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望着他，她突然說道：「瞧我糊塗的，讓華教授你幫了兩次忙，都還不曾自我介紹，真是失禮。」

「不會。」對於這樣的心有靈犀，他的心頭不禁閃過一抹喜悅。

「我複姓東方，名叫荷洵，荷葉的荷，洵是三點水的洵，你叫我荷洵就可以了。」只叫名字更顯親近，容易拉近彼此的距離。

「好，那以後我就叫你荷洵。」

他的聲音略低帶點感性，喊她的名字時又面露靦的淺笑，她也不知怎地，心莫名漏跳了一拍。

「你快進去吧，我不能再耽誤你的時間了。」嘴巴是這麼說，可是東方荷洵的腳沒有移動半分。

華展鵬也是。

他不是獃頭鵝，也有過幾次戀愛經驗，他可以感覺得到她釋放出的好感，遲疑了一會兒，他道：「不知道你……」

「不知道你……」

很有默契的，他們同時開口，東方荷洵噗哧一笑，她燦爛短暫的美麗笑靨讓他一時失了神。

他猛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失禮。坦白說，他真的是第一回遇到讓他失魂失常那麼多次的女人。

「Ladyfirst.」

「我是想謝謝華教授，不知道你今晚是否有空，我們可以一起吃個飯？」東方荷洵以感謝幫忙為名，大方提出邀約。

「我今晚正好有空，只是怎麼好意思讓你破費，還是讓我請客吧。」

她輕輕搖搖頭，長發因而甩出淡淡的馨香，讓他更為心蕩神馳。

「不行，這是為了向你表達謝意，不能讓你請客。」他想說些什麼，卻被她給打斷，「這一回讓我請，我們就小小吃一頓，下一次吃大餐時再讓你請嘍。」她俏皮的說，並暗示約會吃飯不僅僅一次。

華展鵬心裏頭有一小簇火苗被她俏皮的話語和暗示給點燃，瞬間興起希望。「好，就這麼說定了。」

「那晚上七點，北投捷運站一號出口旁的「托斯卡尼」見。」

「好。」跟佳人訂下約會，華展鵬欣喜不已。

東方荷洵也是，只是心思跟他大不同就是了。

中午，華展鵬在藺老的辦公室里吃素食便當，當然，兩人還是一邊吃飯一邊下圍棋。

藺老喜歡圍棋，是個棋迷，但常常因為找不到棋伴而苦，當華展鵬第一次來找他，希望他到譽華當客座教授時，他劈頭就問他會不會下圍棋。

華展鵬在大學時期迷過一陣子的圍棋，但多年沒碰生疏了，他老實說，藺老倒也不介意，棋盤一擺，立即叫他上陣。

一開始華展鵬被藺老殺得七零八落，但很快的就找回了棋感，之後，他跟藺老戰成五五波，直到最近，藺老已經處於下風。

「你這小子，就不怕贏我太多，我一個惱羞成怒，拒絕你的請求？」

華展鵬笑得高深莫測。「我倒覺得，以藺老您的性子，我要是一昧的討好放水，你才會不高興呢。」

藺老聽了，猛地仰首朗笑。「好，如果你再勝我三盤，我就答應你擔任一年的客座教授。」

華展鵬聽了自然歡喜，再加上晚上跟佳人有約，離開博物館回到學校的整路上，他的嘴角都輕揚着笑。

身兼一所大學的校長跟教授，他的工作量很繁重，除了上課之外，大部分時間都用來處理校務、開會。

兩年前，才三十一歲的他接下譽華大學校長一職，嫉妒、不服的人紛紛放話，說他根本只是個會讀書的機械人而已，要不是身為華家第四代的長子，他才沒有資格接掌。

華家是北投的世家跟老地主，世代富裕，華展鵬的曾祖父熱愛讀書做學問，曾到日本留學多年，回國后便創立了譽華學校，校風淳樸、教學嚴謹踏實，經過數十年，演變成今日的譽華大學，如今譽華大學是台灣數一數二的私立大學，在大學排行上並不輸給高知名度的國立大學。

華展鵬的祖父後來從政，擔任教育部長，而他的雙親都是資深教授，華家是書香傳家跟教育世家，這一點無庸置疑。

而華展鵬從小就展露出驚人的才學跟聰穎，一路幾乎都是跳級讀書，後來出國念了長春藤名校哥倫比亞大學，三十歲就拿到了兩個碩士學位、一個博士學位，青出於藍。

就是因為他的優秀，祖父提議讓他三十一歲就接下校長職位，祖父年紀雖大，卻不是個八股之人，他認為隨着時代科技網路日益先進發達，年輕人的想法已經不是他們這些老人可以跟上的，讓年輕人來接掌，或許可以突破現況，讓譽華再更上一層樓，況且華展鵬的父親比較熱愛研究跟教學，對於行政管理興趣缺缺。

事實證明，華展鵬的祖父眼光是正確的，譽華大學自華展鵬接掌以來，風評越來越好，已經成為高中生升學的前三志願，更是許多知名企業挑選員工的最佳選擇。

華展鵬本人，今年三十三歲，長得雖然不是挺帥，但風度翩翩，五官端正，氣質爾雅，學問又好，再加上無可挑剔的家世，多少女人趨之若鶩，垂涎不已。

他目前單身，從接掌譽華以後，生活重心都是以學校為重，跟前一個女友分手之後，都還沒興起再談戀愛的念頭，直到東方荷洵出現。

「展鵬，中午的時候白小姐來找你。」他一回到校長室，助理藍姨便迎了上來。

華展鵬的助理從祖父那時就在譽華工作，現年已經五十幾歲了，她可以說是打小看華展鵬長大的，他都喊她藍姨。

華展鵬愣了一下。「哪位白小姐？」他沒印象跟誰有約。

「白玉珍小姐。」藍姨又道：「我告訴她你有事外出，不確定中午是否會進辦公室，但她還是堅持要等，不久前才離開。」

他嘆了口氣，那個白玉珍是母親大學同學的女兒，上個月他陪母親去參加同學會才認識的，他們聊了幾句，也交換名片，沒想到他就被纏上了。

她邀約過幾次，但都被他以忙碌為由拒絕，沒想到今天她竟然直接找到學校來，女人積極主動沒有什麼不好，適當的暗示跟熱情可以促進男女之間的感情，但前提必須是兩人互相喜歡。

對於白玉珍，他拒絕的態度如此明顯，她卻好似感受不到，還不斷糾纏，饒是他再怎麼紳士溫和，也不免感到厭煩。

華展鵬皺起眉頭，吩咐道：「下次如果她又來，不管我在不在辦公室，都直接回絕。」

「展鵬，這兩年看你全心全意都放在譽華上頭，我也不好說什麼，可如今學校的事務都上了軌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多注意一下周遭的好女人了。」藍姨替他沖了杯他愛喝的普洱茶，瞧他一回來馬上又投入公事，忍不住叨念幾句。

華展鵬抬起頭來對她露齒一笑。「莫非藍姨是覺得那個白玉珍不錯？」

「不不不，那個女人不好，雖說我是個助理，但好歹也有些年紀了，她卻對我一點禮貌都沒有，還趾高氣揚的指使我去買咖啡。」

華展鵬不喝咖啡，所以校長室里沒有準備咖啡，客人來一律茶水招待。

「我的意思是，除了白玉珍以外，還有很多好女人，你總不能老是單身一個人，華老可是很期待能快點抱曾孫。」

華展鵬喝了口茶，心知肚明應該是祖父上一回來學校時，跟藍姨私底下交代過了。

「藍姨放心，我沒打算單身一輩子，不過總得找一個我看對眼、有感覺的女人。」說到這兒，他想起了東方荷洵，雙眸不自覺散發著掩蓋不住的熱切光芒。

藍姨見多識廣也很精明，馬上就察覺到了。「難道已經找到了？」

「藍姨，你別那麼精好不好，我什麼都逃不過你的法眼。」他低笑兩聲，但也不打算隱瞞。「是遇到了，不過才剛開始，接下來會怎麼樣還不知道。」

對於感情，他不會像年輕小夥子那般輕率衝動，對東方荷洵的第一眼是驚艷，再來就是心動，可心動是一回事，兩人能否談得來、處得來才是最重要的。

藍姨一聽，欣喜不已。「那你可要加把勁，別老是把心思放在公事上，到時候惹得人家不開心。」

「知道了，那我得快點把公事處理好，晚上才有空去吃飯。」

原來已經訂好晚餐的約會了，藍姨一喜，連忙退出辦公室，這麼好的消息，不跟華老偷偷打個小報告怎麼行。

華展鵬專註用心的處理學校事務，辦公室靜得只剩下他輕到不行的呼吸聲和冷氣運轉的微弱馬達聲。

在靠近他右後方的角落，此時出現一道模糊的灰色身影，那身影輕輕嘆了口氣，可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聽得見。

多少年過去了，她就這麼看着他，放不下，捨不得，離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