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有意思。」他瞧着那依然維持着人形,只有雙眼變色的少爺,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很難抵擋,對吧?將我生吞活剝的野蠻衝動。即便你知道我若想要她,不會等到現在,但當我覬覦你的女人的時候,你還是無法控制,你的喉嚨會發乾,嘴裏分泌唾液,心跳加快。你滿腦子只會想着要撕裂我的喉嚨,刨挖出我的心臟——」

琥珀色的雙瞳,收縮着。

里昂將視線從他那雙眼,移到銀光臉上。

「回答你剛剛的問題。」他說著,不忘再後退一步,保持着安全距離,道:「我說很危險,意思是,他其實無法忍受我和你單獨在這個屋子裏,所以他才一直在院子裏,不由自主的偷聽。他一直違反着他的天性,刻意控制自己,不讓自己獸化,可那就像在排斥他自己,他的強制壓抑,只會讓那頭野獸暴走,就像現在這樣。」

少爺臉上的肌肉抽動着,眼裏有着血絲,狺狺的低吼,就在他喉中滾動。

里昂瞧着他,知道他有多痛,可他依然冷冷的繼續道:「意思是,我想他非但越來越無法控制半獸化的時間和狀況,有時候可能甚至不記得他獸化之後,做了什麼。意思是,因為少爺不信任自己,不記得發生過的事,所以還是有可能吃了人而不自知。」

粗重的喘息,回蕩一室。

風知靜緊握着拳頭,瞪着眼前那傢伙。

他可以聽見身後那小小聲的抽氣,感覺她在聽見這傢伙說的話時,不由自主散發出來的緊張。

「我說得對嗎?少爺?你不記得。」

深沉的絕望,打從心底浮現,揮之不去。

他想辯駁,可卻找不到聲音,光是要控制自己,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他不敢回頭,不敢看她,他想扯爛眼前那傢伙的嘴,想殺了他。

黑暗的暴力思緒,原始的野蠻衝動,強行佔據充滿了所有的思緒,就連視線都開始扭曲,唯一還讓他保持清醒的原因,是因為——

她在看,在看。

「你一定有好幾次曾經在夜裏失去記憶,醒來時滿身是血,或許我們應該比對一下你每趟回來的日期,看看城裏是不是剛好有人回了老家。」

威嚇的低咆,無法剋制的暴出喉頭,他的牙也是。

他幾乎也無法剋制那野蠻的衝動,可身後的人,在這時開了口。

「不需要。」

他虎軀一震,只聽那輕軟的聲音,鎮定的說。

「他不會。」

里昂挑起劍眉,「他不會?你應該看看他昨夜在玲瓏閣的模樣,他徹底的毀了那個地方,你不是問他為什麼要走嗎?我告訴你原因——」

不!他不想讓她知道!

才被她稍微平復的憤怒與恐懼,瞬間高張,他咆哮出聲,衝上去揮拳阻止他將答案說出口。

里昂躲過他的右拳,擋下他的左拳,然後用獸爪抓住了他腦袋,將他扔到牆上。

砰的一聲,磚牆受力凹陷,他摔跌在地,但很快就彈跳了起來,再次上前,抬腳飛踢。

「住手!」銀光氣憤的高喊,「你們兩個快住手!」

可眼前這兩個,沒有一個停下,他們一路從屋內打到屋外,她跟着跑出去,只來得及看見里昂擋下他的數次攻擊,制住了他的關節,反折了他的手臂,獸爪霍地鉗住了他的頸項,將他砰然壓在另一面磚牆上,冷冷的道。

「你不獸化,是鬥不過我的。」

他漲紅了臉、咬着牙,死命想掙脫,卻做不到,抓着他的獸爪有如鐵鉗,動也不動。

「你就那麼害怕讓她看見?即便被我打趴,也甘願?」

挑釁的聲音,近在耳邊,羞辱着他,讓體內的野獸怒不可遏,他感覺到肌肉鼓脹,骨骼擴張,指間內的指爪,無法控制的變硬伸長——

「里昂,放開他!」

銀光惱怒的喝斥着,上前拍打里昂的肩脖,「快放手!」

里昂微眯了下眼,考慮了一下,這才鬆手退後。

那鐵爪一般的手一松,他霍地轉過身來,還沒來得及喘氣,已聽見那男人殘酷的開了口。

「他逃走,是因為害怕有一天,他會失控吃了你。」

心臟,猛力的收縮了一下。

剎那間,他完全無法動彈,甚至不能呼吸。

「夠了!」

她嬌斥一聲,搶在阿靜再次暴走之前,擠到兩人中間,擋住他,厲聲對着里昂道:「他不會這麼做,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你不要再胡說,他要吃我早就吃了,不會等現在。就像你不會到處吃人一樣,你可以控制自己,阿靜也可以。」

「我可以控制自己,是因為我知道我是什麼,我沒有抗拒,我接受我原有的模樣。」

里昂盯着她,再看向他,露出了伸長的利牙。

「我是人,也是獸。」

他伸長獸化的手,展示利爪,然後一根一根的收回堅硬的指爪,一根一根的讓它們從獸爪,變成潔白有力的手指,完全收縮自如。

他看着那奮力掙扎着維持人形的少爺,輕鬆的把牙也收回,碧眼如翠,閃着精光。

「我們強壯、敏捷,而且善妒,你的野獸選擇了她,所以才無法離開她,你不可能逃開的,我們的本能會一直驅策你回來,回到她身邊,保護她、佔有她、扞衛她,趕走所有試圖覬覦她的異性。」

知靜赤紅着眼,震懾的瞪着那個金髮的男子,一時間無法接受他所說的話。

「所以,你才會失控毀了玲瓏閣,那兒的主人,不會放過你的,對方能逮到我,就一定能抓到你。你應該趁還來得及的時候完全獸化,順從你的本能,和另一個自己取得妥協,你必須釋放、接受自己,然後你才能真的掌握這一切。你一定要這麼做,否則你的野獸遲早會取而代之,屆時你將會因此發狂。」

里昂緊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的道。

「讓她看看你的模樣。」

里昂走了。

但他說過的話,仍浮遊在空氣中。

讓她看看你的模樣。

銀光沒有動,只是靜靜站在他面前,背對着他。

那沉重熱燙的呼吸,就在耳邊,他灼人的體溫幾乎像是貼在身後。

她不想違反他的意願,所以一直沒看他,不仔細看他,可是她好害怕,怕他會就此離開,再也不回來。

即便里昂說,他不可能辦到,他逃不開,可是她清楚他有多頑固,她知道如果他可以選,會寧願發瘋,也不願傷害她。

所以她深吸了口氣教轉身,可他卻嗄聲開了口。

「不……」

那聲音,好低沉、很沙啞,像是硬擠出來的一樣。

他很痛苦,她知道,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顫抖,所以她沒有動,只道。

「你知道,里昂是對的。」

他低垂着腦袋,緊握雙拳,感覺指爪,陷進掌中,扎出了血。

「不。」

那輕聲但堅定的拒絕,像把刀,狠狠的插在心上。

她環抱着自己,強忍着傷心勸說:「我知道你是什麼,我看過,小時候你發作時,是我在照顧你的。」

他知道,他記得,所有的一切都鮮明如昨。

一開始,他覺得她是個麻煩,只是個責任,是個他不得不遵守的承諾。

直到那一天,他小小的銀光為他擔心、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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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光淚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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