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是什麼讓萊恩有了這麼大的改變?難道是方才醋勁大發的失控行為引發的效應?桑德羅百思不解。

可以肯定的是,萊恩必定是發現他過去的愚蠢和口是心非大大阻礙了兩人的發展,基於認錯的出發點,以肉體作為討好的手段,要求自己原諒他。

儘管被羞澀染紅了臉,萊恩賣力誘惑的模樣已經證明他渴望被桑德羅疼愛的誠意和決心。

在桑德羅嘗遍萊恩全身的甜蜜之後,對於過去萊恩在安普敦莊園明明對他有情卻不肯承認,或是拒絕接受他的告白並口出惡言,抑或是信誓旦旦地要他娶黛西為妻,甚至是在舞會上無視他的存在和赫特共舞,這些讓他一次又一次大發雷霆的事全都可以一筆勾消。

此時此刻,桑德羅想寵愛他都來不及,已經沒有時間為了那一點芝麻綠豆大的事和他生氣了。

「桑德羅大人……」

「你醒了?」

桑德羅翻身到愛人身邊,細心地梳理着他的瀏海。

「一定很渴了吧?我去拿點水來。」

在萊恩唇上輕啄之後,嘴角揚起的桑德羅露出恬靜溫柔的表情,萊恩痴痴地欣賞他深情款款的眼神,抓住他的手不讓他離開。

「桑德羅大人……」

「傻瓜,叫我朱利安。」桑德羅溫柔撫着萊恩的唇,為愛人禮貌的疏遠感到心疼。

「我……」

「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不會生氣的。」語畢,桑德羅又忍不住開始輕吻好不容易心意相通的愛人。

只是輕輕地吻着,萊恩的意識便朦朧地想要了,不能再繼續下去,他提醒自己必須在身體再次產生熱度之前把事情說清楚。

「桑德羅大人!」萊恩推着他的肩膀,拉開身體的距離。

「怎麼了?」桑德羅溫柔的眼眸透露出一絲擔憂。

「由我做陪嫁,你願意重新考慮娶黛西為妻嗎?」

桑德羅的柔情蜜意彷彿瞬間斷了線,全身僵硬,不敢相信耳朵聽到的。

他從地上起身,抓抓頭髮,整理思緒。

等他察覺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時,震耳欲聾的怒吼已經搶先一步爆發出來。

萊恩之所以如此放浪形骸、放棄尊嚴扭腰擺臀地誘惑他,並不是為了表達對桑德羅的情意,而是把自己的肉體當作籌碼,目的是要桑德羅重新考慮和黛西的婚事。

最讓桑德羅怒不可遏的一點是,在他以為終於情投意合、兩情相悅的一連串愛欲糾纏中,根本沒有情也沒有愛,有的只是萊恩的工於心計,和自己奉獻真心的愚蠢,桑德羅不得不相信,萊恩自始至終都沒有對他產生過感情,那一切都只是他過度自信的想像罷了。

「告訴我,你剛剛想的都是這件事嗎?當我親吻你、進入你的時候,你滿腦子想的,都是盤算着要我娶那個女人的事嗎?你說啊!」

「我在想什麼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提議是否能夠改變桑德羅大人的決定。」

「太可笑,實在是太可笑了!你憑什麼認定我會因為你,改變我選哪一個女人為妻?」

「我沒有認定什麼,只是盡我所能地提出適當的建議。」

建議?桑德羅掐住萊恩的下顎,強迫他面對自己。

「看着我。」

萊恩緩慢的移動目光,在快要迎上桑德羅憤怒眼神的瞬間立即逃開,然而掐住下顎的手卻用力迫使他不得不放棄逃跑。

「你給我聽清楚了!如果想要取悅我,你要跟酒館樓上那些張開大腿做生意的女人學的事可多了!」

桑德羅用力一推,萊恩失去重心向後倒,不只撞到桌腳,連下顎都感到疼痛,但是最痛的,還是萊恩的心。

原以為自己對桑德羅的最後一點剩餘價值都被否定,這個結果徹底粉碎掉萊恩的希望。

萊恩不知道桑德羅是怎麼想他的,但很顯然,他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而且錯得離譜。

畢竟,桑德羅的告白已經是距離現在一年前的事,他怎麼能夠妄想桑德羅對他還有情,或者這個又瘦又乾的身體能夠帶給他任何滿足?

萊恩好恨自己。

恨自己為什麼不能早一點察覺自己的心意。

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事情也不會變得像現在這麼不可收拾。

他深深愛着桑德羅,卻礙於種種原因不能說出口。

不過現在,這個秘密也沒有說出口的必要了。

承受激烈歡愛而疲憊不堪的身體加上一顆絕望破碎的心,萊恩賴在床上直到中午才醒來,他動作緩慢地收拾行李,打算等大家結束午餐之後就要離開。

萊恩從枕頭底下取出裝有桑德羅字跡的重要信封,慎重其事地打開來閱讀。

親愛的——

想像桑德羅的輕聲呼喚,被撕扯成碎片的心,彷彿又有了生命。

含着淚水,不知親吻了字跡多少遍,萊恩才依依不捨地把信紙放回信封中,慎重地放進左胸前的口袋,明明剛收好,又擔心什麼似地查看了好幾遍。

除了一開始帶來的衣物,和字紙簍里偷偷撿回有桑德羅字跡的信紙,萊恩沒有帶走任何一件不屬於他的東西。桑德羅請裁縫縫製的漂亮禮服,整整齊齊地折好放在梳妝鏡前。

他算算時間差不多了,走廊上卻傳來吵雜的聲音,不一會兒怒氣沖沖的桑德羅就已經闖進門來,卡爾斯和伊夫林也跟在後面。

經卡爾斯說明,萊恩才明白原來是桑德羅放在抽屜里的重要文件遺失了,伊夫林表示曾經見到萊恩從書房出來時,鬼鬼祟祟塞了信封一樣的東西在衣服里,所以一行人才會出現在這裏。

「我沒有拿什麼重要文件。」萊恩說的是實話,他唯一偷走的,是從紙簍里撿回來,只寫了一個字的信紙。

遺失女王陛下的信是重罪,桑德羅的心情已經惡劣到極點,現在又看見堆放在椅子上已經打包好的行李,不需多言也知道住在這個房間裏的客人準備離開。

情緒和理智同時崩潰,桑德羅抓起其中一隻皮箱,將裏面的衣物統統倒了出來,然後是下一個。盛怒中的桑德羅沒有人敢上前制止,就算卡爾斯也一樣。

所有東西散亂一地,卻都沒有發現桑德羅遺失的文件。伊夫林暗示,東西很可能還在萊恩身上,沒想到此話一出,萊恩下意識地按住胸口,引起桑德羅注意,卡爾斯也倒抽一口氣。

「我身上沒有你要找的東西,相信我,真的沒有!」

桑德羅不理會他的叫喊,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手才伸了進去,臉色立刻就變了。

萊恩拚死抗拒,當信封被桑德羅取出,萊恩眼前一片空白,彷彿心臟也被掏了去,他衝上前想奪回對他最重要的寶貝,卻被桑德羅無情地推落地上。

「那不是你要的東西,還我!」

像失去心愛物品的孩子,萊恩聲嘶力竭地哭喊。萊恩好恨!他恨自己連一張紙都保護不了,更恨桑德羅連這點微不足道的幸福都不讓他擁有。

夏天結束后,墨西塞德莊園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擴建。

庄園裏裡外外、大大小小的廳堂都整修了,只有一個房間沒有異動,因為桑德羅下令除了他以外,不準任何人進入萊恩曾經住過的那間客房。

客人都已經離開整整一個月,那個房間還保留着萊恩曾經睡過的床單、被套,使用過的水杯,以及舞會穿過的禮服。

桑德羅每天都會關在房間裏,有時候還會直接在裏面就寢。

不該動怒的。

明明知道思念萊恩遠比戰死沙場更讓人痛苦難熬,卻又不禁覺得對他殘忍的自己實在是不可饒恕。那時應該要接受提議,娶那個叫作黛西的書獃子為妻,這麼一來,自願當陪嫁品的萊恩就是他的了,到時桑德羅有自信可以用溫柔打動他,讓他忘記赫特。然而,這一切都因為他愚蠢又不受控制的憤怒搞砸了。

懷疑萊恩盜取女王的密文是錯誤的關鍵,在卡爾斯和伊夫林面前進行搜身,肯定大大羞辱了萊恩的自尊。

尤其是……

盯着手中皺巴巴的信紙,桑德羅到現在還可以聽見萊恩肝腸寸斷的哭喊,如果不是從他身上搶奪了這張廢紙,萊恩也許不會走得那樣匆促。

都一個月了,桑德羅還是解不開這張信紙上的秘密,躺在萊恩睡過的床上,桑德羅把臉埋進枕頭裏尋找早就不存在的、屬於萊恩的氣味。

這時候,房門被粗魯地打開,桑德羅跳起來,正要開罵,薇拉卻搶先說道:「你看看這是什麼!」

薇拉遞過來的,是蓋有皇室鋼印的信封——沒錯,就是一個月前遺失的那封密文。

據薇拉表示,這是工人們在改裝伊夫林住過的客房時,在梳妝鏡後面找到的,說著的同時,眼尖的薇拉注意到桑德羅手中的奇怪信紙,趁他不注意時偷偷抽了過去。

「這是什麼?」

桑德羅想要搶回去,薇拉巧妙地轉身避開了。

「告訴我,這該不會是哪一位大家閨秀的收藏吧?」

「誰會收藏這種垃圾!」

「這你就不懂了,收藏自己喜歡的對象所寫出來的字,在女孩兒們之間是很常見的!在我看來,這封信可真是寫得恰到好處啊!」

「只寫了一個字有什麼恰到好處可言,拿來!」

「我的公爵大人還真是不解風情吶!在我看來,收藏這封信的小姐用情可深了呢!才會連這麼一個字都珍惜着。」薇拉把信交還給桑德羅,故意就此打住,知道這麼做一定能夠激起他的好奇心繼續追問下去。

「等等!」桑德羅叫住作勢離去的薇拉。

「還有什麼事嗎?」薇拉無辜地眨了眨眼,甜甜一笑。

「把話說清楚再走,為什麼說收藏這封信的人……」

「那你得先告訴我,收藏這封信的人是哪位名門淑女,如此一來,我才能夠做出客觀的推斷。」眼看計謀就快得逞,薇拉的眼睛閃閃發亮。

「如果都不是,你的推論還有參考價值嗎?」

「當然有!」

「那就快說!如果你再啰唆,我就禁止卡爾斯和你見面。」

薇拉發出不悅的抱怨,在桑德羅的威脅下只好乖乖就範。

「首先,從它皺巴巴的模樣看來,這封信肯定是被丟進紙簍的廢紙,一般而言,誰會願意去翻撿紙簍里的丟棄物?除非那樣東西對她是重要的。再看看內容,除了『親愛的』就什麼都沒有了,由此可見……」薇拉興味盎然地看着桑德羅。

「不要賣關子,快說!」桑德羅氣急敗壞的催促,因為這個推論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重要了。

「收藏這封信的人,應該很希望聽你喊她一聲『親愛的』吧!收着由你親筆寫下的字,想念你的時候偷偷打開來看一眼,就彷彿聽到你親口對他說親、愛、的。哇——還有什麼比這更羅曼蒂克!」

要是薇拉說的屬實,那偷偷撿起這張信紙用信封裝好,平時都放在胸前隨身攜帶的萊恩,以及信紙被搶走時的激動哭喊,都可以證明他的內心其實是渴望被自己所愛的。

雖然只是毫無根據的揣測,但是只要有那麼一絲曙光,就足夠鼓動桑德羅熱血沸騰,一想到萊恩是帶着什麼樣絕望的心情離開墨西塞德莊園,兩個人的真心又是如何一再擦身而過,桑德羅整顆心就糾結在一起。

真是不可原諒,都怪他自始至終只顧着生氣,才會沒有察覺萊恩的心意,要是能夠多替萊恩設身處地着想,也許彼此的心意早就相通了,而非分隔兩地各自痛苦着。

連夜趕路的桑德羅抵達安普敦莊園正好是破曉時分。

在表明身分和來意后,驚慌不已的派爾頓太太立刻帶他進二樓的卧房。

派爾頓先生的病容令桑德羅感到內疚,他明白派爾頓之所以憔悴,全是因為憂心兩個女兒的婚事。萊恩說的沒有錯,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見到派爾頓這副模樣也會不忍心的。

坐在派爾頓的病榻前,桑德羅先是為了之前隱瞞身分的事情鄭重道歉,然後做了一個慎重的決定。

「關於阿嘉莎的事我不會追究,您更不需要自責,如果阿嘉莎因此得到她想要的幸福,不也是好事一樁?我會派手下繼續打聽阿嘉莎的下落,有消息會立刻跟您報告,如果她有需要幫助的地方我也絕不推辭。至於黛西,請原諒我無法接受您的美意,她需要的是懂得欣賞她優點的男人。

「如果您不嫌棄,我願邀請黛西到我府中作客,並以義妹的身分將她介紹給周圍的朋友,盡我所能地尋找能夠與她匹配的對象,同時,也請您原諒我心裏中意的人選不是別人,而是您一直視為親骨肉的萊恩。」

擁有崇高道德標準的派爾頓先生沒有露出桑德羅預期的驚訝表情,令桑德羅鬆了一口氣。

派爾頓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然就是桑德羅,更為他誠懇的發言激動落淚,還有什麼比他的誠意更能感動人?桑德羅一口氣解決了派爾頓心頭最大的兩個問題,派爾頓自然沒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止他說出萊恩的所在。

從派爾頓的口中得知萊恩的去處,桑德羅馬不停蹄的兼程趕路,恨不得早一天見到意中人。

離開安普敦莊園到這裏已有兩個星期了。

南約克郡的氣候宜人、民風樸實,是個時髦與傳統兼容並蓄的城市。萊恩平日在教會裏教導沒有錢上學的孩子們閱讀文學和藝術史,假日則跟隨赫特到偏遠地區傳道布施。

自食其力又能助人的新生活令萊恩感到踏實又愉快,不得不感謝赫特處處為他設想周到,為了能夠早日回報赫特的溫柔,萊恩儘可能不去想起那個讓他遍體麟傷的男人。

然而越是想要忘卻,與桑德羅有關的記憶就越是清晰,幾乎是到了無孔不入的程度,桑德羅的詛咒更是萊恩急欲擺脫卻怎麼也甩不掉的可怕夢魘。

尤其當寂寞來襲、慾望高漲的夜晚,只要一握上了不安分的器官,桑德羅灼人的溫度便會立即重現,讓萊恩置身熊熊慾火之中無法自已,直到自虐似地釋放出最後一滴能量,體力耗盡的他又會回憶起墜馬時桑德羅在床邊的細心呵護。

好一個折磨人的傢伙!

他的霸道、他的溫柔全都叫萊恩又愛又恨。

但是真正讓他恨之入骨又無法原諒的,其實是他自己。

萊恩越來越相信,假冒卡爾斯身分時的桑德羅在離開安普敦莊園前對他說的那番告白都是出自真心,直到離去前都還給了他機會,但是萊恩卻被自以為是的猜測蒙蔽,誤認他是作惡多端的誘拐犯,還口出惡言說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他。經過這種打擊之後,桑德羅的那份真誠心意,理所當然地化為烏有了。

想到這兒,無法停止的傷心和懊悔又再次浮現。

要是那封信沒有被桑德羅發現就好了。

至少,自己還可以保有想像的權利。萊恩禁不住嘆息。

既然連這份微小的幸福都不配擁有,萊恩也不得不督促自己向前看。

赫特正耐心地站在前方不遠處溫柔地向他招手。

不能再左右搖擺、舉棋不定了。

就讓和桑德羅有關的一切和那幅肖像畫全都鎖進安普敦莊園的倉庫里吧!萊恩在心裏對自己這麼說。

「在想什麼?」赫特把手放在萊恩的頭上。

「沒有。」萊恩搖搖頭。

萊恩在墨西塞德郡發生了什麼事,赫特一無所知、也沒打算探究。當萊恩需要一個棲身之所時,願意想到自己,赫特已經感到至高無上的光榮。

赫特不在乎也不要求萊恩忘卻佔據他心裏的影子,能夠長相左右生活在一起,繼續照顧他、愛護他,赫特便心滿意足。

「我該到郡長府邸去了,教會改建的事還有些細節需要討論,晚上不用等我吃飯。」簡單交代完行蹤,赫特看着站在門口送行的萊恩,心頭滋生出幸福的甜蜜情感,上前將他擁入懷中,「你願意來找我,真的太好了。」

在萊恩的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吻,赫特才揮手告別。

赫特出門后,萊恩拿起掃帚趁着太陽西下前整理庭院。

由遠處漸近、最後停在背後的腳步聲,使他放下手邊的工作轉身——

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縱使頭髮被風吹得凌亂不堪,但是那雙在昏暗中仍然閃閃發光的黑眸,確實是桑德羅錯不了!

震驚絕不足以形容萊恩此刻的心情。

他丟下手中的掃把,捂着幾乎要驚叫出聲的嘴巴拔腿想逃,卻立刻就被桑德羅攔了下來,光是被他碰到,萊恩便覺全身發燙,整個人彷彿有火在燒。

猛地推開那令人目眩的厚實胸膛,萊恩一連後退好幾步,雙手緊緊環抱着止不住顫抖的身體,希望沒有被看出他的心慌意亂。

然而光是要穩住語調站在桑德羅面前說話,就已經耗盡萊恩全身的氣力。

「你到這裏來做什麼?」

萊恩的態度顯然是不歡迎這位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想起最後一次見面的情景,桑德羅對此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反而覺得沒有被萊恩用掃帚轟出去已經很幸運了。

「我是來懺悔的。」

桑德羅的眼神和語調都太過認真,萊恩一度以為那句話真是針對自己說的,但怎麼可能?萊恩立即否認了這個天大的誤會。

桑德羅只是單純路過這裏想要進行禱告而已,萊恩在心裏反覆提醒自己。

「神父和牧師都不在,公爵大人可以自行使用大廳禱告,要離去前,請順手將大門帶上即可。」萊恩慶幸平穩的語調沒有泄露不期而遇的尷尬和慌亂。

他伸長手臂暗示桑德羅往大廳移動,但桑德羅站在原地一也不動,異常地沉默。

萊恩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抬頭望了他一眼,桑德羅看起來心事重重,像是有許多煩惱,但是萊恩也沒有勇氣與他交談。

「我有個不情之請。」桑德羅終於開口:「我需要一個人聽我說話,不知道你是否願意?」

無法拒絕桑德羅誠懇視線中透露出的淡淡悲傷,也憂心他是不是經歷了什麼痛苦,萊恩只好領他前往大廳。

點燃大廳里的幾盞燭光,萊恩在距離桑德羅兩個座位的長椅上坐下。

也許是藉助了神的力量,現在能夠平心靜氣地和桑德羅共處一室,萊恩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桑德羅凝視着萊恩的臉,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愛上了一個人,但是卻因為我愚昧的驕傲和衝動傷害了他。」

看見桑德羅深情款款的模樣,萊恩忍不住感到揪心。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可以讓總是盛氣凌人的桑德羅願意在自己面前放下驕傲的姿態吐露心聲?明明知道不應該,萊恩卻還是禁不住偷偷嫉妒起那個人來。

「第一眼見到他,他真誠率直、不諂媚討好、有思想有見地的獨立個性大大吸引着我,看着他神采奕奕的笑容和眼神便能使我充滿能量。他很善良,懂得替他人着想,卻不一定逆來順受。

「驕傲自滿的性格讓我妄自揣測他對我也有好感,但是這份自以為是的喜悅卻在被他全盤推翻后演變成無法控制的憤怒,使我更急於佔有他,於是用暴力侵犯了他的身體。就算一開始的猜測是正確的,在經歷那可怕的摧殘后,他就算會恨我,一點也不奇怪。」

聽到這裏,似曾相識的遭遇令萊恩打起了哆嗦。

「再也見不到他的絕望令我消沉了好一陣子,沒想到有一天他卻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明明欣喜若狂,卻又顧慮到他對我的厭惡,以及被他拒絕愛意的憤恨,故意冷淡對他,事實上我多麼希望跪在他面前求他原諒,求他給我一次好好愛他的機會,然而,他卻在那個節骨眼上,要求我娶另一名女孩為妻。

「當下的我會勃然大怒應該是相當合理的反應,但不應該的是,憤怒再度吞噬我的理智,逼迫他交出肉體供我享樂作為考慮的條件。」

桑德羅的懺悔掀起萊恩翻騰紛擾的情緒,他不敢斷定桑德羅說的人就是自己。

「我很後悔,除了逞欲享受他的身體,我一次也沒有好好對他表達過我的情感,甚至連一次正式慎重的自我介紹都沒有,還有什麼資格對他生氣?畢竟,誰會輕易愛上一個用謊言隱藏真實身分的人?」

這不可能是真的……

無論是桑德羅的出現、這番表白,以及話里影射的對象,全都令萊恩感到難以置信,他拚命握緊拳頭,希望掐入掌心的指尖可以戳破這個醒來一定會心碎欲裂的美夢。

然而,覆蓋在萊恩雙手上的溫度是那麼的真實,滾燙的掌心幾乎要融化他了。

「一想到曾經加註在他身上的痛苦,我就憎恨自己的狂妄!我的愛既自私更自大,完全沒有替對方着想,但是我已經知道錯了,儘管錯得離譜、錯得不值得包容,就算會被斥為無恥,我仍然想要求他原諒、求他愛我……」

桑德羅自責至深的懺悔與心痛,經他誠懇哀求的視線,穿透萊恩的瞳孔直接傳進心裏,那雙真情流露的黑眸傳遞出撼動萊恩的強烈情感,整顆心都被他感動得痛了。

「請你幫我一個忙,替我把這個還給他。」桑德羅從身上掏出一隻信封,取出裏頭的信紙交給身邊的萊恩,「如果他還需要的話……」

不用打開,光是那皺巴巴的紙,萊恩就知道那裏面寫的是什麼。

淚水已經不聽使喚在眼眶裏打轉,萊恩覺得鼻頭好酸,喉嚨也乾澀得無法吞咽。

「請讓我親口對他呼喚……」

親愛的。

桑德羅充滿深情的低喃讓萊恩拚命忍住的淚水終於掉了下來。

見到這一幕,再沒有什麼可以阻止桑德羅將他擁入懷中。

他使盡全身的氣力抱住萊恩纖細的肩膀,生怕不這麼用心抱着就會再次失去,過度激動的情緒使桑德羅整個人顫抖不已。

承受着幾乎要將自己壓碎的強勁力道,萊恩喘不過氣來,卻為此幸福地落下淚珠。

桑德羅把頭靠在萊恩的臉龐廝磨着,用令人心碎的聲音傾訴:

「我愛你,萊恩……我真的剋制不住想要你的衝動……看在老天的份上,如果你對我還有一丁點感情,求求你承認吧!」

萊恩的心好痛,原來兩個人的心一直不停地錯過、誤會。

他捧着桑德羅的臉,忐忑不安的眼神令他心疼。

「我當然、當然愛你,朱利安……」

萊恩伸長脖子在桑德羅綻放笑靨的唇上覆上自己的。

在神的見證下,桑德羅和萊恩濃烈的愛意,化成無數深情的吻溫柔地傳給對方。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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