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接着，三個女高中生為了告白先後順序逕自吵了起來，完全把常茉莉當作隱形人。

常茉莉無言了，感覺自己頭頂彷彿有一整群的烏鴉在環繞。

現在的女高中生都這麽熱情主動嗎？她也不過才剛從高中畢業幾個月而已，怎麽跟她們比起來卻像個小老頭了。

「你們不必費心了，誰來跟我告白結果都一樣。」

狄亞閻不知從哪兒突然冒出來，常茉莉聞聲驚嚇地轉身，看到他時一顆心差點跳到喉嚨口。

那三名女高中生的反應跟她差不多，不過她們不是驚嚇，而是驚喜，因為愛慕的帥哥就近在咫尺，她們笑得跟花痴沒兩樣。

見狄亞閻一臉冰霜，常茉莉不禁縮了縮身子，她可以感覺得到他正在生氣，發著很大的火，而且這火……似乎針對她而來？

心裏浮現不好的預感，她非常想現在轉身拔腿就跑。

但是，狄亞閻向來比她聰明太多了，豈會不知她此時所打的主意。

他一個勾手，立即親密的鎖住她的雪頸，將她拉進自己懷中。

「她剛剛是騙你們的，她是我的女友。」

他此話一出，三名女高中生殺人的目光即刻鎖定常茉莉。

常茉莉龜縮起身子，如果目光真如利刃的話，她八成早已傷痕纍纍。

嗚嗚……狄亞閻，我恨你，這樣根本是要讓我以後在這圖書館待不下去嘛。

而狄亞閻似乎還嫌這樣不夠，又姿態寵溺的捏了捏她的俏鼻。

「小可愛，以後不許亂開玩笑了喔，要不然別人可是會當真的。」言下之意，她剛剛是在耍那三名女高中生。

咻咻咻～～又是三道銳利如刀的視線狠狠射來。

女高中生們帶着恨意離開了，常茉莉的身子卻抖得如秋天落葉。

「很好、非常好，」狄亞閻鬆開手，將她轉過身面對他，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很可怕。「你撇清關係的能力還真強，至少比你的學業成績好多了。」

「呃……」

他說話的口氣很平穩，但似乎平穩過了頭，近乎無溫度了。

她感覺他此時正非常非常的火大，只是……他究竟在氣些什麽呢？她實在想不透。

常茉莉真的是個小笨蛋。

一個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小笨蛋。

但他為什麽要為這樣的一個笨蛋如此火大呢？狄亞閻再次覺得非常不值得，因為他竟為此整整浪費一個禮拜的時間。

沒錯，那天之後，隔日他僅以一通電話告知她晚上的輔導暫停，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個禮拜沒有再跟她碰面了。

搞不好那個小笨蛋現在正歡欣鼓舞的在家裏慶祝，以為自己已經脫離他的魔掌，不用再過水深火熱的日子。

她那麽開心，他卻自己一直在生悶氣，想想真是不划算。

那日，他在她之後也離開圖書館，卻見她被三名女高中生給攔下帶到外頭的公園，他連忙跟上去，沒想到卻聽到她那句極力撇清兩人關係的話。

他不是我男友。她說話的語氣彷彿他是骯髒的細菌，巴不得快點甩了。

說起來他還真犯賤，身旁多的是愛慕喜歡他的女生，他卻偏要去招惹那個腦袋不好的小笨蛋，到最後，他已經搞不清楚到底是在氣自己還是氣她。

狄亞閻心浮氣躁，書也讀不下了，他乾脆離開書桌，決定到樓下廚房拿冰飲喝……

在狄亞閻「失蹤」一個禮拜之後，常茉莉在狄亞歌的邀約下，懷着忐忑的心再度來到狄家。

「你到底在忙什麽？前一陣子約你，你都說沒空！」狄亞歌有點生氣地說。

大學聯考發榜後，她以高分考取T大，而茉莉卻落榜進入重考班，從那之後，茉莉就有意無意躲着她。

「補習班的課業滿重的，下課後還要到圖書館去，難得周日休息只想發狠的大睡……唉，高四生的生活真不是人過的。」

「茉莉，你還真拼耶。」狄亞歌有些訝異。

好友對課業其實不熱衷，總認為能低空飛過即可，而且也不認為一定要上大學，會去重考班主要是因為她母親強烈的要求。

「跟以前的你不太像，莫非轉性了？」

常茉莉被紅茶給嗆到，猛咳了幾下。

她會這樣還不是被「某人」逼迫的，只是那個「某人」最近使性子，已經連續一個禮拜沒有現身在圖書館了。

現在的她，已經習慣每天下課後往圖書館報到，身旁突然沒了他，一股怪異的感受始終梗在胸口。

於是，在亞歌打電話提出邀約時，她想都沒想便急切的答應了。

此時她跟亞歌就坐在狄家一樓的客廳，一邊喝下午茶一邊聊天，但她有些心不在焉，頻頻偷偷打量着樓梯口。

可她的小動作怎麽躲得過狄亞歌銳利的眼？

「若你想見亞衡的話，我可以叫他下樓來讓你看個夠。」

被抓包了，常茉莉小臉爆紅。「沒……我沒有。」

「還說沒有，明明就在跟我講話，一雙眼卻飄得老遠，根本不專心。」狄亞歌豈會不懂茉莉愛慕的心思。「怎麽？你對亞衡還沒死心嗎？」

常茉莉在心中一嘆，亞歌以為她瞅着樓梯口是想看狄亞衡，殊不知她期盼看到的是那個霸道、任性又愛耍性子的狄亞閻。已經不知道有多久，她不曾再想起暗戀的狄亞衡了。

「唉……我……唉……」不知該從何解釋起，她就乾脆讓亞歌誤會好了。

「喔喔，說曹操曹操就到。」狄亞歌聽到下樓的腳步聲，以為是亞衡下來了。

結果，下來的不是狄亞衡，而是亞閻。

常茉莉一看見他，本來安坐在沙發上的身子差點跳起來。

原本下樓要到廚房拿冷飲的狄亞閻，沒料到會看到上一秒自己還咒罵連連的小笨蛋，瞧她彷彿受到驚嚇的樣子，想必跟他一樣沒料到。

「真失望，結果不是亞衡。」狄亞歌替茉莉惋惜。

狄亞閻聽到以後，俊臉馬上發臭。

其實，常茉莉想見的人是亞閻，但卻在他突然出現之後不知該說什麽好，也沒想到亞歌的一句話，又讓他誤會了。

「是重考生就該安分點，不要像個花痴一樣只想找男人。」想都沒想，狄亞閻衝動的脫口而出，殊不知自己這話傷人甚深。

常茉莉小臉慘白，狄亞歌震怒。

「狄亞閻，你太沒有禮貌了，跟茉莉道歉！」

狄亞閻並沒有理會姐姐，身子一轉，臉色難看的又上樓去了。

「狄亞閻，你給我下來！」狄亞歌朝着樓梯口怒吼。

「算了，亞歌，算了啦。」常茉莉忍住心頭陣陣泛起的疼痛，扯了下嘴角，露出很勉強的笑。「其實他說的也有理，我真的挺花痴的……」說到後來，她自己都想哭了。

本以為容貌普通、身材不佳的自己，一路成上來歷經嘲笑，早已經是銅牆鐵壁、百毒不侵了，不管別人說什麽嘲諷的話，她都可以左耳進右耳出，但今天狄亞閻的這些話，卻真切的傷到她了。

狄亞歌憤怒的想衝上樓去海扁小弟一頓，最後在常茉莉的苦苦哀求下才放棄。

「狄亞閻那死小子，嘴巴再繼續這麽壞下去，遲早會有報應的。」狄亞歌詛咒的說。

又過了幾天，常茉莉下課後到圖書館報到，遠遠的，她便看到習慣坐的老位置上，那個不見好久的身影又出現了。

她來到他身旁的位置落坐，從背包里拿出參考書、考卷還有文具，在桌面擺好。

沒有打招呼，連點頭也沒有，她把他當成陌生人般，自己靜靜的看着書，從頭到尾都沒有分神多看他一眼。

她不說話，他也沒開口，從六點到九點的三個小時，兩人都專註在眼前的書本上。

常茉莉很顯然是在生悶氣，氣他那天說了那麽過分的話；而狄亞閻呢？驕傲如他，根本拉不下臉來先道歉。

常茉莉認為自己沒錯，因此絕對不會先開口跟他說話，說她小鼻子小眼睛氣量小，她都認了。

九點整，她開始收拾書本，準備回家。

此時，有一張字條悄悄從鄰座遞了過來。

和好吧？

這已經是狄亞閻近乎道歉的舉止了。

看到字條的同時，常茉莉的嘴角輕輕揚起，可怎麽能一張字條就想輕易打發掉她呢？

於是她拿筆在上頭回寫，又將字條給推回去。

你似乎忘了道歉。

過了一分鐘之久，字條又回到她眼前。

Sorry。

常茉莉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況且狄亞閻也拉下臉道歉了。

反正他的毒舌算是他個人特色之一，要不是上回說得太過分，她其實多半氣一下就算了。

她把字條折起，收入背包里，他道歉實屬難得，字條要收起來作為紀念。

兩人間第一次的冷戰，就此宣告結束。

日子在上課、下課、溫書、考試間迅速流逝，常茉莉的成績很神奇地以跳躍方式從原本的低分盤旋一躍進入中等成績，在距離大學聯考只剩三個月的時候，甚至來到了中上的程度。

而她跟狄亞閻的關係，也從一開始的緊繃、對他有所不滿，一直到現在已能跟他和平相處，對於他犀利的言語也逐漸習慣，甚至習慣了有他陪在身旁。

況且她的成績會進步得如此神速，得完全歸功於狄亞閻，他幫她整理歸納重點，為她解釋在補習班所聽不懂的題目，完全一對一的輔導教學讓她幾個月來成績扶搖直上。

看着常茉莉在補習班最近一周的周考排名，狄亞閻看似滿意卻又有些不滿意。

這是從她當學生以來考試成績排行最前面的一次了，她以為多少可以得到他的稱讚，結果……

「的確有進步。」

「只有進步？是進步很多！」他的口氣未免太冷淡了些。

小時候外婆常對她說「做人要知足，知足就會快樂」，她現在的成績已經足以考上國立大學，她非常非常滿足了。

狄亞閻睞了她一眼，瞧她一臉滿足樣，大眼眼巴巴的像極了剛咬回狗骨頭想要主人稱讚的小狗狗。

或許他現在摸摸她的頭，稱讚她兩句，她就會開心的搖起尾巴，不過……

「現在的成績想要上T大，可能還稍嫌不足。」

常茉莉倒抽口氣。「T大……怎麽可能？我從沒想過我可以上T大。」連作夢也不敢作。

「可以的，還有三個月，我一定會讓你考上T大。」

常茉莉抽回狄亞閻拿在手上的成績排名表。「T大是像你們這種資優生讀的，我只要能上國立大學就心滿意足了。」

「難道你不想跟我讀同一間大學？」他的目標早已確立，T大醫學院是他唯一的志願，而他希望她能跟自己同校……

「你發神經啊？我們成績差那麽多。」她的確沒想過。

狄亞閻的俊眸閃過一絲落寞。

「亞衡的志願也是T大。」他突然這麽說。

「喔，那很正常啊，你們狄家三姐弟成績都那麽好，上T大是正常的。」常茉莉坐回椅子上，拿出課本開始溫習，從聲音跟動作看起來，她很正常，沒有一絲激動。

「難道你不想跟喜歡的男生讀同一所大學？」

常茉莉頓了一下，她覺得狄亞閻這問話挺怪的。

她喜歡的男生？

「狄亞衡」嗎？那可未必，她很清楚自己對亞衡的愛慕之情早已消退殆盡。

「想歸想，也要看看自己的能力。」

「我會幫你。」

「不用了，謝謝，我想我真的不適合讀T大。」在那種資優生環繞的校園裏，她這種平凡的小人物可能會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