我不相信……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純一,冷靜一點!”見他這個樣子,近藤和彥着急的叫着他的名字。然後用力將他拉開。而當他的目光觸及散佈在他頸項間的咬痕時,整個人頓時僵在原地。
不只是頸間,就連胸口上,包括乳頭附近也全部有着明顯的牙印。
難以言喻的憤怒好像要將胸口撕裂一般的奔竄着,近藤和彥鬆開雙手,轉身狠很地瞪視近藤孝行。
“真是噁心。”他怒火與強烈的憎惡在腦袋裏漲到發痛,“你竟然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近藤孝行冷冷一笑,“你有什麼資格說我?要不是那個原因,我又怎麼會讓你有機會先下手?”
“你說什麼!”近藤和彥撲過去揪住近藤孝行的衣領,將他重重的壓在牆壁上,憤怒到連手指都忍不住顫抖。
“難道谷村還沒告訴你?純一可是你的哥哥哦。”
近藤和彥為他的話而呆了數秒。他費力地想要理解這句話所代表的涵義,但頭腦里卻突然一片空白。
“不是的!不是!”澤原純一慌亂地拉着他的手,“你不可以相信!那不是真的。”
“純一?”近藤和彥回過頭,一臉困惑的看着他,然後目光又轉向站在後面的谷村浩司。
“對不起。”谷村浩司低下頭,“我剛才本來想告訴你的,可是……”
他感覺自己好像被束縛一般,只能機械的問:“他說的……是真的嗎?”
“純一是澤原女士和你父親所生的孩子,而你母親也是在發現這件事之後受不了離開的。”說到這裏,谷村浩司極力想要向他們解釋什麼,“我並不是故意瞞着你們,因為我也才剛知道這件事。”
“騙人……”澤原純一腳步後退着,聲音里是搖搖欲墜的絕望。
“是真的。”谷村浩司不太放心的走近他,“你冷靜一下聽我說。”
“不要!我不相信……我一個字都不信!”
澤原純一捂住耳朵說完之後,不顧一切地往門外逃去。
近藤和彥想攔住他,可伸在半空的手卻突然僵住,只能眼睜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谷村浩司看了看近藤和彥,又看了看門外,最後不放心地追了出去。
近藤孝行目睹這一切,突然放聲大笑,“竟然喜歡上自己的親生哥哥,還真是令人同情的亂倫之愛啊,和彥。”
“你!”近藤和彥狠狠朝他的臉打去一拳,卻被他躲開。“你明知道他是你的兒子,竟然還想要……”
“你也有做過,不是嗎?”近藤孝行陰冷的笑個不停,“你跟我又有什麼區別?啊,對了,我剛才還沒真的上了他呢,可你就不一樣了。”
恐懼又殘酷的感覺瞬間從近藤和彥的心臟穿透,他一動也不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已經想不起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他竟然對這個人抱有幻想,甚至還為了讓他正視自己而努力?也因為過於在意他的存在,他一次次地試圖磨滅自己對澤原純一的感情。
從不知道當一個人憤怒到了極點的時候,會覺得所有的一切都顯得很可笑,在超出那個極限之後,已經沒有什麼是無法忍受的了。
“你不是純一的父親。”他一字一字地說著,“你不配。”
留下這句話之後,近藤和彥面無表情的離開房間、離開家。他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樣的姿態來面對這荒唐的一切,唯有攥緊拳頭令關節隱隱泛白。
***
澤原純一併沒有跑得太遠,近藤和彥剛出來找沒多久,就在街口的地方看到他。他坐在噴水池邊,衣服仍然像剛才那樣散亂着,淚水流個不停,而谷村浩司則笨拙地坐在旁邊說話安慰他。
路過的人紛紛向他們投以好奇又驚訝的目光,令谷村浩司顯得困窘不已,他見近藤和彥來了,頓時像得救了似的連忙站起來。
空氣又濕又冷,近藤和彥慢慢走到澤原純一的面前,從上面俯看着他因為哭泣而顫抖的樣子,尖銳的痛苦隨之也在心口漫開。
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只能任由這陣教人難受的沉默蔓延開來。
“這……這其實也不錯嘛,明明是件好事,幹什麼要難過嘛。”谷村浩司結結巴巴的先開了口,“就算……純一是哥哥,這不是更好嗎?對、對吧?”
“我問你。”近藤和彥的表情冷冷的,今天是不是那個人叫你來找我。”
“我?”谷村浩司驚了一下,然後搖頭,“不是。”
“不是?”他冷笑一聲,“那麼你的意思是說,剛好你就在車站外遇到我,剛好你有事情要告訴我跟純一,剛好塞車,剛好今天那個人回家,還剛好想要強暴純一是不是?”
“不,確、確實是近藤先生昨晚告訴我那件事的,說害怕你跟純一之間萬一有了友誼之外的發展,所以我才……”
“我不管你是被他利用還是你們根本早就商量好了,但你給我聽清楚,最好也一輩子都不要忘記,你今天又一次的做了幫凶,而且又一次的讓純一受到傷害。”近藤和彥用最冰冷的目光看着他,“給我滾開,我不想看到你的臉。”
“和彥,我……對不起,我完全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請你相信我!”谷村浩司急了,語無倫次的說著。
近藤和彥卻不再看他,只是慢慢地走到澤原純一的身邊。
從剛才為止,不管他說什麼,澤原純一一次也沒有抬過頭,就像個壞掉的洋娃娃一般,只懂得抱着雙膝掉淚。
無視谷村浩司的不知所措,近藤和彥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裹在澤原純一身上,然後抱着他站起來;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臂彎之中那細瘦的身體竟然已經被凍得僵硬。
“我們走。”他說,但明顯感覺到澤原純一的抗拒,於是又低聲道:“不是回家。”
澤原純一呆了半晌,才緩慢的點了點頭。
“和彥!”谷村浩司忍不住叫住他們,“這個時候,你們打算去哪兒?”
“不開你的事。”近藤和彥面無表情地從他身旁經過。
***
在商業旅館的雙人房內,當澤原純一洗過澡走出來時,看見近藤和彥穿着與他一樣的浴袍站在窗邊往外面望着,似乎在想着什麼。那一刻,他只覺得悲傷。
“你覺得怎麼樣了?”近藤和彥轉過身來看着他,“抱歉,現在只能暫時住在外面。”
“我沒事。”澤原純一搖着頭。
“至於衣服什麼的,剛才我打電話給吉田,她說明天會送過來。”
澤原純一慢慢的走到床邊坐下,“我今天見到媽媽了。”
“啊?”近藤和彥愣了愣。
“她來找我,還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生活……我沒有當面拒絕,只說要考慮一下。”他看着近藤和彥,“因為比較起來,我更希望跟你在一起。”
近藤和彥聽后不由得一顫,卻只能僵直地站在他面前。
該說些什麼呢?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過你也不用為難。我會去的,和媽媽住在一起,沒辦法啊,不這麼做的話,我想我是很難對你死心的。”
他以蜷縮的姿勢坐着,身體被近藤和彥的影子籠罩着,故作輕鬆的聲音卻有些顫抖。
“我……”近藤和彥伸出手想撫上他的肩膀,最後還是握緊拳頭縮了回來,就連責備自己軟弱都感到無力。
不可以的。唯有這句話在腦海里徘徊不去。
“上天真是不公平。”澤原純一靜靜地說:“每一次,都只讓我幸福那麼一下子而已……”
“別說了。”近藤和彥有些狼狽的打斷他的話,別過頭去,連看也不敢再看他。“睡……快睡吧!你也累了。”
大燈關掉之後,房間裏只剩下床頭燈那一點暈黃暗淡的光線。
近藤和彥剛躺上床,突然感覺到身邊的床墊陷了下去,於是緊張地翻過身來,看到的果然是澤原純一那帶着教人看不透表情的臉。
不待他有所反應,澤原純一已經急着先開口:“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能再陪我一下嗎?”
拒絕的話說不出口,近藤和彥只能坐了起來,然後看着澤原純一慢慢地將臉貼在自己的胸口上,那再次掉落的淚水也在同時灼傷他的肌膚,那個地方埋下一道也許永遠都無法癒合的傷痕。
他多想丟開一切所謂的理性,伸出手將這個身體抱緊,可是雙手卻好像被綁住一樣,想動也動不了。
澤原純一微微的抬頭,有些哽咽的說:“以後……你一定要來看我哦。”
“我知道。”他點頭允諾。
“啊——”澤原純一突然拉起他的左臂,“你又流血了。”
被他一說,近藤和彥直到現在才發現傷口真有一點裂開,滲出的血絲令浴袍的袖子沾上血紅的斑點,大概是那時揪住近藤孝行的時候太過用力的關係。
“沒事。”他收手,自嘲的笑出聲。“這麼污穢的血,流幹了也好。”
“是嗎?”澤原純一的目光筆直地望進他的眼,暗淡的光線模糊了他的輪廓,只有他的眼神仍然清晰無比——帶着深深的眷戀與悲傷,將近藤和彥的世界就此包圍。
氣氛一下子凝結了,連同四周的空氣都寒冷了幾分。
“我喜歡你……喜歡你……”他漸漸的靠近他。
白瓷般的臉在近藤和彥的眼中不斷的放大,那形狀完美的唇瓣眼看就要貼上他的……
這時,近藤和彥卻突然推開他,然後用力的呼吸着,語帶懇求的道:“你別這樣。”
不可以的,他不希望事情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澤原純一呆了許久,眸色黯然,最後強擠出一個笑容,“我……開玩笑的,對不起。”
他很快地離開,回到另一邊的床上,側躺着,留給近藤和彥一個微微顫抖的背影。
暗淡的光線,旅館內潔白的床單與牆壁,還有被單下那纖細而孤單的身體……近藤和彥仔細的看着這一切,而這也變成當他後來回想起澤原純一的時候,最先浮現出來的一個畫面。
那之後,一別就是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