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梁門娘家人
經由梁氏指引,馬車很快就到了梁門府前。這個時候,時辰尚早,老爺夫人們都是未起的,不過洒掃門路庭院,採買一日用度的下人,這個時辰前,就要起來行作了。梁氏將楚言抱下馬車,拿出車內的包袱,打發德王府的車夫離去的時候,梁府的採買車,剛好停到門前。二個綰了發的僕婦眼尖的掃過那離去的馬車,嘴上嘖嘖嘆道,“看來又是一有錢的主兒,也不知道咱們什麼時候能有那樣的命哦---!”
“你們啊,就眼讒着吧,有那命,那得祖上墳頭冒青煙才成!”駕採買車的壯年男子邊將一大籮筐豬肉從車上卸下來,邊取笑那二個僕婦道。
“哎呀,你看那人的背影怎麼那麼眼熟啊!李家的,快看,快看啊!”一個年紀稍長的僕婦拉拉她身旁的正打算掏瓜子嗑的僕婦,疑惑不定的道。
“像誰?”那僕婦將瓜子皮吐出來,瞪了僕婦一眼,“感情是像三小姐是不啊?”
“對對對,你也這樣覺得啊!”
“呸,我說王家的,你也不想想,三小姐,那可是嫁到天子腳下的咸陽,人家夫君,可是當朝大官兒,能是你眼前那等落魄樣?你也不看她那身衣裳,就是燒火房的張媽媽,估計都不會穿在身子上。咋一眼看上去,像!不過細念叨,肯定不是了,說不定是哪個小家子的相好或者哪個仆子的親戚,來投奔的呢!”李家的繼續嗑她的瓜子,並眼瞅着車上幾條新鮮大魚,心裏盤算着中午要是老爺夫人們吃不完,自己手腳快些,就能端到鮮了。壯年男子將大筐子肉搬到地面上,聽着二僕婦的話,也抬頭朝梁氏的背影瞅了瞅,他是新進的仆子,自然並不認的什麼梁家三小姐,不過從一個男人的角度看,那可真是個另人遐思的倩影啊。
二個僕婦的對話,自是一字不拉的進了梁氏耳中,背對着她們的梁氏,低頭看看自己和楚言的衣着,羞紅了臉,其實她也一早想過這身打扮有失體面,會被他人笑話,可惜身上銀子用來填肚子都不夠,又怎來余錢買辦上好的行頭呢?
楚言自然也是聽到那僕婦的對話了,她抬起頭,將梁氏的神情變化瞧的真真的,心裏不由生起一陣酸楚。她看看梁氏,手點點唇角,大眼睛骨碌一轉,便有了主意。她抽出被梁氏捏着的小手,轉身跑向採買車。
那小丫頭片子到是長的俊俏,將來會是個美人胚子!”嗑瓜子的李家僕婦胳膊肘子捅捅旁邊一直盯着梁氏背影的王家僕婦,笑着打趣道,“別看了,你要真要覺得那是三小姐,你上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也是!”王家僕婦剛欲上前,就聽的眼前那俊俏的小丫頭笑眯眯的彎着腦袋,脆聲聲的問起,“請問,這可是梁坤生梁門府邸?”
“呸!”嗑瓜子的僕婦狠狠的將瓜子皮吐到一旁,用手捶了捶胸,看向楚言,上上下下,從頭到腳,將之打量一翻后,挑了挑那畫的粗細不均的眉毛,道,“哪裏來的撒潑的,我們老太爺的名諱,是你這黃毛丫頭喚得的么?”
“哦,你的意思是,這裏就是梁坤生姥爺的府邸了!那就太好了!”楚言拍着手,跳着腳,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轉身喚梁氏,“娘親,娘親,就是這裏了,你也不用把銀子首飾等貴重物品藏着了,我們已經到家了呢!”
“言兒!”梁氏無奈的回過身來,責怪的看着楚言,“說的什麼呢!”
“娘,不是你說的么,一路強人多,我們要打扮的落魄些,將好東西收拾起來,那才安全,你看,現在都到姥爺家門口了,還怕得什麼強人哦!快些敲門吧,言兒也好想姥爺姥姥,舅老爺他們呢!”楚言手指着朱漆高門,興奮的大聲說著。
“哎呀,果真是三小姐啊!”那王家的看着梁氏的正面,手微弱的抬起,卻不感直認,到是那李家的機靈,一聽楚言的話,也不等去細看梁氏的容顏,就丟卻手裏的小把瓜子,一拍大腿站起來,跑過來圍着梁氏轉了二轉,道,“就這氣度,就着容貌,就這身衣着的眼光,不是我們家三小姐,那還能是誰家的小姐啊!”她招呼那呆楞楞抗着一籮筐青菜,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的壯年男子,道,“許大個子,還蘑菇你那些個貨色做什麼,還不趕緊去告訴管家,讓管家去跟老太爺說,就說小姐…..”她看向楚言,“還有小小姐回門來了!”
哎被叫許大個子的壯年男人摸摸頭,將擦汗的搭布朝肩上一搭,應和着,準備繞行到後門去稟告,卻被李家僕婦喝住,“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究這些下人不得過正門的規矩?去,我保證沒人敢說你,三小姐回來,那是多大的喜事啊!”
壯年男子踟躇了一下,看看王家僕婦,又看看梁氏和楚言,便上前去敲梁府正門。
“小姐,這個我幫你拿着吧!”王僕婦手指指梁氏胳膊上挽着的包裹,笑着道,一旁的李僕婦伸出手來就將包袱拿住往她身邊拉,邊拉邊說,“還是我拿把,剛你的手摸了魚,有味道,這裏頭可都是貴重物件,要是有了俗人污濁氣,還了得!”
王僕婦尷尬的笑了笑,將手拿了開去。梁氏忙將包袱拉回自己懷中,對李僕婦點點頭,“不用了,這東西,還是我自個拿着吧!”
“哦,那也好,那也好!”李僕婦的眼睛至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梁氏手裏的二隻包袱,她的心裏盤算着,剛才掂量了下包袱,蠻重,看來三小姐果真是將好東西藏起來。
承着候門的當兒,李僕婦讓王僕婦去找人將採買的東西拿到後頭去,別在大門口前的一直矗着,王僕婦敦厚,不舍的看了梁氏好幾眼,就辦事去了,而李僕婦着站到楚言身旁,做出一副攙扶楚言的假樣子來。
大門終是徐徐開,紅軟喜毯鋪展來。身子輕盈的一乾子丫鬟二旁開道,一聲“三小姐”,叫的是如鶯如燕。一個中等僕婦正中站,對着梁氏屈身福禮,抬頭時,眉眼也是含了淚,楚言看看自己的娘親,見娘親的神情也頗為激動。
“她是娘兒時的奶媽,言兒該叫聲朱婆婆才好!”梁氏輕聲叮囑楚言。
這時候,朱僕婦已經走將上來,說道,“三小姐,快些隨我來,老夫人已經在中廳等候着了!”說著,她伸手拿過梁氏手裏的包袱,同時候叫出一旁的丫鬟,讓他們出去搬行禮。
“來時就這二包袱,並無其它行頭了!”梁氏紅了臉,尷尬的道。
朱僕婦向外瞟了下,又掃了眼梁氏的神情,心裏略微有數,她忙招手在二丫鬟耳邊秘說了些什麼,那二丫鬟遠着“是”,就匆匆小跑去了。
“三小姐!”朱僕婦轉而看向楚言,“小小姐,請跟我來!”
楚言本打算等那僕婦看自己的時候叫一句,可是終究是沒能叫出來,因為那僕婦怎麼看,都不像是婆婆的年紀啊!
梁府大門看起來也就是一般人家,算是大戶,卻未必大富,可是等進了內,楚言才心裏暗是吃驚,那舞榭樓台,那閣樓拱橋,那假山流水,無一不精巧奪人,縱然她們以前的楚相府第,也不曾有這等豪華,這等精緻,而這一路上碰到的丫鬟家眾,個個着裝精緻,等次稍高些的僕婦,居然有的戴着上好的翡翠項裝,雖顆粒不大,但這已經能將這梁府的錢勢展現一角了。楚言暗念:娘親可是從不曾說過自己有位這般有錢的姥爺家啊!
五拐六轉下,朱僕婦帶着梁氏和楚言行到一樓閣外,她道,“裏面的衣物,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小姐趕緊去換身行頭,免得老夫人見了,心裏難受!”
楚言不由多看了這朱僕婦一眼,想,這人不但眼睛犀利,更是心思細膩,對娘親好象很是維護!她這樣想的當兒,梁氏已經點頭謝了朱僕婦,拉着楚言進了樓閣。
樓閣中早有丫鬟準備着伺候梁氏母女,為了避免耽擱時辰,沐浴什麼的,自然是免了,二人只換下寒磣舊衣,着了新羅裙,這才隨了朱僕婦,去見老夫人。
又是七行八繞,弄得人腦袋暈乎了去,才聽得一句,“到了!”楚言抬眼看去,見畫廊已盡,前方是六階高台,台階皆鋪就紅色絨毯,二旁擺着巨大盆栽,台階上,是木雕細格門,六扇具開,每一門前,一丫鬟站就。楚言尚小,便看不到台階上木門內的景緻,僅僅一塊寫着“仁孝”的高匾能見,而梁氏,卻已一聲“娘”,叫喚了起來。
呼應着梁氏的輕喚,就聽得一蒼老婦聲在內頭啞着喉嚨叫喚,“三娘在哪裏?三娘在哪裏?”梁氏聞聲,眼淚頓時如雨而下,一聲“娘”又啟口,她的雙膝也同時跟着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三小姐,上去吧!:朱僕婦攙扶起梁氏族,輕聲提醒道。楚言忙在梁氏身後跟上。上得台階,楚言這才看清楚這朱僕婦口中所謂的中廳面貌。
紅樑柱,玉璃瓦,只是不說。白熊皮、珊瑚屏,略去不談。單是楚言進入中廳看到的腳下石板的石雕之華麗、之富貴,就讓楚言聞到奢華的味道。她抬頭看看娘親梁氏,見梁氏的眼睛一直落在前方,也就沿着看過去。
最正中,一被二丫鬟攙扶起的老婦已離位而站,看上去情緒很是激動,老婦約莫七十上下,頭髮銀如雪,皺紋深橫,雙眼黃渾,她手拄金色蚺龍杖,背已微弓,縱然身上着了金絲銀線行頭,耳朵脖子上帶着白亮黃金首飾象徵富貴,也難掩那暮色鍾老,垂危已已的死亡氣息。這老婦人一聽到梁氏的那一句“娘”,便接口一句“我的心肝兒啊!”,頓時哭了開來,梁氏也哭了開來,撲上前去,老夫人伸出手,巍巍顫顫的在梁氏臉上一通摸,心疼酸楚的說,“三娘瘦了,三娘瘦了哇
梁氏失了言一般,除了叫着娘外,居然再說不出它話來。母女倆就那樣抱着,光是哭,一旁的幾個僕婦,跟着抹起眼淚來。楚言看的仔細,這中廳除了那正中的老婦人外,估計就左旁的一婦人是主子,不單是因為那婦人的打扮較之一般人雍容華貴,也不是因為那婦人身上自成一種高雅氣質,主要是,這一屋子的人,就二人是坐的,一是那老婦人姥姥,另外,就是這婦人了。
孫老夫人止了哭,牽着梁氏的手,讓梁氏靠着她坐下,這后,才注意到楚言。
“這就我的寶貝外甥女吧!”孫老夫人的手在梁氏手背上拍了拍,道,也不等梁氏回答,就笑着道,“是個有禮的孩子,單是這站着的模樣,就看的出是大家子調教的,三娘養的好啊!”
“姥姥!”楚言乖巧的叫了句。
孫老夫人沖楚言招招手,“過來,讓姥姥瞧瞧仔細了!”
楚言瞥了眼梁氏,見她微微點頭,便一臉歡喜的奔進了孫老夫人的懷中,左一句姥姥,又一句姥姥的叫喚,直把老夫人樂開了花。
“光看着這孩子的俊俏模樣,就討人喜歡的緊,看來我家那瘋丫頭,這次算是有伴兒了!”近旁一直笑而不語的婦人終於開了口,她看着梁氏,微微點頭,道,“合著我和姑子還未見過面呢!”
“是啊!看我這老糊塗,一下都將鳳兒你給忘了,來,三娘,這是你二哥那房頭的,門裏頭都叫她少夫人,就你嫁后的第二年進的門,記得給你捎帶過消息,當時候你還讓人着了禮回門呢!可惜那時候因為你出嫁沒未滿三年,回不得!”孫老夫人惋惜的嘆了口氣。
“二嫂!”梁氏起了身,向那少夫人見禮。
“二舅娘!”楚言也恭順的行禮。
那鳳少夫人並不見起身,屁股都不曾離開椅子,光是笑了笑,問道,“老夫人這幾年可是沒有少提及三娘來着,一口一個誇三娘的好呢?聽老夫人說,三娘也曾讀過些書,是么?”
“那時候隨二位哥哥一起跟過夫子,不過到底比不上哥哥門的學問的!”梁氏謙虛的道。
聽及此,那鳳少夫人的下巴立刻的抬了起來,神情頗為驕傲的道,“這麼說來,三娘的學問也就一般了。畢竟就你那二哥來說,肚子裏的貨,還是不多的,說大了,也就是半粗人一個!不像我娘家,那可真的是書香門第,在這即墨也頗為有名望呢!”
“好了好了,你個丫頭,還真當數落起自己的男人來了,好在三娘是自己人,若是換了外人,還不笑話!”孫老夫人也不惱怒那鳳夫人的言語,佯怒道,“我就知道你一大早來,就是想和三娘比比哪個的學問大,這下你滿意了?”
“看老夫人說的,我這總比那些不來的人好吧!”風少夫人笑着打了不曾到場的人一巴掌,見孫老夫人當下冷了臉來,看樣子是真的有氣了,才捂了嘴,笑着不再言語。
楚言也早就心有疑惑,梁氏早和她說過梁門府邸上大概有哪些親眷,可是此時卻只見一姥姥和一二舅娘,其它人,卻未露面,何故?
“三娘,你大哥和二哥都忙,這個你也是知道的,至於你大嫂,這一大家子的人,都要歸她管,想來也是夠勞累的,這大早天的,未能起來,也是在情理中的,你別當真往心裏去!”孫老夫人又牽起梁氏的手,摸着她的頭髮,解釋道。
梁氏點點頭,不知道她在聽了老夫人的話后,心裏到底作何想法,不過就楚言來說,孫老夫人給的解釋,她不信。
“我就不在這待了,想我那二寶貝也是醒的時候的了,老夫人,那鳳兒這就先告下了!”鳳少夫人起了身,說道。在老夫人點了頭后,她輕蔑的掃了眼梁氏和楚言,自行而去。老夫人盯着她的背影,對梁氏說,“你二嫂就是這樣一人,因為滿腹學問,所以在她眼裏,只有讀書人才配她高看,別說女子,就是一般的男子,她從來都是相輕的。你二嫂有時候言語是苛了些,但是人不壞,還給你二哥生了雙兒女,年紀都和言兒一般了吧!”
梁氏搖搖頭,給老夫人敲起背來,道,“哪裏真能去同二嫂計較什麼呢?”
“那便是了,這次來,也就別急着回去了!在家裏多住些,楚步那邊,還好吧,這次,怎麼沒有同你一起過來,這人,是不是當了官,就看不起我們梁家商賈出身了!”老夫人盯着梁氏問起楚步。
楚言聞言一驚,她本以為楚家滅門一事,怎麼說梁家也該是知道的了,怎麼孫老夫人的話語裏,卻透着不知?合理說,消息不應該閉塞如此啊!
梁氏也是心下一驚,不過她馬上強顏歡笑起,道,“老爺怎麼會是那種人呢,他不來,那是真的忙,娘你也知道,他現在是為一國之相,自然是有很多事情要操心的!等過些時候,我書信與他,讓他得空來便是了!”
“要得要得,好歹也是我們梁門姑爺,如何能幾載不上門?”
“娘,爹爹他……如何了?”梁氏忙將話題引開去,問起老太爺來。
孫老夫人抹了把眼淚,“比當年都不如了,人啊,糊塗了!來,你和言兒隨我來,去看看你爹爹,你姥爺!”
在堂后廂房裏見着了梁氏的父親梁坤生。梁老太爺在梁氏出嫁前一年癱瘓,至今未能離床。屎尿,都只得由下人接應,好在嘴巴尚能言語吃喝,又加上樑家也有錢,所以一直長命至今。看着因為長年不見日色而皮膚異白,雖有人蔘吊命卻依舊瘦的無了人形的父親,梁氏的一聲“爹”便隨着眼淚出了口,床上人聽得響動,轉過頭來,顫動着嘴唇,含糊的念叨着什麼“天不早了,可以上學堂了”等胡言。梁氏明白,那是人老了,糊塗了。讓楚言給梁老太爺磕了幾個頭后,梁氏又親手為梁老太爺吃了葯,這后,才從孫老夫人,出了廂房。孫老夫人本還想和梁氏多說些話,可是看看梁氏和楚言眼裏的疲倦意,這才想起梁氏母女長途勞頓,便趕緊的着二個丫鬟領着梁氏母女去西廂歇息,同時候着人去廚房做寫吃的,送到西廂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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