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不知道這東西是可拆式的。”
“它是,不然你以為它為什麼需要裝電池。”
“我不知道它是裝電池的,我也不曉得它是無線的,我以為它就是那樣嵌在牆壁上,如果可以帶着走,為什麼每個房間都有一台?”
“只是為了以防萬一。”男人帶着她,走在前頭。“你不就說你房間的那台被打爛了?”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可菲一愣,雖然他說的沒錯,她還是不禁嘀嘀咕咕的拿着那會發光的小螢幕,一邊監看樓下那些壞蛋,一邊忍不住小聲碎念:“這樣我就可以帶着這個躲起來,隨時知道他們在哪,用不着那麼膽戰心驚啦。”
“我說過。”他在快到武哥他們小客廳的房門前時停下,道:“裝的時候就說過。”
她嘟囔爭辯:“才沒有,你要說過我一定會記得。”
“待在這裏。”他在她耳邊悄聲交代着:“不要動,我馬上回來。”
然後,沒入黑暗中。
阿震一鬆手,她就緊張了起來,為了怕樓下的人看見樓梯間有光,她不敢探頭出去,拿小螢幕的光源照他,只能站在原地,緊張的遮着微弱的光源,一邊監看螢幕里那些人的動靜。
因為擔心自己漏看,她不斷數着螢幕里的人頭,重複數了一遍又一遍,就怕自己漏掉其中一個,讓人家摸上來偷襲。
那三個壞蛋,一個仍看守着雙胞胎,一個持槍在樓梯口警戒,另外一個在一樓窗邊,不知在幹嘛,她放大查看,發現他似乎將一塊塊很像黏土的東西,沿着窗框,黏在牆上。
她擰眉看半天,忽然阿震來到身前,害她嚇了一跳。
他扛着一個黑衣黑褲的男人,把他放到地上。
“他死了嗎?”她悄聲問。
“沒有。”他站起身,道:“昏過去而已。”
跟着,阿震把自己頭上的夜視鏡摘下來,替她戴上。
“看得到嗎?”他問。
“嗯。”她點點頭,瞠目結舌的看着眼前清楚的一切,感到驚訝萬分,不由得悄聲問:“我不知道夜視鏡看起來這麼清楚。”
“市面上的沒那麼清楚,這個我改良過。”
他說的輕描淡寫,好像他改這種東西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好吧,她承認對他來說,這或許真的就是那麼簡單。
“戴着這個時,別直視光線,會太亮。”他邊說邊幫她調暗小螢幕的光源。
“喔,好。”可菲應聲,聽見他的動靜,不由得瞄他一眼,卻被驚得輕抽了口氣。
身前的男人,突然毫無預警的脫掉了身上的衣服,露出強健的體魄,看得她一陣臉紅心跳。
然後,他開始解他的皮帶。
她瞪大了眼,小嘴微張,只見他迅速脫掉了褲子,一瞬間她真的以為會看見他脫得精光,但他沒有,他留了一條四角褲。
不過,那也很夠看了。
天啊,這夜視鏡的效能實在太好了,她能清楚看見光滑的皮膚繃緊在那身肌肉上,還有因為先前激烈打鬥流下的汗水。
雖然明知應該禮貌的掉開視線,但她就是沒有辦法表現得禮貌一點,平常他總是抱着她睡覺,可那都有穿衣服啊,她都快想不起來他上次光溜溜站在她前面是什麼時候了。
不對,他沒有光溜溜過,他只有半裸過,現在也只是幾近全裸。
但是,他的身體真的是……好……好性感……
老天,她真的不應該再看下去,那隻會增加更多她春夢的細節啊。
然後,他瞄了她一眼。
她羞窘的掉開視線,但很快想起來這是夜視鏡啊,他現在沒戴夜視鏡,又看不見她在看他,所以忍不住又把視線移回他身上。
他真的變得好壯,而且他是不是激凸啊?
真的,她記得剛剛不是那樣子的。
不自覺,眼隨身走,她的臉越來越紅,心跳越來越快,卻忍不住壓着亂跳的心一直看,反正他又不知道她在看,不看白不看啊。
“別那樣看我。”他蹲下身,開始迅速的脫掉那男人身上的裝備。
“啥?”她眨眨眼,回過神來。
“把你的嘴巴閉上,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他說著扒掉那傢伙的衣褲。
“什……什麼?”可菲俏臉一紅,連忙悄聲辯駁:“我我我才沒有!
他站起身,套上了褲子,然後瞧着她,挑眉道:“沒有流口水?還是沒有偷看我?”
她臉更紅,結結巴巴的說:“都、都沒有啦……”
“那你為什麼臉紅?”他套上衣服,問。
“你……你你你又知道我臉紅了?”她不甘心的硬着頭皮反問。
他伸出食指,敲了敲她握在手中的小螢幕,道:“這東西是有光線的,我只是調暗而已,沒有關掉。”
啥?!
她看着他臉上那似笑非笑的模樣,尷尬得要命,張着小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覺全身熱到發燙。
所以他都看到了?他看見她偷看他?看見她嘴巴開開?看見她撫着心口一副意亂情迷的小色女模樣?
一時間,窘到不行,超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可他卻在那一秒,伸手低頭,將她攬進懷中,再一次的親吻她。
這個吻,跋雇又熾熱,狂烈得像把火,讓她腳趾蜷曲,使她全身發顫,彷彿從頭到腳都燃燒了起來。
那比她所有的春夢還要性感誘人,更加真實激情,他的胸膛抵着她,身體包圍薯她,勃發的慾望堅硬且灼熱的隔薯衣物,擠壓磨蹭着她腿間的柔軟。
她羞到無以復加,腦袋熱得無法思考,然後發現他不知何時將她壓到了牆上,貪婪濕熱的唇放過了她的小嘴,卻往下舔咬吮吻着她的脖子。
她嬌喘戰慄着,沒有辦法確定發生了什麼事,只能昂首迎合他的嘴,還有手,感覺奇異的酥麻從小腹擴散到全身,感覺身體好熱,熱到快融化。
跟着,忽然間她察覺到身上的T恤被他推到了胸上,下一瞬他扯下了她的胸罩,她還沒來得及驚慌,某種濕熱的東西覆上了她敏感的乳尖。
天啊,那是他的嘴。
可菲輕抽口氣,瑟縮顫抖,難以抵檔他唇舌的挑逗,無法阻止那撩人的感覺。她嚇得想推開他,卻本能的又想將他拉得更近,到頭來只能緊攀着他,逸出戰慄的呻吟。
就在她完全忘了今夕是何夕時,手中的小螢幕再握不住,驀然滑落。
那機器差點就這樣掉在地上,但他及時伸手接住了它。
她羞窘驚慌的喘着氣,神情迷亂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瞳眸深幽,灼熱的氣息和她一樣急促,然後他放開了她,將安全系統的分機塞回她手中,後退一步,轉身扛起那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被剝得只剩條內褲的傢伙,把他給五花大綁,關進武哥的廁所里。
他走出來時,她仍全身酥軟無力的靠着牆,像被雷打到似的,震懾茫然的瞪着他,直到發現他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胸前,她才慢半拍的驚覺她衣衫不整。
可菲輕呼一聲,面紅耳赤的抱住自己,遮掩那依然殘留他唇舌濕熱,敏感悸動的雪白雙峰。
一開始,他沒有動,然後才拾起剛剛放在地上的防彈背心穿好,扣上槍帶,把敵人的裝備,全數穿在身上,包括那副夜視鏡。
她在同時羞窘的轉身,慌張的把胸罩穿好,T恤拉下,然後才敢轉過身來。
他已經穿好了所有東西,正在客廳的沙發旁,掀起沙發坐墊,拎出一卡黑色的皮箱。
他看起來就像那些人,但還是有些不一樣,她一時想不出哪裏不同,然後才發現是因為他不一樣,是因為他是阿震。
就算他站在鬧區街頭,身處萬人之中,她想她也能一眼認出他。
“記得該怎麼做?”他從皮箱裏拿出煙霧彈,遞給她問。
這個問題,讓她更尷尬,顯然他很清楚,她有多麼意亂情迷。
“嗯。”她羞澀的點點頭,雙手依然忍不住環在胸前,遮掩着已經穿好衣服的身體。
“搞定之後,記得躲好,不要出來。”他交代。
她紅着臉,再點了點頭。
有那麼一瞬,他低乎想再上前,她的心跳在瞬間加速。
但最後,他只是如幽靈一般轉過身,走到窗邊。
她如他之前所教,按下手中安全系統的密碼。
那扇窗戶的鋼板往上升起,他俐落的爬上那扇窗,把從皮箱中拿出來的特製升降索在窗外的欄杆上掛好,跟着回頭看了她一眼。
“躲好。”
他說,然後消失在窗邊。
他真是瘋了。
敵人還在樓下,威脅也尚未解除,他不敢相信自己差點當場——
胯下依然因慾望未獲紓發而緊繃悸動着,他本來沒打算做得那麼過分,只想吻一下而已,但她那麼誘人,而他差點就失去了她。
這麼多年,他把她強佔着,讓她以為他只把她當朋友,又佔盡她的便宜,唯一沒做的,就是和她真的在一起。
他很想,不是不想。
可是,麥德羅的威脅仍在,而他隨時會死。
所以他強忍着自身的慾望,強忍着想將她完完全全、徹徹底底佔為己有的渴求,不敢更進一步,不敢要求更多。
她給的已經很多,太多了。
他怎能再貪心奢求?
那麼多年,他將慾望壓抑着,關了起來,層層上鎖,都忍了那麼久了,他以為他可以繼續強忍下去。
豈料,那厚實的心鎖,卻被差點失去她的驚嚇,摧毀得乾乾淨淨。
那頭名為慾望的野獸一放出來,就再也關不回去。
他想確認她的存在,想完全佔有她,想將她揉進身體裏,成為他的——
他的!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想要她的念頭,和殘存的丁點良心,總是在腦海里盤踞着,拉扯着。
他告訴自己,只要他解決了麥德羅,他就會和她坦承一切,若到時她還想要他,還喜歡他——
他忍着,又忍着,再忍着,無論身體或靈魂都極端渴望着她,依然忍着。
誰知,當她那樣臉紅心跳的看着他,當她毫不反抗,羞澀的回應着他,任他予取予求,積壓已久的慾望,剎那間如野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幸好,她弄掉了那台分機。
殘存的理智,讓他及時清醒過來,不然他大概會害死她和自己。
屋外,夜已全黑,他快速的向下垂降,不忘抬頭確認她是否關上了窗。
她關了。
然後他才想起自己忘記和她說一件事。
他應該告訴她的,過去那幾十分鐘,他在阿帕契上擔心着她的生死時,滿腦子都是那念頭,卻在看見她時,除了將她緊擁在懷中,什麼都忘了。
一眨眼,兩腳已經落地。
他再看樓上一眼,有些着惱,卻也只能告訴自己。
算了,晚點再說,不差這一時半刻。
偷偷的,可菲手握着煙霧彈和分機躡手躡腳的來到了樓梯間。
阿震的計畫是,她負責到樓梯間,將煙霧彈往下丟,然後利用安全系統打開前門,好聲東擊西,但他則在同時回到一樓,從後門混進去,救出雙胞胎。
他換穿成敵人的衣服與裝備,可以混淆對方的判斷力。
運氣好的話,那些人會因為前門開了而趁機離開,那他就能追蹤他們,找到麥德羅。
運氣若不好,他們會試圖反抗,但他已經佔了先機,而且對方會以為他是同伴,最低限度他能輕易撂倒那個在武哥辦公室看守雙胞胎的人,讓他們重獲自由。
他相信他們最終仍會放棄離開,因為門一開,槍聲就會傳出去,那會吸引人們的注意,讓人打電話報警。
如此一來,他同樣能利用衛星追蹤這些人的去向,找到麥德羅藏身的地方,進而抓到他。
她屏住氣息,看着小螢幕右下方顯示着時間的角落,確認時間。
還有二十秒。
然後,她突然又注意到,那個在一樓前方窗戶旁不知在忙什麼的傢伙,她忍不住將畫面放大,他把那些黏土似的東西貼完了,走回了辦公室。
奇怪的是,連原本在一樓樓梯間警戒的那個人,也離開了位置,一起走向辦公室,遠離了前面。
她困惑的看着他們,然後再把畫面移回那扇被貼了黏土的窗戶,她把畫面放大,再更大,跟着心口一寒,她以前看過那東西,她看過嵐姐使用。
那是炸藥。
他們想炸開窗戶,但阿震不知道,他和她都以為只會有一個人在武哥的辦公室,可是他們為了要躲避爆炸,所以都退到後面了。
糟糕,這下子,他可不是一對一,而是一對三。
一對一他或許會贏,但一對三?
後門的門鎖她無法控制,他沒教她怎麼打開那扇門,他只教了她怎麼開那扇窗戶和前門而已,但時間一到,他就會開門進去,然後直接撞上那三個人。
那簡直和自投羅網沒兩樣,她不能讓他一個打三個,那實在太危險了!
況且,他不知道那炸藥的存在,若是他剛好走出來卻遇到爆炸——
這個可能性,嚇得她花容失色。
眨眼間,只剩五秒,她來不及沖回窗邊警告他,只能連跑帶跳的往樓下飛奔。
丁可菲,你這個大笨蛋!
都是她忘了和他提自己看到什麼,才會造成這種後果,如果他知道,一定一眼就能發現那是炸藥。
她心急如焚的往下沖,用這一生最快的速度奔下樓梯——
一切都發生在眨眼間。
屠震是有想過計畫總是趕不上變化,人是活的,不是死的,他們的確有可能會移動,因此他確實有計算過一對三的機率,也想過該如何應付。
所以當他打開隱藏在武哥辦公室里的後門,卻發現裏面不只一個敵人時,他將手中的閃光彈丟了出去,同時閃身躲到了桌子後面,並抬腳將被綁在椅子上的雙胞胎跌倒,讓他們倒在文件櫃之後。
他閉着眼,所以沒受影響,雙胞胎沒戴夜視鏡,也只是一時眩目,但那三個人可不一樣。
為了佔有優勢,他們早在先前就把整棟樓的電源給切掉,戴着夜視鏡做事,如今這卻成了致命傷。
他聽到咒罵聲,循聲開槍,慘叫聲響起,第一個人倒地。
刺眼的光線,眨眼即逝。
他睜開眼,看見第二個人拔下了夜視鏡,胡亂開槍,他伸手再一槍,擊中對方持槍的手臂,那人扔掉了槍,跑了出去。
第三個人不見了,而門早在那人跑出去之前就已經是開着的。
他追出門去,幾乎瞬間就注意到外面仍是暗的,大門沒有打開,而且也沒有任何煙霧在外頭泛濫。
連續的槍聲響起,他縮了回來,清楚對方的視力還沒恢復,只是在亂槍打鳥,但下一秒,外頭傳來匡的一聲,槍聲跟着停了下來。
他探頭去看,只看見她拿着一支沉重的滅火器,身前則是那個倒媚被她敲昏的傢伙。
她氣喘吁吁的看着那躺在地上的傢伙,然後抬起頭來,衝著他傻笑。
他才要張嘴警告她,還有一個敵人,前方突然發出爆炸般的巨響,一時間天搖地動,整棟公寓為之晃了一晃,眼前在瞬間因爆炸的火光,大放光明。
他迅速閉眼,飛快摘下了夜視鏡,火氣、沙塵和煙硝味迎面撲來。
再睜眼,那人已經逮住了她,將她挾持在身前,他聽見她的驚呼,飛快迅速舉槍瞄準,卻不敢開槍,雖然他很快閉上了眼,但視力仍是受了影響,只能隱約看見她和那人的身影。
“放開她!”他大聲咆哮,威嚇着。
“不!你放下槍!”對方吼道。
緊握着槍,他無法確定自己真的有瞄準,所以不敢扣下扳機,只有心口為她的處境感到抽痛緊縮。
“快放!”男人勒緊了她的脖子,用槍口敲擊着她的腦袋,故意弄痛她。
她緊咬着唇,忍着痛。
他心頭緊抽,屏住了氣息,只能飛快眨着眼,試圖儘快恢復視力,但那沒有太大用處,他懷疑對方也看不清楚,可他知道那人把槍口直接抵着她的腦袋,那人沒有瞄不準的疑慮,而他有。
“媽的!還不放!”他又用力敲了下她的腦袋!
這一回,她再忍不住,痛呼出聲。
該死的!
一股想掐死那王八蛋的衝動上涌,但他只能選擇鬆開手槍。
男人得意的笑了,槍聲隨之響起。
“不要——”可菲驚呼出聲:“阿震?阿震!”
“我沒事!”
擔心她掙扎會惹惱那男人,他揚聲安撫她,丟下槍時,他就已經順勢往她的辦公桌翻滾,子彈沒有擊中他,只打到了靠牆的文件櫃,那傢伙的視力確實被影響了。
“你敢動一下,我宰了她!”
“你敢追上來,我一樣宰了她!”
敵人的威嚇,和她驚惶的喘息啜泣聲,回蕩一室,讓他不敢亂動。
最終,他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傢伙,兇狠的拖着她往後退,一路退出了被炸出一個大洞的牆邊。
他想跟上前,試圖尋找機會,但那隻會刺激那個男人。
那傢伙一將她拉出牆邊的大洞,他立刻起身,回武哥的辦公室,摘下安全系統分機,開啟連線,一邊掏出刀子,替倒在地上的雙胞胎解開束縛。
屋外的畫面跳了出來,模糊的視線中,他看見那人拉着她往右邊巷口跑,然後跳上了一輛車。
分機的畫面是紅眼牆外的監視器,等車子駛出巷口就照不到了。
冷靜,要冷靜。
他吸氣,告訴自己,他得先讓雙胞胎自由,免得還有敵人潛伏在公寓裏。
一等雙胞胎的手一得到自由,他就將刀子留給他們,抓着分機沖向樓梯間,推開通往地下室的假牆,往電腦室飛奔,一邊不忘利用內部連線系統,將所有的門窗打開。
他衝進電腦室里,所有的機器都仍在跑動,他敲打鍵盤,連線上網,直接切入衛星系統,輸入紅眼所在的經緯度。
衛星的俯瞰畫面立即出現,紅眼的天台,巷子,那輛已經開到了巷口,正在轉彎的休旅車——
他趕上了!
黑暗中,他飛快敲打鍵盤,視力終於完全恢復。
他千算萬算,什麼都算到了,就是沒算到,她竟然會衝下來。
他明明再三交代她要躲好了!
那個——
笨蛋!
她被敲昏了。
那個壞蛋,將她拖上了車,還逼她開車,發現她不會開,他大發雷霆,竟然手一揮,就用槍托將她給敲昏。
黑暗來得如此突然,她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再醒來,她只覺頭痛。
迷迷糊糊睜開眼,只看見前方黑夜中,滿是朦朧的星星,七彩的星辰擴散交疊着,然後收攏凝聚,卻仍散發明亮的星芒。
一時間有些恍惚,她眨了眨眼,才發現自己人在高樓之中,躺在一張大床上,前方的落地玻璃又寬又高,將夜景盡收其中。
而那灑落一地的星星,不是真正的星辰,是無數大樓與街道上的燈光。
夏夜裏,城市燈火無比輝煌。
天上的星子,反而見不着一顆,只有明月在雲間高懸。
滿布城市燈火的玻璃,倒映着她的身影。
那張柔軟的大床,蓋在她身上的高級蠶絲被,天花板上隱藏式的照明,甚至她枕着的大枕頭,都隱約倒映其中。
舒適的空調,吹送着涼爽的空氣,驅散了夏日的炎熱。
空氣里,有着玫瑰的香氣。
這是哪裏?
可菲困惑的想着,然後才慢半拍的想起自己的遭遇。
糟糕,是麥德羅!
可菲猛然坐起身來,這個動作卻換來一陣欲嘔的暈眩,她忍不住扶着被打的後腦勺,呻吟着咒罵兩聲。
“王八蛋,竟然敲我的腦袋,就已經很笨了,要是變得更笨怎麼辦?”
嘀嘀咕咕的,她含淚深吸了好幾口氣,待暈眩過去,這才慢慢抬起頭環顧省視四周。
這地方寬敞又豪華,挑高的天花板,讓人完全沒壓迫感,寬闊的空間,以從天花板垂落地的透紗區隔着,教人可隱約瞥見其後,又不會看得太清楚。
她下了床,感覺到雙腳陷入溫暖舒適的毛皮之中。
低頭一看,方瞧見整個房間都鋪着白色的長毛地毯,抬起頭,只見牆上米色低調的壁紙,隱隱有着細緻的紋路,其上泛着雪白的光澤。
可菲走上前,好奇的撫摸,才發現那不是紙,竟是真絲。
這裏是一間卧房,但光是這個長方形的房間,就將近一百坪。
大片大片的玻璃窗,佔據着一整面的牆,從特大號的雙人床這邊,一路往後延伸,從這邊看出去,整個星羅棋佈、燈火輝煌的城市,就好像在她的腳下。
她穿過那面有着玫瑰藤蔓與花朵的潔白透紗,水晶吊燈懸挂在那應該是客廳或起居室的地方。
一大把的白色玫瑰花,被裝飾在桌子正中,她看得出來,就連裝玫瑰的花瓶都是真正的白水晶雕刻而成。
在紅眼工作那麼多年,她也學了不少東西,或許她沒錢使用那些昂貴的奢侈品,但她卻懂得如何分辨它們。
這個地方,奢華又美麗。
所有的一切,用的都是真正且項級的好東西。
她真是有些看傻了眼,不過還是沒有忘記她是怎麼才會到這裏來,所以她一下床,就努力尋找着出口。
可是這裏只有三扇門,一扇門后是更衣間,一扇通往浴室,而另一扇,顯然應該是出口的門,卻被鎖住了。
因為是高樓,所有的落地窗都是封死的,包括在浴室里那一整面的窗子,她甚至檢查了所有可能是柜子的地方,但就是沒有任何一個出口,這裏甚至沒有擺放清潔用具的工具間。
不可能,一定會有第二個出口的,不然要是失火了怎麼辦?
她急慌慌的在這偌大的房間裏,像花栗鼠一樣的繞過來又晃過去,跟着不死心的再回到床邊,檢查那扇大玻璃窗,這才終於在拉開收攏在兩旁的窗帘后,找到一扇逃生窗。
她搬來桃花心木的椅子,站了上去,握住逃生窗的把手,試圖扳開那扇窗。
誰知,它不知是不是鎖住了,還是太久沒人用,竟然穩如泰山,死都不動。
不甘心的,她四下查看,尋找可用的東西,然後拆下了綁窗帘的帶子,掛在那個把手上頭。
她用雙手緊緊抓住,從椅子上跳下來,想利用自己的體重,把那窗子給弄開時,卻突然看見窗玻璃上,自己身後的房間裏,出現了一個男人的倒影。
她嚇了一跳,腳一滑,整個人失去了平衡。
“哇啊啊啊啊——”
她尖叫着,鬆開緊抓着那條布帶的雙手,像鴨子划水般,死命揮舞着兩隻小手,試圖拯救自己,但最後還是姿勢難看的摔倒在地。
天啊,好糗。
可菲手忙腳亂的爬起身來,迅速轉身戒備,卻在看到對方時,抽了口涼氣。
她目瞪口呆的瞪着他,一時間發不出聲音來。
眼前的男人,俊美無鑄,就像個天使,活生生就是阿震的翻版。
只是,他沒有染髮,沒有戴黑色的隱形眼鏡。
他有的,是天生而自然的金髮藍眼。
男人一身的白,白色的西裝褲,白色的襯衫,俊美又斯文。
她知道這個人和阿震很像,雖然早有了心理準備,但是乍一看,她還是因他們的相像程度,吃了一驚。
這個人是肯恩——
不,是麥德羅!
肯恩的身體,麥德羅的腦袋!
她的心,因恐懼而狂奔。
當他用那雙美麗的藍眼睛瞧着她,她忍不住退了一步。
看見她的退縮,他停下腳步,微笑。
那抹笑,充滿自信,與莫名的和善,讓她一愣。
“告訴我,這裏離地面的高度超過兩百公尺——”
咦?這麼高?
她嘴角抽搐,飛快瞄一眼窗外的夜景,才慢半拍想到他說的沒錯,這距離確實是高了一點……
她真不知自己在想什麼。
“——你打開窗戶之後,想怎麼離開?”他挑眉,笑問:“跳下去?”
“當然不是!”她堅決的否認,不過當然也不能承認,她在此之前,完全沒想過敲破玻璃之後,該怎麼辦。
有些窘然的,她嘴硬回道:“我……我只是……想打開窗子透透氣!”
對她白爛的理由,他沒多下評論,只笑着轉身,用開瓶器,打開之前就已經放在桌上的酒,再慢慢的把那琥珀金黃的液體,倒入水晶高腳杯中。
他的手指修長潔白,舉止優雅。
他徐徐的倒着那瓶細頸的酒,一邊抬眼瞧着她,透明的水晶杯也是細長的形狀,純凈、纖細而美麗。
“這是RoberWeil酒庄,在一九九九年出的貴腐酒,這間酒庄釀的酒是最項級的,而這一年出產的貴腐,更是項尖中的項尖,你們中國人是怎麼說的?”
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正她腦袋驚嚇過度,也想不出答案是什麼。
這人一口標準的中文,就連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也和阿震無異,某種弔詭的感覺,像蜘蛛一樣,悄悄爬上了後腦,教人頭皮發麻。
“對了,瓊漿玉液。”
說著,他拎着那兩杯酒,走上前來。
莫名的,因恐懼一退再退,貼到了身後冰冷的玻璃牆面。
“丁可菲小姐,是嗎?”
他揚眉,將裝着那金黃色液體的水晶酒杯,遞到她面前。
她吞咽了下口水,點了點頭,卻不敢伸手去接。
他眼微眯,對她不接這杯酒,感到不悅,冰藍的眼眸,透出冷冷的怒氣。
話說回來,“識相”向來是她丁可菲的最高指導原則之一。
她飛快伸手接住那杯酒,還不忘露出誠惶誠恐、膽小怯懦的模樣,那不難,反正她本來就害怕得要死。
“呃,那個,謝謝……”
薄薄的嘴角微揚,他舉杯,挑眉等着。
她只好膽小的跟着舉杯,然後在他輕啜一口那上等的貴腐酒時,硬着頭皮禮貌的跟着輕抿一下。
當然她沒有真的喝,誰知道他會不會在酒里加了什麼怪東西。
滿意,浮現了他的眼帘,他心情愉快看着她,自我介紹。
“我是約翰.麥德羅博士。”
她該說什麼?久仰大名嗎?
瞪着眼前這文質彬彬,像個紳士一般的傢伙,可菲小嘴微張,好半天,才有辦法擠出一句話。
“我,呃,是丁可菲。”她睜着大眼,繼續貼在玻璃牆上,補充道:“紅眼意外調查公司的行政助理。”
他輕笑出聲,伸出食指,輕點了她的方向,點了一下,說:“我知道。”
“我不是什麼大人物。”她眨巴着大眼,一臉膽小無辜,不忘偷偷的往角落移動。
“這個呢,我也知道。”說著,他挑眉,再輕啜了一口酒。
“呃,那個,這之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他以食指輕點着自己的唇,拎着酒杯,抬頭仰望着天花板,看似認真的想了一下。
她趁機再移兩步。
但他拉回了視線,瞅着她,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的,將她看了一遍。
那審視的視線,讓她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極為輕易的,他讓她意識到自己身上的狼狽、骯髒,與破爛。
從玻璃的倒影里,她可以清楚看見自己的模樣。
她骯髒的赤腳,將雪白的地毯踩得到處都是腳印,過膝的長裙因為一下午的折騰,早就又臟又破,當然她的T恤也是,它們早已失去了原來的乾淨與整潔;而她綁在身後的辮子,更是有如陳舊的麻繩一般,又毛又亂。
她的臉,同樣全是灰,儘是爆炸之後的煙塵,額頭上還有幹掉的血跡。
自卑心,在瞬間膨脹起來。
一下子,覺得自己在這人挑剔的視線下縮得好小好小。
她縮起骯髒的腳趾頭,握着那杯和她超級不適合的水晶酒杯,只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正被超級龜毛的老師檢查服裝儀容。
“不,我想,這其中沒有誤會。”他睨着她,輕笑:“雖然,我一度以為,我可能搞錯了——”
“你一定是搞錯了。”她急切的點頭認同,試圖改變他的想法。“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平常只是負責接接電話、收收包裹,煮飯掃地洗衣服而己。”
他挑眉,然後說:“我沒有,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你確定?”緊張的汗水,濕透了手心,她乾笑兩聲,裝傻說:“該不會你想挖角吧?但我的工作合約還沒到期耶,我老闆騙我簽了十年的約,就算我想換工作也不行,我之前曾經試圖和他解約,但他說解約就要付天價的違約金,我根本付不起啊。”
她瞧着他,故作不快,叨叨絮絮的直碎念,一邊不着痕迹的偷偷移動,把手中的水晶酒杯放到了桌上。
“他真的是很吃人不吐骨頭,我當初明明是應徵行政助理的,到最後卻變成了小女傭,我其實並不想做女傭的,下回再要換工作,我也想找個正常一點的工作。啊,我看這樣好了,我有認識的朋友也想找工作,我去幫你問問看。”
她邊說邊笑着繞過了他,大步就往那扇對外的門跑去,伸長了小手握住門把,旋轉。
門把動了,她心下一喜,猛地把門打開——
豈料,門外卻站了兩個西裝筆挺,但高頭大馬、橫眉豎目的男人,其中一個,更在她開門時,直接把手槍的槍口,不偏不倚的抵住她額頭正中。
她傻眼,只能幹笑着後退,把門關上。
“呵呵、呵呵……那個什麼博士?博士對吧?”
“你可以叫我約翰。”那冷冷的聲音,帶着嘲弄,又再響起。
她回首,看見那傢伙依然站在原地,微笑。
看着那個可怕的男人,她從善如流的道:“約翰,我想了一下,其實女傭是個不錯的工作,職業不分貴賤,行行出狀元,你要是願意接受朝九晚五、周休二日,薪水再幫我調的比現在高一點,我也是——”
“丁小姐,謝謝你的好意,我需要的並不是女傭。事實上,是你的老闆,偷走了我的東西,所以我只好請你來此作客。”
他笑容可掬的瞧着她,說:“好讓他,把東西還給我。”
瞧他左一句東西、右一句東西的,不知情的話,她還以為武哥偷了他的鑽石珠寶呢。
她瞪大了眼,死命吞下到嘴的批評,回道:“咦?我老闆偷了你的東西嗎?不會吧?我看你是誤會了,他通常只會用借的,不會用偷的,說不定過兩天他就還你了。”
聽了她的胡說八道,他也不生氣,笑容仍掛在臉上。
“丁小姐,我能叫你可菲嗎?”
她能說不行嗎?
雖然在心裏嘀咕了一聲,她依然扯出一記天真無邪的蠢笑,道:“請便。”
“可菲,可以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啥?”
那個長得和阿震一模一樣的男人,朝她走來,彬彬有禮的對她微笑頷首。
“我是否有榮幸,和你一起共進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