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傍晚六點,一輛閃亮頂級的房車從一棟玻璃帷幕大樓的地下室行駛而出,進入川流不息的車陣中。
古馳威坐在副駕駛座,身旁開車的是他公司的總經理朱復煒,也是他大學時代的學弟,能言善道、心思縝密。
今晚兩人都受客戶邀請參加聚會,他就搭朱復煒的便車一同赴約。
“你說這次的說明會有突髮狀況,是怎麼回事?”古馳威聽完朱復煒剛剛報告的事,開口詢問。
行事一向果斷的他現年三十二歲,是﹁帝國集團﹂的總裁,負責執掌帝國旗下金融控股公司,他精明敏銳,目標明確,經營管理公司嚴苛出了名,同時也是個精準的併購投資專家,帝國旗下的飯店、大型旅行社的亮眼業績,都是他看準時機以低價併購納入集團后,加以改造原有經營才能締造出商業神話,再加上因為作風強悍積極,使得員工對他是又敬又畏,業界人士都稱他為一頭“獵豹”。
只要是他看中的獵物,絕對緊咬不放。
初聽到說明會沒有辦成功,他並沒有發脾氣,也沒有責備好友,利眸仍注意前面的路況,保持着過人的冷靜,只是那內蘊的強悍氣勢和黑瞳散發的自信敏銳,卻教人打心底感到不寒而慄。
“公關部門的齊劭軒跟我報告,說明會進行到一半時會場突然斷電,空調停止運作,來聽說明會的來賓們受不了悶熱,一個個都跑了,緊急查明是大樓正在施工所造成。”朱復煒一臉無奈的說著。
他們租了場地又花錢聘請講師,精心準備的一場說明會,居然遇到突髮狀況,這莫名的斷電等於斷了公司的財路。
計劃趕不上變化,這幾天朱復煒正好出差到南部,才會將理財講座交給公關部的齊劭軒處理,眼看公司有兩檔基金上市在即,第一場投資說明會卻沒辦成功,這將會影響資金的募集,打亂公司投資的運作行程。
“你打算怎麼解決這個狀況?”古馳威問得直接。
此時,前方號誌由黃轉紅,車子停在辦公大樓林立的十字路口。
這時間正是下班人潮車潮壅塞之際,古馳威的眼角餘光不意瞥見兩點鐘方向有一名留着長發背影窈窕的女孩,就站在馬路旁發傳單。
她娉婷的背影,和如瀑隨風輕揚的長發,莫名吸引着他的目光,使他一時分了神。
“是,我已經發佈命令下去,請公關部門的主管近日擇期再辦一場公開說明會……”
說不上來為什麼,一種莫名的引力牽動着古馳威,讓他按下車窗,想探看個究竟,而那女孩似乎也有同樣的感應般,突然回頭看着他,神情一頓,就往他停靠的車子走來,遞給他一張傳單——
“先生,可以來聽聽理財講座嗎?早日佈局才能掌握契機,只要填好資料,傳真到這支電話,我們就會送您一份小禮物……”
當女孩一靠近他,那逐漸清晰的容顏使他心弦一震!
她的兩頰因奔跑而紅撲撲的,唇瓣紅潤,眼神在顧盼間流露俏皮慧黠又不失靈秀之氣,那一對湛亮清澈的雙眸也直盯着他瞧,沒有顯露一絲懼色。
她跟一般女人不同,一點也不怕他。
最奇怪的是,這張甜美清妍的臉蛋莫名令他心跳失速狂奔,彷佛在哪裏見過,這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在他心底掀起一陣驚濤巨浪,時間彷佛在這一刻乍然凝住,四周停止運作,只剩他們兩人對視彼此。他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像迷了魂、失了魄似的,視線移不開她……
感覺他們好像認識好久好久了,但他又想不起來他們曾在哪裏見過。
“馳威、馳威……”
古馳威一聽到朱復煒喚着他,霎時一頓,這才收斂心神,發現那女孩的娉婷身影已經離開了。
直到車子駛遠,再也看不到她的倩影后,他的心又莫名出現遺憾和失落感。
“你認識她嗎?”朱復煒從未見過冷靜自持的古馳威因為一個女孩腦袋突然當機,這還是第一次。
“好像認識。”他不確定。
“稀奇,精準敏銳的獵豹竟也有不確定的時候。”朱復煒忍不住發笑。馳威這人除了先天性的懼高症,不能爬高,無法搭透明電梯由上往下看,幾乎沒有什麼事能教他失態的,現在倒是難得,意外抓到他的小辮子。
古馳威不置可否,不在意好友的調侃,注意力回到宣傳單上,才看一眼就目露驚詫。「這不是公司要辦的說明會嗎?”
“對,他們在辦公大樓發傳單,設法再找齊人數,募集資金。”
“所以,那女孩是公司的人嗎?”
“公司里要是有這麼漂亮的女孩,我應該是過目不忘的。”朱復煒揚笑,非常肯定的說著。
“那麼,她又怎麼會幫忙發宣傳單?”
朱復煒一楞,吸了吸鼻子,嗅聞到馳威出現了難得一見的好奇心。“你對她有興趣?”
古馳威沒有反駁。
不只朱復煒好奇,連他自己也感到納悶,他對擴大事業版圖的興趣一向遠遠大於一切,可為什麼唯獨特別在意這個陌生的女孩,對他更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熟悉感?
“理財講座的活動都交由齊劭軒統籌處理,他跟我保證會解決問題,也許她只是個他雇來發海報的小姐。”
“發海報的小姐不會雞婆的推銷。”古馳威推翻了這個可能。
“也對,或者她是齊劭軒的女朋友,這次理財講座沒有辦成功,他進而請家人、朋友或是情人幫忙找人累積下次與會人數也不是不可能。”
女朋友
一聽到這句話,古馳威的胸口莫名地堵上不悅,彷佛有人侵佔了屬於他的珍寶似的難受。
明明沒見過她,但這種熟悉感或是佔有欲都令人費解,難以解釋。
“幫我打聽清楚她是誰。”
他要再見到她,強烈的渴望着。
“沒問題。”
位在學院附近的巷子裏,有一座屋齡四十年的舊宅,紅磚牆外懸吊著常春藤,門口兩旁種着充滿巧思的綠色植栽,而推開玻璃門,在暖黃的燈光襯托下,裝潢溫馨雅緻,香氣撲鼻而來,玫瑰、百合、桔梗……各式花朵吐露香氣、綻放嬌艷。
凌允晴一看到年約六十,黑髮摻着白髮的老奶奶,正忙着將白玫瑰、紫桔梗……集中在一起,她立刻上前幫忙。
“奶奶,讓我來吧,你是不是要做花束給陳媽?”陳媽是花店的老客戶了,她一看就知道是她要的。
“紫戀伊人”,諧音“只戀伊人”,是她在奶奶店裏搭配出來的組合,這種花束在店裏賣得特別好,因為桔梗的花語是“永遠不變的愛”,代表戀人的深情執着。陳媽已逝的老公在生前經常送這花束給她,現在,每隔三天她總要換一次花來懷念她的老公。
“嗯,是陳太太要的,謝謝你,允晴。”奶奶沙啞的聲音充滿感激。
“奶奶別跟我客氣,我不是說了,以後要是需要我幫忙,記得叫我,我答應劭軒哥要幫忙照顧奶奶和店面。”她邊說邊動作迅速的把花一一揀齊,接着修剪枝葉,抽起包裝紙,拉下緞帶花,束緊,噴水,花束經過她的巧手搭配,綻放了嬌艷的面貌。
“好了,奶奶,那我幫你送去給陳媽。”
“呵呵,好,幸好有你幫忙,我年紀大了,一個人也忙不過來。”
於是凌允晴就拿着花束,推門走了出去。
六十歲的花店老闆娘是齊劭軒的奶奶,而她是齊劭軒青梅竹馬的鄰居,小他一歲,小時候常玩在一塊。
說起來她和劭軒哥也算同病相憐,劭軒哥從小父母離異,各自嫁娶后,獨留劭軒哥給奶奶一手帶大,而她在五歲時,離婚的媽媽帶着她東飄西盪,居無定所,直到和繼父結婚後才租下花店二樓定居,因為母親和繼父一直忙於事業,時常溜到花店玩的她,就把這裏當她家,跟劭軒哥和奶奶像家人那樣的親近。
從小她就傾慕劭軒哥,他長得白皙斯文,有着讀書人的涵養氣質,且對於藝術設計也很有天分,這個保留老舊風貌卻不失古樸綠意的花店就是經他巧手改造的。
只可惜他有才氣卻沒好運氣,第一次和朋友成立室內設計工作室,首樁生意就被倒債,血本無歸,現在透過朋友的關係進入帝國銀行上班。
而從事珠寶設計的她,目前跟珠寶商合作,針對節慶或特定主題畫設計圖,設計珠寶飾品,閑暇時她會待在店裏,照顧奶奶兼看店。
她把花束送給住巷口的陳媽后,再踅回花店。
推門而入,就見夕陽自窗帘的隙縫斜射進屋,微風拂面而來,坐在椅子上的奶奶已經打起盹來了。
凌允晴笑眯了眼,脫下外套幫她蓋上,回到櫃枱,開始畫珠寶設計圖,不一會兒也跟着打盹更趴在櫃枱上,意識正迷離間,門上懸挂的風鈴發出叮噹聲響,有人走了進來。
“小姐……”
依稀聽見耳邊傳來一道低醇的男人聲音,她抬起頭,恍惚間,乍見眼前高大的男子身穿戰袍,一臉威凜霸氣,直挺的鼻子恰到好處地嵌在線條冷峻的臉上,而那雙黝亮黑眸正深情的注視着她說——
“我不想再錯過你……”
一種既遙遠卻又朦朧堅定的聲音,似曾相識的執念深情,恍若穿越千百年追索着她,震懾着她的心,使她驚楞不已!
她在作夢嗎?
不久,她搖了搖頭,穿着戰袍的影像如塵影般瞬間模糊消散,而她眼前的男子換成了一身英挺的西裝,同樣冷峻的五官、同樣的英俊威凜、同樣散發著強悍狂傲的霸氣,站在她面前。
她是回神了,但那一對瞅住她的黝亮黑眸卻使她渾身微顫,感覺自己似被某種強悍的力量困住,使她的心莫名一盪!
這男人……她好像在哪兒看過。
才這麼一想,他也正好開口。“我見過你。”
他的語氣是肯定的、不容質疑的,精準地說中了她的心聲,教她再度頓住,心弦微震。
“是嗎?”她也這麼覺得,但一時想不起來他究竟是誰,又為何能夠震撼着她的心。
“你對珠寶有研究?”古馳威看出她在畫珠寶設計圖,不禁好奇的問。
“呃,只是隨手畫的。”凌允晴移開圖,眼神亦避開他,她不太習慣這種被男人盯住的感覺。
“你真的不記得我?”自從那一天萍水相逢,他腦海就時常出現她的身影,心莫名被她吸引,一心想找到她。
就因為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如此強烈的吸引他,他很想透過她找到解答,但見她此時微蹙秀眉、眼神防備,似乎把他當登徒子,正想開口解釋,卻聽她道——
“先生,你是來買花的嗎?”
他楞了一下。
不,他不是來買花的,他只是對她充滿好奇。
不曾有女人在第一次見面后,就讓他魂牽夢縈、念念不忘,就連他自己也感到不解。
在查到她的身分后,他刻意開車繞到她的住處,沒想到這麼巧,剛到巷子口就看到她的身影,他想也沒想就跟着她進來了。
“想買什麼嗎?”她催促着。
他不懂花,一個轉身,漫不經心的指着後面的花。“給我這個。”
“……大黃菊嗎?”她心裏有了某種聯想。“只要這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