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你生我的氣,認為是我讓人搶走了你的朋友,是不是?」他問。

她沒說話,但點了點頭。

「你錯了!」

我錯了嗎?她在心裏問,依然沉默。

「昨天帶走羅玉蟬的人,你也見過。」

真的嗎?是我認識的人帶走了玉蟬?

石鍋忽然停止了轉動,她驚訝地抬起頭來問:「他是誰?」

他看着她陡然張大的眼睛,又密又長的睫毛半掩着深潭般的明眸,那眸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胸膛,令他一陣心悸。他深深吐了口氣。「我的朋友古淮南,他也是當初受我之託,去你家提親的人。」

她微微一震,那人是個好人,怎會來此地抓人?

「我確實認識他,可他為何要帶走玉蟬?」她問,雙眸仍凝着他。

他轉開眼,定了定神,再轉向她,說:「因為她是淮南正在追查的一件事情的重要知情人,他必須帶走她,不僅為了案子,也是為了保護她。」

秋霞看着他的眼睛,想了想,認為應該相信他的解釋。他的目光坦蕩,而且當初她和燕兒遇見玉蟬時,她正被幾個兇悍的男人捆在馬車上,要帶去什麼地方。因此她問:「是與玉蟬的爹爹被土匪所殺有關嗎?」

「是的,正是那樣。」

見他無意再多說,秋霞又問:「燕兒呢?難道她也陷入了什麼命案?」

聽出她語氣中的不滿,穆懷遠舒眉一笑。「她沒有,可你不能留下她。」

「為什麼?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的。」他目光溫潤地看着她,嘴角隱隱帶着笑意。「晏燕兒是你的朋友,可申屠鴻是她的夫君,你怎麼能把她從她夫君手中搶走?」

「夫君?」秋霞愣了下,震驚的目光盯在他臉上,腦海里出現那個騎在馬背上,擁着燕兒的粗獷男人。

「那個粗魯的風流鬼拋棄她、背叛她,逼得她無路可走,現在竟敢來抓走她,他還算是個男人嗎?」她憤怒地說:「燕兒跟他走,只會再受他欺負!」

見她如此生氣,穆懷遠勸道:「不會的,我了解申屠鴻。他雖然風流,但都是女人找上他。再說那是人家夫妻間的家務事,你何必介入?」

他的話聽在秋霞耳里是如此冷漠,尤其是他替申屠鴻說話,這讓她非常失望。

她放下手中璞玉,含淚望着他。「堂主也許以為秋霞多事,可秋霞與燕兒相識於困頓旁徨時,苦非有她照顧,秋霞早已埋骨荒野。」

見她忽然傷心起來,穆懷遠有點無措。「我沒認為你多事。」

秋霞沒理會他,繼續說:「秋霞無意做拆散人姻緣的事。如果那申屠鴻真的視燕兒為妻,就該珍惜她,可他有嗎?沒有!他對燕兒無情無義!」

了解申屠鴻過往的穆懷遠啞了,因為他無力反駁這個事實。

秋霞見他如此,不由更加生氣。「堂主說了解那個負心漢,那自當知曉他對燕兒做了什麼絕情之事。當日得燕兒相助時,秋霞就發過誓,今生今世,只要燕兒有難,秋霞自當上刀山、下火海,捨命相救。可如今我目睹她再次落入魔掌卻無力相助,秋霞心似刀絞,堂主卻言語輕佻。請堂主自去他處消遣,不要再在這裏多說半句話,以折自己的尊嚴!」

她這番話說得義正辭嚴,而她娟秀典雅的五宮中,透着令人不敢漠視的凜然之氣。連見慣大場面的穆懷遠都被震住了。

緩了緩氣,他堅持道:「我可以向你保證,申屠鴻絕不是惡人,否則我也不會跟他做朋友。」

秋霞看他一眼,並沒說話,但激動的情緒漸漸平靜了。其實她根本不認識申屠鴻,對他的恨意,全因他對燕兒的拋棄相背叛而起。

「不過你說的對,我不該亂說話。」穆懷遠面露愧色地繼續解釋。「都怪我只想到你剛恢復健康,不宜太過憂慮,因此想安慰你,卻忘了你與燕兒之間的感情,你不能因為這點就趕我走。」

他的神情是如此懊悔相真誠,秋霞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再加上意識到身為「盧兒」的自己,不該那樣對「主人」說話,因此自然不可能再惡言相向,只是淡淡地說;「我確實不能。」

說完,她低下頭繼續轉動石鍋,洗磨璞玉。

她真是個獨特的女人!

看着她仍然殘留着淚跡的眼睫,穆懷遠在心中讚歎地想:理智、忠貞、固執,但又不失溫柔、謙和與寬容。

「秋霞。」他喊她,等她抬起頭看着他時,他問她;「你想不想要我去找申屠鴻,警告他不許做對不起晏燕兒的事?或者,我乾脆幫你把人搶回來?」

她定定的看着他,確定他是認真的,才說:「不必那樣,既然堂主與申屠鴻是好朋友,那找機會打聽打聽燕兒的情形就好。萬一申屠鴻真的悔過,改變了對燕兒的態度,那我也不想去破壞一樁好姻緣。」

「是的,申屠鴻確實在改變。」見她口氣和緩,穆懷遠急忙替好友解釋。「最近他說過很懊悔錯待糟糠妻的事,還說要回鄉找她,只是我不知道,他的妻子竟然是晏燕兒。直到昨天他和淮南陪我護送金絲玉行回來,正巧碰到晏、羅二女時,才發生了讓你生氣的事。」

原來是巧遇,他們並不是他帶來抓燕兒、玉蟬的!

明白了事情經過,秋霞的心情輕鬆了許多,向他賠罪道:「那是秋霞錯怪堂主了,剛才言辭不當處,還請大人莫怪。」

「我當然不會怪你,你對朋友的忠誠,讓我很感動,可是,如果你換個對我的稱呼,我會很高興。」

她沒說話,屋內只有璞玉與沙漿、石鍋相擦的聲音。

穆懷遠觀察着她,卻看不出她平靜的目光里蘊涵著什麼情感。正失望時,卻聽她悠悠地問:「那秋霞該如何稱呼堂主呢?」

這個問題頓時震住了他。

是啊,如果他不喜歡她稱呼他的名號,那麼該喊什麼呢?

公子嗎?

不!他連連搖頭,如此稱呼更加疏遠,他不喜歡!

那麼稱呼他的名字嗎?

不!他暗自嘆氣,這樣不合禮數,別人會議論,她也絕不會答應。

「不如什麼都別喊吧。」他悶悶地說,感到自己的聰明才智不夠用。

她又笑了,而且笑出了聲。「別鑽牛角尖了。其實喊‘堂主’挺好的,尊卑分明,同在作坊里,誰都不會弄錯身份,這不是省心又方便嗎?」

看着落在她唇角的笑紋,他的心裏彷彿吹過一陣暖暖的風。

「你笑了,這是不是表示,你以後不會再拒絕回工房休息和好好吃飯?」

她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是你讓總管答應讓我留下,又讓邊關送火送飯給我?」

「沒錯。」他不否認。

「為什麼?」她暗自嘆息,她早該想到的,沒有他的允許,謹慎的總管和對他忠心不二的邊關怎敢私改規矩?

他淡淡一笑。「因為我不想讓我最好的玉工生氣,或者再次病倒。」

原來是為了這個!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如果這樣,我以後不會了。」

他沉默地望着她,她專註地望着璞玉,空氣緊繃而壓抑。

良久之後,穆懷遠忽然喊她。「別磨了!我有話對你說。」

他用布巾擦擦手,再遞給她。「把璞玉放下。」

她如言停鍋、放下璞玉,接過布巾擦去手上的沙漿。「堂主要說什麼?」

「你為何不問我,這次出去,我是否去過‘冷香玉’?」

一聽到是她家的事,她頓時神情緊繃。「如果去過,堂主會告訴我。」

「是的,我去過。」他的臉色陰沉。「可是我沒有值得告訴你的新發現。」

雖然早有預感,但她仍感到心在墜落。「爹爹的奴僕也沒找到嗎?」

「沒有。」他遺憾地說:「那傢伙非常狡詐,他對所有人都說,你和你父親為了去白玉河尋寶,自願把作坊轉讓給他,帶着奴僕走了,還拿出有你爹爹畫押的轉讓書。而街坊鄰居也證實,你愛玉如痴,你爹爹十分疼愛你,完全有可能為了你的夢想而放棄家產陪你遠行。因此,就算官府介入,也對他無可奈何。」

「那轉讓書必定是假的!我爹爹的遺體呢?」她憂鬱地問,雙目充滿淚水。

「還沒有線索。」他搖搖頭。「我找人潛入‘冷香玉’,發現原來的玉工夥計全都不見了,只有幾個新進的雜工,根本不知道作坊以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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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女爭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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