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是什麼?”令狐飖看着直直望着船艙外的岳秋寒。
“水無香。”
“……”
“化解天下奇毒,恢復一甲子功力的,水無香。”岳秋寒闔上眼,輕輕揚高了頭,“他的,唯一的解藥。”
令狐飖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緩緩走到他身後溫厚的大掌輕輕覆住他的眼瞼,將那淡漠的身體攏入懷中,明顯的,感覺到了潤澤的水痕。
岳秋寒輕輕將他推開走上甲板,半響才回過頭來。“既然無情,就不要給我沉溺的理由。”
令狐飖沉默了半響,才看像向自己的手心,水痕尤在,溫暖無存。“我不懂。”
岳秋寒淡淡一笑,轉過頭,看着漸漸消失在風雨飄搖里的身影,“把那水無香,給我吧。”
到了傍晚時分,那船家才風塵僕僕的趕回來,說是路上遇到了賊人襲擊,差點去了半條命,好容易遇到了好心人將自己送去看了大夫才撿回條命來。岳秋寒與令狐飖對望一眼,誰也沒有多說什麼。雖然船家的傷勢不是很重,但岳秋寒卻由於內力損耗以及餘毒未清,所以一行人耽誤了兩日才繼續上路……想那水無香的功效果然神奇非常。
才短短兩日的功夫,岳秋寒餘毒不見不說,內力更是精進不少!但他卻甚少再與令狐飖說話,連那好聽的曲子也沒有再吹過。似乎恢復了初見時冰冷倨傲的態度,冷漠的緊。
令狐飖身體本就強健加上岳秋寒豐沛的內力輔助療傷,過了不到半月,傷勢就恢復泰半,在船上晃悠了二十餘天總算到達了洛陽城。船還未靠岸,岳秋寒遍帶了人皮面具踏出房來,朝外面望了望,輕輕合眼嘆了口氣。“走。”頭也沒回的躍上碼頭站定,背對着令狐飖開口說道,“我們先找個客棧落腳。”
令狐飖皺了皺眉,一語不發的抓起桌上的長劍掛在腰側跟在他身後。
洛陽本就是中原名城,居“天下之中”,素有“九州腹地”之稱。北臨嵯峨逶迤的邙嶺,南對亘古聳黛的嵩山。境內伊、洛、澗、諸水併流,其地廣衍,平夷洞達,土質肥美,物產豐饒。周山環繞,雄關林立,自古形勢甲於天下。剛踏上洛陽城橋,繁華的洛陽美景,便在眼前一覽無餘!大運河上,舳艫相接,帆影聯翩。街道寬廣,馳道驛路,其直如矢,無遠不達;洛陽商賈眾多,明駝宛馬,更是絡繹不絕。
進入洛陽城沿南大街走了一會,岳秋寒朝前方一指,冷冷開口道,“你去那客棧要兩間上房,我去去就來。”
令狐飖看了他一眼,卻見他依舊冷冷漠漠,與前幾日的溫柔判若兩人,不覺心中湧上怒氣,“你何時帶我去找吹愁!”
岳秋寒看了他一眼,冷冷的笑了笑,竟然頭也沒回逕自離去。
==凡=間=獨=家=制=作==
晚霞夕照,金色的餘暉為天邊的夕陽抹上一道亮麗的金邊。炊煙裊裊,帶着淡淡的古城餘韻。對面的酒樓里,艷舞笙歌正是熱鬧的緊。
客棧門口站着一個一身玄色衣袍的男子,腰佩長劍,雙手環胸站在客棧門口,似在等人。狷狂的黑髮不羈的披散在身後,刀削斧鑿般冷硬的線條,俊朗陰沉的眉眼,讓來往的淑女名媛們不由得多看一眼,卻又飛一般的逃去。令狐飖相貌本就俊美非凡,但由於一身冰冷煞氣不說,原本深邃幽冷的眸子更是想要殺人一般,讓經過他身邊的人生生的打了一個哆嗦,即便是想進客棧的客人也巴不得敢緊繞道,免得殃及自身。店小二和掌柜的滿臉被雷公劈倒的表情,誰也不敢上前和他說話。
“站在這裏做什麼?”
門口突然傳來清冷溫朗的男聲,掌柜的如同看見救星般抬頭看像說話的男子,不由得一呆。面前的男子雖談不上俊美,卻自然有一種讓人無法逼視的氣質。一身勝雪白衣,雖不是什麼華貴面料,鬆鬆的穿在男子身上,自有一番清貴儒雅韻味。最要說的就是那雙眼睛,長在這張普通的面孔上委實可惜,如同山澗寒潭,清澈冰冷,無欲無求。
“你去了哪裏?!”令狐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怒吼道。
“白馬寺,見一個朋友。”岳秋寒淡淡一笑抽回被它握住的手,踏進門來落座,“站在門口當門神么?不要誤了人家的生意。”
令狐飖冷哼一聲在他對面坐定,卻別了頭看向窗外,好像生氣的小孩般的表情讓岳秋寒又是一陣輕笑,“要吃點什麼?”
“……”
見他不言語,岳秋寒也不多說什麼,轉頭對一連好奇大量自己的小兒開口說道,“麻煩小二哥,四兩燒酒,在上些貴店招牌小菜。”
小二忙不迭的上來擦了桌子,一臉經典的招牌笑容,“二位大爺要不要嘗嘗小店自釀的米酒?口感醇正,來往的客官們都喜歡呢。”
岳秋寒看了依舊沉着臉的令狐飖一眼,“謝謝小二哥,那就要一壺吧。”
“好咧,客官您稍等。”
眼看夕陽西下,天邊斂起了最後一道紅芒,天色很快變暗了下來。
外邊的大道上,人群雖然比中午少了些卻依舊是車水馬龍繁榮的緊。沿街大大小小的店鋪卻挑起了高高的燈籠,紅彤彤的,煞是好看。“小二,今天是什麼日子,外邊這麼熱鬧?”
“呦,客官您是外地人吧,今天是洛陽龍門鏢局的二公子沈龍迎娶新嬌娘的第二天,那龍門鏢局的二公子在江湖上那是無人不知啊,武功風流,家世顯赫!這不,昨天迎新嬌娘進門,在整個大南街擺了流水席宴請八方賓客,今天晚上又要半個熱熱鬧鬧的花燈會,共百姓們消遣……”
“女方家是何人?”令狐飖冷哼了一聲說道,“需要那沈龍如此勞民傷財。”
“女方?正是你的寶貝黎兒。”岳秋寒輕笑着開口,瞥了令狐飖倏然變色的俊臉,“父妾子奪,轟動了整個江湖。”啪!
令狐飖手中的杯子應聲而碎!杯中瓊漿伴着掌心的鮮血濺到岳秋寒如淡定如水的面容上,“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岳秋寒沒有分辨,依舊笑了一下,清淡如風。“你……”
“住口!誰允許你這樣喊我!”令狐飖一把糾住岳秋寒胸前衣襟,一雙陰沉的眼閃爍着明顯的恨意,“你早就知道黎兒的下落!是不是!所以你才帶我來洛陽!”
“你誤會了。”
“誤會!你早就知道黎兒的下落卻遲遲不告訴我!你故意中錢戎的毒耽擱行程讓我看到黎兒委身他人!你究竟是何居心!?”
岳秋寒皺了皺眉,淡淡開口,“我也是方才才得知那對父子爭搶的女人是陽黎。”
“住口!”狂怒下,令狐飖一掌擊上他的胸口,“你那齷齪噁心的想法我現在才明白,你是要我對黎兒死心么!岳秋寒,你聽好!我令狐飖就算終生不娶,也不會對你這種無恥之徒動心!”
本以為他會躲開,卻沒想到他生生承擔下那一掌,退後了一步嘔出一口血來。
“不愧是狂刀,真就這般無情。”
岳秋寒清冷的眸子只是定定的望着一臉怒意的令狐飖,靜靜的,彷彿要望進他的靈魂一般。清爽的夜風從敞開的窗吹入室內,撩起了岳秋寒的發,在兩人眉眼間糾纏……
令狐飖看他唇動了動,似乎要說什麼,他卻終是輕輕的闔上眼,掩去了了眼中蔓延的無奈和傷悲。令狐飖心中一滯,伸手想握住他的衣袖,卻被他揮開。
握住手中白玉笛,岳秋寒緩緩起身走到門口,“我幫你將那陽黎,帶回來見你。”
小二呆了一下,連忙前去阻止,“客官!千萬使不得!那沈家財大氣粗不說,與朝廷相交甚密。那沈龍之父更是當今武林盟主,武功出神入化!您去了不是送死么。”
“早晚而已。”岳秋寒淡淡一笑,轉身離去。
風自悲戚,迎面輕拂,是誰的背棄沾濕了誰的面容?我聽見玉佩響在你的衣群。是那陽黎與你的執手之約么?我並無珍昂的玉佩送你,只是給你白蓮般清冷的一笑,盼你不忘多年前有過一個漠漠的少年,盼你一次誰也不能拆散的緣分。就算這樣,怕也是奢望吧……
你早已淡忘了十年前的約定,對你來說,我只是那眾多奴僕中一個不起眼的書童,對你來說,那日你救起的,只恰好是我而已。而誰來告訴我,我日日苦練武功,為的是誰?我尋尋覓覓,得到了什麼?如何能將我從那沉溺的無奈中扯回,將你我的牽絆,撕得粉碎?
==凡=間=獨=家=制=作==
“你跟着我做甚?”岳秋寒冷冷的回過頭看着一直默不作聲走在自己身後的男子,“你大可放心,我素來說到做到。”
“你……”
“不勞您費心,生死由命,這條命,我岳秋寒還從來沒在乎過。”
令狐飖皺了皺眉,低聲吼道,“不準胡說!”
“哼,”岳秋寒拂開被夜風吹亂,披散在唇角的髮絲,沿着頜際輕輕扯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令狐飖你把這張面孔記牢,否則,你日後一定後悔。”
那是每每看到都會讓令狐飖心中一震的清雅容顏,月光下微微泛出溫潤柔和的光,修長俊朗的眉峰下,是如秋水清雪般冷徹的眸子,挺直的鼻,倨傲優雅的薄唇。夜風撩起那一頭柔順的發斜斜飛過臉頰,被月色朧出溫柔的影。他似乎在笑,卻與其他時候的帶着清愁的微笑有所不同,淡淡的,幽幽的,帶着冷冷的嘲弄,“你把這張臉記下了,以後莫說不認識!”
聽着他絕決的話語,令狐飖有些不解的簇起眉,快步走到岳秋寒面前攫住他的手,“你在胡說什麼!”
冷冷一笑,轉頭朝東門走去,“我說什麼,日後你自然明白。”
出了東門,往前走不願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深處就是龍門鏢局的總壇。說起這龍門鏢局,江湖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龍門鏢局的大當家沈力方憑一把金刀,在三年前武林盟主大會上一舉拔得頭籌。且他膝下三男二女各個手段狠戾,長女更被甄選入宮成了當今皇帝身邊的寵妃。沈家更因此得勢,在江湖官場混的如魚得水,人人都會忌他三分。
剛出了東門,就見兩個身着黑色勁裝的男子站在竹林邊,一個背後背着用黑布裹纏的武器,想來不是棒就是刀。另外一個則是掌中握着一把擁有月光般透明劍鞘的暗紅色長劍,高大魁偉的身形一看就知道此二人並非尋常路人。見他二人走來,兩個男子緩緩回頭,臉上皆蒙了覆面黑巾,眸中精光聚斂。
令狐飖腳步微微一頓,不着痕迹的將走在自己前方的岳秋寒擋在身後。
那岳秋寒卻逕自將他推開,走到兩位男子面前頓住,“好久不見。”
兩人冷哼了一聲,抬頭將令狐飖打量了一番開口問道,“就是他?”
“是。”
“雩受傷的事情你可知道?”
岳秋寒猛然抬起頭來,“他現在怎樣?”
“很不好,因他將那水無香給了你,差點吐血身亡,樓主大怒將他囚禁在無幽谷,並差點廢了流風的武功。”眼見那握着長劍的男子拽過岳秋寒的手,令狐飖心中一怒,就準備拔刀出鞘,卻不想那人只是搭上岳秋寒脈搏,“你吃了那水無香?”
“是。”
“還好,”男子鬆開手,“很少有人能傷得了你,這次又是誰?”
岳秋寒沒有做聲,只是輕輕一笑,“這麼久不見,怎麼如此生疏呢?”
兩個男子對視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寒,幾時才能回來與兄弟一起把盞言歡呢?”
“不知道。”
“為何以真面目示人?”
“……”
“為了他么?”赤峰長劍乍然出鞘,在月光下抹出一道如鮮血般艷紅的光芒,高大的身形只是微微一動,已然在岳秋寒身邊站定,“我倒要看他有幾分能耐!”
岳秋寒微微仰高了頭,看着站在不遠處凝望着自己的男子,唇角微微揚起絕美的弧度,“無殤,你們到這裏的目的,真是想見我么。”
“哈哈哈……一半一半。”
男子話音未落身形已起,劍勢雖輕若鴻鵠,令狐飖卻分明覺得一股強大的勁力迫來,冷冷挑眉,拔出長刀,“我就陪閣下過上幾招。”
令狐飖本就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那男子卻也絲毫不遜色,轉眼兩人你來我往十招有餘,勁風更是將四周枯敗竹葉吹的四處飄散,如同狂風過境!
岳秋寒忘了身後的男子一眼,“蒼,你也要動手么?”
“如果我動手了呢?”男子漆黑的眸子帶着笑意與試探望向岳秋寒,卻不想對方只是輕輕一笑,“你最了解我。”
“哈哈哈哈……所以我不打算動手,畢竟與你為敵不是什麼快樂的事情。”渾厚的內力將那竹葉震的簌簌抖動,“況且,如果被小勍知道,不知道又要如何整我了。”
“謝了。”
岳秋寒挑眉一曬,身形一閃躍入二人之間,掏出白玉蕭湊在口邊……
輕輕冷冷,低婉綿長的蕭聲,伴着風聲盤旋在空寂的夜色,平添幾分凄清。令狐飖和那名喚無殤的男子對望一眼收勢躍出陣外,岳秋寒止住蕭聲冷冷開口,“無殤,你是接了誰的生意么?”
無殤將血紅長劍收入鞘內,回頭看了令狐飖一眼,挑了俊朗的眉峰開口說道,“三日前,有人用木蝴蝶換令狐飖一命……”
“木蝴蝶?”
相傳木蝴蝶原本為武林至寶,極具靈性,以人血做鉺食。但凡心存貪慾者或懷具仇恨者,以血飼之可練成天下奇毒;天性純良,無恨無欲,則可得到世間難求的靈藥!
“誰接的生意?”岳秋寒面色一變,再次開口問道。
“樓主。”蒼冷冷回答道,“不過雩冒死將此事回絕……”
“那人不會善罷甘休,你與這個小子多加小心。”
“知道是誰么?”
“你知道我們的原則,寒。”無殤出奇不意的伸手將他攬到懷裏,挑釁般冷冷看了一臉怒容的令狐飖一眼,“為了這個人,值得么?”
“無殤,”岳秋寒淡淡一笑,“你對那花想容又如何呢?”
“怕了你了。”
無殤聳聳肩,“痴情更比無情苦,快些回來吧。”
“知道。”
岳秋寒淡淡一笑,轉身朝令狐飖走去。身後只是一聲輕響,那兩名男子早已沒了痕迹,二人的聲音自遠處低低傳來,“需提防貌似無害的婦人。”
“如有什麼事情,切莫忘了我們!”
==凡=間=獨=家=制=作==
“他們是誰?”
岳秋寒將面具重新覆在臉上,淡淡開口,“生死與共的朋友。”
令狐飖明顯還在為剛才無殤將岳秋寒抱住的事情生氣,簇起的眉峰始終沒有舒展開來,半晌才冷冷的開口,“那個男人,和你什麼關係?”
岳秋寒呆了一下,噗哧一聲笑出聲來,清冷眸光中漾着溫暖的笑意,在月色里光華流轉,“你在吃醋!”
“荒唐!”
“除了這個,你就不會說些別的么?”
岳秋寒笑着走到他面前,“我是唯一一個,不會背叛傷害你的人。所以,愛上我吧。”最後的一句話,消失在令狐飖的唇畔。柔柔的,輕輕的吻。帶着淡淡的,屬於岳秋寒的冷香。令狐飖只是怔了一下,卻沒有將他推開。
一陣夜風吹過,微微有些冷。風過處,揚起的枯碎竹葉如同月光中飛舞的蝶,翩然在相擁的身影……
“回去吧。”
“不去龍門鏢局?”
“不差這一個晚上,方才,是我的不是,讓你受傷。”
令狐飖悶悶地轉過身,卻忽略了岳秋寒某種一閃而過的醉人笑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