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黛!妳在哪?」仲子御面對着空蕩蕩的旅館房間大喊,沒人回應。「別躲了,快出來,這樣不好玩。」
他的語氣變得不安,不過仍力圖鎮定。「好啦!我是大色狼!無腦的大色狼回來了,妳還不趕快出來扁我?」
房裏依然只有仲子御的聲音,他連忙掏出手機,按下李心黛的電話號碼。
沒人接的嘟嘟聲聽得他心煩意亂,他焦躁地蓋上手機,披上外套便往外走去。
旅社櫃枱前,仲子御找來翻譯詢問李心黛的去向。
「傑佛森,他們說她一個人背着包包出去了,不知道去哪裏。」
「什麼?怎麼沒有阻止她……」仲子御先是衝動地大吼,隨即發現自己失態,馬上道歉。「對不起,抱歉。」
和他一起來非洲的團員們已經聚集在旅社,連忙出言安慰道:「傑佛森,你先別急,說不定李小姐只是四處走走,很快就會回來。」
「已經這麼晚了,她……」仲子御閉上眼睛,「一定出事了。」
「傑佛森,這樣好了,我們分頭去找。」
「不好,現在政局不穩,我們要是分散行動,會更危險。」仲子御十指都快陷在掌心裏,不想再說下去。他擔心她,卻又不願大夥為此冒險。
「那我們聯絡一下當地警察,看看有沒有……」
就在同伴聯繫警方時,仲子御的手機急促地響起,他用最快的速度接起,因為顯示的是李心黛的電話號碼。
「喂?心黛?是心黛嗎?妳在哪?」仲子御臉上出現少見的緊繃神情,然而手機里的回應卻讓他頓時垮下了臉。
「會說英語嗎?」對方的口音極重。
仲子御已有心裏準備,深吸了一口氣后,平靜地回道:「你是誰?為什麼會有這支手機?你要做什麼?」
「先問問你朋友做了什麼好事。」
手機換讓另一個人聽,仲子御此時聽見他最挂念的聲音。
「子御!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被他們抓來,怎麼辦?對不起我……」
李心黛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拿走,再一次傳來對方冷絕的口氣。「她說她是記者,你是她的朋友嗎?」
「是。」仲子御的聲音壓低幾分,他知道對方若不是要錢,就是要藉此談判。
「記者是你們自己說的,我們怎麼知道她是來做什麼?相機都拍到了什麼?」
「你們是誰,打算要什麼?」
「基利政權,我們要政府釋放我們的同伴,她會是我們最佳的談判條件。」
「我們不打算介入貴國政治,只是來賑災的。」
基利政權是當地的反叛政權,不滿政府當局,自組民兵欲奪權,仲子御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李心黛成了他們的外國人質,將被要脅交換他們被捕的同夥,他用儘力氣,努力維持自己的理智。
「事情恐怕不是你能決定的。」對方似乎打算掛上電話。
「等等!我可以用贖金換回她,金錢可以讓你們做更多事。」仲子御額上的汗已滴下,他不要她受到絲毫傷害,極力爭取各種可能。
「我手上的鑽石比你們的鈔票還值錢,我要贖金做什麼?」
「那麼換我當人質,你放了她。」仲子御馬上接著說出他腦海中盤算的第二個備案,即便他現在幾乎已經無法思考。「我的體力比較好,不容易生病,你們可以有更多時間和籌碼跟政府談判。」
仲子御此話一出,同伴立即按着他的肩,示意他不要衝動,不過他不理會。
「女人比較好控制,你不要再啰唆了,否則就等着替你朋友……」
「等等!好!我有個比鑽石更有用的東西,相信你會有興趣。」
「你最好說一個能讓我感興趣的,你已經浪費我們很多時間了。」
仲子御雙眼頓時變得冷冽,口中逸出一個英文單字。「Weapon。」
「武器?你是什麼來頭?」
「我有辦法弄到你要的任何武器,只要你放了她。」
「我憑什麼相信你?」
「我是美國A.M.R集團的第二繼承人。」
仲子御此話一出,不但電話那頭的聲音倏地停頓,身旁眾人也面面相覷。
他從來不提自己出身於美國知名的軍火世家,大家都不曉得仲子御竟不只是一位醫生,而是有着如此不凡的家世。
基利反叛軍顯然在電話那頭討論起來,仲子御知道他們可能不相信,對着電話又說道:「我可以把護照影本傳真給你們,你可以上網核對我的資料,便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屆時你們要武器、或者要我當人質都行,只要放了她就好。」
「她是你的誰,對你這麼重要?」
「她身體有病,必須定時注射胰島素,否則病發便會很危險。」
對方沉默了好一會,終於開口說道:「好,先把你的護照傳來確認身分。」
仲子御掛上了電話,緊握着手上的紙,冷冷地說道:「這是他們的傳真號碼,我們可以從這個線索找出他們的藏身之處。」
「李小姐的身體真的有病嗎?」
「我刻意這麼說,是想增加他們交換心黛的機會,受傷或病重的人質,對挾持者而言是個負擔。」
「傑佛森,你真的是……A.M.R集團的第二繼承人?」
「我是。」
「所以你要用武器交換李小姐?」
仲子御濃眉緊鎖,神色凝重,過了好一會,才開口說道:「不,那樣只會讓更多人平白受害。」
「傑佛森,當地政府會願意交換人質嗎?」
「不會。」他低沉地說道:「他們要求釋放的,必定是被囚的基利政權重要幹部,當地政府不會願意交換人質。他們會先談判,但那只是當地政府平息國際輿論的手段,他們最後仍會決定發動軍事營救,屆時心黛的處境就更加危險。」
仲子御的語氣異常沉重,雙眼垂下,但隨後又堅定地宣示道。「所以在此之前,我要救出心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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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鐵皮屋裏,李心黛彷徨無助,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眼睛被矇著,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周圍的人用她聽不懂的語言交談着,她害怕得不禁全身顫抖,她不知道自己只是照了幾張相片,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李心黛用力地扭動雙手,卻無濟於事,掙扎之中,突然發現雙腳上的繩子被鬆開,她倏地被人拉起。
「過去!」有人從背後用力地推了她一把。
「不要傷害她,任何你要的東西,我給。」
基利組織答應以仲子御交換當作人質,並且要求大批軍火一星期內運送到此。仲子御依言到了指定的地方,雙手立即被反綁,套着眼罩被帶到此。
李心黛不知道仲子御跟這些人談了什麼條件,也不知道他是來交換自己,而基利組織的人也不曉得,他已經聯絡當地政權,用傳真機號碼查出了他們所在地。
他打算先換出心黛,等確定她安全時,再由包圍在外的政府軍隊再一擁而上,至於軍火,他根本沒有打算運過來,他踏着步伐,一步步走進屋內。
他聽見心黛的腳步移至門口,他不掙扎也不抵抗,讓這些人將他綁在椅子上。
李心黛什麼都不曉得、也看不見,她被推着向前,急忙轉頭問道:「子御,你在嗎?你要做什麼?」
「心黛!不要說話,照他們的意思做就好!」
仲子御連忙阻止她,但為時已晚,李心黛被警告性地踹了好幾下。
「Stop!」仲子御聽見她疼痛的嗚咽聲,心如刀割,不過他不能輕舉妄動,一定要讓她先平安地踏出這間屋子,他強壓下心頭衝動,戴着眼罩的帥氣臉龐,頓時因憤怒而糾結着。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壓抑自己的怒氣,聽着心黛的腳步,她已經快要走出門外。
不過就在此時,屋頂上發出了一點聲響,接着有一小塊碎石掉落。
糟了!仲子御在第一時間,將藏在手中的小刀滑出掌心。
整間屋子其實已經被政府軍隊包圍,他們答應仲子御交換出李心黛后,再一舉進攻,他並不想要介入他們的內戰紛爭,只想要她平安無事。
然而他已經聽見李心黛的腳步被迫停止,情況不妙,顯然基利組織已經發現不對勁,但現在兩人都還在屋內。
仲子御緊握住預藏的小刀,火速地割斷縛着雙手的麻繩,他聽見屋內有人大喊着,他整顆心全系在還沒踏出門的李心黛身上。
隨即,一陣震耳欲聾的槍聲掃射屋頂,此刻仲子御只聽見李心黛的驚呼聲夾雜在其中。
情況失去控制,仲子御鬆開的手火速扯下眼罩,一睜開眼就先搜尋她的身影。
李心黛被狠狠壓在門旁牆邊,四周流彈亂竄。
雙方的人已經開打,仲子御知道兩人的情況相當危急。
李心黛什麼都看不見,只聽見槍聲四起,雖然力圖鎮定,但整個人已不自覺地在發抖。
[心、黛……]他在心底呼喚着,忙低下身,想用刀片割開雙腳上的麻繩。
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尤其基利組織很有可能誤會心黛和他是假扮混入的人質,他要趁兩方激戰之時,鬆開自己並救出她。
李心黛瑟縮在牆角,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但她知道此刻自己不可以再輕舉妄動,她不再大聲嚷嚷,雙手在身後努力絞扭,本欲掙開麻繩,但卻摸到了地上的碎片。
李心黛順勢握住了碎片,割斷麻繩,拉下眼罩后的第一眼,就看見緊緊盯着她的仲子御。
剎那間,兩人四目交會,李心黛明白他火燙的目光中,藏着多少情意。
不過,仲子御看見的,卻是李心黛身旁致命的危險。
她身旁的人,目露凶光,正舉着槍對着掙開繩子的她……
震耳的槍聲失控地往李心黛所在的方向射去,她掙扎地滾動身體找掩護,卻在此時瞥見一個閃亮的刀片,騰空劃破而來,不偏不倚地刺中她身旁手握槍枝的人。
血滴灑在地上,那人疼得失了準頭,她得以趁機找到掩蔽,不過解救她的仲子御,卻失去手中唯一的利器,腳上的麻繩也還來不及鬆開。
不過仲子御反應很快,他知道自己一定是下一個目標,馬上將身體倒在地上,連人帶椅滾動身軀,想躲到角落。
不過就算仲子御滾得再快,帶着椅子也很難閃過四處掃射的流彈,李心黛躲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見他有多吃力、多困難地找掩蔽。
他是為了救自己才會身陷危險,李心黛難過、愧疚又自責,看見仲子御的衣服已經破流彈劃破,甚且滲着血絲,她的眼淚不自覺溢出眼眶。
仲子御望着他,知道她想做什麼,用中文向她大喊。「笨蛋!現在快出去!」
「可是……」
「沒有可是,出去!」他好不容易讓她走到門邊,就只差一步,這笨蛋要是現在再跑回來,就會前功盡棄。
仲子御的狂喊,卻更將自己陷入危機,好幾雙眼睛轉頭盯着他,激戰中,基利組織的人將槍頭對準他,欲解決他這個假人質。
李心黛此刻再也管不着現在是什麼情況,她身邊突地倒下一個被打傷的人,她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搶下他手中的槍,再用力用槍托把那個人敲暈。
力道之大,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而仲子御更是看得心驚膽跳。
「妳在做什麼!危險!」
「你拿着!」李心黛想也不想,用力一推,便將槍滑向仲子御。
仲子御見狀,也只能伸手接住,火速把自己腳下的繩子打散。
「妳不要命了是不是?」他氣得大喊。「還不快走?」
「我不要!」
「這時候妳還要跟我吵!」
「後面!」李心黛又是一聲大喊,仲子御忙將頭縮回,閃過一顆要命的子彈。
「好,我不亂跑,我在這兒等你,你趕快找機會過來!」李心黛死也不肯獨自離去,「咚」一聲,她身邊又倒下一個中彈的人,她隨即搶下他的槍。
她拿着槍對着仲子御晃啊晃的,告訴他自己已經有武器可以防身。
仲子御被她的行為給氣炸了。「給、我、躲好!」他咬牙切齒地小聲說著,以免再引殺機,用力努着嘴形要讓她明白。
好在這個笨蛋已經彎下身找掩護,仲子御一翻身,拿着槍觀看找時機。
他知道這可不是在玩漆彈遊戲,一不小心中的是要命的子彈而不是油漆,雙方人馬激烈開打,他小心翼翼地移動步伐,不敢分神也不能踏錯一步。
砰!陡然他一出手,打中一個正拿着槍對着他的人。
砰!又是一槍,他身後的人也跟着倒下。
李心黛驚懾地看着仲子御,他身形敏捷、雙眼凜冽,鎮定地閃過一次又一次的危難,連她自己也沒發覺,她眼眶的淚已潛然落下。
仲子御一步步小心地接近她,她的心也為此懸宕不已。
這種混戰的場面,李心黛是第一次見到,她躲在門邊的牆角,緊緊盯着仲子御,赫然她看見他身後有人快速地接近他,而他沒有發覺……
李心黛情急之下,舉起槍,瞄準兩人。
此刻她腦海中閃過仲子御曾對她說過的話:[射擊時,手要平穩,動作要快。]她知道此時絕對不能出錯,屏住了呼吸,她讓雙眼只專註於前方。
剎那間,她腦海中也閃過了好多過往的種種,這一槍要是打不穩,喪命的恐怕不是別人,而是這個她驚覺自己好像還有好多話沒有告訴他的仲子御。
就在這急迫的半秒間,李心黛要讓幸運之神站在她這邊,她要自己心無旁騖,只想着仲子御告訴她的方法。
她穩穩地用雙手握住槍,當仲子御驚見竟有一根槍管對着自己時,嚇了好大一跳。「妳做什麼?心黛……」
砰!他的話還沒說完,李心黛便斷然扣下扳機。
「什麼?」仲子御嚇了好大一跳,本能地往旁邊一閃。
怎料……李心黛雖正中目標,不過子彈也劃過仲子御的肩頭。
身後的人應聲倒下,仲子御的手臂也馬上滲出絲絲鮮血,他忍着痛、低下身,翻了兩圈,順利到達門邊。
他臭着一張臉,瞪了李心黛一眼,她也毫不客氣地回瞪他。
他有沒有搞清楚,要不是自己精準的槍法,搞不好他小命早就丟了,李心黛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仲子御用另一隻胳臂,連拖帶拉地「押」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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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館內,仲子御和李心黛迅速地收拾行李,要搭最快的一班飛機離開,詭異的氛圍籠罩着兩個人。
「誰准妳亂跑?」仲子御終於沉不住氣、破口大罵。
「我真的沒有做什麼,就在附近走走而已。」
「還不認錯?」
「你那麼凶做什麼,我又不是故意打傷你的,我怎麼知道你會突然低下頭。」
「還說?我生氣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妳……算了!」仲子御火大極了,用力地把東西摔入行李箱裏。
李心黛的心,隨着他的動作一陣狂跳。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脾氣變得這麼大,雖然自己不對在先,但誰會料到不過是想做個採訪,竟會莫名其妙捲入恐怖事件。「我又不是故意的……」
「李大記者,妳知不知道,妳差點把自己送上國際新聞頭條。」
「那我跟你說對不起就是了嘛!」
仲子御不滿地睨了她一眼。「不甘不願的道歉,不必。」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我都道歉了,而且我們兩人也都安全回來了,沒必要再發這麼大的脾氣了吧!」
「我的脾氣就這麼大,李心黛小姐,妳給我聽清楚,從現在開始到機場,沒有我的允許,妳不準離開我的視線、不準單獨行動!聽見沒?!」
「你當我是犯人啊!」李心黛抗議着。
此刻仲子御用沒綁着紗布的另一隻大手,倏地惡狠狠地握住她的後頸。
「聽見沒?!」仲子御用罕見的兇狠語氣大聲吼着,剎那間李心黛嚇傻了。
「聽見了……很痛,放開我好不好……」她像一隻被掐住的小貓,小聲地哀號着,因為她沒見過這麼恐怖的仲子御,就像一頭抓了狂的獅子。
「重複一遍我剛剛說的話!」
李心黛知道她的縱慾大少爺已經變成一頭失控的獅子,張着血盆大口逼着她就範,她沒有別的辦法,只有一個字一個字把他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仲子御在她說完后,惡狠狠地撂下話。「好好遵守,不然我保證妳完蛋!」
「你不要那麼凶好不好,我也不是故意打傷你,也答應你不再亂跑了……」
仲子御站在房門前,回過頭,用嚴厲的語氣和冷酷的表情說道:
「李、心、黛!我不會因為我的傷生氣,妳應該知道,我到底在氣什麼!」
他目光如炬地瞅着她,好似想一口氣把心裏的話全部說出來,他頓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妳到底知不知道,在我心裏,妳……」
鈴!鈴!仲子御有些無奈又餘氣未消,火大地接起電話,一邊瞪着李心黛,一邊說道:「好,知道了,我們馬上到。」
電話那端告訴仲子御飛機的時間,他說完又重重地掛上電話,剛才沒說完的話順勢作罷,一把拉起李心黛就往門外走。
飛往美國的飛機上,詭譎的氣氛一樣籠罩兩人。
仲子御鐵青着一張臉,看着窗外的景色,一句話也不說,李心黛吞着口水,想要辯駁卻又不知怎麼開口,這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爆發的獅子,讓她最後還是把話跟着口水一起咽下,就這樣坐立不安地飛回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