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喂,你覺得這件怎麼樣?”

李紹玲興奮地拿起一件長衫往自己身前比劃。

卻在回頭之際,發現藍晨玥只是盯着架上的外套,面無表情,傻愣地呆站在那兒。

“喂。”她又喚了對方一聲。“晨玥?”

見對方依舊恍神,李紹玲終於忍不住走上前去拍了一下她的肩。

這招果然奏效。

藍晨玥驚醒了過來,驟然回過頭。“啊?你挑好了……喔,這一件看起來還不賴呀。”

任何一個眼睛正常的人都可以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我說你啊……”

李紹玲嘆了口氣,轉身將手上的長衫擺回衣架。“你到底要這樣失魂落魄到什麼時候?”

“嗄?”藍晨玥微怔,隨即扯出僵硬的笑容。“我、我哪有什麼失魂落魄,我只是累了而已……”

“少來了。”

李紹玲又取來一件上衣,這回是擺在藍晨玥的肩線以下。“我是不知道你和徐志嶺怎麼了,不過你也別太難過,反正男人嘛……”

她的話讓藍晨玥更加不解。

“我也是從機組人員那裏聽來的。”李紹玲似乎不怎麼滿意手上這件,轉身又擺回架上。“可是你們真正分手的原因,我還是比較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啊?”

藍晨玥忍不住皺了眉頭,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麼“傳聞”。

“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整天愁眉苦臉的原因。”

李紹玲擺出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樣,取來另一件深褐色的V領上衣。“再怎麼說這件事我也有錯,畢竟我是那麼看好他,誰知道你們兩個這麼快就分了。”

語畢,她拿着衣服在鏡子前面比啊比的。

“你覺得怎麼樣?這件衣服。”

藍晨玥愣了幾秒,醒神,擠出微笑。“還不錯啊,跟你上次穿去聚餐的外套滿搭的。”

“我去試穿看看。”

沒等她反應,李紹玲已經走進了試衣間。

藍晨玥則還在消化她的一字一句。

原來,她和徐志嶺之間的關係已經被改編得如此曲折離奇,即使事實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那天送她回到家門口時,她就坦誠地告訴徐志嶺,她依然無法忘卻那個曾經是自己丈夫的男人。

徐志嶺只是點點頭,說了一句“我了解”之後就離去,沒再說什麼,從此也未再開口邀約過她。

而這樣的結果,竟會被謠傳為“兩個人已經分手”。

想到這麼離譜的事,她忍不住揚起一抹淡淡的苦笑。連開始都沒有,談什麼結束呢?

隨即,她的笑容慢慢退去。

──不知道那個女孩子是什麼人?

只是酒吧里的熟客?還是他的女朋友?她無法阻止自己胡思亂想。

即使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告訴自己,那已經不干她的事了,然而她的感情似乎並不這麼好說服。

“買衣服嗎?”

忽然,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後方竄進耳里。

這讓藍晨玥著實嚇了一大跳,急忙轉過身。

“……你?”

看着眼前的男人,藍晨玥只顧著發愣,三秒前的自怨自艾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我長得沒這麼可怕吧?”

瞧她一副見到鬼似的模樣,石諾倫忍不住露出苦笑。

“不、不是的,”藍晨玥醒神,收起自己的痴相。“是我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

面對她的疑問,石諾倫回頭望向對面的專櫃,笑道:“我陪女朋友出來逛街看衣服,剛好在對街看到你,就順便走過來打聲招呼。”

“女朋友?”

藍晨玥怔怔地點了點頭,探看了一下對面。“是……以前那一個嗎?”

她指的是四年前的那一個。

這問題太敏感,讓石諾倫的笑容更加苦了。

“繼你說的那一個之後……讓我想想,”他故作苦思狀。“我大概被不同的人甩了二十幾次吧。”

“啊?”藍晨玥皺眉,笑了出來。

石諾倫靜了一靜,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回應她的笑容──顯然她是真的當他在開玩笑。

不過,也罷,這並不是他決定走過來的目的。

“我聽說那天晚上你看到聖昂的花式調酒了?”他吸了口氣,硬生生地轉移了話題。“在某個酒吧的開幕Party上。”

話題冷不防地落在那人身上,令藍晨玥錯愕了好一會兒。

“是啊……確實是看到了。”她乾笑,點了點頭。

他詢問的口氣和問話的內容不太相搭,倒是比較像在問“聽說你那天在暗巷裏目睹警匪槍戰”之類的。

“怎麼了?忽然問我這個?”她微笑問道,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

忽然,李紹玲打開試衣間的門跨出。

“唉呀,我真的是該減肥了……”卻在視線對上眼前的男女時,表情明顯僵硬了些。

“啊……”她立刻認出了石諾倫。

“真巧。遇到朋友?”她看了看藍晨玥,再向石諾倫遞出笑容。

李紹玲的出現似乎完全無法阻斷些什麼。

石諾倫回了一記禮貌性的微笑之後,繼續說道:

“你知道……他以前專精的其實是花式調酒嗎?”

藍晨玥沉默了幾秒,搖搖頭。

記憶中,她只在幾年前看過一次,而且還是在自己家裏的廚房。說那是他專精的領域,未免也太稀罕了點。

石諾倫繼續說著:“他的花式調酒當年可是紅遍台北市的夜生活圈,甚至連五星級飯店都爭著要他去當首席調酒師。”

說到這個,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露出淺淺的微笑,而微笑之中卻夾雜著些許無奈。

“只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他就再也不想去碰那一塊,不管有多少人期待他的‘復出’都沒有用。他不肯就是不肯。”

藍晨玥聽了,頓時不知道該怎麼想。

李紹玲見氣氛凝重,不敢插話,逕自走到旁邊佯裝挑選衣服。

不可否認的,石諾倫這席話確實有暗示的效果在,但藍晨玥已經沒有勇氣再次一廂情願。

“然後呢?”她輕咳一聲,故作冷漠。

“然後你很幸運,”他凝視着她,像是要她好好地記下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從來沒有人可以再目睹一次,但你卻看到了。”

“你未免說得太嚴重。”她低下頭,自嘲地笑出聲。“當天晚上那麼多人,幸運的不是只有我。”

其實,她一共看過兩次。這點她心知肚明。

“你要這麼想也無所謂。”石諾倫聳聳肩,似乎早料到她會這麼說。“我只是要讓你知道,你看到的畫面是多麼珍貴。”

藍晨玥卻嗤笑了出來。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在情人節時好好用心安排,剩下的三百六十四天就可以什麼都不在乎?”

她要的,是他時時刻刻的注目,而不是兩次即興表演。

石諾倫靜靜地看着她,許久后才緩緩啟口。

“原來你一點都不了解他。”

這句話的殺傷力夠大。

“還是你其實根本不想去了解他?”他又追問了一句。

“我不想?”

藍晨玥不自覺地出聲抗議:“到底是我不想,還是他絕口不提?”

做為他的妻子,他卻從來不曾向她訴說過有關自己的過去,甚至還需讓一個旁人來提醒,這讓她情何以堪?

忽然──

“你朋友?”

一個長相艷麗的女人走上前來,攬住石諾倫的手臂。

“你挑好了?”石諾倫問對方。

她搖搖頭,一臉掃興的。

“我才試一件出來就看不到你,害我找你找了好久。”

“抱歉,剛好遇到朋友,想說過來打聲招呼。”他淺笑,對女人的不滿無動於衷。

女人“喔”一聲,神情里沒有太多的在意。

“我們去另一間百貨逛逛好了,這裏沒看到什麼喜歡的裙子。”她轉向藍晨玥,揚起嘴角。“介意把我的男朋友還給我了嗎?”

藍晨玥微怔,搖搖頭,生硬地回應一抹微笑。

“好吧,我的廢話也說得差不多了。”

石諾倫吁了口氣,在轉身離去前還是忍不住又停下腳。“我相信若你肯問的話,他不會絕口不提。”

語畢,他任由女人挽着手,一同往出口的方向離去。

“她是誰?”

余靚恬忍不住追問。“該不會是你前女朋友吧?”

“你這話要是說出去,我會被砍的。”石諾倫忍不住笑了出來。

“笑什麼?”

“因為她是聖昂的前妻。”

“嗄?前妻?”

她震驚,不自覺地停下腳步。“那傢伙結過婚?”

***

“他是‘海邊’那個酒保,我沒記錯吧?”

李紹玲立即湊上來關心。

“嗯。”

藍晨玥輕輕點了點頭,思緒卻仍停留在石諾倫的話里。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那男人說的話,她多少聽見了一些。“你們認識很久了?”

一連串的問句,讓藍晨玥無法招架。

“也沒什麼,他只是在跟我聊另一個朋友的事情而已……”她隨便說了句話來搪塞。

“誰?”李紹玲果然是八卦雷達。“哪一個?是不是那間酒吧里的另一個男人?”

“真的沒什麼。你幹嘛這麼好奇?”藍晨玥苦笑,故作輕鬆。

李紹玲哼笑了一笑,此時此刻,她早已不信先前那套“不怎麼熟”的說詞。“看你們聊得那麼沉重,說沒什麼就太鬼扯了……”

忽然,她靈光一閃。

“你……該不會這才是你一天到晚愁眉苦臉的原因吧?”彷彿有什麼事情在她腦海中被串連了起來。

藍晨玥沒有急着否認,但也不想承認,只是似笑非笑的。

“不會吧?難道剛才那個男人是你的……”李紹玲自行推測。

“不是。你別亂猜。”藍晨玥制止了她。

“那不然是什麼?”

面對她的追問,藍晨玥靜了幾秒,道:

“是他說的另一個人。”

“……嗄?!”李紹玲愕然,一雙眼珠子睜得圓大。“你說……你說酒吧里的另一個酒保?”

她點了點頭。

“真的假的?!”她似乎還停留在震驚的情緒里。“你和他……怎麼、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他是我的前夫。”

藍晨玥一句話止住了她的語無倫次。俐落果斷,毫不猶豫。

這答案讓李紹玲徹底閉嘴。

──難怪她不想去那家酒吧。

──難怪她要把自己搞得怪裏怪氣的才敢走進那扇門;也難怪她那天晚上幾乎從頭到尾恍神。

“那……那個人說了什麼?”

李紹玲這會兒似乎冷靜了許多。

“沒說什麼,”藍晨玥撐起一絲笑容,聳聳肩。“只是說了一些我前夫以前在夜店遇到的事……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跟你有關係的事?”

“我不知道,也許有吧。”她嘆了口氣,看了一下四周。“你呢?有看到喜歡的衣服嗎?”

李紹玲先是一怔,隨即搖頭。

“沒有特別喜歡的。而且被你這麼一嚇,我也沒心情再挑下去了。”

“少牽扯到我身上來。”她笑道,試圖讓氣氛輕鬆一些。

有了共識,兩人並肩走出專櫃。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李紹玲補問了一句。

她想,她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麼。

“都是我轉去空勤之前的事了。”她嘴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抱歉,因為不知道該怎麼提起,所以都沒告訴你們……”

“這也沒什麼啦。”李紹玲笑了開來。“只是你有煩惱也不說,太不夠意思了,擺明著不把我們當朋友嘛。”

藍晨玥只是低頭直走,沒有心思去回應她。

“啊,對了!”

李紹玲忽然想起了某個人的臉孔,下意識地停下腳步。

“嗯?”她也跟着停住,回頭看着對方。“怎麼了?”

“你剛才不是說……有一些‘他’以前在夜店遇到的事?”她向前走了兩步,走到藍晨玥身旁。

“所以呢?”

“不然我們找個時間去問遙姐,搞不好她會知道一些。”李紹玲滿臉期待。

“這……”藍晨玥卻皺了眉。“不太可能吧?”

“怎麼不可能?他剛才說的話我有偷聽到一些些,他有提到什麼紅遍台北市的夜生活圈……這個遙姐應該不陌生。”

“不好。這太唐突了。”

藍晨玥打從心底不認為這是個好建議。

“你這樣就太見外了,虧遙姐當初那麼照顧你。”她故意擺起臉色。

然而卻還是無法讓藍晨玥釋懷。

“別考慮了。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想了解他?”

此話一出,藍晨玥怔住。

“……你豈止是偷聽到一點點,你根本是聽得一清二楚。”她翻了個白眼,不自覺地苦笑。

“這是職業病。”

李紹玲一把抓着她就往前走。“就算再忙,也要時時刻刻留意乘客的一舉一動,是吧?”

“可是,真的一定要去問遙姐嗎……”

藍晨玥在心裏哀叫。

並非她不想知道更多,而是她似乎已經可以想像──她肯定會先被逼問“完整版離婚過程”。等到她們都問滿意了,話題才會切入最初的主軸。

況且,遙姐真的有可能會知道嗎?

什麼樣的事情會讓黃聖昂斷然放棄自己最拿手的技藝?

她想像不出來,也從未想像他的過去。

她只知道他是怎麼進了酒吧這一行,只知道他是怎麼認識石諾倫那一票兄弟,只知道他以前是個弔兒郎當的學生……

接下來呢?

忽然,她驚覺到自己完全不了解他在這一行所面對的一切。

她不知道他在酒吧里都在做些什麼,不知道他會遇上哪些客人,也不知道他是否會像自己一樣,在工作上碰到令人煩心的事。

當然也毋須提及他曾經是花式調酒好手的事實。

原來,她一點都不了解他。

但他卻從來沒有埋怨過這一點,從來沒有要她聆聽什麼,更不會要求她去接受他的生活方式。

──他最熟悉的,她竟然如此陌生。

她想,她在這一刻終於能體會了。

因為他從來就不想去要求她,所以,他選擇很乾脆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用最殘酷的方式還她自由。

***

黃聖昂壓根兒沒期待過能再遇見她。

尤其是以這樣的形式。

遙望過去,她穿着那襲藍紫色的空勤制服,腳邊擺著一隻簡單的行李,就這麼佇立在“海邊”的門口。

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來來往往的視線似乎令她有些不安。也難怪,任誰都會對一個穿着制服、站在酒吧門口的空服員感到好奇。

半晌,黃聖昂醒神過來,重新調整了情緒,這才繼續往前走。

“等很久了?”

他的聲音讓藍晨玥抬起頭,神色里似乎有些失措。

“啊……你來了。”

藍晨玥乾笑了一笑,直視對方的目光似乎變得有些困窘。“我還在想會不會是諾倫來開門。”

“那傢伙只有在夏天的時候才會比我早出現。”他笑道,同時拿出鑰匙開啟了鐵門。

“是嗎……”她始終掛著那抹不怎麼自然的笑容。

“你呢?”他伸手打開那扇玻璃門,領着她走進漆黑的酒吧。“在這裏等很久了嗎?”

“還好,大概半小時而已。”她隨着他走進,看着他前去開啟每一盞燈的電源。

黃聖昂沒再說什麼,只是自顧自地鑽進吧枱,開始着手做一些……雜事。

──他不好奇嗎?

這令藍晨玥有些納悶。他為什麼不開口問她來這裏的原因?

“剛下飛機?”忽然,他抬起頭望向呆站在門邊的藍晨玥。“隨便坐吧,你站很久了。”

藍晨玥先是一怔,才將行李提至吧枱前擺著,挑了一張高腳椅坐。“不是,我飛十一點的班機。”

黃聖昂只是“喔”的一聲,便又低下頭做着自己手邊的事。

他不明白她來這裏的原因究竟是什麼,但是他猜想,也許對方就和自己一樣──只是憑著一股衝動就衝到她的公寓樓下。

“你都在做些什麼?”

藍晨玥突然啟口問了一句,打斷了他的雜思。

“啊?”他皺眉,不了解她的意思。“你指的是……”

“就是……你現在正在做的事。”她笨拙吃力地表達著。“或者是你在工作的時候,都是做些什麼?”

“大致上是先把一些水果切片,有閒情逸緻的話會特別做一些果雕。再來就是把冷凍庫的冰塊拿到吧枱的冰櫃敲散,把架上的杯子再擦拭一次,或是看一下果汁牛奶之類的東西還夠不夠……等等之類的雜事。”

看着她專註聆聽的表情,黃聖昂忍不住笑了出聲。“至於開始營業后,就沒有什麼一定了。”

“原來是這樣……”她痴痴的點著頭。

“怎麼會問這個?”他瞅着她,不明白她腦袋裏在想些什麼。

“沒有,只是忽然想到而已。”她抿抿唇,低下頭。

事實上,她最原始的目的,是想問他有關花式調酒的那些往事。

從遙姐那裏打聽來的訊息並不多。相較於石諾倫所告訴她的,兩者之間的差別就好比是御茶園和茶里王──都是綠茶,只是品牌不同罷了。

然而,事隔這麼多年,要開口問出又豈是那麼容易的事。

“要喝點什麼嗎?”他又問。

她醒神,抬起頭來。

“不了,等等要上飛機,不太好──”

“這裏有無酒精飲料。”他打斷了她的話,微微一笑。

“……那就可樂吧。”她輕聲答道,再次垂下頭。

黃聖昂轉身,為她倒了一杯可樂遞上。“等會兒要飛去哪裏?”

“三藩市。”

“會很累吧……像這樣子不定時飛來飛去,”邊說著,他從冰箱裏取出幾顆檸檬,慢條斯理的將其切成一片片。

“還好。做了這麼久,已經習慣了。”

她不禁露出淺笑,想起了轉至空勤的初期。“剛換過來的前幾個月是真的很不適應,尤其我是二十四歲才轉過去,在菜鳥裏面是算很老的。”

見她臉上的笑顏,黃聖昂也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這令他想起剛認識她的時候,她偶爾也會在下班時穿着這身制服跑到這兒來,跟他說一些航站的雜事。

他不相信她特地來這裏等他開門,目的只是為了閑聊。但她究竟是為了什麼而來?此時此刻,他也不覺得重要了。

忽然,門扉上的銅鈴聲響起。

會在這時候出現的人只會是那個傢伙──那個和他在這裏工作的男人。

“聖昂哥!”

令人意外的,不該在這時刻出現的人卻出現了。

呂信婷照舊是那副朝氣十足的模樣闖了進來。“我跟你說──”

見到吧枱前坐着陌生女人,呂信婷的聲音頓時打住。

“這是……”她站在吧枱前,看看藍晨玥,再望向吧枱里的男人。“這位是你朋友?”

藍晨玥一眼就認出了這個甜美的女孩。

“這位是……”她的問題讓黃聖昂頓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不論是“朋友”還是“前妻”,兩者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的遲疑讓藍晨玥不禁感到黯然。

“我該走了。”

她啜了一口杯子裏的可樂,作勢要離開那張椅子。“時間差不多了,再不去的話可能會趕不上航前會議……”

忽然,黃聖昂像是本能般地伸出手,覆上她那置於吧枱上的手。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藍晨玥愕然,也讓一旁的女孩吃驚。

“什麼時候回來?”他問。

藍晨玥怔怔地看着他許久,這才如夢方醒。

“會在那裏停留四天……”

“回來的時候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黃聖昂直視着她的雙眼。“不管是什麼時間。”

他的話讓藍晨玥愣在那兒,半晌回不了神。

“不願意?”他又追問了一句。

這才拉回了藍晨玥的意識。

“我知道了。”

她露出生硬的笑容,收回手,然後提起腳邊的行李,轉身走出那扇掛著銅鈴的玻璃門。

待鈴聲散去,呂信婷才走向前來,坐上高腳椅。

“那個是你的誰?”她一開口就問重點。

黃聖昂瞥了她一眼,低下頭繼續手邊的工作。“你是在問以前的答案,還是現在的答案?”

“……什麼意思?”她完全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意思就是……”

他將切好的水果片擺進保鮮盒裏,蓋上。“她以前是我的老婆。至於現在的話,你可以說她是我的‘朋友’,或者是我的‘前妻’。”

呂信婷一愣,隨即驚叫出聲。

“你結過婚?!”

“有必要這麼驚訝嗎?”他忍不住露出苦笑。“你的表情好像是我不能結婚一樣。”

“不……是因為你都沒提過呀。”她板起臉,故作不悅。

“誰會沒事到處說自己離過婚?”

“我還以為你把我當朋友哩。”她別過頭,還是一臉抱怨。“沒想到你只是把我當成熟客!!”

那扇門忽然又被推了開來,打斷了她的話。

“唷,”

這回才是那個該出現的傢伙。“你今天這麼早?”

“是啊是啊,多虧我這麼早來,否則我還不知道聖昂哥有個‘前妻’。”她嘟著嘴,強調那兩個字。

“前妻?”

石諾倫皺了皺眉,鑽進吧枱里,疑惑地看着黃聖昂。

像是看出了他想問的事。

“晨玥剛才有來了一下子。”他直接給石諾倫答案。

說驚訝不驚訝,說不意外,倒也不是事實。

他從來就不期待那番話可以引起什麼效果,他只是希望藍晨玥能明白自己在聖昂心目中的地位。

“幹嘛那種表情?”察覺到他的異樣,黃聖昂瞅着他。

“啊?什麼那種表情?”

石諾倫乾笑,將背包隨便扔著,便找事情裝忙。

“……你該不會瞞着我做了什麼事吧?”

“你想太多。”他嗤笑一聲,沒去看對方。“我還能做什麼事?”

“是嗎?”

黃聖昂似笑非笑的,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你不說也無所謂,反正早晚我都會知道。”

石諾倫不搭理他,只是微笑。“喝一樣的嗎?”

他轉向呂信婷。

“不要。”

呂信婷悶哼一聲,別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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