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五章】

她問他“為什麼”，結果他回答“因為一時心血來潮想嘗試一下”。

接下來，她打量了他好久。他還以為自己的答案會讓她動怒，沒想到她表現得很平靜，那副打量他的眼神看起來像是正在評估古董價碼的古玩專家。

他聽說過她的情史。她只挑那些身家背景有相當來頭的男人當對象，但她懂得挑，那些有來頭的男人更懂得挑，因此她和那些黃金鑽石級的男人通常維持不了半年就戀情告終。

上流社交圏子裏有不少人把她視為拜金女，她卻鍥而不捨地追求自己想要的愛情。

這些傳聞藍定毅都聽說過，所以一直以來他對她沒啥好印象可言。

但，他在她身上發現了一種其他女人沒有的獨特魅力。這股魅力吸引了他，挑起了他想要和她嘗試交往的念頭。

甄美俐在結束了審視之後，留下一句話給他——

明天我再答覆你。

聽起來她好像是在討論天氣般輕鬆，他覺得她有可能今晚回去之後會針對他的家世背景做出一份詳細的評估報告，如果他達到及格標準之後，她明天才會告訴他是否被錄取。

甄美俐其實是一個很有趣的女人。他很想看看自己能否征服她的心。

所以，他耐心等候了一個晚上，隔天來到中午時分，才致電給她。

沒想到連接不上，他嘗試了一個下午，正懷疑她是有意戲弄自己，莫汝芯給了他一通電話。

甄美俐昨晚漏夜坐飛機去了德國，因為她遠在德國的母親病重。

接下來，莫汝芯重新回到團隊，新產品拍攝的廣告一波三折，但在他和莫汝芯的合作之下總算化險為夷，成功將那支廣告拍完，新產品在預定時間內推出。

等到他和甄美俐再次相見，是在慶祝新產品“TheResonance”大賣的那場慶功晚宴上。

甄美俐變得清瘦不少，雙頰微微凹陷；笑容也不如之前的燦爛。

他聽說了，她唯一的親人，也就是她的母親，剛在上個月於療養院中病逝。

她獨自辦妥母親的身後事，還處理了一些其它事務，前天才捧着母親的骨灰罈回國安置。

要不是因為這是不可缺席的慶功宴，他覺得她不會出現。

也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自己欠了他一個答覆。

等到慶功宴結束，藍定毅走出會場，就看到站在走廊上的甄美俐。

她看起來正在等車，單薄的身子只披了一條披肩，佇立在夜風中顯得清冷而孤傲。

像是一朵遺世孤立的白蓮。

“甄大總監，在等車嗎？”他走了上去。

她驀然回首，微訝看過來。他努努嘴示意，“我的車在那邊，我送你回去。”

她有些猶豫。他只是靜靜地瞧着她，最後她點了點頭。

上了車，悠閑的音樂流瀉，她的視線落向窗外不斷倒退的景物，並沒有主動開口和他攀談。他初時還能夠專心駕駛，但在他伸手要換檔的時候，他看到她放在身側的手微微發抖，他立即決定在路邊停車。

她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透着近似透明的白，眼睛下方雖然被妝容掩蓋了黑影，但眼袋還是蹦了出來。

“你不舒服嗎？”他輕輕覆上她的手背，發現她的手微冷。

她縮回手，揉揉眉頭，“喝了一點酒，現在頭痛。”

應該不止喝一點吧？藍定毅心想，解開安全帶，“等我一下，我去買止痛藥。”

“不用了，我家裏有，麻煩你送我回去就好。”她拉過他，但很快就縮回手。

他依言開車送她回家。甫下車，她立足不穩一個踉蹌，幸好他及時扶住她。

她掙脫他的手，低聲道了一聲謝，搖搖晃晃地走進去。

藍定毅放心不下，尾隨着她走上樓。

他跟着她進屋，看着她艱難地找出止痛藥，再看着她顫巍巍地倒水，水濺灑出來，他終於忍不住搶過她的杯子，扶她到沙發上坐下，幫她倒好水，遞給她吞葯。

吞下止痛藥之後，她訥訥開口，“……謝謝你。”

以前她是如此拘謹客氣的人嗎？藍定毅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她從德國回來之後就變得不太一樣了。

或許是喪母之痛讓她改變了。他聽汝芯說過，母親是甄美俐唯一的親人，因為心臟不太好，一直都住在療養院裏，甄美俐隔一段時間就會回去探望。

母親過世之後，她的眼神變得渙散，失去了平日的光彩。

她的身心一定是十分疲累，卻還要硬撐着出席慶功宴，逼着自己整個晚上展露歡顏。

想到這裏，他的心微微一揪。

“好點了嗎？要不要進房去休息？”他湊前，柔聲問着。

甄美俐搖頭。許是搖頭的動作讓頭更痛了，她蹙緊眉頭呻吟了一聲，他伸手撫向她的額頭，探知她並沒有發燒，這才微鬆一口氣。

“我想去洗澡。你……”她站起來，看來是想請他離開，但覺得這麼做似乎不太有禮貌。

“我等你出來之後再走。”他擔心她會在浴室裏面暈倒。

她無奈地睨他一眼，扶着牆壁走了進去。他坐在沙發上等待，翻着書報打發時間。約莫半個小時，才聽到她的腳步聲。

大概是洗了熱水澡，止痛藥也發揮了功效，她的步伐顯得比較穩捷了，邊走出來邊揉着眼睛，發現他還在，給他一記擠出來的笑容，“我沒事了，你早點回家休息吧。”

“好。你也早點休息，樣子看起來糟透了。”他緩緩站起，想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要把心底的話說出來，“對了，要謝謝你，這次的廣告推廣很成功。”

“不客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她也客氣地回話。

他沒有告訴她，她還欠他一個答覆。

要是換作平日的他，絕對不會想再提起這件事，因為那已經是兩個月前的事情了。

他不喜歡被人誤解為一個窮追不捨的男人。再說，他對她也沒愛得如此投入，頂多是覺得嘗試交往是一件不錯的事情而已。

她想必已忘記了他向她提出交往這個建議了吧？

跨出大門的時候，她突然嘶了一聲，藍定毅一回首，就看到她用力揉着右眼，還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忍不住走過來，“你的眼睛怎麼了？”

“剛才洗澡的時候忘記拿出隱形眼鏡……嘶！現在眼睛好痛……”她一邊說話，眼淚一邊不住淌落。

“不要揉了。”他連忙拉下她的手。

她的右眼眯起，受損的眼睛不斷泌出淚水。他問了她眼藥水放在哪裏之後連忙去拿，再回到客廳時，她的右眼已經微微腫了起來。

“你別動，我幫你拿出鏡片。”

“嗚……鏡片好像跑到眼球後方了。”她一臉焦急。

“你放鬆一點。眨眼，來，我好像看到了鏡片，再眨眼試試看。”

眼睛不斷溢出淚水，她緊張得捉緊他的手臂，他的指腹輕輕壓在她眼袋下方，右手食指小心翼翼觸碰她的眸瞳，“放鬆一點，不要亂動……”

她唯有僵着不動，他好不容易將她右眼的隱形鏡片取出，拿過藥水幫她滴了兩下，這才白她一眼，“哪有人洗澡的時候不取出隱形眼鏡的？”

“我忘記了啊。”她的眼睛還是很痛，接下來幾天肯定不能再戴隱形眼鏡了。

“下次別忘了。”

她嗯了一聲，淚水還是不住流下，她狼狽地用手背拭去淚珠，他忙不迭按住她的手，拿過紙巾幫她拭去，“大小姐，你再揉下去眼睛會發炎啦！”

隱形眼鏡本來就不宜久戴，如果沒小心處理的話，還會引致眼球發炎。

所以他向來不喜歡戴隱形眼鏡，但是像她這種愛美的女人，總是沒幾個願意頂着一副眼鏡見人。

看她乖乖端坐着任由他擺佈，他也不忍再斥責了，伸手拂過她過長的劉海，他隨意拿起桌上的鯊魚夾幫她夾起長發，那頭柔順如絲的長發讓他忍不住撫摸了好一下。

她沒有理會他的小動作，好幾次抬臂想要擦拭眼睛，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看着她腫起的右眼，輕聲問着，“還很痛？”

“有一點，但是很癢。”好像有東西在裏面扎着，又癢又痛。一說完，又要去揉眼睛。

“不要揉。”他按下她的手，湊前看了一下，然後輕輕在她臉上吹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