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床上就擺着三套樣式全然不同的女裝。
石靖軒站在床前,一會兒抬頭盯着鏡子裏的自己,一會兒又低頭打量着眼前那三套衣服。
到底該穿什麼樣的衣服去赴約才適合?是否應該要打扮得年輕一些,好配合對方的年紀?
考慮了半晌,卻連一點頭緒都沒有。
在以往的經驗里,她向來只要保持端莊典雅就可以行遍天下,從來沒有為了“要穿什麼去赴約”而煩惱過。
不過話又說川來,她為什麼要費心去打扮自己?
像是從睡夢裏醒來似的,石靖軒彎身拾起那三套女裝迅速塞回衣櫃裏,接着隨便拿了另一套出來。
管他的。
反正吃頓飯而已,就當成是工作上的應酬好了。
索性,她隨意換上一套平日上班時穿的衣服,並在臉上稍微點綴了淡淡的彩妝之後,伸手拿起那隻”V手提包便轉身走下樓。
“嬸嬸?”才一轉下樓梯口,就見一個盤着黑髮的中年女人走進大門。“你怎麼有空來?”
其實大家都知道這個嬸嬸閑得很。
“還不是為了這個。”女人揚起曖昧的笑容,遞了一隻精美的文件夾給她。“這個男人不錯,真的不錯。”
石靖軒接過手,勉強微微一笑。果然又是為了相親的事而來。
“啊!對了。”女人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不得了的事,一臉驚慌。“你媽呢?該不會在裏面吧?”她探頭探腦的,活像是個賊一般。
“她去新竹開會,不會這麼早回來的。”石靖軒微笑,心裏想的卻是擔心自己會遲到。
“呼,那就好。”對方誇張地鬆了一大口氣。“不然她要是看到我幫你安排相親,不念我個三、五十分鐘的話才奇怪。”
語畢,她伸手就抓着石靖軒往客廳的沙發走。“來來來,我們坐着。你看一下這個男人,這是嬸嬸自己覺得在我介紹過的人裏面,條件最──”
“等等。”石靖軒硬是停下腳步。“嬸嬸,你先放在桌上吧,我待會兒已經跟人約吃飯了。”
“唷,”女人回過頭,驚愕地盯着她瞧。“是男人嗎?”
“你想到哪裏去了。”
石靖軒翻了個白眼,她開始懷疑嬸嬸如果把她嫁掉的話,可能有高額獎金可以領。“只是去吃個飯,談事情而已。”
“哦,這樣子啊……”
嬸嬸愣了一下,不自覺地放開石靖軒的手。“那下星期六如何?”
“什麼下星期六?”石靖軒一愣,警覺了起來。難道嬸嬸已經先“下手”把相親時間都訂好了?
“跟這位先生見面啊。”她晃了晃手上的文件夾。
“這……”石靖軒尷尬地擠出苦笑。“總之,你先放桌上,我回來先看看再說。”
一邊交代着,同時快步走向大門。“我看過之後會打電話給你,我真的快遲到了。”
說完,石靖軒早已經踏出門外,走了。
石家那幾十坪的客廳再次回歸於寧靜,只剩下女人和管家對望了幾秒,然後互相微笑。
“要不要幫您泡杯茶?”管家問。
“不用麻煩了,我這放着就走。”
她笑了一笑,走到大理石桌旁,將那文件夾擺在桌緣邊。
石靖軒一眼就看見了他。
他坐在餐廳深處的角落裏,望着窗外,似乎在想着什麼。
真要憑着良心說的話,如果可以不計較之前的恩怨,這男人看上去還挺賞心悅目的。
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身分地位更是不用說,完完全全就是“黃金單身漢”這五個字的代言人。
可惜的是……
忽然,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林時碩回頭朝着她望了過來。這打散了她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她立刻重整自己的表情,遞上一抹商業式的微笑,提步走向他。
“我要先聲明,”還未入座,石靖軒就先開口。“我來赴約,是因為我要為了那天對你發脾氣而道歉。除了這個之外,請你不要加諸太多不當的想像或定義──”
“先坐下吧。”林時碩打斷了她的話。
石靖軒一愣,抿抿唇,索性不再多說,安靜的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要先點些什麼菜嗎?”他輕聲有禮的詢問,簡直不像她記憶里的他。
“你推薦的地方,讓你點就好。”
“吃辣嗎?”他又問。
“可以。”
見她同意,他才招來服務生,點了幾樣他熟悉的菜色。
看着他點菜的模樣,石靖軒不禁猜想,他曾經帶過幾個女人來這裏共餐?然而這個想法很快地就被她給驅離了腦海。
服務生離去后,林時碩將目光重新放回眼前這個女人身上。
兩人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總覺得應該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那天……”
“其實……”
兩個人不約而同啟口。
卻又立刻閉上嘴。
“你先說吧。”石靖軒低下頭,尷尬地笑了一笑。
“不,你先說吧。”
“沒關係,你先請。我要說的事不重要。”
見這樣下去必定沒完沒了,林時碩靜了一靜,決定先開口。
“我想我應該正式向你道歉。”
他抿抿唇,稍微低下頭,這樣的道歉他似乎不怎麼擅長。“關於那幾件案子的事,我沒考慮到你的想法和感受,這是我的錯。”
他的一番話讓石靖軒頓時有些錯愕。
這傢伙向她道歉?這個男人正在低頭向她道歉?
“不……別這麼說。”她醒神,硬是在那張痴恍的表情上擠出一絲笑容。“這種事情本來就沒有對錯,事實上我也沒那個權力去干涉別人想做什麼。”
林時碩並不急着答話。
石靖軒也任由沉默停留在兩人之間。
彷彿這短暫的和平得來不易,誰都不想往前一步去踩碎它。
“我們……”許久,林時碩才緩緩開口。
“嗯?”她抬頭,看着對方。
“我們一定要這麼官腔嗎?”他苦笑。
石靖軒微怔,隨即醒神,板起了臉色。
“什麼我官腔……那是因為你忽然正經八百的道歉,我能不配合你嗎?”
“是你自己一來就開門見山講明了你來的目的……”話才一說出口,林時碩就後悔了。
也許這句話會讓那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和平瞬間化為灰燼。
“算了。”他打住,伸手拿來水杯輕啜一口。“要開瓶紅酒嗎?”
轉移話題是最好的選擇。
“我自己開車來,喝酒不太好。”其實這只是借口。
“說的也是。”
林時碩將水杯放了回去,頓時覺得自己好像在過去的二十秒內,說出了近二十年來最蠢的廢話。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就連前來上菜的服務生也能感受到這股尷尬的氣氛。
“你常來這裏?”看着眼前的料理,石靖軒隨便開了一個話題。
“兩、三次而已,不算太常來。”
林時碩揚起淺淺的微笑,拿起餐具。“應酬的話,大多還是客戶在選地方,我通常沒什麼選擇權。”
石靖軒揚揚眉,也跟着拿起餐具。
所以,他真的當這是應酬了。不過,她都那樣聲明了不是嗎?他還能有什麼選擇?
不對,那是她自己把這飯局當作是應酬,但是開口約吃飯的人是他,他又是抱着什麼心態去發出那封簡訊?
她在腦海里掙扎着。
她是不是不該想太多?還是她根本不該來赴約?出門前她不斷告訴自己,如果她不來赴約,這傢伙一定會繼續糾纏下去……
然而,在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會前來赴約,其實是害怕那會是對方最後一次的邀請。
“怎麼了?”看着她低頭恍然的模樣,林時碩忍不住問了一句。“不喜歡這道菜?還是沒有胃口?”
“啊……”她醒神了過來,乾笑。“沒什麼。”
“你今天的精神好像不太好?”
相較於平常那副隨時可以將他分屍的模樣,她今天的精神的確是不太好。
“沒有,只是忽然想起公司的一些事而已。”還是一樣的,她始終掛着那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笑容。
林時碩猶豫了一會兒,忽然放下刀叉。
“我那麼做,絕對不是為了要讓你難堪。”
這句話來得太唐突,石靖軒掩不住錯愕的神情,卻也立刻了解到他是在指什麼事。
然而對方的表情太嚴肅、太認真,全然不同於她記憶中的那個傢伙,讓她頓時之間不知道該拿什麼話來回應他。
“其實……”好不容易,她擠出了一點想法。
卻在抬起頭正要啟口的瞬間,林時碩的表情讓她不得不將唇邊的話吞回去。
他的目光像是被什麼給吸引住了。
石靖軒皺了皺眉,不自覺地回頭隨着他的目光望了過去。
──那兒,只有一對男女,男的俊,女的美。
沒什麼特別的。
“怎麼了?”她轉回頭來,忍不住問。
“抱歉,我先打一通電話。”語畢,林時碩立刻拿出手機撥號,將臉轉向窗外。
“喂?”
沒一會兒,那一頭似乎有了回應。“你在上班?還是休假?”
林時碩詢問着彼端的人。
“管你是不是睡過頭,你聽好。”他不自覺地壓低聲調:“我現在在一家餐廳里,看到你的……前妻,在跟一個男人共進晚餐。”
接着,他聆聽。
“無所謂?”林時碩差點就大叫出聲。“你不是要積極?現在跟我說無所謂……”
然後又是安靜地聆聽着。
“算了,反正我把地點告訴你,要怎麼樣就隨便你了。”他吁了一口氣,將餐廳的店名告訴了對方之後便掛上電話。
兩人對望了幾秒。
“不好意思,看到重要的事情,不能不通知朋友。”林時碩將手機收回口袋裏,雙手再次拿起餐具,卻毫無動手的打算。
“坐在那邊的女人……”石靖軒稍微瞥了一下右後方。“是你朋友的前妻?”
林時碩點點頭。
“打算破鏡重圓?”她又問。
“或許吧。”他聳聳肩,笑得很不由衷。“只是不曉得女方怎麼想就是了。”
“你的朋友還真有心,”石靖軒苦笑了一笑,不自覺地垂下頭。“這麼浪漫的事絕對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林時碩微愣幾秒,這才意識到,他幾乎忘了眼前這個女人也有離婚一次的記錄。
雖然這麼問似乎有些逾矩,但他還是情不自禁。
“原因,真的是像媒體報導的那樣?”語畢,他凝視着她的雙眼。
石靖軒露出了無奈的淺笑,她明白他問的“原因”是什麼。
“原因是什麼都無所謂,看你相信哪一種說法……不,也許應該說是看你相信哪一家的記者。”她揚揚眉,故作不以為意。
“如果我都不相信呢?”他直視着她,彷彿像是急欲看穿她的一切。
他的答案讓她頓了一下。
“好吧,”她放下刀叉,身子往後靠了些,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其實是因為他和我的秘書有一腿。”
林時碩面無表情,眨了眨眼。
老實說,這個答案不令人意外。大老闆和秘書之間本來就很容易產生曖昧,只是大老闆和“妻子的秘書”產生曖昧嘛……
這的確不太常見。
“所以,你發現了之後就馬上離婚?”他跟着放下餐具。
“那還用說。”石靖軒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而且從此之後我只僱用男秘書……其實也不能說是‘從此’,我也只雇了一個……直到現在。”
忽然,林時碩想起了在“凌石”分公司里遇到的怪男人。
“……難道你不覺得‘男’秘書可能會對你抱着不當期待?”他那禽獸般的第六感告訴他,那個清秀英挺的年輕男人就是她的秘書。
“放心,絕對不會。”石靖軒揚起那對細眉,十分自信。
“這麼有把握?”他卻皺了眉頭。
她這種不怕考驗的信心讓他產生了莫名的不快。
“因為,”她揚起笑容,身子微微向前傾,低聲道:“我僱用的是只愛男人的男秘書。”
林時碩頓時呆然。
但沒一下子卻大笑出聲。
“你……”石靖軒滿臉疑惑,搞不懂他的笑意是打哪來。“這有什麼好笑的?難道你歧視同志嗎?”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緩緩收起笑容,輕咳一聲。“是因為很巧的……我也僱用了一個只愛女人的女秘書。”
這會兒換石靖軒呆了。
“嗄?”她遲了三秒才回過神來。“真的?”
“騙你我有什麼好處?”
“不,我是說,為什麼你要特地……”她並未問得完整,只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她的疑問。
難道他也有類似的經歷?不過那樣的三角關係兜起來好像怪怪的?他的女友愛上男秘書?還是他的女秘書愛上他的……男友?
“你想到哪裏去了。”
林時碩出聲打斷了她的天馬行空。“我只是不希望我的秘書對我抱着私人感情而已。”
“啊,原來如此。”她點點頭,伸手拿來水杯啜飲一口,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但是話又說回來,你怎麼知道對方不是騙你的?”
“如果我的秘書會騙我,你的秘書應該也會騙你不是嗎?”
面對他的反問,石靖軒沒有回答,而是報以微笑。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林時碩忽然吁了一口氣,笑道:“看樣子我們兩個都不怎麼餓。”
他和她看看彼此的餐盤,然後笑了出聲──上頭的菜肴連動都沒動過,不知情的人或許會認為那是主廚的責任。
“其實我一點也不餓,我只是來赴約而已。”她低下頭,忍不住微笑。
看着她的笑容,林時碩的胸口頓時像是有什麼東西滿溢出來。
是了,就是這個笑容。
不再是交際應酬的那一套,也不是背後藏刀的那一種,而是發自她的意願,由內心最深處所傳遞出來的笑容。
“我也不餓。”他揚起嘴角,凝視着她的唇,她的眼。“我只是想約你而已。”
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就此站起身,越過這張桌子,傾前吻上她的唇瓣……當然,那只是想想罷了。
他陪她走到車門旁。
“我剛才應該堅持開一瓶紅酒才對。”在她解除中控鎖的時候,林時碩說了一句。
“嗯?”她轉身,抬頭看着他。“為什麼?”
“這樣我就可以勸你不要開車,然後名正言順送你一趟。”
聽他這麼說,石靖軒忍不住大笑了出來。“難道你特地開了一瓶紅酒,結果你自己一滴也不沾?”
“我不介意繼續喝白開水。”他聳聳肩。
“哪有這種……”含着笑意的話語還未說完,一記輕吻忽然就這麼落在她的雙唇上,她的聲音融化在緊緊相貼的唇瓣之間。
他抬頭,俯看着她那雙帶點驚愕、卻必須壓抑的眼神。“我從剛才就一直很想這麼做了。”
他在她的唇上低語。
“……只要你不是認真的就好。”因為在她的腦海里,她看不到自己和這個男人的未來。
“如果我不是認真的,我何必去搶來一堆沒有利益的生意,又何必讓出一堆利潤可觀的單子?”
他喃喃自語般地道出,目光在她臉上輕緩移動。“我說過我做那些事並不是為了要讓你難堪。”
忽然,幾件事情在石靖軒腦海里串連了起來。
“你……”她的朱唇輕啟,怔怔地看着他。
“是的,”林時碩點了點頭,自嘲地笑了一笑。“我做的每件事,都只是為了要讓你正眼看我而已。”
石靖軒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她原以為,這一切只是歪打正着、無心插柳罷了,卻沒料到這一切竟然全是他的心思。
“……你知道我整整大你幾歲嗎?”她的笑容褪去。
當她十九歲,已經是可以到處去瘋、去玩的時候,他才十歲。
十歲。
“不重要。”簡潔有力的三個字從他唇間竄出。
他伸出雙手環抱她的腰,將她攬向自己,低頭再度吻住她的唇瓣。他在她的唇上反覆輕吮,若有似無的舔舐像是邀請,也像是試探。她卻不自覺地伸手攀附上他的背膀,彷彿全身只剩下那兩片薄薄的唇瓣可以承受他。
在那千分之一秒的瞬間,林時碩終於明白石諾倫為什麼不記得對方到底年長了他多少。
因為,那一點也不重要。
誰會記得那種事。
一直到站在家門前,石靖軒似乎還能感受到唇瓣上的餘溫,他低頭傾吻她的畫面不斷地在腦海里盤旋。
她拿出鑰匙插上門鎖,轉了兩圈,揚起淺而不易察覺的微笑。
不過,她這樣的笑容並沒有維持太久。
“……媽?”
大門開啟,她一眼就看見歐陽麗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裏還拿着嬸嬸送來的“相親資料”。
歐陽麗抬起頭,遞來一記冷冽的目光,便又低下頭去看着那份資料。
“你不是……”石靖軒合上門扉,朝着母親走去,壓根兒沒料到她會這麼早回家。“我以為你今天要忙到很晚。”
“剛才去哪裏了?”歐陽麗忽然啟口問,連瞧也沒瞧她一眼。
“我?”石靖軒微愣,扯出一抹乾笑。“跟客戶去吃個飯而已,沒去哪裏。”
“我打電話問過雅仁,”她慢條斯理地說著,瞅了石靖軒一眼。“他說今天晚上你的行事曆上沒有什麼該應酬的。”
“那是臨時打電話來約,當然不會出現在上面。”石靖軒笑了出來,表演的天賦不輸專業人員。“怎麼了?有事找我怎不打我的手機?”
“沒什麼重要的事。”她哼笑一聲,將手裏的紙張往桌上一扔。“我以為你去跟這傢伙相親了。”
石靖軒什麼話也沒說,她想,自己應該早就習慣了這種場面。
“不是叫你要秀華別再弄這些有的沒的?怎麼又送這種東西過來?”
“我知道……今天早上我有請她不用再麻煩了。”石靖軒抿抿唇,不知怎麼的,剛才的那一吻竟然讓她忐忑不安。
“真是。”歐陽麗嘖了一聲,站起身往書房方向走去。“老是想搞這些,嫌你上一次嫁得還不夠慘嗎?”
已經是六十多歲的女人了,但她的行動依然俐落。
“多虧當初花錢把消息壓下來,不然我看你的臉也沒地方擺了。才幾個月而已就被秘書給迷走的男人……”
她的身影走進了書房,卻又退出一步。
“你應該沒忘記吧?”她用那雙銳利的眼神直盯着石靖軒。
石靖軒靜了幾秒。
“嗯,我沒忘記。”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訴說別人的事。
而這樣的答案並沒有讓歐陽麗露出滿意的神情。
她只是掉頭逕自走進書房,不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