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車子一滑,懷德連忙打正回車道上,瞄了我一眼。「你怎麼會有這種念頭?」
「如果不是我,就一定是你啦。我是一個好人,據我所知沒有死對頭。但第一次出事是什麼時候?就在我們從海灘回來那天。多少人知道你追去海邊?星期四那天妮可被殺以後,你那種行為——」
「我哪種行為?」他又驚又怒地問。
「你告訴手下我們在交往不是嗎?雖然我們並沒有。我曾注意到他們看我的眼神,而且你強押我上車的時候,現場至少有五十個警察,卻沒有一個人來救我。所以我猜你一定是騙他們說我們在交往。」
他繃緊牙關。「我沒有強押你。」
「不要一直咬着這些小細節,而且你明明就有。但我到目前都沒說錯吧?你跟他們說我們在交往?」
「是,因為我們真的在交往。」
「這點有爭議——」
「我們住在一起、睡在一起,我們在交往這件事到底有什麼爭議?」
「因為我們還沒開始約會,這一切只是暫時的。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插嘴?我的重點是,你到處追我的時候,到底把誰當燙手山芋給拋棄了?」
他磨了好幾秒的牙,我知道,因為我聽到聲音了。然後他說:「你怎麼會以為我跟別人在一起?」
我翻個白眼。「噢,拜託。你知道你可以讓人為了得到你,連命都不要(Youknowyou'retodiefor.)說不定許多女人都排隊等着你。」
「才沒有女人排隊——你覺得,我可以讓人連命都不要?」
這下他可開心了。我想拿頭去撞儀錶板,不過那會很痛,我全身上下已經夠痛了。「懷德!」我大叫。「你之前到底跟誰在交往?」
「我沒有特別跟誰在交往。」
「不用是『特別的誰』,只要有交往就算。你知道,有些女人會有不切實際的期待,出去約會一次就開始挑婚紗。你最後交往的人是誰?那個女的可能認真了起來,所以你追我到海邊的時候,她就抓狂了。妮可被殺的那個星期四晚上,你是不是在跟誰約會?」發現我乘機偷問了嗎?其實我一直想知道。
他家到了,他放慢速度轉上車道。「不,那天我在教女子防身術。」他心不在焉地說,我很滿意這個答案。「你的……理論站不住腳,因為我差不多……呃,天啊,快兩個月沒跟任何人約會了。我的社交生活並沒有你想的那麼精彩。」
「你跟上一個交往的人出去過一次以上嗎?」
「有啊,好幾次。」他停進車庫。
「跟她睡過嗎?」
他不勝其擾地看了我一眼。「我終於知道你審問我的目的了。沒有,我沒有跟她上床。相信我,我跟她不來電。」
「也許你沒被電到,可是說不定她有。」
「沒有,」他重申。「她也沒有。與其一直挖我的過去,你該先想想自己。你是喜歡逗人的花蝴蝶(譯註:flirt挑逗或拋媚眼),說不定哪個男的以為你是認真的——」
「我才不是花蝴蝶!別想把這件事套回我頭上。」
他過來幫我開車門,彎腰抱起我,省去我得靠僵硬酸痛的肌肉爬下車,然後輕輕把我放下站好。「你就是花蝴蝶,」他嚴肅地說。「你改不掉,那是與生俱來的。」
他老用f開頭的字來形容我(上次是fluffy),我已經聽煩了。沒錯,我偶爾會賣俏,但算不上花蝴蝶。我並不認為自己是無能的人,但懷德總說得好像我是全世界頭腦最輕飄飄的糊塗蛋。
「你又在嘔氣了。」他用拇指揉着我的下唇,因為那裏可能小小噘起來一點點。然後他彎腰吻我,這個悠然溫暖的吻不知為何融化了我,也許是因為我知道他不可能更進一步,他也知道,換句話說,他吻我只是因為想吻我,而不是要把我弄上床。
「為什麼?」他的嘴唇離開后我有點急躁地問,想掩飾自己被融化的事實。
「因為你今天很不好過,」他說完又來一次。我嘆口氣放鬆身體靠在他身上,因為今天真的很不好過。一吻結束,他把我摟緊,臉頰靠在我頭頂。「讓警方負責調查工作,」他說。「要是你突然想起哪個死敵威脅過要殺你,絕對要告訴我。」
我略後退對他皺起眉頭。「你真以為我是金髮笨妞,連這種事情都沒法立刻想起來?」
他嘆口氣。「我沒說這種話。我不可能說這種話,因為你一點都不笨。你有很多毛病,但『笨』絕對不是其中之一。」
「喔,是嗎?請問我到底有什麼毛病?」我覺得有點好戰,因為我又痛又害怕,非找人發泄一下不可,對吧?懷德是男子漢,他抵擋得住我的攻擊。
「彆扭(frustrating),」他說,我差點因他又用了一個f開頭的字而踹他一腳。「煩人、固執、狡猾,你每次都來金髮笨妞那一套,而且每次都達到目的。你的思考方式會嚇破我的膽,你無所畏懼、有趣、性感、可愛。」他溫柔地摸摸我的臉頰。「非常的可愛,而且不只是暫時的。」
老兄,狡猾的人不只我一個吧?我才準備來場大嘔氣,又被他最後說的三項破壞了。所以說,他覺得我可愛嘍?很高興知道這件事,所以我決定忘掉「暫時」那部分。他彎下來又吻我一次,加上一句:「讓我連命都可以不要。」
我對他眨眨眼睛。「女生才這樣說,男生不說的。」
他站直。「為什麼?」
「因為太像在撒嬌。你應該說更氣壯山河的話,例如『我願意為你挨子彈』之類的。知道其中差別了吧?」
他努力忍着笑。「知道了。來吧,我們進去。」
我嘆口氣,還有兩個麵包布丁等着我去做,雖然一點心情也沒有,但答應的事一定要做到。沒錯,局裏的人不知道我要做布丁,可是我在心裏答應他們了,所以一定要做。
懷德把甜甜圈及煉乳從後座拿出來,再打開後車廂抓出一個露出綠色東西的麻袋。他關上後車廂,皺起眉頭看着那個麻袋。
「那是什麼?」我問。
「我說過會幫你弄棵小樹,這就是了。」
我看着那株慘兮兮的可憐植物,掛在外面的那些綠色東西一定就是它垂頭喪氣的小樹枝。「我要棵小樹榦么?」
「是你說屋裏沒有植物,好像就不能住人似的。這就是你的植物啦。」
「這不是屋裏的植物!這是一株灌木,你竟然買了一株灌木給我?」
「植物就是植物,種在屋裏就是屋裏的植物了。」
「你真的搞不清楚,」我氣沖沖地說。「你把它關在熱烘烘的後車廂一整天?它都被蒸熟了,說不定根本活不了。要是小心呵護的話也許還有救,快去把門打開。你有幫它買食物吧?」
他先開門,才小心翼翼的問:「植物還要吃東西?」
我不敢相信地瞄了他一眼。「植物當然要吃東西,有生命的都要吃。」我看着那植物搖搖頭。「不過這可憐的小東西可能永遠吃不了。」
雖然我用右手拿着植物,左手只是扶穩,但重量還是讓我受傷的手臂發出抗議。我大可讓懷德拿,但我不放心把植物交給他。他之前的表現證明他有可能虐待植物。
他幫我把行李拿進來,我把植物放在水槽里,輕輕洒水想救活它。「我需要一個水桶,」我對他說。「不要的就好,我要在底下打洞。」
他正要從洗衣間拿出一個擦地用的藍水桶,聽到我說的話停了下來。「為什麼要在好好的水桶上打洞?」
「因為你害得這株植物快活不下去了。它需要水,可是根部又不熊直泡在水裏。所以嘍,得讓水漏掉。除非你有打好洞的花盆可以用,不過我很懷疑,因為你連一棵盆栽也沒有,我只好在水桶上打洞嘍。」
他嘆氣。「好啦,好啦,我會在水桶上打洞。」
我的英雄。
他拿一支長長的螺絲起子戳穿桶底,很快地,那棵慘兮兮的小樹就坐在水桶里,放在洗衣間的水槽中,水從成團的樹根浸過去再慢慢漏掉。希望到早上它會有精神一點。我接着打開他的兩個烤箱預熱,然後着手準備麵包布丁需要的材料。
他抓住我的肩膀,溫柔地按着我坐下。「坐,」他根本不必說話,我已經被他按着坐下了。「麵包布丁我來做,你只要告訴我怎麼做。」
「告訴你?你聽從過我告訴你的任何話嗎?」我當然不可能放過說這句話的良機。
「我會努力聽,」他無奈地說。「至少這一次會。」
夠了不起了吧?考慮到這一整天發生在我身上的事,他至少可以鄭重地向我保證從今以後都會注意聽我說話。
於是我監督他做麵包布丁,作法其實很簡單,他邊撕甜甜圈邊說:「解釋一下,你媽說的那家人,那個丈夫好意想為妻子做點什麼,而她卻想殺了他,為什麼你們都站在她那邊?」
「好意?」我震驚地看着他。
「他找了專業的設計師來重新裝璜卧室,當作給她的禮物。就算她不喜歡,為什麼不能感激他的體貼?」
「他們結婚三十五年,他卻沒注意到她花了多少時間和功夫把卧室弄成她想要的樣子,也沒留意她有多喜歡原來的裝潢,你覺得這樣算好嗎?她那些古董裏面有的值得傳家,卻連挽救的機會都沒有就被賣掉了,而且永遠找不到足以取代的東西。」
「不管她有多喜歡,那些只是傢具。他是她丈夫,你真的覺得他活該被她開車追殺嗎?」
「她是他太太,」我反駁。「難道她就活該讓心愛的東西被毀,然後換上討厭的東西嗎?都三十五年了,他至少可以告訴設計師,莎莉不喜歡玻璃和金屬,你不認為嗎?」
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他也不太欣賞超現代風格,但他絕對不會說出來。「所以她生氣是因為老公不知道她喜歡的風格?」
「不,她發現老公根本沒有真正注意她,才那麼傷心。她生氣是因為他賣了她的東西。」
「那些不也是他的嗎?」
「他有花上好幾個月一件件找出來嗎?有沒有親手整修?我會說那些是她的東西。」
「好吧,但就算這樣,還是沒必要殺他。」
「唉,要知道,她沒有要殺他,只是想讓他受點傷,好了解她有多痛。」
「那,就像你說的,她大可用除草車而不是真的車。不管她有多難過,要是殺死他,我就得依謀殺罪逮捕她。」
我想了想。「有些事情就算被逮捕也值得,」我個人是不會像莎莉那麼極端,不過我才不會告訴他。女人得站在同一陣線,而且這也給他一個很好的教訓:不要亂動女人的東西。要是他能暫時不去想當事人到底犯了什麼法,就能看出其中的道理。「女人的東西意義重大,就像男人的玩具對他們一樣重要。你有沒有真的很寶貝的東西,像是父親的遺物,或是車——』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萬分驚訝地看着他。「你沒有車!車庫裏只有那輛福特公務車,而且一看就知道是警察的車。」
「我當然有車。」他溫和地說,眼睛看着兩個大碗裏剛撕成小塊的四打甜甜圈。「接下來呢?」
「打蛋。我說的不是公務車,」我說。「你那輛休旅車呢?」我兩年前跟他約會的時候他開的是輛黑色大型休旅車。
「折舊換新車了。」他快速打散兩個蛋,接着又用另一個碗打了兩個。
「換了什麼車?車庫裏沒看到啊!」
「雪佛蘭的貨車,我三個月前才換,一樣是黑的。」
「那,車在哪?」
「我姊麗莎的車送修,先借去開個兩星期。」他皺眉。「她早該還我了。」他拿起無線電話夾在頸間,「嗨,麗莎,我剛想起來我的車還在你那裏。你的車還在修嗎?怎會這麼久?」他聽了一會兒。「好吧,沒問題。我說了,只是突然想起來。」他停了一下,我聽得到對方說話的聲音,可是聽不出在講什麼。「是吧?可能嘍。」接着大笑。「沒錯,真的。等一切搞定之後再跟你說詳情。好,是,再見。」
他按掉電話放回桌上,檢查剛才做到哪裏了。「接下來呢?」
「每一碗倒一罐煉乳,」我狐疑地看着他。「什麼『真的』?」
「只是我在處理的一件小問題。」
我直覺猜到他在處理的問題就是我,但我必須在最佳狀態才能跟他吵架,所以現在先算了。「她的車什麼時候能修好?」
「她希望星期五能好。不過我猜她可能只是太愛開我的車,那輛車很酷。」他對我擠擠眼睛。「既然你也喜歡開貨車,一定會很愛我的車。你坐在裏面一定可愛得不得了。」
當然嘍,不然我可得好好檢討我的形象了。因為我很快就覺得累了,所以先告訴他接下來要加什麼東西:鹽、肉桂、再加點牛奶、一小滴香草精。他把所有材料拌在一起把碗裏的東西各自倒進兩個烤盤裏。烤箱已經預熱好了,他把兩個烤盤放進去定時三十分鐘。「就這樣?」他很驚訝怎麼會這麼簡單。
「就這樣。要是你不介意,我要刷牙睡覺去了。時間到了以後,把烤盤拿出來用鋁箔紙蓋好,放進冰箱。我明天再來做奶油醬。」我疲憊地站起來,幾乎快油盡燈枯了。
他的表情變得好溫柔,一言不發地抱起我。
我把頭靠在他肩上。「你常常這樣,」他抱我上樓的時候我說。「我是說,抱着我走來走去。」
「我喜歡抱着你,我只希望情況不是這樣。」溫柔的表情退去,他看起來有些兇悍。「看到你受傷我好難受,我一定會宰了對你做這種事的人。」
「看吧,這下你知道莎莉的感覺了。」我勝利地說。只要能贏,什麼都行,雖然我通常不建議槍傷和車禍。可是換個角度想,既然那些事情都發生了,不用白不用,只有笨蛋才會拋棄王牌,誰管那張牌是怎麼到手的。
我刷完牙他幫我換衣服,然後把我放進被窩裏塞好被子。他還沒走出房間我就睡著了。
我熟睡了一整夜,連他上床的時候都沒醒。他的鬧鐘響的時候我才醒過來,昏沉沉地伸手到他那邊去按掉鬧鐘。「今天早上還好嗎?」他翻過來平躺,臉朝着我。
「比我想像中好很多。比昨天晚上好。當然,我還沒下床。我的眼睛有黑圈嗎?」我屏息等他回答。
「還好,」他仔細看着我說。「瘀血已經不像昨天晚上那麼嚴重了。你們昨天在廚房裏搞的巫毒法術真的有效。」
感謝老天。我今天會繼續冰敷以防萬一,我實在不太喜歡熊貓妝。
他沒有馬上起床,我也是。他伸個懶腰打呵欠,睡眼惺忪地躺回去。他腰部下方的被單有個看起來像帳棚的有趣東西,我好想掀起來看看,可是想到我之前不想跟他做愛的聲明,好像有點殘忍。不,這樣說不太對,我不是「不想」跟他做愛,而是我知道我們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先行打點,在那之前最好不要。但我真的、真的好想要。
在我又被慾望擊敗前,我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全身酸痛地坐起來。坐起來好痛。非常痛。我咬着嘴唇把腿移到床邊,站起來跨出一步。又一步。像老人那樣彎腰駝背蹣跚前進,好不容易到了浴室。
壞消息是,我的肌肉比昨天更痛,不過這在意料之中。好消息是,我知道該如何處理,所以明天就會好很多了。
趁懷德做早餐的時候泡個熱水澡很有幫助。幾顆止痛藥、一點伸展活動,還有早晨的第一杯咖啡都助益良多。咖啡幫助的比較是感覺而不是肌肉,但感覺最重要不是嗎?
吃完早餐,我動手做澆在麵包布丁上的奶油醬。做起來很快又簡單,只要一條奶油加上一盒糖粉、再來幾滴蘭姆酒提味。糖分的含量絕對遠遠超出標準,但只要想到咬下第一口的感覺我就流口水。懷德毫不抗拒誘惑,奶油醬還沒涼就舀了一大匙到小碟子上。他半閉着眼睛發出讚賞的哼聲。「天啊,太好吃了。我說不定會把兩個都留下來。」
「你敢,我一定會去告密。」
他嘆氣。「好吧,好吧。可是我每年過生日你都要幫我做這個喔,好不好?」
「你自己也會做呀,」我瞪大眼睛說,但其實一想到每年都會跟他一起過生日,就忍不住快樂地跳起舞來。「你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
「十一月三日,你呢?」
「八月十五。」噢,天哪。我其實並不相信星座,可是天蠍跟獅子絕對是火爆組合。兩個都固執又暴躁,不過我不算啦,因為我一點都不暴躁。但固執那部分,我承認一半。
「幹麼皺眉頭?」他輕輕揉着我的眉間。
「你是天蠍。」
「所以呢?那是只蠍子對吧?」他手放在我腰上把我拉近,彎腰吻我右耳下方。「想不想看我的刺?」
「你難道不想知道天蠍的缺點嗎?我其實沒有很相信星座啦。」
「要是你不相信,我又何必擔心天蠍有什麼缺點?」
我最討厭他的邏輯能力這麼強。「這樣你才能知道自己的問題啊。」
「我很清楚我的問題是什麼,」他捧着我的胸部輕吻頸側。「一個五尺四寸的金髮美女,態度很差、嘴巴很壞,還有讓我瘋狂的圓潤彈跳小屁屁。」
「我的屁股才不會彈跳!」我馬上惱怒了起來。我很努力維持臀部緊實。因為他在我脖子上搞的鬼,我也得很努力才能維持惱怒。
「你走路的時候看得到自己的後面嗎?」
「當然。」
我感覺到他貼在我脖子上微笑着。不知道何時我的頭往後仰,整個人掛在他肩膀上,根本忘了自己一動就會痛。「它們像兩顆球一樣上下跳。你難道從來沒有在回頭的時候發現背後的男人在擦口水嗎?」
「當然有,但我以為那是因為他們尚未從小男孩進化過來。」
他嗆笑一聲。「可能吧。該死,真希望你不是全身瘀血又酸痛。」
「你上班快遲到了。」我懶得去吵不讓他跟我上床的事,因為事實一再證明,只要跟他有關,我的自制力都很薄弱,我會努力,不過——
「是啊,而且所有人都會知道我做了什麼,因為我一定滿臉傻笑。」
「幸好我的全身瘀血又酸痛,我真的很不喜歡上班遲到。」要是我的自制能力抗拒不了他,也許可以盡量用這套「酸痛瘀血」的招數。沒錯,手段有些陰險,但這是戰爭——而且他佔盡上風。
他又輕啄我的頸子,只是為了提醒我錯過了什麼好事。我才不需要他來提醒。「今天我不在家的時候,你要做什麼?」
「睡大頭覺。可能會做點瑜伽,伸展並放鬆肌肉。在你家探險,把所有東西都翻出來看。之後要是還有空,也許會把所有的罐頭照字母排好,重新整理你的衣櫥,最後再把電視遙控器設定成一開機就自動轉到生活頻道。」我不知道到底可不可能,但這個威脅挺不錯。
「天啊,」他的聲音滿是恐懼。「去換衣服,我要帶你到局裏。」
「你只能逃過一時,既然你堅持要我來你家住,就要承擔後果。」
「這下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抬起頭垂下視線眯着眼睛看我。「很好,你盡量玩吧。晚上我就會討回公道。」
「我受傷了,記得嗎?」
「要是你能做那些事,就一定沒那麼嚴重。我猜今天晚上就知道了,對吧?」他輕輕摸我屁股。「我很期待喔。」噢,未免太有自信了吧。
我跟他上樓看他洗澡刮鬍子,然後坐在床邊看他換衣服。他今天挑了一套深藍色西裝、白襯衫和有紅藍細條紋的黃領帶。他很會穿衣服,我喜歡這種男人,他掛上槍套扣好警徽的時候,我的自制力已經快無法承受了。那種權威與力量讓我動情,這實在有違女性主義,不過,誰管它。讓人動情的罩門一旦出現就出現了,懷德就是我的罩門——不管他穿什麼。
「我先把麵包布丁帶到局裏讓弟兄們高興一下,然後就會去找你那位前夫。」他穿上外套時說。
「你只是在浪費時間。」
「也許吧,可是我想親自去看看。」
「為什麼不讓老馬跟老傅去找他談?你一直插手他們的案件,他們會不高興吧?」
「我免去他們多跑一趟,而且,他們知道這裏面有私人因素,所以都裝作沒看見。」
「你升級成為隊長的時候都沒有人怨恨你嗎?」
「當然有,他們到底也是人。我盡量不踩他們的痛腳,但大家都很清楚我是長官。」
就算真的要踩,他也不會在乎。他沒說出口,但我看得出來。懷德不會讓屬下騎到他頭上。
我送他到車庫,他在門口跟我吻別。「不管你探險的時候挖到什麼東西,都千萬不要丟掉,知道了嗎?」
「知道了。不過要是找到舊情書之類的東西,我也許會不小心讓它們着火。你也知道這種事時常發生。」他一定知道,他會把傑森當謀殺犯審問也是因為聽到我答錄機里的留言。
他笑了。「我才沒有情書。」他邊說邊上車。
當然我還是搜了一遍。我眼前是寧靜無事的一整天,我哪也不用去、啥也不必做,也不用跟任何人說話。既然手上有大把時間,我非搜不可。不過我沒有整理他的衣櫥或排他的罐頭,因為這些事情活動量太大,還得搬上搬下。
那天我只是好好寵愛自己一番。看看電視、睡個午覺。我把一大堆衣服丟進洗衣機,把稍微復原的小樹搬到窗邊曬太陽。這其實也要忍痛搬上搬下,但我還是做了,因為這株灌木需要我盡所有人事。我還打手機給懷德,不過他轉語音了,我留言要他給植物買吃的。
他午餐的時候打回來。「你還好嗎?」
「還是僵硬又酸痛,不過還可以啦。」
「關於傑森你說得沒錯。」
「早說過了。」
「他有個超級不在場證明:葛局長。你的前夫星期天下午在小溪鄉村俱樂部跟局長一組打小白球,所以他不可能開槍打你。我猜你應該也還沒想到誰會想殺你吧?」
「完全想不出來。」我一直在思考卻怎麼都想不出來。我的結論是,有人為了我不知道的原因想殺我,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