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痛!」她痛呼。「昊書,你抓痛我了!」她一手抓住他的前臂,示意他放開自己。
「很不錯嘛,」他冷哼。「這兒只有我和你,還想演下去嗎?」
他的話令她忘記了要掙開他,大眼眨了眨,全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你在說什麼?什麼叫做演下去?」
「哈哈……」他鬆開手,受不了的大笑出聲。「真厲害呀!竟然裝得那麼徹底,連我也被你騙了。真厲害!」
古昊書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笨的傻瓜,竟然相信她是最天真無邪的女子,以為自己有幸擁有這份清純,誰知一切都是謊言,她的單純都是以心機堆砌出來,只為了算許他。
他竟然為她心動?簡直是愚笨得無以復加!
雷佑嘉覺得眼前的他陌生得很,平常他都會溫柔地摸摸她的臉頰,輕輕地吻住她,給她好看的微笑,可是……
此刻的他渾身散發冷冽的氣息,眼神漠然,甚至帶着絲絲的蔑視,彷彿她是最卑劣的生物。
「我真的不明白,你是不是不舒服?不如今天的訂婚延期,好不好?」她上前,抬手想撫摸他的臉頰,卻遭他反手撥開。
她愕視掌心,不敢置信他的舉動。「為、為什麼?」
他們之前一直相處得很好,他從來沒有以如此冷漠的態度對待她,為什麼……他突然變了一個人?
「我真是小覷了你,以為你表裏如一,是個單純易懂的人。」他冷笑。「你心機深沉得連我也甘拜下風,竟然夥同雷佑樺算計我!我竟然栽在你們兄妹手中,這次是我失算了。」
雷佑嘉驚訝得小嘴微張,好一會兒才將他的話消化。「我沒有!我根本就不知道佑樺會出現,更不知道他會和媽……」
「媽?」他哼道。「叫得真順口,看來你是盤算了許久,早已視我為瓮中之鱉。為我如此費心思,謝謝你這麼抬舉我。」
她搖頭。「不是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她想握住他的手,想讓他知道她到底有多在乎他,可是他後退了一步,連衣角也不讓她碰到。
因為穿着禮服的關係,她不方便活動,加上他的言語,就像將她最後的力氣也抽去了泰半,她只能再一次看着什麼也抓不住的雙手,它似乎說明了幸福也是如此輕易地從她指間溜走。
「你不知道?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古昊書望着她蒼白的臉色,心窩微微抽動,然而想到她故作天真的姿態,曾經吸引目光的孩子氣倏地轉化為刻意的營造,令他覺得可愛的純真變成城府深沉,向來掌握一切的他如今成了俎上肉。
這些,全部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想到自己曾經興起與她共度一生的想法,他便忍不住要鄙視自己,竟看不穿她的偽裝,以為她跟別的女人有所不同,她沒有任何不可告人的卑劣念頭。
但事實證明,她的確和別人不同,她心機比誰都深,對於演戲,端着人畜無害的微笑,卻在伺機而動。
小看了她,是他的失算。
既然她那麼想成為他的未婚妻,他便如她所願。可是她得到的也只有這樣的虛名,他會讓她後悔設計他!
「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完全不知道那天的事,你相信我……」雷佑嘉焦急地想向他解釋清楚,可是看見他漠然的神情,那種早已判定她有罪的姿態教她的心涼了半截,兩手驀地垂下,絞扯禮服。
「無話可說了吧?」古昊書心中縱有千萬個不願,可是為免刺激母親,也只好硬着頭皮訂婚,反正他也會從她身上取得好處。雖然她家的銀行規模不大,也算是老銀行,在業界始終佔有一席,有了這層關係,往後要取得貸款相對容易。
而她,也因為他的關係,可以令家族銀行重新受到關注,爭取到更多有潛力的客戶。
這便是她不惜一切要和他攀關係的理由。
為了利益,即使賣掉自己,她亦毫不在乎。
雷佑嘉抬眸看他,難過得快要掉眼淚,渾圓的水珠凝於眼睫,她咬住了下唇,不想自己變得如此難堪。
「你哭什麼?被算計的人又不是你。還是你想以受害者自居,趁機向客人們哭訴?這是你求來的訂婚儀式,你的目的已達,不是應該高興得開香檳慶祝嗎?給我抹去那些眼淚,你還得打扮得漂漂亮亮,我不容許別人說我的未婚妻難看!」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將她往梳妝枱拽去。「給我補妝,快點!」
看見她要哭不哭的樣子,古昊書感到胸口顫動,竟然產生了上前替她拭淚的衝動,可是理智瞬間冒出來阻止他。
他怎能忘記她的算計?任何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他都不曾上過當,偏偏栽在初出茅廬的她手上。想到真心被她如此徹底地利用,他更是怒不可遏。
雷佑嘉望向鏡子中的他,模糊的視線使他看起來變得猙獰,滿心的委屈無處宣洩,現在就連眼淚也不被允許出現。
大眼眨了眨,終於將淚霧壓下,她掙開他的手,拿過蜜粉補妝,重新描繪唇線。
當她弄妥以後,敲門聲適時響起。
「兩位,是時候進場了。」工作人員有禮地請他們前去會場。
在敲門聲響起的瞬間,古昊書臉上冷冽的神色全數不見,換上了平常和煦的笑容。
雷佑嘉看着他變臉的速度,心中感慨萬千。
她怎麼會以為他是最溫柔的人?她現在要跟什麼樣的男人訂婚?怎麼他就是不肯相信她跟他一樣,是被人算計了?
「嘉嘉,是時候了。」
耳畔掠過他醇厚的嗓音,語氣中是毋庸置疑的親昵,然而有別於以前的滿心歡喜,她打了個冷顫,想像不到何以他能在短短几秒鐘內有着如此重大的轉她剛才在作夢嗎?
心中禁不住浮現這樣的想法,她怯怯地勾住他的臂膀,他以另一手輕拍她的手,同時低頭給予她一個微笑……
那絕不能稱為笑容!
微揚的嘴角沒有絲毫的笑意,寒冰似的眼神閃耀着要將她撕碎的光芒,從他下巴堅硬的線條來看,顯示他正處於盛怒之中。
他真的覺得她有設計他!
沒有細想的機會,她幾乎是被扯着向前走,高跟鞋跟發出吱嘎聲,她被逼跟着他的步伐,腳趾頭因為小跑步的關係而刺痛不已,好看的眉頭擰緊。
但當走進會場、強烈的光線打在他們身上的瞬間,她端出最美麗的微笑,接受眾人的祝福。
偏頭望了她的未婚夫一眼,他唇畔的笑容同樣耀目,眼底盛滿了溫柔及深情,這些情緒剌得她的心好痛!
她知道自己應該大吼不要這樣的婚約,可是……她愛他,愛到認定了他一人,就算他們的婚約只有表面上的和諧,她亦不在乎,因為她有時間向他解釋清楚,她相信自己能讓他了解她並沒有參與其中。
是的,他應該清楚她的為人,只是事出突然才會難以接受,假以時日,他會相信她是無辜的。
此時的雷佑嘉只是一個剛大學畢業的小女孩,她仍單純地相信身邊的男人是一時之氣,他們是相愛的。
然而,她的天真稚氣隨着古昊書身邊女人一個接一個慢慢地消失了,對於他的愛戀也由最初的烈焰逐漸黯淡,如同黑暗中最後一絲燭光,在偶然吹拂的微風下忽明忽滅……
她這一覺好像睡了很久,久得讓她夢見一些想遺忘、偏偏遺忘不了的事。
雷佑嘉偏頭看一眼雪白的牆壁,瞬間知道自己身處醫院。
房門剎那間被開啟,她循聲看向門扉,對上剛步入房間馮迪文的視線。
「醒了?」他走近床榻。「你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
她搖了搖頭。「我睡了多久?」
她只記得昨晚上了車后沒多久便胃痛得昏厥過去,之後經歷了一次時光旅行,再次體驗心碎的感覺。
「十四、五個小時吧。」馮迪文看一眼手錶后回答。
「什麼?」她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我不是說過有很多文件等着處理嗎?怎麼不叫醒我?」
「醫生吩咐你必須好好休息,不然你的病情是不會有進展的,」他嘆氣。「單靠吃藥治標不治本,你的生活如此不規律,應酬也多,像這次去上海,明明答應我不喝酒的,結果呢?醫生說潰瘍的情況已經惡化了,你是不是真的要切除胃部才願意好好休息?」
她有胃潰瘍也不是最近的事情,之前一直靠着吃藥治療,可是她飲食不定時,經常以咖啡當水,出席應酬時更是少不了喝點酒,日積月累下,她的胃病越發嚴重,最近出入醫院的次數變得頻密,再這樣下去,她真的得動手術切去胃部。
「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你是我媽。」他說教的口吻十足家長,令她不知該生氣還是該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