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夏寧蹙起眉頭看着他,不懂他為何笑得如此燦爛,她應該沒有說出什麼令他高興的話吧?發自內心的笑容令他本就俊美的臉龐更加耀眼,也讓她的心評評地跳個不停。
「既然你知道,就麻煩你讓我離開。」她別開臉,聲線回復正常,一字一句清晰地說:「我們已經離婚很久了!」
「我沒忘記我們離婚了。」他低喃,醇厚的聲音滿是澀意。「不過我想要你做我的老婆。」
這是他現在唯一的打算。
「什麼?」夏寧愣住了。
任晉之湊近輕啄她唇瓣,咬了她的下唇一口,留下一個淡淡的齒痕。「是的,你沒聽錯,我想要你再做我的老婆。」
這會兒,夏寧張口結舌,連疑問都發不出來,只能獃滯地望向他。
她怔愣的樣子令他不禁笑出聲音來,他稍稍退開一點,目光落在她的黑眼圈,大掌輕撫她的臉頰。
「乖,好好睡一會兒吧。」說完,他起身離開床榻,為她蓋好被子,然後便退出房間。
夏寧捂住嘴巴,他的宣示令她頭痛極了,也不曉得是她真的太累,還是跟他的對話太耗費體力,她竟然昏昏欲睡。
沒多久,她便如他所言般沉沉地睡去……
夏寧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因為肚子餓了,空氣中又充斥着食物的香氣,所以她從睡夢中清醒過來,自床上坐起,終於確定早上發生的事不是夢境。
為什麼?這六年來他們不是一點交集都沒有嗎?他們一次也沒有遇見過,對於她這個前妻,他不是應該早已拋諸腦後嗎?為什麼卻突然冒出來說他們是夫妻,讓她完全摸不着頭腦?
只是……他這樣的宣稱,竟然令她的心評評地跳個不停……因為從床上坐起的關係,頭髮自然地垂落身側,夏寧忍不住低咒一聲,將頭髮撥開,粗魯地扯了扯髮絲,覺得頭皮癢得受不了。
她受不了了!她一定要拆掉這些又長又重的假髮!
也許是習慣了短髮的輕盈感,驟然而來的重量令她難以忍受,加上頭皮莫名的發獱,她再也沒法子忍耐,也不認為自己有必要理會他的怪癖——誰管他到底有多愛長發!
她下了床,決定儘快離開這個鬼地方,不過因為睡了太久的關係,身上凈是黏膩感,加上初春時節空氣中濃重的濕意,教她覺得渾身發癢。
可惡!又重又癢……任晉之是不是故意要整她?
她嘆了一聲,決定去洗個澡,無奈地打開衣櫥,所見到的都是極為女性化的衣物,賭氣的拿了衣服,她走進浴室。
半晌后,她以毛巾擦拭髮絲,卻覺得頭皮癢得更厲害了。
該不會是對那些黏着劑過敏吧?夏寧猜想,迅即扔下毛巾,開門離去。
走下樓梯,她一眼便看到坐在沙發上蹺着二郎腿的任晉之,而他正端起茶杯,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睡飽了?」他抬陣看向她,對於她此刻的模樣有點意見。
他記得衣櫥里明明擺放了很多突顯女性體態的春裝,怎麼她偏偏挑了褲子來穿?將她修長的雙腿都掩蓋住了,還有……
瞧她根本沒把頭髮擦乾,有好些地方甚至仍在滴水,要是感冒了怎麼辦?
真是的,怎麼就要他擔心?說她成熟了,在這些地方還是很孩子氣呢。他不假思索地走近她,脫下薄外套為她擦拭頭髮。
「你做什麼?」夏寧為自己沒及時逃離感到狼狠。從他走過來算起也有些時間,要逃走綽綽有餘,為什麼她卻兩腳像是生了根般動彈不得?是震懾於他強大的存在感,還是看他看得出神了?嘖!她都要鄙視自己了。
「你呀,多大的人了,連擦頭髮也不會嗎?」任晉之忍不住數落着她,語氣雖然不算友善,動作卻是輕柔的,就像對待珍寶一般。
只是,夏寧頭皮癢得根本沒有心思留意。
「別碰我!」她格開他的兩臂,按捺不住地抓癢。「你識相的話就讓我離開,不然我會控告你非法禁錮,侵害我的人身自由!」
「什麼侵害自由呀?」一道老人的嗓音從廚房傳出。
「咦?」夏寧挪動一步,往任晉之身後看去,只見一名撐住拐杖的老人步出廚房,熟悉的面容讓她不禁叫了一聲:「爺、爺爺?」
「小寧。」任歷宏在見到她時難掩笑意。「你呀,想死我了!怎麼一直不肯來探望我?是騰不出時間,還是嫌棄我這個老頭子?」
察覺自己失言了,夏寧急於更正。「任老——」
還未及說完,她便被任晉之扯進懷裏,並旋身看向任歷宏,動作快得教她沒法子好好說話。
「爺爺,您別這麼說。」任晉之快她一步開口。「她幾天前不就跟您通過電話,您忘了嗎?沒有乖乖吃藥對不對?」
夏寧瞠目。她哪有跟任歷宏通過電話?還有,吃什麼葯?
「有、有嗎?」任歷宏偏首想了好一會兒。「好像有喔。」
爺爺怎麼了?夏寧無聲地問他。
待會兒跟你說明。任晉之以嘴型回應,隨即笑咪咪地開口。
「哎呀,我餓了,不如先吃飯好嗎?」忍住滿腹的疑問,夏寧被他拉至餐桌前,面前的碗盤很快便堆放了如小山高的菜肴。
「小寧,你要多吃一點。」任歷宏邊為她布菜邊說:「你太瘦了,不要只記掛着學業,要調理好身體,為我們任家開枝散葉,知道嗎?」
聞言,夏寧瞠目結舌,正要開口說明她跟任晉之已離婚,後者又搶先她一步開口:「爺爺,您待會兒可要乖乖吃藥,別忘記您有心臟病,而且血壓高、膽固醇高。」
他轉向任歷宏身後的一名中年男子交代道:「蔡先生,你記得要看着爺爺吃下所有藥丸。」「知道了、知道了。」
任歷宏沒好氣地回應。「我就是知道自己年紀大,毛病多,記性也不好,也不知還有多少年壽命,才會心急地想要抱曾孫。」
夏寧低頭扒飯,以眼角餘光打量着任歷宏。的確,他看起來比六年前憔悴了一些,以前都不用拿拐杖的,歲月催人老還真是不能避免。
瞧他那副模樣,要是她現在表明她跟任晉之早已不是夫妻,豈不是給他很大的打擊?他似乎很希望他們儘快生個孩子……
也就是說,任晉之一直都沒有告訴他事實?都六年了,為什麼?
一頓飯下來,她都帶着這個疑問,直到跟任晉之回到卧室,終於忍不住問他:「你不要跟我說,你一直沒向爺……任老先生提及我們離婚的事?」
很好。任晉之對於她自動走進他預設的計畫內感到滿意極了。
「我有跟他說過,只是後來他被診斷患有失智症,忘記我們早已離婚,一直認定你仍是我的老婆。他對這幾年發生的事印象模糊,偏偏就記掛着你這個孫媳婦,加上他最近的身體情況比較差,病情反反覆覆,一下子問怎麼不見你,一下子又說剛跟你通電話。醫生說如果跟你見面的話,說不定對爺爺的病情有幫助。」任晉之佯裝無奈地低語。
「所以他以為我還在德國念書?」夏寧詫異地問。那時候她都會特地騰出時間打電話跟爺爺問好,不過最重要的當然是想跟任晉之說話。
「是的,他認定我們很恩愛。」任晉之半垂臉龐,不着痕迹地抬眸看向她的神情。就是知道她容易心軟,為了讓她留下來,他特地請爺爺從北京過來參與計畫,以她的個性,應該會上當才對。
「這……」夏寧為難地咬着下唇,雖說她不想和任晉之扯上關係,但任歷宏視她如同親孫女,她實在不忍心對他置之不理。
任晉之看見她咬唇的動作,知道她快要答應了,這便是她的個性,愛恨分明。只要是對她好的人,她都會以十倍回報對方;倘若是惹她傷心的人,她同樣能以最狠絕的方式回應。
像他,當初一時不慎傷了她,她便頭也不回地舍他而去。
不過這一次,他不會再讓她逃離了,他可是很有自信讓她再度愛上他。他一會愛護她、疼惜她,絕不讓她傷心難過,前提是得讓她先答應留在他身邊。
「可是……我們離婚是事實,就算在爺爺的認知中我仍是他的孫媳婦,欺騙患病的老人,這種事……太過分了。」她說。
「難道不能看在爺爺的份上,就當是演一場戲哄他開心?」他輕聲問,同時抬頭望向她。
夏寧痛恨容易心軟的自己!
當兩人的視線對上的剎那間,她覺得胸口評坪跳個不停,他明明傷透了她的心,為什麼她竟然有種快要在他的眸光下融化的感覺?
「我……我有一個條件。」最後,她還是妥協了。
「什麼?」他按捺心底的喜悅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