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一年後——

春節除夕夜的傍晚。

寒流很會湊熱鬧，選在這個時候來襲，讓圍爐吃火鍋的團圓氣氛更加濃厚。

阿好姨煮好豐盛的年夜飯後，顏琉璃包給她一個豐厚的紅包，要她早點回家和家人過節；陳管家因為孤家寡人一個，所以往年都是留在顏家一起過年，今天也不例外，他正在樓下張羅着更換春聯、準備糖果的瑣事。

顏琉璃則是窩在父親的書房裏，聚精會神地畫著設計稿。

她坐在父親的胡桃木書桌前，脖子上圍着當初送給父親的那條淺棕色羊毛圍巾。聽陳管家說，當初父親在美國時，只要走出病房散步，一定會圍着這條圍巾，所以這條圍巾是後來她最常用的一條圍巾。

章之傑趕在年夜飯開始之前來到顏家。

「琉璃呢？」章之傑將風衣外套、圍巾交給陳管家掛好。

陳管家笑着說：「小姐在董事長的書房裏窩了一整個下午了，認真得很。」這一年來，小姐對工作認真的程度真是讓他刮目相看。

章之傑不禁挑眉。「又在設計新產品了？」

「好像是吧！我也看不懂，只知道送下午茶給她喝，她認真到連頭都不抬一下。」

「我去看看她。」

章之傑往書房走去，來到門口，他敲了敲門，聽見顏琉璃清脆的聲音。

「進來。」

他打開門，果然看見她在書桌前埋頭苦幹，手上拿着2B鉛筆又塗又畫的。

他繞到她身後，唇角勾着笑，欣賞她的新作品。

「這次又是什麽系列？這圍裙……」他思索着該怎麽形容。「很……很另類。」

看起來是一系列的廚房布飾，有圍裙、頭巾、隔熱手套、杯墊、餐墊、冰箱把手布套，只是，走的不是常見的溫馨風格，而是狂野誇張的豹紋圖案。

「嗯！」顏琉璃抬頭，獻寶地拿起終於完成的圖檔給他看，解釋道：「這一套走的是張狂風格，我想傳達的意念是，女人不要怕被強調君子遠庖廚的男性沙文主義矮化，在廚房裏一樣可以做自己，廚房就是你征服男人的戰場。」

章之傑聽完，嘖嘖有聲地點頭。「好有power的文案，以顧客分析的角度來看，你鎖定的客戶群是哪些？」

顏琉璃伸出右手興奮地在空中比劃着。「就是新時代的權貴女性，聰明、高傲、美麗，事業與家庭皆能遊刃有餘，就像我一樣。」

章之傑失笑。

又跟她一樣了？

上次那個粉紅女僕系列也說跟她一樣，上上次那個性感薄紗系列也是，還有，更上上上一次的中古世紀優雅貴婦系列也不例外。

由此可知設計主題的靈感根本是來自她本身，不過，不可否認的，她確實挺有設計天分，對流行時尚的敏感度也很高，能抓住潮流，直攻女性消費市場。

雖然顏琉璃自己不下廚，但畢竟自家公司的主力商品是家飾用品，經過一年的業務磨練，她對自家公司有哪些產品已有一定的了解。

一開始，她試着把自己喜愛的華麗圖稿與公司的現有產品做結合，得到設計部同事的大力認可，於是公司將這些產品量產鋪貨到店家門市，結果銷售反應很好，為公司創造了不錯的營業額。

追根究柢，現代人追求個性美，恰巧她的設計風格獨特新穎，加上靠着以往購物達人的經驗來激發女人的購物慾，很多女性消費者很能認同她的產品文案。

於是顏琉璃在一年前經過執行長的批准，轉換了部門，不再當業務，改從事幕後設計。

明明父親過世了，顏琉璃理所當然接手公司，她算是新任老闆，為什麽說她的調動還要經過執行長批准呢？

這就是顏立送給章之傑的大禮，因為凱基企業是顏立獨資創立的公司，沒有其他股東，所以顏立事先擬定遺囑，在他過世之後，無償贈與章之傑百分之四十五的公司股份，以感謝他這幾年來為公司所作的努力，而唯一的女兒顏琉璃則繼承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

表面上顏琉璃持股最多，但是擁有百分之四十五股份的章之傑可以制衡她的決策。顏立這麽做的目的，是怕女兒傻不隆咚地把公司搞垮，有章之傑這位大股東盯着，就算女兒做出什麽錯誤決策，至少還有機會扭轉局勢。

當時聽到黃律師宣讀遺囑時，章之傑愣住，嚇得不輕，萬萬想不到董事長送的禮這麽大，無功不受祿，他應該回絕的，但是仔細分析董事長的安排，不難懂得他是希望他扶持琉璃將公司穩定經營下去，於是他「暫時」虛心接受了這份禮。

其實，以他的財力，他足以買下凱基企業的所有股份，成為正式的董事長，讓公司穩健經營，但是他不想這麽做。凱基企業是琉璃和去世的董事長的重大聯繫，讓她擁有股份，能賦予她使命感與責任感，她才有力量好好走下去。

事實證明，他想的沒錯，琉璃經過一年的淬鍊，已經夠獨立成熟，他覺得該是把股份還給她的時候，另外，也該是跟她提另外一件事的時候了。

「琉璃。」他告訴她他的決定。「關於董事長撥給我的股份，我想轉回你名下。」

顏琉璃一怔，緊張地說：「為什麽？你想離開凱基？你不用還我啊！那是爸爸要送給你的，我才不收！」

「沒有，我不會離開，我還是會繼續擔任公司的執行長。」他雙手握着她的肩膀安撫。「我只是覺得，你自己也能把公司管理得很好，不一定需要我的督導，況且，那本來就是你的財產，不是我應得的，早就該歸回你名下，另外，還有一件事，我也想在今天一起跟你提。」

「什麽事？你不要嚇我。」

他的表情很慎重，讓顏琉璃忐忑不安，一顆心懸在那兒。

章之傑向來從容不迫的臉上出現一絲緊繃，顯得有點緊張。「琉璃，今年除夕，我有一個特別的紅包要給你。」

他伸手進西裝口袋，握住裏頭的一個小方盒。

方盒裏頭裝的是求婚戒，他其實計畫好一陣子了，距離董事長辭世至今已經一年了，他們倆一直相守相惜，相處模式既是戀人也是家人。而今天是一家人團圓的除夕夜，在今晚提出這件事，徵詢她是否願意和他成為一家人，他覺得別具意義。

「特別的紅包？」顏琉璃好奇又期待，緊張又摸不着頭緒。

她看看他，發現他一直把手收在口袋裏。

聰穎的眼眸轉了轉，她試探地問：「那個特別的紅包在你口袋裏？」

「嗯。」

「我可以看嗎？」

「嗯。」章之傑把手從口袋裏伸出來，兩手一攤，示意她自己伸手進去拿。

顏琉璃疑雲滿臉，往前一步，手探入章之傑的口袋，摸到一個小方盒，隨即，臉上的疑惑更深了。

不是說是紅包嗎？怎麽是盒子裝着的？

她仰頭，柳眉皺着，不解地看着他，卻意外發現他在深呼吸。

不會吧？他在緊張？泰山崩於前都能沉穩自若的章之傑居然在緊張？為了一個小盒子……

等等——

一道光倏地劈進顏琉璃腦海里，她忽然頓悟了，該不會……

「盒子裏裝的不會是我想的那個東西吧？」她掩唇，心臟劇烈狂跳。

他挑眉努下巴，鼓吹她。「拿出來看看就知道了。」

顏琉璃取出小方盒，打開盒子的時候，手還因為激動而微微顫動着。

盒子裏躺着一枚典雅精緻的鑽石戒指，冷光傲然地閃耀着，美得令人屏息心悸。

顏琉璃怔住，愣看着那枚鑽戒，震懾地忘了該有下一步反應。

章之傑取出鑽戒，拉起她的手，深呼吸一口，用低嗄惑情的聲音問：「一年前我曾說過我們要像一家人一樣一起過除夕，今天我想問你，你願意當章太太，和我真正成為一家人，今年、明年、往後的每年都陪我團圓過年嗎？」

顏琉璃用力點頭，咬着下唇，聲音哽咽地說：「嗯……」

章之傑笑看着她，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他將鑽戒套進她的左手無名指，看着光彩奪目的戒指套在她青蔥指間的絕美畫面，心情激慨，將她的手拉到唇邊吻着。

「謝謝你……」他深情地說。

顏琉璃激動地撲進他懷裏，給他一個熊抱，雙臂緊緊摟着他的脖子，嘖嘖有聲地親他的臉頰，用帶着鼻音的聲音埋在他肩窩裏說——

「我才是要說謝謝的那個人，謝謝爸爸安排我遇見你，謝謝你的包容與陪伴……」

這一刻，她滿懷感恩。

如果，她的人生不曾遇見章之傑，她不會是現在這樣，不會懂得成長、學習，更不知道如何架構屬於自己的人生。

擁有他的愛，她深刻地感受到何謂幸福滿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