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你好,我是韓武麒。」一架直升機,在半夜三點,用一種很驚險的方式,在屋外畜欄旁的雪地上降落,揚起大片的雪花。雖然已經減弱,但風雪依然還在呼嘯,那幾乎像是玩命,但這四個走下直升機的男人,顯然對在這種糟糕天候里飛行,一點也不以為意。

他們提着工具箱,裝備齊全的跳下直升機,朝屋子走來。

帶頭的男人,在他開門后,朝他伸出了戴着皮手套的手,和他自我介紹。

「我是初靜的姊夫,你可以叫我韓。」男人的握手有力而簡潔。

另外三個男人,陸續經過他身邊,韓武麒則在他們經過時,一一介紹。

「屠勤。阿浪。嚴風。」

「伊拉帕。」他開口。

他們對他丑怪的臉視而不見,只是朝他點了點頭,然後在客廳里打開各自帶來的裝備。然後門外又冒出來一個小個子,那人還沒進門,他就認出來她是個女的。

「噢,這是我老婆,封青嵐。」韓武麒慢半拍的微笑開口。他看了韓武麒一眼,但那個叫阿浪的丟了個衛星手機過來。

「老大,耿叔找你。」

韓武麒接住手機,走到一旁接電話,將老婆單獨留下來面對他。

那個女人有着一雙冰冷的黑眸,她關上大門,脫下手套和大衣,直勾勾的瞪着他道:「OK,伊拉帕,我也不多說廢話,我來之前已經看過你的數據,我知道你以前在美國的特種部隊裏,就是專門處理綁架案的。你應該知道我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請你把遇見小靜,到她離開的情況,從頭描述一遍好嗎?」

他看着眼前這個冷靜的女人,然後瞄了一旁那四個男人一眼。

對於她掌控發言權,他們沒有任何人起來抗議,顯然她不只是個女人而已。

牧場主人知道他要等人,把客廳讓給了他使用就去睡了。

在等待他們到來的時間,他又打了幾通電話,透過以前的關係,查到關於這間公司的資料。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一間專門調查意外的私人公司,集合了世界各國的專門人才。這些人花不到半天的時間,就趕到了這裏,無論外面那架直升機,或是他們手上的裝備,都相當昂貴。

即便他的身分是加密的,但他們顯然在短短几個小時,就已經把他的過往全都查得一清二楚。

壓下私隱被人看透的不舒服,他點頭,看着那東方女子道:「可以,但我要知道所有關於約翰。麥德羅的事。」

封青嵐眼一瞇,他看到她和韓很迅速的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她開口道:「約翰-麥德羅,是個瘋狂科學家。」

「我知道,我查過。但約翰-麥德羅應該已經年過半百了。」他指出重點,「那個男人,很年輕,太年輕了。」

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你看到的是他?」

照片里有個年輕的男人,金髮藍眼,俊美如天使。

「是他。」伊拉帕點頭。

「那就沒錯。」她收回照片,沒有多加解釋,只是再次重申:「請你告訴我,你最後一次見到初靜和麥德羅的情形。」

這女人刻意跳過了他真正的問題。他直視着她,捺着性子道:「我相信妳也知道,互相合作是最快的方式,對我隱瞞事實,只是在浪費時間。」一絲惱怒,浮現她冷漠的眼。

他沒有理會她的怒火,只是沉聲丟出一串問題:「麥德羅和屠震是什麼關係?他為什麼要綁架初靜?你們為什麼沒收到贖金通知?麥德羅是否對她有別的打算?」

封青嵐緊抿着唇,一秒,然後扔回一個問題:「你為什麼在乎?」

這個問題讓伊拉帕猛然一僵,他下顎繃緊,防衛性的道:「我救了她一命。」

「謝謝你,我們很感激,我相信小靜也是。」她瞪着他,「我知道你關心她,但小靜不會希望朋友被牽連進去,所以麻煩你把情況說明一遍就好,我們需要直升機最後離開的方位,還有直升機的型號樣式,以方便估算油量,計算所能到達的距離與範圍!」

朋友這個詞,莫名的戳痛了他,她試圖不讓他插手的行為,也讓他惱怒。

「我和她不只是朋友!」

沒有多想,他憤怒的對眼前這冷漠的女子低咆着:「該死的!她可能懷了我的孩子!」

室內,瞬間陷入一片沉寂。他沒有說謊,她的確可能懷了他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之前,他完全沒想過,或許他根本不敢去想。

下一秒,咒罵在身後爆了出來,但沒人衝上來攻擊他。

天知道,他忽然覺得能夠好好被人揍一頓也不錯,但那些男人全都忍住了。

他們的教養都該死的好,不像他是個禽獸。

眼前的女人眼也沒眨一下,只是冷冷的道:「既然如此,那你更應該儘快提供我們詳細信息,好讓我們去把她救回來,以免那個瘋子把她或孩子拿來當實驗品。相信我,你不會想要她在麥德羅身邊多待一分鐘的,最好一秒都不要。」

那是個極為有效的威脅。

握緊了拳,他幾乎想伸手箝住她瘦小的脖子,強迫她說出他想知道的事,然後那個叫韓的男人顯然看出了他的衝動,他晃了過來,不着痕迹的站在他右手邊,擋住了他可能攻擊她的路線。

「嘿,大家冷靜一下。」韓武麒抬手微笑道:「你和我們都是為了初靜好,對吧?這樣好了,我們妥協一下。伊拉帕,麥德羅綁架初靜,的確另有打算,因為她體質特殊,所以他想拿她當實驗品。至於更深入的問題,牽涉到小靜的私隱,你若有什麼想知道,等我們把她救回來,你可以直接問她,OK?」

他緊抿着唇,瞪着眼前的男人。

韓武麒嘆了口氣,看着他道:「我們有設備和直升機,你有我們想要的信息,也熟悉這個地區,可以縮短我們找到她的時間,我們合作,才能最快將她帶回來,確保她的安全。」

他可以自己去救她,他早已估算出可能的範圍,但他們有他需要的設備和交通工具。

「救人優先,同意?」韓武麒朝他伸出手。

這些人隱瞞了許多事,但這個男人的眼神顯示他已拿出了最大的誠意。

雖然還是沒有得到答案,可他得到了合作的承諾。

為了初靜,他可以讓步。

他伸出手,握住那個男人堅硬的手掌。

韓武麒再次露出微笑。

「OK,現在告訴我那架該死的直升機是哪一型的吧?」

雖然顯得有些不爽,但那個女人沒有再發表意見,只是看着他,等待着。這一次,他沒有拖延,直接說出了直升機的型號,然後走到桌邊,指着先前攤開來研究的地圖,道:「我們現在在這裏,直升機需要來回的油料,所以最遠只可能在這個範圍之內。」他拿起筆圈出可能的範圍,然後在地圖上畫下箭頭,一邊解說:「她墜機時,是由東往西,我猜是駕駛想越過這個山頭,但遇到亂流,所以掉了下來。」

「你認為他們在智利?」那個也姓屠的男子開口問。

伊拉帕抬頭看了他一眼,回答他的問題:「不,若要去智利,這裏、這裏,和這裏都是太過陡峭的山脈,如果是我的話,會直接從智利那邊過去,而不是從阿根廷這裏冒險橫越安地斯山脈。而且這幾處山谷都沒有穩定的水源,但這個地方不一樣,這裏有座老礦區,雖然已經廢棄了三十年,但基礎建設應該還留着,我認為,他們最有可能就是在這個地方。」

韓武麒聞言,立刻道:「嚴風,查查那個礦區的產權現在在誰手上。阿浪,聯絡阿震,給他經緯度,叫他給我那座廢礦區的衛星影像。」

「老大,現在這個時區還是晚上,就算借用衛星,恐怕也是模糊一片。」雖然一邊抱怨,阿浪依然快速的打着鍵盤。

「不需要太詳細的影像,只要看看黑暗裏有沒有燈光就好。」伊拉帕開口提醒,「他們若是在那裏蓋了房子,一定會有燈火。」

韓武麒驚訝的看着他,然後揚起了嘴角,「沒錯,阿浪,你聽到了,找燈光就好。」

「OK,收到。」

手機聲再次響起,韓武麒走到一旁按下接聽鍵。

男人們在忙時,那個女人就蹺着腳,捧着熱茶坐在椅子上,在和他對到視線時,她臉上瞬間罩上寒霜,幾乎讓室內溫度瞬間又降了幾度,然後她合上眼閉目養神,不再看他。

她不喜歡他,不用明講,他也看得出來。

「抱歉,這陣子嵐姊為了初靜失蹤的事,幾乎沒合過眼,所以脾氣有點差。」

聞言,他抬起頭,看見那個也姓屠的傢伙,遞了一杯熱茶過來給他。

屠勤笑了笑,像是能看透他心思似的,開口道:「她不是針對你,換成另一個人也是一樣,你別放在心上。」

這個男人是初靜的大哥,他聽她提過他的事,就像她說的,屠勤是個沉穩的傢伙;在這種狀況下,他從頭到尾都保持着冷靜,然後還在這完全陌生的地方,熟門熟路的找到了熱水,替所有的人都泡了一杯熱茶,包括他這個可能搞大他妹妹肚子的混帳。看着那杯遞來的茶水,和那雙沒有任何惡意的黑眸,不知怎地,喉頭有些發緊。她和她大哥的外貌完全不像,卻有着相同的溫柔,這男人讓他想起她。

熱茶,冒着氤氳的白煙。

伊拉帕接過那杯善意的茶,那個女人看起來的確很疲倦,事實上,這幾個男人也差不多,只是他們比較懂得掩飾。

他看得出來,是因為他也和這些人一樣,知道要裝出鐵打一樣的剛強,不能對人露出一絲弱點。

他看着屠勤,問:「你們知道她可能在南美洲?」

他們一定早已經在南美洲了,否則不可能那麼快就趕到。

屠勤點頭,「初靜失蹤時,我靠着一些線索追到了中南美,但在墨西哥時,他們甩掉了我,我們知道她在中南美或南美洲,但不確定是在哪裏,麥德羅在這裏的置產實在太多了。」他用土法鍊鋼的方式,找遍了所有的可能性,但麥德羅知道他的特殊能力,讓人掩去了所有的行跡。

「我們在附近的人都已經儘快趕來了。」屠勤又道:「如果有需要,其它人也會用最快的方式趕到。」

忽然之間,伊拉帕確定,就算沒有他的指引,他們也能找到初靜,這些人恐怕一直在監視麥德羅,他們已經很接近了,他只是提早了進度。若非她意外墜機,他們說不定早就把她救回去了。

果然,下一秒,嚴風回頭道:「韓,礦區的產權在五年前轉賣給一家設立在開曼群島的公司,幕後的投資者,就是麥德羅旗下的一家子公司。」

他話聲才落,另一個男人也抬手道:「老大,畫面進來了。」

幾乎在第一時間,所有人都到了阿浪身後。

伊拉帕快步走過去,他不知道這些人到底哪來的神通,但那個叫阿浪的筆記型計算機里,出現了衛星的畫面,那個軟件接口該死的眼熟,他懷疑他們借用了軍事衛星。

沒空去想他們究竟是如何辦到的,他訂着畫面開口道:「五點鐘方向,放大。」

阿浪操作着計算機。

畫面快速的放大,雖然有着最新的科技,但屏幕上的畫面在晚上看起來還是很不清楚。

「八點鐘方向,大一點,再大一點。」伊拉帕再開口指示他。畫面放大再放大,很快的,模糊不清的畫面,開始看得出來一些建築的樣子,中間有幾楝出現了隱約的亮點。

「Shit!還真他媽的有!」阿浪咒罵一聲。

在那時,伊拉帕幾乎已經確定是同樣的軟件,他按捺不住性子,直接伸手越過阿浪的肩頭,敲了幾個鍵,將畫面切換成夜間熱源偵測模式。

瞬間,模糊的建築旁,出現了彩色的人形。

阿浪愣了一下,吹了聲口哨。

封青嵐瞟了他一眼,問:「你怎麼知道有這個功能?」

「我以前用過。」他眼也不眨的說。

阿浪把畫面朝旁邊移動,隱約辨認出了直升機的停機坪,還有其它建築。

「看來,那傢伙在這裏建了一個老鼠窩。」嚴風開口。

「一二三四五!」韓武麒雙手抱胸的看着畫面,快速的數了數,「外面一共六個守衛,裏面應該有更多。」

「這是舊礦坑的入口。」伊拉帕指着那處被人看守的建築,「他們新增了很多東西,應該也擴建了坑道內部。」

「你去過?」封青嵐問。

「年輕時打獵的時候,在那裏躲過風雪,礦坑裏面很大,坑道錯縱複雜,容納一整支部隊都沒有問題。」這是個壞消息,但眼前的幾個人一點都沒有氣餒,反而振奮了起來。

封青嵐更是看着他問:「那裏有別的出入口嗎?」

「有,但恐怕也被封起來了。」他說。

聽到這句,她竟然露出了一抹微笑,「那不是問題,你只需要告訴我在哪裏就行了。」

那抹笑,非常甜美,不知怎地,卻讓他頸背寒毛直豎。

她說完,沒有等他,轉身穿上外套就往外走。

「喔唷,有人要倒霉了。」阿浪好笑的起身跟在她後面。

從頭到尾板著臉的嚴風,迅速抓起裝備,不忘提醒道:「該死,別再讓她握駕駛桿,我們得保持最好的狀況。」

韓武麒更是匆匆跑上去,跟在她屁股後面嘮叨嚷嚷:「老婆,拜託別搞太大,公司預算有限!」

看着那些打開大門,走入風雪中的傢伙,伊拉帕有些傻眼,然後屠勤拍了下他的肩膀。「我想你需要這個。」他手上握着一把柯特手槍。

伊拉帕接過了槍,快速的檢查了子彈和槍身狀況。

有些事,就像學騎腳踏車一樣,學會了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曾經受過的訓練,深入他的骨血,使用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就像呼吸吃飯一樣自然。

「來吧,我們最好動作快一點。」屠勤微笑道:「嵐姊沒什麼耐性,她不等人的。」

他抬起頭,看着那個東方男子,這男人或許看似溫和,卻仍保留着尖牙。

這幾年,他早已習慣獨來獨往,但或許和他們合作,不會是個太糟的經驗。把槍插到腰帶中,伊拉帕套上大衣,毅然和他一起走進風雪之中。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白色的拖鞋,白色的衣服。這裏有熱水,有豐盛的食物,還有電燈、暖器,一切文明的便利,半點也不缺。只不過,這地方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無止境的白,比黑色讓她更緊張。

這地方,除了沒有辦法對外聯絡之外,所有生活必需品幾乎應有盡有,除了衣服鞋襪、桌椅床鋪,她還有一間單人浴室,這裏甚至連電視都有,不過裏面只播一種帶狀節目,一個優美的女聲,配合著各種優美的風景畫面,持續宣揚麥德羅博士的偉大。

我們擁有最先進的醫療科技,讓您再次回復青春!

相信麥德羅博士,相信自己!

讓我們親手掌握自己的人生,將世界變得更美好!

麥德羅科技,給您無限的未來,不需想像,直接擁有!

那聲音像在催眠似的,不斷重複重複再重複。

她只看過一次,就受不了的關掉了。不過每次去實驗室時,她在走廊上都會聽到同樣的聲音和字句,只是不像她房間裏的只播中文版,走廊上的屏幕,會用各國的語言輪流重複同樣的字句。那個變態的傢伙,在每個轉角都放了最新的超薄型屏幕,一再播放同樣的東西。這絕對是一種催眠。她費儘力氣,才沒讓自己露出嫌惡的表情。

或許因為她表現出配合的態度,約翰-麥德羅並沒有在身體上虐待她;時間一到,就會有人送食物來,一等她吃完,不用一分鐘,他們就會再來收走餐具。

她懷疑這該死的房間有監視器,只是隱藏了起來。

來到這裏后,她就被帶到這個房間。

除了第一天麥德羅派人抽了她一管血做檢查,然後每天會有人帶她到一個房間,要她戴上一頂流線型的銀色安全帽之外,她並沒有被強迫做什麼事。

但她不喜歡那頂長得很像單車安全帽的帽子。

它讓她頭痛,而且惡夢連連。

那些在玻璃後面的人,試圖用那台機器、那頂銀色的帽子,窺看她的腦子、她的私隱。

她不讓自己有任何的反應,只是維持無知的模樣,讓腦袋完全放空,或者想着那討人厭的JM科技廣告。她裝出無辜的模樣,表面上儘力配合,偶爾抱怨食物的不好。最後這點倒是真的,那些食物有化學藥味,而且讓她心思無法集中,她吃了幾次發現狀況不對,就不敢再多吃;她的味覺從小就敏感得很,他們沒有在每樣食物之中放葯,她只要吃進嘴裏覺得不對就吐出來,然後偷偷帶去馬桶里丟掉。

但即使如此,真正能吃的東西還是不多,而且這兩天,她開始覺得他們似乎連飲用水都加了東西。

就算回到這個房間,被人持續監視的感覺,也讓她無法放鬆下來。

有時候,她會想,或許這一切都是她的幻覺,她太過歇斯底里,太過害怕,所以胡亂猜測,才會以為他們在她的食物里下毒。

有時候,她真的覺得,她應該放棄,吃了那些東西就算了,她需要體力,而他們終會因為她太過虛弱而強迫她進食。

所以,她到底在堅持什麼呢?

老實說,她不知道,真的不是很清楚。

幾天下來,她已經出現了黑眼圈,臉色也從原本的紅潤變為蒼白,皮膚和唇瓣都變得十分乾澀。

她又餓又渴,只靠一點點的食物和浴室里的水飽腹,虛弱得連抬手都會不由自主的顫抖。看着鏡中那蒼白的女人,她懷疑自己還能再撐多久。從浴室走回房間,她在床上躺下,閉上眼,強迫自己休息。

她想念伊拉帕。

好想他。

偶爾,午夜夢回,她總覺得自己彷佛能穿越這些層層白牆和白色走道,穿越那些插天高山,回到他身邊,看着他、親吻他。

每當那時候,她就會想起自己為了什麼在堅持。

她不想忘記他,也不想讓那些人窺看到他,窺看到她和他之間相處的一切,她不想讓那些人玷污了那美好的記憶。

所以,她不敢鬆懈,不肯被藥物控制。

她把他藏在心底,只敢在這時想念他,然後把希望寄放在家人身上。

武哥他們會找到她的,她知道。麥德羅對他們來說,是個太過顯而易見的敵人,但他們需要時間。

她只是不知道還要多久。

但,天啊,她快受不了了。她好想念他們,好想念伊拉帕。她好想好想搗毀這潔白乾凈又整齊的白色房間,好想好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好想好想對着那該死的麥德羅大聲尖叫咆哮!可她不敢,她害怕有人正在看她,害怕那個約翰-麥德羅正透過監視器看着她。

前幾天,她夢到自己和伊拉帕道歉,夢到他叫她別走。

那讓她心痛不已,哭着醒來。

麥德羅就在她面前,不知在她床邊站了多久,她差點嚇出三魂七魄,當他問起時,她臉色蒼白的編造了想念家人的借口。

她猜他不盡然全信,但也沒有當場戳破。

那天之後,她甚至連睡覺都不敢。

所以,她靜靜的躺着,甚至不敢伸手環抱自己,不敢流淚。

她只是靜靜的躺着,慢慢的呼吸,偷偷的、偷偷的想着那個總是能牽動她心魂的男人,即便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初靜依然忍不住想,如果當時他開了口,自己是否真的有辦法狠下心來拒絕他。

如果他開了口……如果……天啊,她萬分慶幸他沒有真的開口問,卻又矛盾的因為他沒有開口要求而感到難過……別想了,她這樣做,是在折磨自己。但她沒有辦法不去想,他是讓她撐下去的原因。

她在心中緊緊的抓着關於他的一切,在腦海里描繪他的臉,假裝他就在旁邊,幻想自己仍在那楝小屋裏,而他正要上床,伸手將她擁進懷裏,溫暖她冰冷的手腳,然後在她耳邊低喃那奇妙的語言。

天啊,她幾乎能感覺到他熱燙的大手,正撫着她的臉,嗅聞到他身上那再熟悉不過的氣味。

那是如此真實,她忍不住微側過臉,偎進他溫柔的掌心,她甚至能感覺得到他厚實大手上的老繭。

忽然間,一股難以承受的絕望湧上心頭,讓她喉頭一哽,幾乎要哭了出來。

她知道,比誰都還清楚,她再也無法見到他,無法感覺到他。

在接下來的一生中,她都只能靠想像和回憶度過。

熱淚,驀然上涌。

她不想睜眼,不想讓他消失在這冰冷的房間,所以她只是抬起手,試圖遮住淚濕的雙眼,不讓監視她的人看見。未料,下一秒,卻聽見呼吸的聲音,那規律的呼吸聲,幾乎近在耳邊。有人!初靜抽了口氣,嚇得睜開眼,只看見那個男人,就在眼前!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是一個集合了各界菁英的公司,專門調查意外事件。老闆韓武麒,以前是CIA的情報人員,謠傳他四處向情報單位及各國軍警界挖角,是個很像黃鼠狼一般狡猾的狠角色。在電話中,聽到舊同事說明這間公司的背景資料時,他並沒有特別注意,很多人的本領,都會在謠傳中被誇大。

因此當那個女人開始處理炸藥時,他真的稍稍吃了一驚。

在經過韓武麒幾次討價還價之後,封青嵐終於同意,用最低的量把被封死的坑道給炸開,是最不會打草驚蛇的方式。

那其實有點冒險,畢竟這條坑道,雖然離位在主坑道的建築有些遠,但支撐坑道結構的支架卻也相對老舊,而且他們並無法確定坑道是否能夠承受震動。但那個女人,發揮了神奇的技術。她只敲了敲牆面幾下,光聽聲音就測出了那面牆最脆弱的地方,然後掏出一支小電鑽,用最少的炸藥,安裝在牆面脆弱的點,把封死的牆炸出一個足以讓人通行的洞。

炸藥爆炸時,坑道只落下了些許灰塵,就連聲音也不大。

從頭到尾,她只花不到幾分鐘的時間。

她是個使用炸藥的高手,而且技術之好,是他生平僅見的,就連他以前在軍隊中,都不曾見過像她這樣將炸藥用得如此得心應手的人。

牆後面是一間洗衣室,堆滿了待洗和已經烘乾的衣服。

嚴風和阿浪很快上前,換上了工作人員的衣服,不幸的是,沒有他可以穿的。

他的體型太大,屠勤也是。

他知道,自己應該要回頭,和守着直升機的韓交換工作,但他們卻沒有開口要求,屠勤更是直接彎腰在衣服堆里翻找,正當他想叫屠勤不要再浪費時間時,屠勤抓着一件衣服,站了起來。

封青嵐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多遠?」

「不遠,三分鐘。」

「OK,就三分鐘,三分鐘后,我會行動。」所有的人一起抬手看錶和她對時。確認完時間之後,她朝他們點了點頭,轉身往來時路離開。屠勤則朝門口走去,其它人完全沒有阻止他,反而魚貫跟了上去。

伊拉帕一怔,忙上前抓住那個莽撞的傢伙。

「等等!直接闖出去只會引起安全人員的注意。」計劃是他們到裏面救人,然後那對夫妻在外面製造混亂好調虎離山,但他們對初靜在哪裏,還完全沒有頭緒。

屠勤回過頭來,什麼也沒說,只把手中的衣服交給他。

那是一件很小的白色上衣,他根本就穿不下,正當他想把衣服丟開時,卻嗅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他做的乳液的香味。

這是初靜穿過的衣服。

他猛然一震,霍地抬眼看着前方的男人。

屠勤不可能聞過那乳液,但這裏的衣服全是白色的,除了大小尺寸不同,樣式全都是同一款的,可他卻獨獨挑中了這件。

「相信我。」屠勤開口,正色道:「我們沒有時間了,你必須信任我!」

約翰-麥德羅。

耿初靜臉色死白的看着那個再次出現在她床邊的男人,因為過度驚嚇而喘息,他靠得如此近,整個人彎下了腰,俯望着躺在床上的她。在看到他的那一秒,她幾乎尖叫出來。

她驚慌的爬坐起身,「你……你在做什麼?」

他的眼睛藍得像海,靠這麼近看,她發現他的外貌看起來甚至比阿震還要年輕,像是才剛剛成年,還帶着點少年的粉味。雖然身高體型樣貌都差不多,但他的臉型不像現在的阿震那麼突出,比較緩和,就像阿震二十歲時的模樣。

「我聽說妳狀況不好……」他直起身子,兩手插在實驗白袍的口袋裏,像在觀察似的,上上下下的看着她,「妳變瘦了?」

那蛇一般的視線,讓她覺得自己活像只老鼠。

「我……我沒有胃口。」

他在她床邊坐下,朝她伸出手,撩起她臉旁的髮絲。

初靜害怕得想撥開他的手,反射性的往後一縮。

他瞇了下眼,卻沒鬆手,只是嘴角微揚的道:「我知道,妳覺得我是個壞人,我不怪妳。」那個男人一邊說,一邊把她的頭髮拉到唇邊親吻了一下?微笑着說:「但妳要相信,我絕不會故意傷害妳的。」

「是嗎?」她盯着他藍色的瞳孔,顫抖的回問。

「當然。」他鬆開她烏黑的發,撫着她冰冷的小臉,「妳不需要怕我,養大妳的人,灌輸妳太多扭曲的觀念,他們污衊我,只是因為嫉妒和無知,人們總是因為無知而恐懼。」

「無知?」她想往後縮,避開他濕冷的手,卻不敢,怕惹怒了他。

「沒錯,無知。」他臉上閃過一絲冷光,自傲的道:「我承認我的一些行為想法有一點超越社會規範,但有時候,非常時期,要用非常手段,才能達到最佳的成果。」

他讓她害怕,很害怕。

「我創造妳,不是為了傷害妳。」他的指尖從她的臉往下滑,越過她的下巴、頸項。「妳真的、真的,不需要害怕。」

她不想發抖,卻無法遏止,更無法阻止在胃裏翻攪的噁心感。

初靜看着他,戰慄的道:「我怎能不害怕?你做的事,不只是超越社會規範,你把人當實驗品!」

「為了人類的未來,一點點小小的犧牲,是可允許的損失。」他冷聲反駁着,「看看我,只要擁有正確的技術,生老病死,將不再困擾世人,想想看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用再害怕生病與死亡!」

他振振有詞的道:「人類的愚蠢,都是源自於對死亡的恐懼,而我可以讓人們免於死亡的恐懼!我日以繼夜開發的一切技術,都是為了人類的進化與未來―想想看,若愛因斯坦不死,人類能有多大的進步?想想看,若每個人所習得的智慧都能不斷累積,而不是因死亡而中斷,這世界會有多大的改變?只要不死,人們就會從經驗中學習,終有一天,或許連戰爭都能消匿!妳應該要協助我,而不是反抗我!」

「那……那是不對的……」乍聽之下,他的說法是對的,但她知道不對。

「為什麼?」他看着她,說:「過去人們也拿動物做實驗,人工臟器也一樣被允許,我不過是重製了人體,再制了器官而已。」

「你複製的不只是器官!」明知道不該,她還是忍不住衝動的脫口而出:「你複製了人!看看我!我是個人,我有靈魂、有思想,不只是器官!」

完全毫無預警的,他甩了她一巴掌,打掉了她剩下的話。

初靜被打得頭暈目眩,卻仍倔強的抬起頭,瞪着他道:「不管你嘴上說得再好聽,都無法掩飾你謀殺了這個男人,摘掉他的腦,才得到這具身體,就算你看起來再年輕,就算你可以永遠不死,你也不是人,而是個披着人皮的惡魔!」

他惱羞成怒的瞇起眼,伸手箝住了她的頸項,憤怒的低咆。

「妳這蠢蛋!妳以為妳回到那些蠢人身邊,能繼續妳所謂的人生嗎?妳和我是一樣的,我的身體、妳的身體,都是人為的、不自然的,對他們來說,我們都是異類,如果我是惡魔,那妳也是!」

「不……」她無法呼吸,死命的扳着他的手,卻怎樣也扳不開,「我不是……」

「噢,妳是的!」麥德羅憤恨不已,斬釘截鐵的道:「人們被神學所惑,無法認同科學的進步,只有我們認為我們是人,其它人只會認為妳是異類,是惡魔的產物!」

她痛得眼角冒出了淚,雙手力氣漸失。

該死,她真的吃太少了,不然至少還能試圖攻擊他。

「我本來希望妳能理解的,我不想傷害妳,這是妳逼我的。」他收緊了手,高高在上的睨着她。奇怪的是,在那一剎那,她竟看見他瘋狂的藍眸中,有着詭異的淚光。

「真的是,太可惜了。」

他逼近她,眼裏的淚水滴落在她臉上。

她困惑不已,眼前卻開始發黑,只聽到他冷酷的說!

「妳不該反抗我的,現在一切又要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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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大老粗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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