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塞上隨身聽的耳塞,寧夏一身簇新的新生制服,雙手往裙兜里一插,神清氣爽地在校園遊盪。
她這個人向來不喜歡勉強自己,開心的時候就笑,悲傷的時候就哭,決定了的事情就貫徹到底。
自從來到天才學園之後,寧夏可真算是如魚得水,充分發揮自己女間諜的特質,在校園內任何有林睿濤出現的地方神出鬼沒。甚至公然發表“林睿濤是我的”的宣言。此後不但是流言廣為傳播,連校內的各刊物媒體也竟相關注起來。又因寧夏舞蹈出眾,在校內登台次數的日漸增多,還加入了學生會中唯一中立的女生部,更使得她的名字在學園內無人不知。
其中受害最深的就是林睿濤了。因為手臂上隨時都有可能掛上一塊黏糖糕,使得他昔日幹練果決的威嚴瞬間掃地,現在每個人遇見他時都會打個招呼問聲“寧夏呢”,而這已經算不錯的了;誇張的是,如今大部分的人,女生自是不用說,完全不敢靠近他三米以內,生怕會被寧夏打擊報復;更過分的是,到後來發展到了不論是明裡暗裏有GAY傾向的男生也一致性地與他保持距離。連買杯冰水,女服務員也要先戴上口罩遮住臉,才敢遠遠地伸長了手遞給他;走在路上撞見行人莫不有種瘟疫過境的感覺,真是讓他那張本就冷淡的臉想不陰沉也難!××的混賬!
寧夏與伊冽那一夥學生會高層的關係越來越鐵,在校園裏簡直就可以橫着走,即使當街大小便也絕沒哪個衛生部的人敢抓了她去司法部罰款。不過話又說回來,即使真的把她抓進司法部了,林睿濤就是司法部長,恐怕是巴不得早點將她送了出去,也好過她在自己辦公的地方搗亂吧。
站在高聳入雲的督察會大樓樓下,寧夏抬手遮了遮耀眼的陽光,亮麗的身影徑直走了進去,乘坐着電梯直達三十六樓的司法部辦公樓層。
“濤濤——”剛出電梯們,她就像一陣風一樣地直奔林睿濤辦公室。
司法部的幹事們早就習慣了這道不請自來的身影,波瀾不驚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林睿濤正在閱讀法律文件,突然被人泰山壓頂似的趴在背上,一口氣差點沒喘過來。
“寧、夏!”他咬牙將她拽了下來,狠狠地瞪着她。
“有!”她雙眼閃閃發亮地看着他,改為環住他的脖子,巧笑着賴坐在他皮椅的扶手上。
“你來做什麼?”他眉頭緊皺着。
“找你咩!”寧夏從椅子上站起,興緻勃勃地在他辦公室里走走逛逛,“濤濤,你忙啦,我自己玩就好哦!”說得好像她有多麼大度似的。
林睿濤整張臉已經全都黑了。這個人,究竟懂不懂什麼叫拒絕?
“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三天兩頭在他的視線里晃,她是想怎樣?
“我沒有錢。”寧夏轉過身來,認真地看着他,一副被遺棄的小狗的模樣,“肚子好餓哦。等你忙完,你請我吃飯。”林睿濤立時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半晌,他二話不說地取出皮夾,從裏面抽出幾張大鈔和一張卡,放到她的面前,“哪。”
“我不要。”
“你不要?你不是快要餓死了,還不要?”天才學園裏是出了名的物價高,她是想變成乾屍讓他收嗎?
“我就是要和你一起吃飯。”她倔強地看着他。
他沉默了,將視線重新轉移到文件上,像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過了一會,才低聲說:“那你也先拿着。”不要又和小時候一樣,明明看起來這麼陽光健康,卻總是一副吃不飽的樣子。
“然後你就帶我去吃飯?”寧夏在辦公桌前,面向著他半趴在桌面上,兩眼充滿希冀地看着他。
“……嗯。”
“哦耶!”寧夏興奮地一蹦三丈高。
目的達到,她很爽快地放棄糾纏他,開開心心地在他辦公室內挖“寶”去了。她轉了一圈,看到桌子的右上角擺放着一疊文件,便拿起來翻看。
“這是什麼?”她有些疑惑地打開文件夾。然而,原本輕鬆愉快的心情,卻在看到文件夾里的內容時,霎時低落下來。那文件里附帶的一張張受害女性的照片,令人觸目驚心!
當林睿濤發現她正在看的文件時,想制止已經來不及了,他神色有些緊張地看着寧夏的表情,握住筆的手倏然一緊。
“這種人,坐一百次電椅都不夠!”看完之後,寧夏眉頭皺得緊緊的,生氣地將文件重重地放回桌上,然後看着林睿濤,“強姦這種事,是生理和心理的雙重侵害,而他居然還……這個噁心的變態!竟然還有律師為他辯護,難道有錢就什麼都可以做了嗎?華洛克家族就那麼了不起?好骯髒,明明證據確鑿,那些辯護律師卻總能找到漏洞為他開脫!”林睿濤的身體忽然微微一震。
她忘了,他就是全球首席辯護律師嗎?而不是人們心目中主持正義的檢察官。
還是說,在她的心目中,他一直都是那個懷抱着夢想的純潔少年?
可是,寧夏,怎麼辦?
時間像洶湧而下的河水,將他明凈的過去連同她的存在都沖刷得乾乾淨淨。他所有青春的記憶以及愛,都沉澱在河底深沉的泥沙之中。讓他怎麼找,都找不到。
他已經變了。
他變了,該怎麼辦?
失去的時間還能退回來嗎?他們,還可以回到過去嗎?
寧夏,如果一切已經物是人非,你,還要不要我?
“寧夏……”他忽然沙啞地開口,手中質地精良的鋼筆都快要被他捏得變形。
“嗯?”她翻閱着手上的另一本文件,漫不經心地回答。
“如果我不是我,你會討厭嗎?”
“耶?為什麼你會不是你?”她眨了眨明亮的眼睛,眼珠靈動地一轉,“你就是你呀,不管你變成什麼樣,你都是我的濤濤咩!”她說得那麼自然,好像根本沒有考慮過第二種可能性一樣。
“……嗯。”
他猛然低下頭,將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忍了回去。在清爽的劉海的掩蓋下,嘴角漸漸浮現出一抹慘淡的笑容。
隔天,林睿濤將近身的幹事找來。
“此次華洛克的案件,我們退掉,所需要承擔的違約賠償,都由我來支付。以後此類案件我的律師團一律不接。”那名幹事正是當時想要勸說林睿濤不要接這個案子的人,聞言他驚訝地睜大了眼,隨即高興地說:“我知道了!”“還有,請洛杉機的律師團先回去,這段時間我不接任何案子了。”
幹事遲疑了一下,還是壯着膽子問了一句:“那麼,部長近期有什麼其他的安排嗎?”
林睿濤久久沒有言語。正當幹事以為他不會回答了的時候,他卻開口了。
“我要準備檢察官考試。”
咦——
這下,幹事是徹底震驚了。
“你要多少?”
督察大樓三十六層的司法部部長辦公室里,林睿濤背對着落地窗,坐在辦公桌前,在他前面放着一本支票簿,握着筆的右手正待填入一個適合的數字。
秦怡臉色蒼白地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眼中含淚地看着他,“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人?”
她的聲音輕輕地顫抖,強自忍耐內心深刻激烈的情感。她愛他那麼久,陪伴他那麼久,卻比不過一個初來乍到的新生?
不,或許並不是初來乍到,而是已經進駐在他心裏很久了。在這四年的交往中,她無數次聽到他在夢中哭喊,不停地叫着“寧夏”。起初她不知道這兩個字的意義,後來聽到他睡夢裏零星的碎語,才知道,那是一個女生的名字。她那麼愛他,甚至可以容忍他心中有另一個女子,只以為時間長了他就可以忘記。可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傻瓜?!被那樣深的傷害過,卻還是愛着對方。他是這樣,寧夏,也是一樣的嗎?
“說吧,你要多少?”林睿濤冷然地看着她。
事實上,秦怡是否需要金錢來遣散他並不清楚,對於她的為人,他也並不關心。這和她的品性無關,而是他要和之前的一切劃清界限。這麼做,是為了避免日後可能有的一切麻煩。
“我什麼也不要。”她輕柔地說。聲音中有着無法掩飾的脆弱。
不再詢問她的意見,林睿濤逕自填寫好一個數字,將支票前移至她面前。
“濤。”她近乎是絕望地看着他。即使是分手,即使有再多的心痛,她秦怡也不是那種會吵鬧宣揚的人。感情已經沒有,傷害別人、傷害自己,又有什麼意義?即使心痛得快要死去,她也只能獨自忍耐。可是,她真的不甘心!他對她,竟然沒有一點留戀,也沒有一絲了解,到了最後,還是以這樣侮蔑人的方式結束!
聽到她的聲音,他抬起頭來,“還有事嗎?”
“再吻我一次。”
他冷漠的眼神就是對她無情的拒絕。
秦怡卻一反以往的溫順,走上前,輕靠向他。
真不甘心,到了最後離開的時候,也什麼也無法留給他;不甘心,就這樣消失在他的記憶。
所以,不讓他苦惱一次,她真的無法就這樣離去。
“濤,吻我,就像以前一樣。”她無視於他不悅的神情,大膽地跨坐在他腿上,誘人的紅唇在他的耳畔低語,“只要這一次,我就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嗯?”
林睿濤抬起頭來,正要說話,卻聽見一陣大呼小叫的聲音,然後一個人影風一樣地颳了進來。
“濤濤,我給你送便當來了哦!”寧夏一路“哦呵呵”地笑着,一面將她的得意之作捧在手裏沖了進來。
林睿濤最近都加班到很晚,作息很不正常,所以她就辛苦地做了平生第一個便當啦!雖然不保證一定能吃,但是是她親手做的哦!
可是,當她走進室內的時候,忽然就呆住了。
三人面面相覷,空氣霎時降至冰點。
寧夏的臉色首先冷凝了下來。她直直地看着林睿濤,一眨不眨,然後,動作很緩慢卻很用力地將手中的飯盒狠狠地摔到地上,轉手跑了出去。
看着寧夏離開的身影,林睿濤的臉色頓時慘白如紙。只停頓了幾秒,他便推開了秦怡,追着寧夏消失的方向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