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他困惑的想着,忍不住伸手照着比畫了一下,卻因為抬手又痛得將手縮了回來。

奇怪?難不成她練過武?

呿,怎麼可能,她只是個賣豆腐的小丫頭而已耶。

他搖搖頭,往後靠在樹榦上,抬手仰望着林葉上方的藍天,莫名開始覺得昏昏欲睡。

他看她只是單純的力氣大而已吧。

可惡,今天真是倒霉,他本來應該能獵到一直山豬,讓悅來客棧那新來的傢伙好看的,誰知道竟然會摔下馬來,山豬沒獵到,他還受了重傷。

那丫頭最好能找得到人,把話講清楚。壓抑着不安,他慢慢的吸氣吐氣,告訴自己鎮定下來,時間過得好慢,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想要再次試着自己爬上去,突然聽到了馬蹄聲。

“我在這裏,在這裏!”他忍痛仰頭朝山路上的方向喊着。

“來了,你待着別動。”一個陌生男人沉穩的喊道。

不一會兒,他又看見那個傻丫頭帶頭爬了下來,身後跟着一名彪形大漢,易遠見狀,鬆了口氣。

他認得這名漢子,他是應天堂的人。

應天堂是這附近最大的葯堂,堂里的大夫仁心仁術,醫術非常高明。

他不敢相信這丫頭聰明得竟然知道要找應天堂的人來,他還以為她能找到個農夫來帶他下山就不錯了。

男人一下子來到他身邊,檢查他的狀況。

“你還好嗎?怎麼回事?”

“我摔下馬了。”他看着他,道:“我的腳斷了,但那丫頭剛剛弄過之後,就比較不痛了。”

男人看了他的腳一眼,伸手輕觸檢查,笑道:“你的腳沒斷,我想應該只是扭到脫臼而已,她只是幫你把筋撥回來,將脫臼接回。”

他愣了一愣,不禁轉頭看向那個站在男人身後的丫頭,她一臉沒事人的樣子,只好奇地歪着頭,從那個男人的肩頭上,看眼前的男人檢查他。

“這支架你自己做的?”男人指着他胸腹上的木條再問。

他搖頭,老實道:“是她弄的。”

男人咧嘴一笑,回頭摸摸她的頭,看着她稱讚道:“冬冬,做得好。”

丫頭小臉微紅,對着男人露出開心的笑臉,傻傻地笑着。

“冬冬,我抱他上去。”男人一邊說指着他摔落時滾到一旁的刀箭和帽子,看着那丫頭道:“你可以幫忙拿上去嗎?”

丫頭點點頭,轉過身去撿拾那些東西。

那大漢見狀,這才轉回身,看着他說:“會有點痛,你忍一忍。”

他點頭。

大漢一把將他抱了起來,開始往山坡上爬,即使他已經不小,有點重量了,這大漢還是輕而易舉地抱着他爬上了山坡。

小路上,有一匹馬拖着一輛板車,那大漢將他放到板車上,他看見那丫頭動作迅速地也爬了上來,把他的刀與弓,箭筒和箭矢,帽子與破掉的玉扳指,甚至裝錢的荷包都撿拾起來,全都堆到他身邊。

“你叫什麼名字?”男人把一塊墊子塞到他腦袋后,讓他躺平問。

“易遠。”他報上自己的名字。

那漢子聞言挑起了眉,帶笑的問:“小霸王啊?久仰久仰,我早久聞您的大名了。”

不知怎地,尷尬與燥熱上了臉。

大漢看着他,調侃的笑道:“話說,你也會落馬啊?我聽說你的騎術很精湛呢。”

“那只是意外。”他羞惱的辯解,“有頭山豬突然沖了出來,那頭笨馬被嚇到了。”

“是是是,都是馬太笨。”大漢咧嘴笑着,道:“每個落馬的人都這麼說。”

他驀然更惱,衝口就道:“你送我回家就可以了,我自己會叫人去找大夫。”

“那怎麼可以,我家娘子要是知道我把落馬的易家大少爺扔回家就不管了,定會叨念我的。”大漢說著,回頭喊着那跑到路邊樹下,再次抱起洗衣籃的丫頭,道:“冬冬。”

那丫頭沒反應,逕自收拾着自己的東西,大漢敲了下自己的腦袋,丟下在板車上氣得臉紅的易家少爺,笑着走上前去。

“喂,你什麼意思?我不去應天堂,你送我回家就好,你聽到沒有啊?”

易遠惱怒地對着他喊,卻見他連頭也不回,只是一直往前走向那丫頭,還特別繞到了那丫頭前面,對她伸出手,等到她抬起頭了,才微笑指着板車道:“冬冬,你一起上車吧,我順道載你回去。”

她見了,再次露出笑臉,點點頭,抱着衣籃朝這兒走來,那男人幫她把衣籃放到車板上,她自個兒一下子爬上了車板,在他旁邊坐好。

“好啦,下山會有些顛簸,大少爺,你忍耐點躺好啦,別鬼吼鬼叫的,讓人聽到還以為你是姑娘挨不得疼咧。”

大漢笑看着他,說著翻身上了馬,拖着板車就往山下走去。

易遠想再命令他送自己回家,但這丫頭就在身邊,他可不想讓這傻丫頭覺得他像個姑娘挨不得疼。

當然不是說他多介意她的想法,他緊抿着唇,惱怒的想着,他只是……只是懶得費那力氣喊。

板車在山路上緩緩而行,陽光穿林透葉的灑落,他因為無聊,偷瞄了下坐在旁邊的丫頭,她上車后也不同他說話,自顧自的從籃子裏掏出一個布袋,抖出了好幾顆草綠色球形,上頭滿布針刺的東西。

因為這丫頭住在縣城市集的最尾間,他從小就愛逛市集,三不五時就會看見她,只是從來不曾真的和她說過話,他和她差了好幾歲,而且她又那麼傻,但他知道她常常會晃到樹林裏,他和同伴一起在林子裏打獵時曾遇見她幾次,她好像很喜歡撿那些奇怪的樹果。

他之前就曾經很好奇她為什麼老是撿那些東西,但卻不知道該問誰,他身邊的人總是忙着嘲笑作弄她,他不是很想讓人知道他對她手裏的東西感到好奇。

可現在,這車上沒有別人,就他和她而已。

“喂,那是什麼?”他忍不住問。

她沒理他,只隔着裙布握着那針球,將那球狀針刺的東西剝開。

“喂,我問你,你手裏拿綠綠的是什麼啊?”他不耐煩的再問。

她還是低着頭做自己的事,但下一剎,他忽然知道那是什麼了,雖然他不曉得那刺刺的綠球是什麼,可當她把那綠色的針刺剝開來,裏面的東西他就認得了,那東西他吃過,那是栗子。

沒想到那竟然是栗子,一瞬間,他尷尬地漲紅了臉。

可她像是沒有注意,只是接二連三的剝着那些針插一般的栗子外殼,一連剝了五六顆,直到袋子裏都沒有了,才又掏了另一個東西出來。

這一回,他認得那東西,那是松果,他家就有種松樹,可她撿這松果做什麼?

他好奇的盯着她瞧,結果她竟然把松果一片片的掰開來,然後剝開那些褐色的果片,從裏頭掏出一個淺褐色的小種子,她接二連三的弄了好幾顆小種子。

他愣看着她熟練的動作,有些吃驚,他從來不知道松果里有那種東西。

“那可以吃嗎?”

她沒有回答他。

“喂。”他惱火了,抬手輕推她的腳,“我叫你啊,你怎麼不回答?”

她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來,一臉的驚慌,就像之前她和大家在一起時一樣,每次有人叫她時,這丫頭老是一副驚慌失措被嚇着的模樣,所以才讓人心生不耐。

“你幹嘛?我又沒怎樣,我問你問題啊。”他皺起眉頭,不開心的道。

她眨了眨眼,鎮定了下來,一臉困惑地看着他。

他忍着不耐,指着她堆放在裙子上從松果中弄出來的褐色種子,再問:“這東西可以吃嗎?”

這一回,她聽懂了,露出了笑臉。

他愣了一下,只見她把那些褐色像種子一樣的東西,一一拿刀柄敲開,從裏面剝出了白白凈凈像指甲片一樣的東西。

沒多久,她就從那些松果之中,剝出了一小把那種白子肉。

她把白肉遞了些給他,他遲疑了一下,只見她將剩下的幾粒放進她自己嘴裏,嚼了幾下。

所以這真的是可以吃的?

因為好奇,他忍不住也把其中一粒放進嘴裏。

這東西吃起來很香,有點甜甜的,老實說,味道還真不錯。

他又吃了一粒,不自覺就把那些白色的種子全吃完了。

見他喜歡,她的笑容擴大,把裙子裏之前剝好的松子都給了他,一邊又慢條斯理的剝起剩下的松果。

這丫頭是傻的嗎?這東西也不好弄呢,得搞半天才吃得到,她怎全給了他?

他擰着眉,把手裏的松子還了一半給她,“全給了我你吃什麼?”

她看着他,嘴角再次揚起,不過這次沒再將裙子裏的撈給她,只低下頭來,繼續剝那些松果。

他瞧着她認真的模樣,真的覺得她有夠奇怪的,然後等他發現時,他已經開口對她碎念。

“喂,你對人不能太好,太容易得到的就不值錢,別人會不稀罕,你懂不懂?”

她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做她的事。

他閉上了嘴,不懂自己幹嘛要管這傻瓜,不知怎地有些惱,只覺得自己幹嘛多管閑事,和她說這些有的沒的。

說了她也不應,搞不好根本也聽不懂呢。

他一把將握在手裏剩下的松子全放到嘴裏,大口的咀嚼着,一整把吃起來感覺又更香了。

然後,就在這時,她在剝好松子之後,又分了一半給他吃。

他瞪着她,本以為她不傻,結果還是傻的嘛。

“就說了你別全給我啊。”他將一半又還給她,着惱地叨念着。

結果一抬頭,卻見她只是看着他直笑。

“你是笨蛋啊!笑什麼笑?”他莫名的紅了臉,咕噥着說:“你就是這樣才會一直被人家嘲笑,你懂不懂?”

她眨了眨眼,露出困惑的表情,他看見她嘴巴微微張了張,似乎想說什麼,但她遲疑了一下,最後卻又重新緊閉,什麼都沒吐出來。

“怎麼,你想說什麼就說啊?不說我怎麼知道?”他瞪着她說。

見他變得好凶,她小嘴閉得更緊了,只垂下眼,將裙子裏剝好的松子全收拾到小布袋裏。

他本想再追問她,卻在這時聽見了人聲,他一回神,才發現他們已經下了山,板車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大路上,前面那個大漢抬手和幾位路邊的農家招呼着。

“蘇爺,怎麼了?誰受了傷嗎?”

“易家紙坊的大少爺落馬啦,不過他說是馬太笨,才害他落馬的。”

“唉呀,是嗎?”

“每個落馬的人都這麼說啦。”

可惡。

他一聽,暗罵一聲,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這王八蛋一定要這樣大肆嚷嚷嗎?害他一下子一句話也不敢吭一聲,就怕人家注意到他,乾脆閉上眼裝死。

“老雷的丫頭怎麼也在?”

“是冬冬發現的他的。”

“原來是冬冬啊,易家少爺的運氣還真是好。”

“是啊,哈哈哈哈——”姓蘇的漢子哈哈大笑,這才道:“好了,不聊了,我先走啦,還得帶他回去給大夫看呢。”

那丫頭對旁邊的喧囂一點也不在意,只是低着頭繼續弄她自己的事。

車馬轆轆的向前行,那姓蘇的傢伙,像是故意找他麻煩似的,一路上大肆宣揚他落馬的悲劇,只要一遇到有人和他多問兩句,他一定要解說一遍,簡直和帶他遊街沒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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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暖冬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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