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即使晉陞為情侶關係，尹憲學與葉潔兒仍舊維持一個住二樓，一個住三樓，生活上一樣享有個人的獨立空間，晚上一起吃飯聊天，假日則抽空一起出遊，朝夕相處的模式為兩人的戀情增溫不少。

平常的白天，他們是上司對下屬的關係，尹憲學職同他所說的那樣，不因為葉潔兒是女友而有所袒護，上班時間他對她的態度的公事公辦，而潔兒更是卯足勁去學習。

下了班后，尹憲學則是個盡責的好情人，雖然一樣沒有甜言蜜語和鮮花，但他會從細微處去關心葉潔兒，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叮嚀她照顧身體，他還會鼓勵她報名參加一些會計課程，扮演亦師亦友的角色。

至於阿誠則因為看出老闆和潔兒兩人之間的微妙情意，衷心祝福潔兒，將這份好感升華，轉而把潔兒當妹妹看待，只是大嘴巴的阿誠藏不住秘密，但是大家並沒有因此排擠潔兒，畢竟大家都喜歡個性好相處的潔兒，對這段感情也樂觀其成。

這樣和諧的日子過了大半年。

眼前，事務所里唯一的大事便是陳姐生了！一個月前，陳姐在醫院生下一名健康的的小男嬰，從陳姐請產假的那天開始，葉潔兒正式接任陳姐的所有工作，而她也不負重望，很快便上手，這一個月來都沒出任何紕漏。

因為陳姐的兒子已經滿月，所以這個周日全體員工約好去陳姐家家探望，葉潔兒一想到要去看陳姐和嬰兒就好興奮，忙着張羅要送給新生兒的祝賀禮物。

周六中午，尹憲學窩在辦公室忙設計稿，葉潔兒不吵他，自己騎着小綿羊到附近的童裝行，買了一件小兔子造型的連身嬰兒服禮物。

當她回到事務所門門口停妥小綿羊機車時，意外看見門口有一個陌生女子的身影在徘徊。

“你好，請問你有什麼事？”葉潔兒好奇地看着那女子，禮貌地提出疑問。

她發現那女人好美，留着一頭微卷的波浪長發，個兒高挑纖細、五官立體、美麗的眼眸繪着層次的紫色眼影，配上濃密卷翹的假睫毛，很是亮眼出色，一身削肩無袖的紫色小洋裝凸顯了她的輕柔飄逸，再配上紫色鑲水鑽的高跟鞋，渾身散發成熟女人的動人氣質。

這名女子是陳如珊，正是尹憲學的前女友。

陳如珊被葉潔兒這麼一問，微微愣住，也打量起葉潔兒。

葉潔兒今天穿着輕便的白棉T，棉T的右下擺還印有粉紅色的雞蛋花圖案，搭配淺藍色的膝上牛仔短裙、白布鞋，一身清爽的大學生的模樣。

“我是來找人的，但是他可能不在吧！對了！你是這間事務所的員工嗎？”陳如珊掙扎了許久才來找尹憲學，但是到了這兒卻沒勇氣按門鈴，正在猶豫徘徊時就遇見葉潔兒回來。

她看葉潔兒將機車停在事務所的門口，拿着鑰匙一副準備要開門進去的模樣。

葉潔兒沒心機地笑着說：“對啊！我是這間事務所的會計助理，你說你要找誰啊？裏面的人我都認識喔！只不過今天是周末，他們沒來上班，要不要我幫你留言給那個人，你把聯絡資料給我，我請他再回電話給你。”

陳如珊當然知道今天是周末，沒有員工上班，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選在今天來找尹憲學，有些事想私下和他說，只不過她沒料到會遇上一個會計助理。她記得事務所里唯一的女性員工的陳姐，什麼時候開始，尹憲學僱用了這麼一個年輕可愛的小女人？

“不用了。”陳如珊搖搖頭拒絕。“我改天再來找他就好。”

她不想告訴外人她來的目的，分手后她才發現前男友的好，身為小女模的她一心懷抱明星夢，當她遇見稱能幫她爭取演出機會的製作人時，瞬間被夢想沖昏頭，背叛尹憲學轉而劈腿製作人，之後她確實是爭取到演出的機會，但都是不起眼的小角色，星海沉浮讓她很沮喪，結果製作人男友又搭上另一名小女星，她這才後悔當初的衝動。

她懷念尹憲學的穩重與務實，懷念他給她的安全感，但又怕碰釘子。

“這樣啊！那要不然你上班時間來，或是先打一通電話問問看，省得又撲空。”葉潔兒不知對方的身分，還傻傻地幫她出主意。

“嗯！謝謝你。”陳如珊點頭后，又疑惑探問：“對了，我請問一下，你……是住在這裏面嗎？”既然周末沒有員工上班，為何這個會計助理會一副進門的模樣？

葉潔兒點頭。“對！我住事務所的二樓……”才說完，她看見對方的臉色僵住。

“怎麼了嗎？”葉潔兒皺眉問。

“不，沒事……”陳如珊澀笑搖頭，掩飾心裏升起的緊張感。

以她對尹憲學的了解，不喜歡受干擾的人怎麼可能讓女員工住在二樓的空房間？感覺這個女生似乎受到挺特別的待遇。

“真的沒事嗎？你臉色怪怪的耶！不舒服嗎？要不要進來休息一下，我倒杯茶給你喝。”葉潔兒覺得怪，但又說不上哪裏怪，還以為對方是身體不適，一個勁兒地關心人家。

“真的沒事，那……我先走了，再見！”陳如珊臉色微慌，轉身就走，逃避地不顧去哪想眼前這個小女人和尹憲學可能會是什麼關係。

“哦！你真的不留下聯絡數據，讓我幫你留言給你朋友嗎？”

葉潔兒喊着，但是陳如珊已經走到路邊一台轎車前，打開車門上車離去。

葉潔兒目送陳如珊的車子離去，然後才帶着滿臉的疑惑，開門走進事務所，先繞去辦公室找尹憲學。

“尹大哥，我回來了，我跟你說哦，剛剛我在門口遇見一個女人，她長得好漂亮，但是她有點怪，都不肯說來找誰……”她把在門口遇見陳如珊的事全告訴尹憲學。

尹憲學一開始不以為意，但聽完后卻面容凝重地陷入沉思。

潔兒形容的那個人外貌很像是他的前女友陳如珊，但有可能是她嗎？他們已經很久不聯絡了，若是她，她來做什麼？

“尹大哥，怎麼了？你認識她嗎？”

“不！”尹憲學搖頭，推翻心裏的推測，應該不會是陳如珊，就算是，那也不代表什麼，那段情已逝，陳如珊對他而言已經不具影響力，也沒有討論的意義，他的身邊已經有了最重要的人，那便是葉潔兒。

他笑着轉移話題。“你去買了什麼禮物啊？”

提到禮物，葉潔兒眼睛亮了起來，她打開紙袋，興奮地展示那件小兔子服裝。“你看，超～～可愛的吧！”

“嗯！真的很可愛。”尹憲學輕笑出聲，點頭認同。“這麼可愛的衣服，確實很象你會買的禮物。”

“那尹大哥你呢？你要送陳姐什麼？”

“我當然是送最實際好用的。”

“是什麼？”葉潔兒好奇地瞪眼問。

“兩萬元紅包。”這是祝賀員工生產最適當的禮物。

“紅包～～”這下子換葉潔兒點頭，她也學他說話。“這麼務實的禮物確實很象你會準備的。”說完，她看着他，皺鼻子，吐了吐舌頭笑着。

尹憲學捏她的鼻子，也跟着笑了。

周日晚上，事務所里的員工帶着送嬰兒的禮物，興高采烈地去探望陳姐和小嬰兒。

陳姐夫妻滿臉幸福地接受同事的祝賀，祝賀結束，每個人手上都提着滿月油飯離開。

尹憲學載着滿臉甜蜜微笑的葉潔兒返回事務所，一路上，葉潔兒雙手交握放於下巴，滿臉陶醉着。

“天啊！小嬰兒好可愛喔！白白胖胖的，軟綿綿的，好像QQ的麻薯。”

尹憲學伸手敲她的額頭，笑她。“小嬰兒你也能聯想到吃的東西。”

“真的很象嘛！”葉潔兒笑着聳肩吐舌頭。

她說完，兩人對看着一眼，一起哈哈大笑。

忽然，尹憲學手機響，他掛上耳機接聽，葉潔兒收住笑聲，以免吵到他講電話。

“喂？”

尹憲學喂了一聲，但是對方沒響應。

“喂？”

他又喂了一聲，卻只聽見類似女子深呼吸，又像是帶點哽咽的聲音。

尹憲學因此皺着眉頭，葉潔兒看見了，忍不住問：“尹大哥，怎麼了？”

尹憲學聳肩，接着電話被掛斷了。

取下耳機后，他滿臉疑惑。

“尹大哥，有問題嗎？”來電沒有顯示號碼，也不知是誰打來的。

“也許是惡作劇電話。”

“大概吧！”尹憲學沒放在心上，繼續開車。

車子到達事務所門口后，尹憲學停妥車子和葉潔兒一起下車，他們開門進去，一起上樓梯，走到一半時，突然聽見電鈴聲。

“你先上樓吧！我去看是誰。”尹憲學不以為意地說。

“嗯！”葉潔兒聽話繼續上樓。

尹憲學轉身走到事務所門口。

他打開門，瞥見一名女子雙手抱膝蹲在門前地上，對方頭低垂着，長發披散遮住臉。

“小姐，你……”尹憲學戒備地盯着對方，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因此而聞到酒味。

這時，那女子撥開頭髮，抬頭看他。

尹憲學霎時一怔。“如珊？！”

事業不順加上感情觸礁，讓陳如珊心情無比煩悶，和幾個朋友相約喝酒解悶，聚會結束，她一個人搭上出租車，愈想愈覺得孤單無助，她想念和尹憲學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忍不住撥電話給他，聽見他聲音的剎那，眼淚激動地掉下，完全說不出話來，她索性藉著酒意壯膽，要出租車司機改變方向來到事務所找他。

她一看到他，激動地紅了眼眶，哽咽地喊他。“憲學……”

面對分手的舊情人，尹憲學沒有依戀，但是心裏有着疑惑，想知道她喝了酒，是為什麼？印象中她通常是有不順心的事才會喝酒的。

“你怎麼來了？你怎麼搞了的，好象喝了不少酒？”他蹲下來，開口關心她。

陳如珊喝了酒情緒本就不穩，見到舊情人更是心情起伏，一感覺到前男友的關心，所有委屈一股腦兒爆發出來，忍不住嗚咽哭出聲。

“憲學……”顧不得自己的身分已是前女友，她攀抱住他的手臂，哭着說：“對不起，我錯了，跟你分手后，我很不快樂……”

“什麼？你清醒一點。”尹憲學嚇了一跳，連忙拉開她的手。

陳如珊契而不舍，又粘了上去，這會兒是雙手揪住他胸前的衣服，繼續哭訴。

“他根本不是真心愛我，一段時間后就又搭上別的女星，根本不幫我爭取演出機會，我好傻……當初你對我這麼好，這麼照顧我……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尹憲學再一次拉開她的手，凜着臉，語氣冷硬地吼她。“你不要胡鬧了，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不可能跟你複合。不對！不管我有沒有女朋友，我都不可能跟你重新開始，你我之間的事已經過去了，快起來回家去。”

“你有女朋友了？”被拒絕了，陳如珊眼淚掉得更凶。

“沒錯。”他毫不隱瞞事實。

“不！我不相信……”她孤注一擲，驀地撲向尹憲學的懷裏，緊緊摟住他的脖子，送上紅唇，吻他的臉頰。

尹憲學愣了半晌，待反應過來正要推開她時，葉潔兒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

“尹大哥，你好慢，是誰來了嗎……”

乍見眼前的景象，葉潔兒屏住呼吸，不敢吐氣，那更為彷彿看了恐怖電影一樣。

聽見葉潔兒的聲音，尹憲學明白誤會大了，他迅速拉開象八爪魚一樣的陳如珊，扭對看葉潔兒，果然看見她張口結舌，一臉慘白的模樣。

“潔兒！事情不是你看見的那樣。”他緊張地起身握住葉潔兒的手，亟欲解釋。

但葉潔兒恍若未聞，她的表情有點呆掉，腦袋象被人狠敲了一拳似的。

“潔兒，你有有聽嗎？”尹憲學很着急，搖了搖她的身體，要她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可是葉潔兒卻一直看着陳如珊。

她指着陳如珊，愣愣地說：“等等！我看過你，你昨天有來公司找人……”想起昨天和這人對話，再對照她剛剛吻着尹憲學的畫面，她忽然懂了。“你……你要找的人就是他？！”

“我是他的女朋友，你是誰？”喝了酒的陳如珊膽子大了，加上看見尹憲學一副十分擔心這女生誤會的樣子，清楚感受到葉潔兒對她造成的威脅，她口無遮攔地率先嗆聲。

葉潔兒當場倒抽一口氣，如同雕塑一樣僵在原地，不知該怎麼反映，只覺得心痛到渾身冰冷。

“陳如珊，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我女朋友面前亂講話？”尹憲學咆哮罵她，事情被她愈描愈黑了。

“我是說真的。”陳如珊忽然掩面痛哭，歇斯底里說：“我好傻，我一直到現在才發現我最愛的是你，我不要分手。”

“尹大哥，原來她是你的……”葉潔兒的心口又酸又疼，眼眶熱，鼻頭酸，很想哭。

“前女友！”尹憲學鄭重聲明。“只是前女友，已經分手，沒有關係了。潔兒，她喝了酒，講話顛顛倒倒的，你不要當真，一定要相信我，你先進屋裏去好嗎？給我幾分鐘的時間，我待會再跟你說。”

他看到她快哭了，讓她面對這樣的場面，他心裏很難過抱歉，他需要跟她獨處好好解釋清楚，但在解釋之前，他必須先把陳如珊處理好，安撫她激動的情緒，勸她乖乖搭車回家。

尹憲學握住葉潔兒的手，要牽她進屋裏。

不料，陳如珊怕他一進去就不回頭，站起來要阻擋他，但是卻沒站穩，整個人又跌倒在地，末了，她乾脆坐在地上，雙手抱住尹憲學的腿不放，又哭又鬧的。

“憲學，拜託不要不理我，都沒有人愛我，我很怕、很怕，嗚～～”

葉潔兒看到陳如珊那一臉無助的模樣，覺得不忍心，她慢慢鬆開尹憲學握住的手，抿唇忍住眼淚，聲音顫抖地說。

“尹大哥，沒關係，我自己進去就行了。”她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沒有抬頭看他。“她好象挺可憐的，你先送回去好了，她喝了酒一個人回去很危險，我等你回來再說。”

她話一說完，尹憲學和陳如珊同時愕然地看着她。

陳如珊一陣傻眼，她是有酒意，但是還沒有醉到聽不懂情敵的話，她還以為會跟尹憲學的現在女友一陣廝打較勁的，想不到對方居然……居然那麼體貼地叫尹憲學護送她回去？

她的自尊心一下子冒了頭來，忽然驚覺自己這樣坐在地上又哭又鬧的形象很可笑愚蠢。她是模特兒耶！雖然沒有愛情，但也不該這樣沒形象。

尹憲學則是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樣的反應才對，他氣潔兒太傻，不懂得扞衛自己的權利，又感動於她的寬容大器以及對他的信任，她這種吃了虧不會刁鑽哭鬧的個性，使他疼入心坎里。

他心疼地揉了揉葉潔兒的頭，嘆氣說：“你這個傻瓜！我自己知道怎麼處理。”

說完，他改變了主意，手臂堅定地摟着葉潔兒的肩膀，轉身看着陳如珊，不疾不徐地聲明。

“如珊，你喝了酒，我不確定你現在的狀況是否能聽得明白我說的話，但我還是要說清楚，我們之間的情分已逝去了，不管當初是為了什麼原因分手，或是誰對不起誰都已經不重要，我身邊有一個我想用心守護的人，我很在乎她，不願意她受到任何傷害，當然也不願意因為你的出現而讓她傷心難過，對於你所面臨的處境我很遺憾，但是我幫不了你的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祝福你，希望你能堅持自己的理想，在你想擁抱的領域裏發光發熱。”

尹憲學說完，眼神清明地看着依舊坐在地上的陳如珊，她更加獃滯，目光望着別處，他懷疑她該不會有聽沒有懂吧？

“如珊……你還好吧？”他問她。

陳如珊這才回神，緩緩地點頭，手扶着門邊的樑柱，腳步不穩地要站起來，尹憲學和葉潔兒同進伸手要幫她，她卻甩開不領情，自己站了起來。

她仰起下巴，掃了葉潔兒一眼。

她心裏有不服氣也有佩服，不服氣這樣一個樸素的小丫頭可以奪走尹憲學的關愛，但又佩服她為人着想的度量。

尹憲學怕她做出傻事傷害葉潔兒，保護欲極強地將潔兒拉到他身後擋着。

陳如珊看在眼裏，徹底明白她和尹憲學之間不是絕不可能再複合了，今晚這一場鬧劇是她在自取其辱，這樣借酒裝瘋來乞求前男友複合太難看了，她是寂寞到瘋了嗎？這實在不是她陳如珊該有的作為。

“我不該來的。”她忍住難堪的眼淚，撐起最後一絲尊嚴，瞪着尹憲學，倔傲地咬牙說：“還真是謝謝你的祝福，你等着看吧！一定會發光發熱的。”

說完，轉過身，眼淚掉下，踩着重重的步伐往路旁走去。

葉潔兒看碟了，搖搖尹憲學的手，小聲問：“她沒事吧？”

尹憲學捏了捏她的手，“你等我一下。”

他朝陳如珊的方向走去，跟着她一起站在路旁等出租車，怕她覺得難堪，假裝沒看見她在掉淚，提手幫她攔出租車。

出租車停了，尹憲學幫她打開車門。

陳如珊上了車，尹憲學幫她着車門前，語重心長地說了聲：“加油！”

陳如珊的響應僅是傲然微笑，她不說再見，因為她自己明白，她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

出租車駛離后，尹憲學走回葉潔兒的身邊，雙手摟住她，閉上眼，語氣輕嘆着說：“潔兒，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