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伊……爾帕……」她遲疑又好奇的開口:「你叫伊爾帕?」

「伊拉帕。」他耐心的重複。

「伊拉帕。」她慢慢的跟着念了一次。

他點頭。

她試探性的指着自己,說:「初靜。」

然後再指着他,問:「伊拉帕?」

「沒錯。」

他再次點頭,然後指着一旁低頭猛喝湯的大狗,說:「卡卡。」

那只有着黃眼睛的大狗,聞聲抬起頭來。

「卡卡。」她領悟過來,開心的抬起頭,指着那隻狗,看着他道:「它叫卡」

他拉扯嘴角,雖然被那茂盛的大鬍子擋住了,但她依然清楚辨認出來。那,是一個微笑。他笑了,不只嘴邊有笑,那雙黑暗的眼,也帶着溫暖的笑。

【第六章】

她高興極了,因為這丁點的溝通與理解,感到萬分激動。那溢於言表的喜悅,即使語言不通,他也能清楚感覺到。如果知道只是說個名字,就可以讓她那麼高興,他早就和她說了。一整個晚上,她忍不住一直問他,一再確定不同物品的發音。

她問他玉米怎麼念,問他南瓜怎麼說,問他馬鈴薯,甚至鐵鍋、火爐、湯勺,還有碗的念法。

他一一教她怎麼發音,她則告訴他,用她的語言是怎麼說的。

她的小臉,因興奮而泛着紅暈,烏黑的雙眼,快樂的閃閃發亮。

雖然只是單字的交換,她就已經一副如獲至寶的模樣。

她和他一起洗碗收盤子,然後坐在桌邊,泡了一壺藥草茶,用零落的單字和比手畫腳,聊了一晚上。

那其實算不上是聊,他只是說出她指着的東西的名稱,但說真的,他根本不記得上一回自己和別人說這麼多話,是在何時。對他來說,這已經是這幾年最接近聊天的一次了。中間幾度,她不斷伸手觸碰着他,要他看她指着的東西,聽她問的問題。他每一次,都清楚知覺到她的手指,但她卻像是沒有發現,好像這麼做是很自然正常的事。

每當她的手指停留在他手臂上時,他都不禁為之屏息。

她銀鈴般的笑聲,一再的響起。

他無法控制的專註凝視着她臉上多變的表情,看着她的喜悅、羞怯、緊張、釋然,在那細緻的眼角眉梢變幻浮現。

縱然,他有多數的時候,還是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他半點也不介意,他聽着她說話,聽着她用那輕柔的聲音,對他訴說著他聽不懂的言語。

很久,沒有人這樣對他說話。

如此認真,如此滿心歡喜,如此因他的作為而開心。

她幾乎停不下來,彷佛忘了疲累,即使聲音已經開始有點發啞,倦意也上了臉,她仍坐在桌邊,沒有要休息的意思。

為了她好,他只能開口阻止她。「太晚了,明天再說。」

「什麼?」

她不懂,他看得出來,他在嘴邊比了個肅靜的手勢。

「睡覺。」他指着床,「初靜,睡覺。」

剎那間,紅霞又浮上那潔白的臉,她領悟過來。

「喔,我了解,抱歉,我話太多了。」她尷尬得迅速從椅子上跳起來,卻因為動得太快而一陣暈眩。

再一次的,他扶住了她。

她昂首,看着他,紅唇微啟。

「謝謝……」

他已經開始懂得這兩個字的意思,這女人正在和他道謝,自從她親了他之後,他恐怕一輩子都會清楚記得這兩個字。那一秒,他可以感覺到,在他掌握下,她的脈搏飛快跳動。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站穩,後退一步。

他強迫自己鬆開手,讓她轉身離開。

緩緩的,深吸了口氣,他回頭收拾桌上的茶壺與杯子,跟着走到早就睡着的卡卡旁邊,攤開臨時的睡鋪。她去上了廁所,然後回到床邊,脫掉鞋子和外套,爬上床。確定她安全上了床,他才熄掉桌上的油燈。屋子裏,一下子暗了下來,只剩爐里的火光。

他脫下靴子,在睡鋪上躺下,以臂當枕,閉上了眼。

暗夜裏,她悉悉索索的在床上翻動着。

他知道她會不自在,所以一開始就背對着床,免得她緊張得睡不着。

她翻了好一陣子,才停下來。

可是她安靜沒多久,又動了起來。

他原以為她只是還太過興奮,只要再多躺一會兒,她就會睡着,卻在下一秒,聽到她怯怯的叫喚。

「伊拉帕?」

他睜開眼,翻身看她,只見那女人不知何時竟坐了起來,退到床靠牆那邊,床上空出了很大一塊地方。

「這是你的床……」她用那烏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拍了拍床,朝他招手說:

「來啊,你可以不用睡地板。」

他錯愕的瞪着她。這女人是……在叫他過去睡嗎?他沒有動,只是瞪着她,懷疑自己是否猜錯了她的意思。

她咬了咬唇,下一秒,她深吸口氣,爬下了床,抱着自己的羊駝毛毯搖晃的火光,映照在她顯得有些良心不安的小臉上。

他突然了解,她的確是叫他去睡床,她不好意思霸佔他的床。

「地上又冷又硬,床那麼大,就算我們兩個在上面躺平也沒問題。」她紅着臉說,伸手要拉他起身。

他還是沒有動,定定的看着她,嘎啞開口拒絕:「不,你回去睡。」

她蹲下身,堅定的看着他,道:「如果有人得睡地板,也該是我,你去睡床吧。」

說著,她放下羊毛毯,跪着把它鋪好,跟着就要在地上躺下。

他抓住了她的手臂,阻止她躺下。

她抬頭看他,微笑的指着床,「你的床,伊拉帕的床,你去睡。」

這個頑固的女人。她需要休息,但她卻想要睡地板。雖然這裏靠近火爐,但地板卻該死的冷,風還會從牆角門底下透進來,那種冷,不是她靠一張薄薄的羊駝毛毯就能擋得住的。深吸口氣,他拉着她起身,順手把她的毯子也抓在手裏,然後帶着她走回床邊。

「喂,等一下,這太可笑了,如果你不睡床,我也不會在床上睡的,哪有鳩佔鵲巢的道理。何況我也不是鳩,我還知道要懂得客氣。就算說來者是客,也沒有主人長期把床讓給客人睡的,我還得在這邊待上好一陣子,難道要你天天睡地板……」

像是知道試圖掙脫是白費力氣,她順從的跟着走,可是雖然沒有掙扎抗拒他的帶領,她嘴裏卻是嘮叨的念個不停。

不理她的抗議,他將那小女人一把抱到床上,把羊駝毛毯也放上去。

她擰眉瞪着他,在他要回身時,抓住了他的手。

「等等!你有沒有聽懂?我們可以一起睡啊!」

他看着她抓着他的手,再次退到牆邊,讓出前方一大片空位,然後拍了拍床板。

「快點,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和我睡在這裏,我們昨天不也睡在一起,現在再害羞就太晚了,而且一起睡也比較暖和啊。」她是如此堅持,小手緊緊的抓着他的手腕,像怕他會跑掉似的。那麼多年來,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在乎他。

他能輕易從她眼中看見關心。

這個女人,不忍心看他躺地板,所以拋棄羞恥,忍着緊張,也要讓他睡在床上。

喉頭莫名收緊,心中驀然湧現無以名之的溫暖。

所以,雖然懷疑她確定自己在做什麼,雖然明知上床和她一起睡,不是一個好主意,他還是抬起了手,指着爐前的鋪蓋,開口。

「我得去拿毛毯。」

「不行,初靜。」她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然後拍拍床邊的位置,「伊拉帕。」

她沒聽懂,以為他還是要回去躺地板。

他看着她頑固的小臉,那瞬間,彷佛連胸口也緊縮了起來。

於是,他退讓的坐上了床。她漾出勝利的甜笑,這才鬆開了手。他把羊駝毛毯拉到她身上,然後趁她鬆手的瞬間,轉身去拿自己的毯子。

「噢,可惡,你這人怎麼這麼頑固!」她跳起來,語氣有着懊惱。

大踏步走回爐邊,他拿起自己在睡鋪上的毛毯,回頭就看見她已經爬下了那張對她來說有點高的床,一副打算再來帶他的樣子。'

他很快的回到床邊,她一回身看到他,吃了一驚。

「毯子。」他舉高拿着羊毛毯的手。「我只是去拿毯子。」

她眨了眨眼,閉上嘴,紅着臉爬回高大的床板上。

他忍住想幫她的衝動,在一旁等着。當初做這張床時,他是依照自己的身材比例製作的,所以床板的位置比一般還要高,幾乎要到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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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大老粗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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