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蘭的去處

朵蘭的去處

那是一個準備班師回朝的夜晚。

月不圓,人團滿。

詩云:「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說的是情人間的秘密相會,些許情趣、些許浪漫。

這是有情人的黃昏之約,然夜半相會呢?

兩個男人相約出去又是怎樣的情景?

朵蘭與朋朋相約一棵禿樹下,恰巧夜風大,烏雲遮住了月娘,實在不是適合外頭踏青的日子,也不適合夜間散步。就不知相約此處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朵蘭撂了撂自己發,直視着朋朋,心裏已有了為何相約的預感。

朋朋迎着風,長長的發被吹揚開來,那略為蒼白的側臉透出幾許清冷。若再靠近一點,便可看見那長長的眼睫下有一雙燦若星子的眸子,無論何時都是靈動的,閃着幾分睿智的光彩。

朋朋的容貌算得上俊美了,此時因重傷過後仍在休養,身子散着柔若無骨的病態,骨子裏彷佛也比之平日柔媚了許多。不過一回眸,一勾唇,幽深的嗓音一吐,便是攝去了朵蘭的目光與所有心神。

其實朋朋也很引誘人,不過他是來下馬威的?朵蘭瞇眼望着朋朋,如此想着。

豈料,朋朋只是呵呵笑着,道:「你以為我是要逼你離開嗎?」

「不是嗎?」

「當然不是。」頓了一頓,望了遠處的屋子一眼,朋朋便是嘆息:「你離不離去與我沒有干係。你與山月的關係我自是知道,若你真存心糾纏,我也無法逼你。畢竟……我自己也嘗過這種苦。」

語畢,苦笑,不過是想起以前的自己。然刻下,他卻是感到十分幸福了。

多日來他纏綿病榻,傷勢慢慢轉好,明明是同樣受了傷且方解了毒的山月,卻是抱傷硬要守在他的床前。日日夜夜只要自己一稍清醒,噓寒問暖,雖無言明那情意,他自己倒是也感受得深刻。

山月性子冷,但只要一入他的心,便是有如溫泉,令人全身暖洋洋的。

「我找你出來,是因為刻下我們不適合在那個地方。」

朵蘭疑惑:「為什麼?」

「方才你不是也瞧見山月他們的眼神了?若只是單純討論戰俘如何處置,怎會露出那煞氣與殺意?這俘虜中有阿克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世之常理。然,阿克斯手段殘忍,他背負了弒父的罪名與手足鬩牆,你想,山月他們會如何處置?」

「廢掉武功,永生監禁?」

朋朋失笑:「阿羅斯沒必要拿阿克斯作文章,自然也不必像阿克斯那般對待阿羅斯,這種手段只是用來羞辱人─還是隨時的。」

「那麼?」

「其實說來也摻了私情。阿克斯曾是王,阿羅斯要坐上王位除了必要的幾個因素外,阿克斯最好能夠消失。」

「……該不會……」朵蘭遲疑。

朋朋點點頭,凝聲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朵蘭瞪大眼,驚呼:「你是說?!」

朋朋抬頭,月色被蔽,萬籟俱寂,雙唇輕吐:「報復了之後……月黑風高……殺人夜!」

日後阿克斯駕崩,其中實情也只有幾人知道。

「……我看你輪廓有些天國人的痕迹?」

「是。我母親是天國女子。」

「此後,你待何如?」

「……天大地大,總有容身之處……」朵蘭黯然神傷,他已沒有親人在世,獨身一人,欲往何處?曾經,阿修特是他的支柱,如今,徒剩他一人,又何如?

「那麼……與我們一道走吧。回天國。」朋朋轉身,向朵蘭伸出手。

那晶瑩的雙瞳,不是謊言,一派真誠。

朵蘭從未見過那樣坦然的眼睛,受到蠱惑似的,他向前握住了那雙手。當下,他終於知道自己輸在哪裏……

那種聰明才智、膽大心細與靈犀,才真是配得上阿修特─也許該叫他關山月了。

「朵蘭,你記性很好嘛!這訣竅你都記起來了!」

「承蒙誇獎,是軍師教得好。」

「……你還惦着他?」

「誰?」

「關……祈山月。」

「……漸漸的,也能忘的。」

「……沒想到你甘願退出。」

「面對祈朋,我自覺不如,況且祈山月眼中無我,我又何必去擾亂這一樁良緣。只要時間一到,屬於我的那人自然也會出現。」

頓了頓,朵蘭忽然想起了山月為了拒絕他而寫給他的信。

「真正的愛不必海誓山盟,對於一次又一次的欺騙自己、壓抑自己的朋朋,對於無法再說愛的朋朋,我早已刻骨銘心。無論過去或未來,都將如同現在,不再有一個他讓我無法自拔。」

山月的口吻雖然輕,但這一字一句之重,他是明白的。

他也才發現─自己的愛,卻沒有山月與朋朋他們兩個人的重。

那才是愛。

「那麼……我能追求你嗎?」

朵蘭一愣,眼前的男人笑得天地無害。

「吶……好吧?」

良久,才回過神來的朵蘭道:「慕容覺人,你……唔!」

唇被對方堵住了,所有言語被吞吃下肚,連同拒絕。

遺忘,是兩個人的份。

忘情,是結束與開始。

─番外《朵蘭的去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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