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身體的不適已經夠讓萊恩煩的了,但一個禮拜過去,萊恩的煩惱並沒有隨着冒牌卡爾斯的離去而消失,反而增添了新的煩惱。

一大早,馬瑟夫太太的馬車就出現在安普敦莊園,說是打聽到天大的壞消息,不得不告訴派爾頓夫婦。

經馬瑟夫太太到鄉下打聽,那個小鎮上是有一位繼承家族遺產的艾德華·沙侖沒錯,問題是這位艾德華·沙侖的長相,和馬瑟夫太太請萊恩畫的肖像完全不是同一人。不只如此,民眾還指認出,畫像中的男子正是至少誘騙過七位少女逃婚的贖金大盜!他身化數個身份,根本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

這下不得了了!獲悉此事的派爾頓夫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而萊恩受到的震撼一點也不亞於他們。

倘若化名艾德華·沙侖的男子才是真正的贖金大盜,那冒牌卡爾斯的真實身分是什麼?他又為何要冒充卡爾斯子爵來到安普敦莊園?他說要到前線的事,又是真是假?

一連串的問題壓得萊恩無法思考,下午赫特又告知將要辭去教職前往南約克郡就任牧師的消息,面對接踵而至的變化,萊恩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處理,整個晚上都關在畫室里,對着卡爾斯的肖像畫發獃。

原本是因為厭惡畫裏的人,不想成天面對着他,所以他才視心情好壞拖拖拉拉地處理,沒把畫及時完成給對方帶走,沒想到這下可好,這幅畫恐怕只能永遠放在這裏了。

你到底是誰?

為什麼要到這裏來?

你說過的那些話,到底走真是假……

明知道不可能有答案,萊恩仍固執地對着肖像里自信微笑的男人問了又問。

他現在不後悔都不行了。

真是錯得離譜。

自己不該連一次機會都不給,就認定冒牌卡爾斯是作惡多端的贖金大盜。在和他最後一次的談話中,自己的態度和言詞更不應該那麼無情和決斷,說再也不想見到他。

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此時此刻的痛苦全都是自食惡果。如果事實真像他說的,他是即將前往戰場保衛國土的勇士,那麼他應該得到更多的支持與祝福,而非一句惡毒的詛咒。

若非自以為是地誤解他的身分,也許、也許……

有太多的也許和可能,但絕對不會比現在更糟。

萊恩竟然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無力挽回的現狀,形成無限的後悔與自責。

六個月過去,比斯開灣的戰事如火如茶地持續着。

鎮上的青年也組成民兵團加入前線,民生物資有賴愛爾蘭供給,大致上仍能維持平衡的物價,但是一直依賴法國進口的葡萄酒就大受影響,價格水漲船高。

直到現在,派爾頓夫婦始終沒有接到那名誘拐犯的贖金要求,也沒有阿嘉沙的下落,派爾頓先生成天憂愁煩心,加上四處奔波打探消息,身體終於不堪負荷而病倒。

自從那個男人離開后,堆積在萊恩心裏、無法形容的悔恨並沒有隨着日子過去而減少,相反地,過去這半年來萊恩都在後悔當初不該說那句話,並為那句可能影響冒牌卡爾斯的詛咒感到擔心和無限的悔恨。經過時間的沉澱,這種悔恨的心情在得知他並非贖金大盜之後,更膨脹成數十倍、數百倍、數千倍。

除此之外,萊恩還察覺了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思念之情,那是一種讓人討厭的、非常折磨人的情緒。

萊恩現在才發覺,沒有身分、沒有社交圈,對他而言是一件多麼令人心碎的事。根本沒有人可以幫他打聽這個男人的下落,他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完全沒有軌跡可尋。

萊恩知道自己說了多麼殘忍的話,要是他在前線不幸為國捐驅,萊恩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請讓我再見你一面。

除了每天面對他的畫像這麼祈禱,萊恩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做,才能傳達給他自己的自責與懊悔。

卡爾斯離去后,在第一個夏天結束前,法軍終於在英國艦隊的協助下擊退西班牙,奪回比斯開灣沿海港口的統治權。

在此次戰役中,朱利安·桑德羅伯爵因為領導有功,加上戰略奏效,接受女王頒贈勳章,受封公爵。

在安普敦莊園的派爾頓先生得知這個好消息,病懨懨的氣色稍有好轉,一心想親赴墨西塞德郡請罪,並提出讓黛西代替阿嘉莎出嫁的建議。

然而身體衰弱又長期卧床的派爾頓先生實在不適合長途跋涉,派爾頓太太又必須掌管家中事務,在折衷的考慮下,只好派萊恩前往桑德羅公爵府邸拜訪。

一想到事情可以有轉圜的餘地,派爾頓先生便再也無法靜下心來休養,立刻寫信給桑德羅公爵,告知即將前往拜訪祝賀的日期,並交給家僕到鎮上郵寄,一秒鐘都不肯耽擱。

萊恩搭乘的馬車行駛着,一路上他始終心神不寧地注意行經的路人,期待在茫茫人海中可以和那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男人擦身而過。

他不敢奢求對方原諒,只希望他願意告訴自己他的姓名,連喜歡的人叫作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實在是太悲哀了。

經過三天的路程,圍繞在墨西塞德莊園外的一大片樹林終於出現。

莊園面積非常大,據說是安普敦莊園的十倍,園內山崗河谷、高坡山地、平原溪流,自成一格、錯落有致,萊恩從來沒有見過比此處更多的天然美景,他喜歡極了。他突然有個念頭,要是阿嘉莎來過此地,也許就不會做出跟男人私奔的蠢事。

馬車在一大片花海林蔭圍繞的道路上行駛了很久,才終於抵達大宅。

大門入口處,是一座高達十公尺、壯觀雄偉的豪華雕像噴水池,沒有炫耀財富的低級品味,只有藝術家巧奪天工的精湛手藝,萊恩對此激賞不已。

直到管家從屋內走出來,萊恩才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

管家是一位儀態端正得體的中年男子,不如萊恩想像中的年長,但比預料中更加嚴格謹慎,這位堅稱沒有收到派爾頓先生來信的管家,將萊恩擋在門外。

「會不會是哪裏弄錯了?派爾頓先生非常注重禮節,為了派我前來,他還特地抱病下床寫了拜訪信,是不是可以麻煩你再確認一下?」萊恩誠懇地拜託。

連桑德羅公爵的面都沒見到就被攆回去不打緊,要緊的是,若是派爾頓先生得知他的最後一線希望落空,說不定會導致病情惡化,距離康復之日更加遙遙無期。一想到事情的嚴重性,萊恩即使說破嘴也要請管家幫忙通報。

「是誰在外面?」一位年輕女性出聲關切。

管家必恭必敬地解釋將客人拒於門外的原委,由管家應對的措詞判斷,對方應是家中主事者之一。

聽完管家的說明,大門內走出一位有着明亮黑瞳的妙齡少女,萊恩目測,對方的年紀約和自己相去不遠,她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饒富興味地盯着萊恩瞧了瞧,又轉頭對管家說話。

「才聽瑞克說他們家附近的郵局被火燒了,該不會派爾頓先生的信也在裏頭吧?不管怎麼說,來者是客,先請客人進來吧,從男爵府到這裏,一定很累了吧!」女孩回過頭對萊恩嫣然一笑,笑起來的時候,清秀的臉龐上可以看見小小的梨渦,「你好,我是薇拉,朱利安的妹妹。」她大方地伸出手,萊恩也慎重地在她手臂上親吻表示禮貌。

簡短的自我介紹,薇拉邀請萊恩入內,並親切地指示管家準備茶點招待,但是萊恩的心思已經全部被「瑞克」這個名字佔滿了。

她剛剛提到……瑞克?萊恩可以感覺到自己的雙手在顫抖。

明知道她口中的瑞克不是他心目中期待見到的那個人,萊恩的心還是噗通噗通地狂跳着。

他跟隨薇拉的腳步進入府邸,走在鋪着紅毯的長廊上,窗外的美景隨着角度變換,但是不管走到哪個窗口,庭園中包羅萬象的花卉景緻都能一覽無遺。萊恩無意間看到的幾個房間都高雅精美,傢具陳設考究、講求美感與實用性並重,氣派莊重的佈置與主人的身價頗為相稱,既不流於俗艷更不浮華奢侈,萊恩打心裏欣賞主人的格調與品味。

他從薇拉口中得知,屋裏的一切裝潢擺設概念全出自朱利安·桑德羅公爵之手,萊恩除了替阿嘉莎感到惋惜之外,想要替派爾頓先生完成心愿的意志也就更加堅定。

進入起居室,一陣涼風立即迎面而來,這間起居室朝北,一整片落地窗面向庭園,透過晶瑩剔透的玻璃窗可以看見遠處青蔥翠綠的山巒,庭園中的草坪錯落有致,種滿茂盛濃密的蒼翠橡樹和進口栗樹及芬芳四溢的各色玫瑰花,構成一幅令人心曠神怡的美麗圖畫。

一位氣質高貴的男子見有客人到訪,堆出滿臉笑容從椅子上站起來迎接。

「這位是卡爾斯子爵,是府中的常客。這位是約翰·派爾頓男爵家的……」薇拉望向萊恩希望他接着下去介紹自己,可是萊恩受到過度驚嚇,根本無法言語。

一頭褐色短髮、左邊太陽穴上的痣,完全符合山普拉茲教授信中描述的特徵。眼前這位風度翩翮的男子才是貨真價實的瑞克·卡爾斯本尊。

意識到這個事實,萊恩不禁心生感嘆。

若之前那位拜訪安普敦莊園的傢伙如果不是冒牌貨,這一瞬間和自己相對的男人應該是他才對。

萊恩異常的反應引起了薇拉的注意,「怎麼了嗎?」

薇拉關切的聲音提醒了萊恩的失禮,使他不得不振作起來。

「我是派爾頓男爵的表親,萊恩·霍斯陶芬。很榮幸認識你。」萊恩保持良好的禮儀與對方握手行禮。

「原來你就是萊恩!久仰大名!」

卡爾斯子爵露出彷彿認識他許久的親切笑容,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番,讓萊恩有不自在。明明是初次見面不是嗎?萊恩在心中暗忖。

這時候,管家帶領女僕們送來冷盤、蛋糕和各種茶點。

杯盤茶具上的精緻雕工吸引萊恩看得入神,這時,薇拉從椅子上興高采烈地站起來叫道:「朱利安!」

薇拉只聽見腳步聲,不需要回頭就知道是誰來了,她拎起裙擺跑向門口迎接新上任的公爵大人,同時也是最疼愛她的兄長——朱利安·桑德羅。

真是個天大的玩笑!

當萊恩順着薇拉的背影望過去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頭烏黑的頭髮、高聳的鼻樑、清澈的眼神,以及弧線完美的嘴唇……

儘管威風凜凜的相貌多了一種王者氣息,他的長相、他的聲音,卻的確像極了萊恩日夜掛心的那個男人,因為自己每天不知道要盯着他的肖像看上幾百遍,萊因相信他是不可能認錯人的。

是他……

是他沒錯!

如果不是擔心閉上眼睛就會發現這其實只是一場夢境,萊恩幾乎要昏厥過去。

好象在作夢一樣,萊恩的心臟不停地狂跳着,連胸口都痛了起來。

心急之下萊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撞翻了管家手中的托盤,正要放上桌的罐子掉落地毯,晶瑩剔透的白糖灑了一半出來。

萊恩手忙腳亂地想要替管家收拾,卻越幫越忙,最後不得不在管家的央求下放手,讓下人去處理。

真是一團混亂……

萊恩可以感覺到額頭滲出的汗水。

他全身僵硬地站了起來,面對卡爾……不對,是朱利安·桑德羅公爵,正式地鞠躬行禮,並表達代替派爾頓先生前來祝賀之意。

他實在不敢相信,朝思暮想的男人不只完好健全地出現在面前,甚至比記憶中更成熟、更有吸引力。四目交接的瞬間,萊恩突然心中一熱,好想上前擁抱他。

然而現在的他已經不是萊恩在安普敦莊園中認識的冒牌卡爾斯,而是一個更高不可攀的男人,他怎麼也猜想不到,他的真實身分竟然是朱利安·桑德羅公爵本人!

「沒有寄拜訪函就直接闖來的客人,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和萊恩的期望相反,桑德羅表情冷淡,連手也沒有伸出來,反倒出言奚落,冷酷的語氣和目光彷彿他是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也許還認為萊恩是刻意送上門來跟他重逢的。一思及此,萊恩不禁感到有些失落,甚至失去在他面前抬頭的勇氣。

薇拉想開口幫腔,卻被桑德羅嚴厲的目光制止。

「我沒有閑功夫接見不懂規矩的不速之客,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和之前相較,現在的桑德羅言談舉止變化很大,像是在提醒萊恩曾經犯下的錯誤,沉重的羞愧和煩惱壓得他不知所措,桑德羅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讓萊恩感到困窘不安。

等到桑德羅頭也不回地離去,萊恩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根本忘了呼吸。

「別擔心,他已經這樣很久了。舟車勞頓的一定很辛苦,先喝杯茶吧!」卡爾斯一邊在萊恩的瓷杯里倒茶,一邊體貼地安慰道。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薇拉側着頭開始回想。

吃了一口餅乾的卡爾斯接腔:「是從安普敦回來之後吧!陰陽怪氣的不說,還動不動就發脾氣,幸好入伍令很快就下來了,他剛好可以將這股暴戾之氣發泄在戰場上,要不然我和薇拉可就遭殃了!」

「安普敦莊園?」萊恩喃喃自語。

「是啊!一年前,他還提到過你的事。」卡爾斯很肯定地指出時間點,要不是他接下來立刻說到是打獵的事,萊恩很可能因為想起別的事而紅了瞼。

「但是……當時他是以瑞克·卡爾斯子爵的身分……」萊恩不想冒犯對方,謹慎的說道。

卡爾斯子爵表情先是一僵,然後大笑了出來。

「這小子!」

卡爾斯一手按着肚子,一手在大腿上拍了又拍。他爽朗率直的個性令萊恩感到十分安心。

待情緒冷靜下來,卡爾斯才娓娓道出,在桑德羅接獲派爾頓先生催婚的信件之後,他是如何建議桑德羅,派人前往安普敦莊園觀察阿嘉莎的計劃,但是卡爾斯作夢也沒料想到,桑德羅竟然偽裝身分親自前往,由此可見他對選擇結婚對象有多謹慎,對任何人都信不過。

萊恩還記得,當桑德羅以卡爾斯的身分大言不慚地否定阿嘉莎成為伯爵夫人的資格時,他因為忍不住一時氣憤停止作畫,更因此影響了對桑德羅的看法。

當時他認為桑德羅不只不重視他父親生前許下的承諾,更不尊重派爾頓夫婦,對他自己的婚姻也漠不關心,才會僅僅聽信友人的片面之詞,就輕易破壞父親的誠信,有鑒於此,萊恩對桑德羅的印象一落千丈。

現在萊恩終於明白,他當時的斬釘截鐵其實都是有原因的,萊恩只怪自己,在他說出「我的眼睛就是桑德羅的眼睛」時,自己沒有嗅出端倪。

隱藏真實身分前往安普敦莊園,足以證明他對自已婚姻大事的重視與用心,他一方面想要維護父親的誠信,一方面又不願意對婚姻草率,所以必須親自確認阿嘉沙是否具有成為他妻子的資格。而他對阿嘉沙做出的評論相信也來自於他的審慎觀察,只怪阿嘉沙不爭氣,沒有良好的美德和個性可以吸引他。

一個對自己人生不抱持謹慎態度的人是不可能這麼做的。

萊恩現在知道自己完全錯怪他了,如果不是阿嘉沙與人私奔,桑德羅也許正為了違背父親的誠信感到大傷腦筋也不一定。

卡爾斯的話澄清了萊恩對桑德羅的誤解,再一次讓萊恩對過去曾經對他做過的刻薄、不公正的指責感到愧疚萬分,他不敢奢望能夠得到桑德羅的諒解,只企盼他願意給自己一個解釋的機會。

問題是,解釋清楚之後又能改變什麼?

他現在是高高在上的桑德羅公爵,萊恩知道他絕對不能有非分之想,尤其是在自己對他說了那麼過分的話之後,即使被對方恨之入骨,萊恩也不會有半句怨言,只不過要是因此阻礙了派爾頓先生的委託,他將無法原諒自己。

沒察覺萊恩的心事,卡爾斯興緻高昂地問起安普敦莊園的大小事,萊恩儘可能地有問必答,薇拉則是邀請萊恩暫留莊園小住,並委託車夫帶回口信轉告訴派爾頓先生。

好幾天過去,桑德羅還是不肯接見萊恩。

比起他的冷淡態度,卡爾斯和薇拉就顯得熱情許多。

他們帶萊恩在庄園裏到處參觀,還帶萊恩到湖邊垂釣,日子雖然過得優閑愜意,但是萊恩始終沒有忘記自己到此的主要目的。

萊恩一邊思考接下來的計劃,一邊走向陽台。此時桑德羅和卡爾斯從中庭走了出來,沒有注意到陽台上的萊恩,有說有笑地朝花園走去。

都這麼晚了……

桑德羅和卡爾斯在花園小徑上漫步着。身高和身分皆相去不遠的兩人並肩走在一起,畫面十分相襯和諧。

桑德羅是貨真價實的瀟洒男人,而卡爾斯也有着氣質取勝的端正五官,萊恩突然覺得,這個時候不管是任何人出現在這個畫面里,都會破壞整個氣氛。

正如之前所聽聞、桑德羅也親口證實的,他和卡爾斯的感情非常親密,也非常牢固。這些天觀察下來,雖然不明顯,但是桑德羅的視線經常有意無意地尋找卡爾斯,然後安心停留在卡爾斯身上,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證明他所言非假,而卡爾斯也總是在桑德羅面前露出毫無防備的表情,兩人之間異常親密的友誼,不禁讓萊恩產生其它的聯想。

或許,他們是一對情侶也說不定。

每個人都會對自己意中人的一舉一動特別注意,象現在,他們在花園裏散步聊天,桑德羅會看着卡爾斯的臉,全神貫注地聽他說話。

萊恩的心裏突然感到一陣說不上來的煩悶,那是一種說不清是不安還是不快的莫名焦躁。

不管桑德羅喜歡什麼人或跟誰在一起,明明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但心裏卻無法不去在意,面對這種持續湧來的異樣心情,萊恩不禁陷入迷惘。

他們是不是一對情侶?這問題萊恩畢竟問不出口,因為不管怎麼想,這些話都像是失戀的男人對拋棄自己的情人所說的台詞。

這天晚上萊恩因為一直回想着桑德羅在安普敦莊園發生的許多事,以致於無法成眠。

如果桑德羅前往安普敦的目的是為了觀察阿嘉莎,那他對自己的種種行為又該作何解釋?在那些看似無禮的行為背後,是否隱藏着桑德羅的真心?

而他離去前的告白,至今是否依然……

萊恩翻了一個身,不敢繼續妄想下去。

他知道不管是現在或未來,不管自己有沒有對桑德羅說過那些惡毒的話,他都不可能擁有桑德羅的愛。為了報答派爾頓先生的養育之恩,完成黛西的終身大事,他甚至必須小心翼翼隱藏自己的感情,不能讓任何人發現。

縱然一開始不願承認,但是昨天聽見卡爾斯和薇拉說起他服役時的種種事迹,足以證明他的人品確實高尚,同時也明白他是個真誠不造作的人,萊恩內心對他產生尊敬之際又湧出幾分熟悉的感情,還有說不出的感激。

萊恩感激桑德羅曾經愛過他,感激他寬恕他曾經說過的惡毒詛咒,並以接待上賓的規格款待,這足以證明桑德羅的寬大胸襟,儘管他的態度冷淡、沒有流露一絲情感,但是對萊恩來說,能夠見到桑德羅平安健在已經是最大的收穫,而且,他所鍾愛的男人也不再只是一幅不知名的肖像。

朱利安……

他所深深愛慕着的男人,叫作朱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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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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