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收拾好一地的狼藉,他正要站起來,卻見滿臉還滴着水的臨子從轉角處的洗手間內跑出來。
“你這是在幹嗎?”
“我……”
本以為他沒有那麼快搞定那群記者,現在看到他手裏捧着衣服和公事包一副要秋後算賬的模樣,她一咬牙,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堆出笑容,很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我方才很急。”
“很急?”
他危險地眯了眯眼,看着她被自己瞪得一臉尷尬。
“我……感覺,那個……就是那個!那個突然來了。”
他的目光實在夠像審訊犯人的警察——明明自己是個滿身騷的傢伙,竟敢用這樣的眼神看她!想到這裏,心裏一惱,她開始口不擇言起來,不過,見到他滿臉僵硬的反應,心裏一樂,就更得意忘形了起來,“不跑得快些,滿褲子都是了!”
“你確定?”
那種奇怪的語調,像是從喉嚨滾出來般含糊。
“嗯……其實沒有,是我搞錯了。”
良久地,他才反應過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用猶如雷達一般的眼神掃射着她。然後,像是終於信了她,於是瞄了瞄自己手上的東西,“你一個人,可以嗎?”
沒好氣地接過他手裏的東西,她吃力卻故作沒事地笑道:“自然,又不是第一次了。”
其實,她說話的聲音不大的,真的不大。而且,他們的對話本來也沒有什麼好深究的,可是,不知道怎麼搞的,這樣無聊的對話竟讓剛好溜達過來的記者們給聽到了,不出三天,關於賀劍神秘戀人A小姐為賀劍墮胎的消息,竟然登上了業界刊物的封面!
甚至,還把他們的對話加以揣測……
本來,這種事對於不看業界雜誌的她,知道的幾率幾乎是零,而且就算知道了,也頂多是感覺好笑,然而,有人卻不這樣,一回到事務所就衝進辦公室里,大肆破壞了一翻,然後,獅子吼從他的房間裏傳出來——
“何臨觴,你給我進來!”
其實,事務所員工不多,除了偶然過來的老闆徐紫言,賀劍,就是她和清潔大嬸了。但是賀劍叫她的聲音大得整個事務所都震動了一下,害得在隔壁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的閑女們都在門口張望了起來。
“何臨觴,你吃了豬油嗎?”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事務所里最沒有地位的她,放下一大堆等着要用的文件不去影印,抹了脖子,進去送羊入虎口。
結果,一進門,一本雜誌丟了過來,幸好她機警,躲了過去。
而丟的傢伙,似乎因為沒料到她會躲,又或許本來就沒有打算丟她,只想發泄,於是,滿滿一桌的雜誌,在小小的辦公室里被他飛來摔去的。
低頭,看了看一地的凌亂,她不禁同情起那可憐的清潔大嬸。
“是你說出去的嗎?”
她回神,看着已經黑着臉來到面前的他,不禁退後一步。
這就是一百六十五厘米和一百八十三厘米的距離——別說端出那張夜叉臉了,他只要走近一點,就夠有壓迫感的了!
不過,現在重點是他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眼角瞥到地上攤亂的雜誌,那醒目的標題刺痛了她的眼。
彎身,撿起,無視他盯犯人般的目光,她細細地看了起來,當視線從奇怪的標題劃過,落在那個被打了馬賽格的女生的臉上時,她不禁瞪大了眼。
“說,你有什麼感想?”
她狐疑地抬起眼帘,在他陰沉的注視下沉吟道:“這女的,很眼熟。”
“只是眼熟?”
他逼近過來,她不禁又向後退了一步,竟被軟椅給絆了一下,“啪”地跌坐在軟椅上。
她自然是尷尬地想要在第一時間站起來,卻被他眼明手快地拉住了軟椅的扶手,往自己一拉,她被狠狠地拉到了他的跟前,正驚魂未定着,他猛然俯身下來,那無比接近的臭臉,使她下意識地向後仰,目光里,不小心流露出了厭惡。
“怎麼,很討厭看到我?”
他的話,使她警覺地一愣。
“哪有。”
“真的沒有?”
眼看着他的臭臉幾乎貼到了自己的臉上,她強壓住暴K他一頓的念頭,假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笑容來。
“真的真的沒有?”
貼近里,他的氣息噴到了臉上,熱熱地,灼痛了她的臉,甚至每個毛孔。
相處的一個月裏,他的脾氣有多臭,人有多反覆,假面具下的笑容和體貼有多麼的叫人噁心反胃她都知道!
可是,除了工作上的接觸,他從未像今天這般地逾越。
她確定,這是性騷擾,可是,她不能告發他!
忍!
“說話!”
“有。”她如他所願地開口,併當着他那似乎隱約着期待的目光開口,“唯一的感想是……賀律師,你該不會為此就要辭退我吧?我發誓,有記者在場,我事前不知情!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扭曲成這樣!”
那語調,是絕對的可憐委屈的,不過,對面的他,嘴角似乎隱隱地抽搐了一下,而看過來的目光,依然犀利,像是要把她整個人看穿似的,又像是在衡量着她的可信度。
天知道這種沒人相信的小道消息,他一個大男人的,介意什麼?
“那個……我可以跟老闆解釋,我和賀律師的確沒有那種關係,我可以對着燈火發誓的!我……”
“夠了!”
猛地,他手一用力,把她連人帶椅推開,軟椅正好撞到了牆壁,反彈的離心力使她嚇得連忙抓住扶手,幾乎向後栽了個跟頭。
驚魂未定地回過神來,只見他已經轉過身去,自己蹲在地上收拾了起來。
很想暴打他一頓,不過,她忍了,而且,還狀似溫馴地走到他的身邊,蹲下陪他收拾。只是,他似乎並沒有發現她在幫忙。
而更很不幸地,竟然為了撿一管鋼筆,被他剛好抓住了手。
霎時,全身毛孔發顫。
但更倒霉的在後頭!
“滾!”
低沉壓抑的聲線,似乎自他喉嚨深處里滾出來。
她意外地眨眼,轉頭看着他一臉的陰晴不定,“賀律師?”
“我叫你滾出去!出去!”
猛地被他拉了起來,並粗魯地推出了門外,她尚未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門已經當著她的面被摔上。
房外,門扇撞到了臨子的鼻子,疼得她吃痛地蹲下,淚水直飛。
房內,他緊緊地握住了方才從她手中奪過來的鋼筆,憤怒地走到電話前,伸手就要把話筒里的竊聽器拔掉,然而,在最後關頭,他頓住,頹然地把自己拋在大班椅上。伸手,“啪”地拉下了落地窗上的窗帘,光線被阻擋,辦公室霎時變得極是幽暗,只有他那雙眼睛,在幽黑里仍然熠熠生輝着,糾結着莫名的情緒。
他的手緊緊握住鋼筆,拇指來回地摩擦着筆身上那深深淺淺的疑似刻紋的什麼。
就在這時,辦公桌上被安裝了竊聽器的電話響了,不管是房內的他還是房外的她,皆是一愣,屏住了呼吸。
可……
大學……校友會的通知!怎麼也沒有想到,又是詐胡。
當聽到電話的彼端傳來了熟悉得有點叫人頭皮發麻的女人的聲音時,不管是他或是在外面手心冒汗地竊聽的她,除了第一時間掛掉電話,還是第一時間掛掉電話。
可是,掛掉電話以後,她不禁為那通電話深深地疑惑着。
為什麼那個叫她大學生活倒霉之極的女人的聲音,會出現在這種時候,這種場合?而且,還是給裏面那隻男的打電話?!
才這般疑惑着,輪到她的行動電話響了。
“歹勢啦!我剛剛打電話去通知那個法律系的誰誰誰參加校友會,他居然給我掛電話!這是今天的第幾個了,還校友,都是些無情無義的傢伙!都不想想……”
就像是眼睛長到了她的行動電話上似的,在她把行動電話拿開遠離自己的耳膜的同時,那個聲音無比洪亮地大叫道:“臨子!你幹什麼?你敢把電話拿開,我保證你念大學期間的所有糗事馬上被公之於眾!而且,那封笑掉人大牙的情書也會亮到某人的面前前前前前前前前……”
“停!校友會是吧,我去就是了!”
也沒有注意到房裏的人走了出來,她連連翻着白眼,對於那五年來毫不長進的要挾氣得牙痒痒的,忍不住以揉東西、撕東西泄憤。
一張接一張的重要文書,在她的小手下不過轉瞬,變成了毫無價值的廢紙。
他的嘴角抽搐着,氣得雙手抱胸,卻只是沉着眼帘一直安靜地看着她所犯下的低級錯誤——很好很好,那些重要文書都是他熬通宵給一字一句地寫下來的,她的電腦尚處於關機狀態,顯然回來以後還來不及開機,自然,他今天凌晨時分才擱置在她桌上的文件是還沒有福分受到她青睞輸入電腦了。
突然,冒出了邪惡的念頭,很惡劣地想要看到她為自己所做的事情露出哭喪臉的表情來。
說實話,這何臨觴來到這裏快一個月了,竟然還沒有給他遞解僱通知書,簡直就是要破紀錄了——助理不過月,這,一直是徐紫言律師事務所的金石良言,不管她是誰,也沒有理由會例外的!
每次欺負她后沒有看到她的沮喪只看到她的假笑的那份挫敗感,他今天要盡數贏回來!
於是,這般想罷,他嗤笑一聲。
霎時,腦後一陣陣地發麻,回過神來的瞬間,剛好看到他嘴角帶着詭異的笑容摔上辦公室的門。
還未意識到什麼,就聽到被一堆紙團所淹沒的座機電話響了。
【第二章】
“加班”這個字眼,通常只代表了災難,尤其是對於自己所暗戀的人長期公幹在外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借口飛奔過去見上一面的人。
對,那個對某人心懷不軌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苦命的某隻小助理,她,何臨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