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稍晚,驚醒的藍風被窗外傳來的細小說話聲吵醒。聆聽片刻后,他發覺那刻意壓低的嗓音聽來很熟悉。
他將阿曼緊摟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挪開,再輕輕抽出被壓在她頸下的胳膊,翻身起床。
沉睡中的阿曼咕噥了一聲,彷佛不滿他的離開似地又往他身上靠過來,他趕緊將被角塞進她懷裏,以填補自己的空缺。
阿曼滿意地抱着被子繼續沉睡,藍風卻被她那抹甜蜜的微笑吸引了。
他俯身在她噘起的嘴唇上吻了一下,然後悄無聲息地穿上衣服開門出去。
今夜月光明朗,藍風走到廊柱邊,看到納葛和納嘉正在跟幾個男人說話。
等看清楚那幾個人的面孔時,藍風不由大吃一驚,他們不是那兩次欲擄走阿曼的黑衣男人嗎?!
「他們怎麼會在這裏?」藍風狐疑地打量着他們,發現他們神態自若,與納葛說話的口氣也一點都不生疏,於是他靜靜地站在陰影里觀察他們。
那四個人中像領頭的,也是之前將阿曼接住的高個兒男人說:「今晚我們得多留神這裏,我家娃子(注)在山口處看到了葛山和曲布阿那個王八羔子,說帶了不少人!」
「他們一定是衝著阿曼來的!這次不能再讓他們跑掉,得教訓他們一頓,你說對不對,大哥?」那個曾被藍風擊傷的粗壯男人對着納葛說。
大哥?!藍風一怔,對啊,那男人名叫納果,難道他們是親兄弟?那麼這些「擄人」的行為只是一場鬧劇?難道又是一個騙局?
跨火塘、收下「查爾瓦」、搶親……想到這一切都是事先設計好的騙局時,藍風的心一涼,從樓上翻身躍下落在他們身前。
「啊,你真的會飛呵!」青布包頭上插着一根羽毛的年輕漢子驚訝地叫出聲。其它男人也明顯地對他不凡的身手敬畏有加。
藍風不理會他們驚愕的目光,冷峻地看着納葛道:「我想大王子應該將這幾位正式介紹一下吧?」
他口氣里毫不掩飾的憤怒令納葛很難堪。
「咳、咳!」他咳嗽數聲鎮靜情緒后,指着那幾個男人逐個介紹。「這是我三弟納左,四弟納山,五弟納果、六弟納川,二弟納嘉你已經認識……」
藍風打斷他嘲弄地說:「其實這幾位我認識得更早,不是嗎?」
兄弟幾個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無話可說。
那四兄弟的頭兒,看來深沉聰敏的納左對藍風說:「我們並沒有做錯什麼,那樣做只是為了幫助阿曼達成她的心愿。」
「幫助?」藍風雙眉抖挑。
一看場面不合,大王子納葛低聲對藍風說:「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講清楚的,別吵醒阿曼,能否換個地方坐下好好談?」
藍風點頭,於是納葛將大伙兒帶到自己的小樓。
一等坐定,兄弟們也不再隱諱,七嘴八舌地將經過大概講了一遍,藍風注意到在講述中,他們每個人都很少對自己的行為辯解,只是為阿曼說話。
與這兄弟六人一席深談,令藍風對這幾位哥哥對妹妹的縱容和維護有了更深的暸解,由他們的態度和口氣不難發現,他們很愛妹妹,只要是阿曼要的東西,他們就是豁出生命也會為她取得。
雖然他理解這些哥哥們對妹妹的溺愛,但卻不能平息心頭的怒火,畢竟受愚弄的人是他!
他語氣充滿譏誚地說:「難怪她不讓我傷害你們!你們實在太縱容她,居然兄妹合力演了這出騙夫戲!」
「她愛你,你不能以此傷害她!」兄弟中最少說話,也最粗壯的老四納山目光炯炯地看着藍風,彷佛在警告他如果傷害了阿曼,他將跟他算帳似的。
藍風不悅地說:「你將她扔到空中時,為何沒想過會傷害她?」
納山看看三哥納左。「因為我知道三哥能夠接住她。」
「可你有沒有想過那樣做會嚇到阿曼?」他不能原諒這個蠻漢在樹林裏將阿曼突然拋起的行為,那確實嚇壞了阿曼。
納山囁囁地不知說了句什麼。
納葛插言道:「藍風,你要理解阿曼,她的出發點是好的……」
「怎麼會是好的?將一個男人的自尊踩在腳下,這出發點是好的嗎?」藍風憤怒地打斷他的話,怒氣沖沖地看着他們。
這時老三納左毫不客氣地說出一席話直擊要害。「這你能怪阿曼嗎?你從她十三歲起就糾纏着她不放,讓她愛上了你的『幽靈』。她生活在虛幻的愛情世界裏整整五年,難道她不痛苦嗎?!
你認為她欺騙你,但你可曾想過,如果她不用這種方式留住你,你會待在她身邊嗎?你會注意到她嗎?你現在覺得被我們耍弄,於是恨我們,可是我們不過是不想讓她在虛幻的世界裏耗盡青春,想幫助她得到快樂,我們錯了嗎?
如果換成是你,你能眼見着自己疼愛的小妹在期待與失望、夢境與現實的折磨中受苦而無動於衷嗎?!」
顯然,這正是他們合力幫助阿曼的根本原因,但仍不能被藍風接受。
他苦澀地問:「她在夢裏夢見的人真的是我嗎?我真是那個『幽靈』嗎?」
納左毫不退讓地說:「阿曼說是,畢摩也說是,那就一定是!」
「先不要忙着記恨阿曼或其它人,仇恨會掩蔽你的智能。靜下來聽聽你的心聲吧!」畢竟見多識廣,納葛並不感情用事,他客觀地勸導藍風:「阿曼是我們的親妹妹,我們看着她長大,她從來不會撒謊,更無害人之心。」
最魯莽的納果說:「如果說世界上還有單純善良的人,那她就是阿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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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熟睡中的阿曼突然被一股突如其來的不安驚醒,她猛地睜開眼睛。
「藍風!」她往身側摸去,床上沒人!一陣恐懼襲上心頭,她拉緊被子坐了起來。
就在這時,「擦」的一聲,床邊的油燈被點燃。衣着整齊的藍風正坐在桌邊,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藍風,你怎麼了?幹嘛坐在那裏?」阿曼驚訝地問,準備掀開被子下床。
藍風立即阻止她。「妳不用起來,我只是想在走以前跟妳說幾句話。」
「走?你要去哪裏?!」藍風冷淡的表情令她害怕,而他說的話也讓她迷糊。
「去我該去的地方。」藍風彷佛沒有看到她畏縮的表情,冷冷地說:「臨走前我只希望聽妳對我說一次真話,妳能答應嗎?」
阿曼的心在墜落、彷佛直直落向那深不見底的冰湖。她顫着聲說:「你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沒有對你說實話?」
藍風的眼裏精光閃爍,他咬牙切齒地問:「妳有嗎?」
看到他鐵青的臉色,阿曼慌忙地說:「我就是一開始時沒有告訴你我的真實身分,想讓你送我回家嘛!」
「還有呢?」
「還有?」阿曼從夢中驚醒,早已慌了神,不懂為何入睡前情意綿綿的丈夫,睜開眼時卻變成一個兇狠的陌生人?
她苦惱地皺着眉頭問:「藍風,你怎麼了?為什麼你說的話我都聽不僅?」
藍風心頭的火氣更大了,他擱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努力剋制心頭的怒氣。「聽不懂?妳是不是要我把妳那四個哥哥找來對質?」
「啊!」阿曼驚呼一聲,終於明白藍風為什麼生氣,她驚慌地說:「我本來想要告訴你的……」
「本來?!」藍風站起來,怒視着她說:「什麼時候?在妳要他們裝作強盜圍攻妳時?在妳要他們逼我完成所謂的『搶妻』鬧劇時?在妳設圈套讓我抱妳跨火塘時?還是送我披風時?或者,是在將妳寶貴的童貞獻給我時?」
藍風的聲音越來越大,怒氣也越來越高張,而阿曼在聽到他一聲聲的指控時,臉上血色盡褪,蒼白如紙。
隨着他語氣的加重,她覺得從他嘴裏吐出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像鐵鏈一樣絞在她心上,越絞越緊,讓她痛不欲生。
她想辯解,可是那些都是事實;她想告訴他那樣做只是為了得到他,因為她愛他!可是所有的話都堵在她的心頭,被那絞繩勒得無法吐出來。
見她滿面凄然,藍風也很痛苦,但她一再的欺騙實在讓他寒了心,況且這個婚禮對他來說一直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此刻就更加覺得是出鬧劇了。
於是他繼續惡狠狠地說:「從一開始妳就在佈局,從頭到尾妳都把我當作一個傻子!我無法相信妳居然敢這樣對我。妳到底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
「得到你的愛……」阿曼惶恐地說。
「哼!」藍風冷哼一聲。「欺騙得來的婚姻會有真愛嗎?」說著他憤然轉身。
「藍風!」阿曼不能讓他就這麼走掉,更不能讓他帶着對自己的誤會走掉,於是她大喊一聲,從床上跳下來,拉住他的手。
「藍風,你不能這樣走掉,你得聽我把話講完……」
藍風回頭,看到她袒露着身體,還光着腳站在冰冷的地上,心頭不由又竄起了另一種火焰。
他惱怒地痛恨起自己,即使在這令他失望和生氣的時候,她的身體和她的美麗依然對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穿上衣服!」他惱羞成怒地嘶聲低吼。
早已被他的怒氣嚇得四肢發軟的阿曼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抹胸,她又羞又急地看着他,說:「你別走,讓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藍風沉默地走回床邊的木凳坐下,看着她隨意地套上一條燈籠褲,又將那件薄紗睡衣穿上。
即使在他充滿恨意的目光下,即使她非常害怕,阿曼的動作依然優雅大方,那頭亮眼的秀髮隨着她的動作飄灑着,她繫緊腰帶,站在藍風面前。
她的眼淚和恐懼像鞭子一樣抽在藍風心上,他彎腰粗魯地扯出一雙絨布繡花軟鞋扔在她腳邊,嘎聲命令道:「穿上!」
阿曼急忙將腳套進鞋裏,急切地說:「藍風,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愛你……」
「不要再說愛!」藍風打斷她,厲聲說:「這是愛嗎?不,這不是愛!愛首先是尊重!妳對我尊重嗎?妳將我玩弄在股掌之中,一再的欺騙我,將我們的感情當作一場鬧劇!妳以為身為公主就可以隨意玩弄別人的感情嗎?」
「不,我、我沒有玩弄,那……那也不是鬧劇!」阿曼痛苦地說著,無助的眼淚似決堤的江水般滔滔不絕地流下。她跪在藍風的膝前,抓住他擱在膝蓋上的手。
可是藍風將她的手甩開,毫不同情地轉開臉。
天哪,這是那個在馬上將她擁入懷裏安撫、在木屋裏抱着她度過夜晚、在她哭泣時對她輕言細語,為她擦拭眼淚的藍風嗎?不,他不是!現在坐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滿懷怨恨,他不願意聽她訴說事實,甚至根本不想聽她說任何話。
阿曼心如刀割,她努力壓抑住恐慌和傷心的感覺,想恢復往日的鎮靜。全黔嶺的人都知道她阿曼公主向來是頑固又驕縱,被她的阿爸和六個哥哥寵壞的女孩,但大家也都承認,她是一個善良甜美的好姑娘,她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不是嗎?
這次她也許真的做錯了,可是藍風沒有理由不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啊!
「那妳說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為什麼是我?」藍風口氣生硬地問。
哦,感謝天神,他真的給我機會了。阿曼寬慰地吁了口氣,帶着贖罪的心情,跪坐在腳後跟上,將十三歲起就困擾着她的夢境,及最近夢中情景突變,求教於畢摩而得知偈語等過程,詳細地告訴他。
她還告訴藍風,自己已經在黔江邊尋找、等待他近十天,那天終於在謀山驛館附近與他不期而遇。
講到這裏,阿曼毫不掩飾喜悅地說:「遇見你的那天,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她發自內心的笑容令藍風深受感動,但他仍面容冷漠地問:「那天樹林裏的打鬥又怎麼說?」
阿曼急忙說:「那天,我的護衛陪我去驛館找你,走到山道上,遇見我的四個哥哥,他們是因為聽說葛山要抓我而趕去渡口想帶我回家的……可是我已經找到了你,怎麼能輕易跟他們走呢?」
「所以他們要抓妳是真的?」藍風不帶感情地問。其實他已經從安潔相納葛的口中得知,阿曼長大后一直是黔嶺王的對手們欲綁架的對象,所以阿曼才一直被保護得那麼好。
阿曼抬頭看着他毫無表情的臉,誠實地說:「沒錯,是真的,如果那天你沒有出現,我一定被他們帶回家了……」
藍風諱莫如深地看着她說:「那如果妳被他們帶回家,妳是否就不會再到處找我,即便我是妳夢裏的那個人?」
「不!」見藍風終於肯看着自己,阿曼心情一陣激動,她熱切地說:「我不會放棄你的!而且我知道你的身世,我一定會去大琊國王宮找你的……」
藍風嗤鼻一笑。「妳以為大琊國王宮是隨便進出的嗎?」
阿曼認真地說:「不,我知道不容易,但是不管用什麼方法,我一定會找到你的,況且--」她眼睛一亮。「我還有你的王后可以求呢!」
聽到她堅定自信的話語,看着她慧黠的笑容,藍風發現心裏的怒氣正在漸漸消散,他趕緊轉開視線,重新凝聚心中的怒火,因為他不想這麼快就原諒她。
「那幾個在樹林裏跟蹤我們的人,是誰?」
「是奉父王之命保護我的護衛……就是他們陪我到謀山的。」
「妳居然敢騙我說他們是獵戶?!」想到自己居然被這小女人耍得團團轉,藍風的氣再度燃起。「是妳暗示他們不許再跟蹤,所以他們才離開的?」
阿曼默默地點點頭。
「那披風呢?妳早算計好我會答應送妳回家嗎?」
「不,那是我叫人送到江邊給我,因為我想一找到你就給你。」
藍風嘲弄地說:「哼,為了我,妳還真費了不少心思!」
阿曼紅了眼睛,低聲承認道:「沒錯。可是如果我不那樣做的話,你的眼裏會看到我的存在嗎?你的心裏會有我的影子嗎?」
藍風撇撇嘴,加重揶揄的語氣。「妳以為現在我已經看到了妳,心裏已經有妳了嗎?」
他的語氣很傷人,但阿曼還是勇敢地看着他說:「是的,我相信是的……」
「就憑這點自以為是,妳就敢一再欺騙我?」藍風語氣低沉地說。阿曼的坦率直搗他的心防,令他又愛又恨!他轉開眼,直愣愣地盯着跳動的燈火。
聞言,阿曼眼裏的光彩消失了。她很想握住藍風的手,告訴他她不是真的想欺騙他,可是她不敢,只能凄惶地問:「藍風,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嗎?」
藍風過了很久才說:「欺騙就是欺騙,沒有什麼可以原諒的。」
然後他站起來,越過阿曼往門外走去。
此刻的阿曼已經沒有絲毫力氣去抓住他,她知道她已經失去他了!由於她的任性和輕率,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最親密的人!
此刻,流不盡的眼淚難洗她心頭的痛苦,說不完的歉疚道不盡她滿腹的悔恨,千萬句的呼喚難挽回那離去的腳步。
不知道跪在那裏多久,阿曼突然看見床邊懸挂的披風,那件她懷着期待和幸福的心情一針一線綉製成的「查爾瓦」。
她不由想起他們在木屋時,藍風曾說過的話:「等我離開妳后,我會盡量忘掉妳……」
他現在已經離開她,那麼他一定在努力忘掉她……有什麼比被心上人忘掉更痛苦的事呢?!
不,他不能忘掉我!我不能讓他忘掉我!不能!我是他的妻子,我愛他,今生今世我都不能讓他忘掉我!
她猛地站起來,取下「查爾瓦」匆匆往樓下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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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冷月,寂靜的山嶺間響起了細碎的蹄聲。
阿曼戰戰兢兢地握着馬僮為她拴上的長長韁繩,牽着飛羽走在彎彎曲曲的山道上。蒼峻的大山,黑黝黝的森林,密密矮矮的林莽……這一切熟悉的景色在夜色中顯得猙獰可怖,再加上對馬的恐懼,她全身的每一條神經都綳得緊緊的。
「飛羽,我……哦,我知道你不……不會傷害我,可是我還是好怕你喔……」她近似哭泣般地背對着馬頭低聲說。
「你不要氣我就這樣把你拉出來……因、因為我要、要把你送還給你的主人。他已經走了,因為他--他找不到你,所以我要把你送還給他……他很生氣,生我的氣,可……可是我真的沒有想要惹他生氣的……找到他后,你就隨他去吧。」
涼涼的山風吹過,阿曼哆嗦着打了個噴嚏,她吸吸鼻子,又說:「我不該欺騙他,讓他……他對我失去信任。現在他走了,我送你去找他,但是你們不要忘記我,好嗎?我也不會忘記你們。如果可以,我會去看你們的……」
她不停說話為自己壯膽,也發泄心裏的委屈。
好像懂得她的恐懼似的,飛羽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靠近過她,只是安靜順從地按她的要求跟着她走。
因為滿心的憂傷和一心想着要追上藍風,她匆忙出門時忘了身上只穿着薄紗睡裙和軟底鞋,根本不適合外出。此刻沁涼的冷風令她不住地打着寒顫。
我得趕快找到他!把飛羽還給他!現在她明白自己的任性欺瞞傷害了藍風,將他對自己的愛扼殺了,於是她不再苛求藍風愛自己,她只希望他永遠不要忘記她,而要他做到這點,她就得放他自由,否則他只會更加恨自己……
她知道飛羽被哥哥們藏在王族所屬的馬廄里,藍風決計找不到。於是她先到莊園後院的馬廄,喚醒熟睡的馬僮,讓他幫忙為飛羽安放馬鞍並加了長韁繩,然後提心弔膽地拉着韁繩出門。
守衛們看到公主天未亮就出堡,而且還牽着平日最讓她恐懼的駿馬,雖感到十分詫異,但也不能說什麼,只能為她開門放行。
離開了熟悉安全的莊園,阿曼並沒有膽怯,她沿着通往黔江的山道快步走去。
她相信藍風一定會先去七星堡找他的國王,那麼他就得到黔江去搭渡船,沒有馬,他可能跑不快,而且阿曼知道渡船要到日出時才會開船。
她一定要趕上他!
越往下走,沾滿露水的山路越加泥濘崎嶇,她已經絆倒好幾次了,腳上的扭傷也隱隱作痛,但她依然堅定地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星月淡去,破曉了。
山下的村落已清晰可見,但離黔江渡口仍有很長很長的路,她着急地希望能騎馬飛奔,可是沒有藍風在身邊,她哪有勇氣靠近飛羽?
想到藍風對自己的鄙視和恨意,阿曼禁不住傷心落淚,但她一點都不怨他,還是很喜歡他崇拜他。在她眼裏藍風是天下最能幹的男人,她相信無論多大的難事他都能應付自如,彷佛天下沒有難住他的事。
在她心裏,她也會永遠記得那個溫柔地將她擁入懷中的男人,那個手捏繡花針為她挑剌裹傷的男人。
「喔,藍風,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愛你!」
走在崎嶇的山路上,回憶着與藍風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阿曼忘了寒冷,忘了恐懼,她深情地對着空寂的山林低聲述說對藍風的愛語,多麼渴望山風能將她的話傳到早已走得遠遠的藍風耳里。
突然,她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身後響起,起先她以為是藍風,但又想到藍風沒有馬,而且他已經離開很久了,不可能還在她身後。
「會是哥哥嗎?」當她想到可能是哥哥們追來時,不禁有點高興,因為哥哥們可以幫她把飛羽送去黔江邊給藍風。
於是她急切地回頭張望。果真在拂曉的晨曦中,她看到婉蜒盤桓的山道上,有一隊人馬正急速地朝自己飛奔而來。
「哦,一定是哥哥!」阿曼心喜地想要大聲喊他們,可是當她瞇起眼睛仔細看時,竟看到領頭的葛山,再看他身邊那個粗壯的男人,她的心涼透了。
「曲涅蒙王子?!」她驚呼一聲,身上竄過一陣哆嗦。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飛羽靠近,彷佛飛羽是此刻唯一可以幫助她抵擋惡魔的救星。
天哪,他們一定在這裏守候多時了,現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該怎麼辦?雖然山道彎曲,他們距離還很遠,但以他們的速度,自己怎麼也逃不掉的!
阿曼四處尋覓,想找一個山洞藏身,或找一處灌木躲起來,可是她舉目四望,滿山的密林,哪裏有山洞?
於是她費力地牽着飛羽往路邊的叢林走去,希望能躲過這一劫,可是才走幾步就發現行不通,因為那裏荊棘叢生,才走進去,她的頭髮和衣服都被刮破,護着臉的胳膊也被劃出了血痕,而高大的飛羽也寸步難行。
她只好退出來,可是這一耽擱,那隊人馬更近了。
她清楚地看見在葛山和曲涅蒙大王子曲布阿臉上得意而淫蕩的笑容。
作者註:「娃子」即指私家奴隸,諾蘇族的奴隸制度非常長久,一直延續列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