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身為“審判之父”的養女,從小就被送到美國去栽培長大的檢察官,16歲上庭后就一直保有不敗紀錄,19歲歸國,並在短短的幾年間超過了其養父的兩名親生兒子在司法界的成就,年紀輕輕地就被一致看好,認為是其養父的唯一繼承人。就連媒體也對她這位16歲就出道的天才檢察官的事情十分關注,甚至還有人偷拍她在法庭上的短片,非法上傳到互聯網上,使得她的事情變得炙手可熱,加上在司法界少有的靚麗冷艷妝容,那酷得不成話的目光,還有彷彿英國貴族般的濃郁貴族氣質,使得她的風頭一時無兩,就連她慣用的那個牌子的化妝品,本來尚是名不見經傳的家族經營生意,卻一下子成了街知巷聞的名牌,年輕人們對她更是競相仿效……
然而,就在兩年前,有着大好前途的她突然消失了。
傳聞,這都是因為她的不敗神話屢屢被新晉的律師賀劍所破,但也有謠傳聲稱這兩人私底下交往甚密,甚至還有媒體拍攝到兩人深夜在碼頭見面的照片……
不管如何,在不久后,她只留下一紙辭呈,便再無音信。
不過,這張辭呈被擱置了。
不管是檢查部門或是執法部門,都在密切地尋找她的下落,希望她可以儘早回去,就連她那一向不怎麼關心她的養父也託了好友去尋人,所以,他才會在偶然的機會下聽到了她出走的消息。然而,如何料想,如黃熙康如此有能力有身價的人,會甘心地窩在一家小小的便利店裏,洗褪鉛華,在一間名不見經傳的便利店裏當一名默默無聞的小店員?
雖然明明沒有精心描繪的妝容,沒有漂亮高貴的衣服,或是那套見着了就覺得肅穆莊嚴的監察官制服,但味道卻是一樣的。
想到這裏,瞄了瞄時間。
凌晨了。
於是,他把車駛入市區,放緩了速度。
“你住哪?”
他的問題,被她當作了耳邊風。
沉默里,他拐了個方向,終於,把車停泊在她工作的便利店門外。
“希……”
見她又拿那雙大得閃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他沉默地別開了臉去,用手背托腮,懶懶地打了個呵欠,但他的漫不經心似乎沒有打消她要把話說下去的興緻,“希,你前一陣子是不是有來過我們的便利店?”
他沉默。
這時,肩膀被她輕輕地搖了搖。
不禁想起過往的相處,每一回陪着她去補習班他就會獨自坐在走廊的位置上睡覺,待她下課時,總會這樣輕輕地搖搖他,把他叫醒。如果是冬天,還會特意去自動售賣機買兩瓶熱巧克力,一人一瓶暖着手暖着心地喝……
本來決議不理會她的心情不免動搖了一下,他冷淡地開口:“沒有。”
“如果沒有,你怎麼會把車停在這裏?”
“那是因為我看着你礙眼,想把你丟下。”
“那……那……三個月前,你有沒有在一條暗巷裏救過一個女的,卻被人家咬了幾口?”
對於她的鍥而不捨,他的回答是打了個呵欠。
“希!”
“救人能賺幾個錢?”
“希!”
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點生氣,他不禁撇了撇唇,睨過去,“你知道的,我做什麼事情都為錢,即便沒有錢,也要拿點什麼便宜之類的,我就是那種不吃虧的個性。所以,救你的人有沒有要你陪他過夜?如果沒有,就不是我。”
那流氣的語調使她意外地愣了愣,走下車去。
看着她僵直的背影頓在車門外,知道她那倔的性子一定是有話要說卻咽不下氣,他唇角撇了撇,直接發動了引擎。
車,發出一聲怒吼。
她連忙轉過來,但當看到車還好好地待在她的身後時,生氣地咬了咬唇,深呼吸,換上從容冷靜的表情,彎身,敲了敲車窗。
他沒有立刻回應。
當著她的視線從容地點燃了雜牌香煙,放嘴裏抽了好一會,才把車窗降下來。
濃烈的煙臭飛撲過來。
她不禁一陣咳嗽,但這樣的狼狽並不影響她從容的冷靜,他自然也知道她如今是戴着虛張聲勢的面具,不過,說實在的,如果他不知道,還有誰會知道呢?畢竟,她的童年,她的年少,她的豆蔻年華——除了嬰孩時期,不管是哪個階段,所有、所有都有他的參與其中。
是他,用他的雙眼,看着她人在異鄉,哭着哽咽着,卻一擦眼淚就驕傲地抬起頭繼續接受她父親的磨練,直到成為眾人眼裏不可多得的司法界奇才。
說起來好笑,這虛張聲勢的面具還是他陪着她練就的,如今,她卻打算用回他的身上,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所以,降低了車窗后,他就倚靠着車窗,有一口沒一口地吞雲吐霧着,腳更是弔兒郎當地搖來晃去踩着拍子,或許是因為他肌肉發達力氣也比尋常人大的關係,車身一陣接一陣地震動着,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響。
“希,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嗎?”
他沒有說話,就當是有蒼蠅在耳邊飛過。
他像什麼樣子,他自然知道,不就小痞子一名嗎?再難聽的,就是面目可憎的流氓相。
“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這回,是以長輩的身份說教?
手裏的香煙一彈,他好笑地轉過來,毫無畏懼地看着她那架勢十足高高在上的表情,“收起你的虛張聲勢吧,你以為,我會吃你這一套?”
她臉色一窒,果然瞬間垮下了臉。
是的,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擺款,但這個任何人不包括他!
“希,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嘛!你混古惑了?”
“古惑?”他不禁用拇指擦了擦鼻頭,“你果然看了不少奇怪的電影和電視。”
“我……”
明明她沒有錯的,可聽到他這樣說,想起過去那段有日沒夜苦讀律法學習口才的日子,臉羞紅了,就好像做了虧心事一般,瞬間覺得自己在他的面前矮了一截。
而這個發現,也使得她放棄再站在這裏跟他爭論什麼了。
因為,心態上輸了,一切就輸了。
“希,分開了這麼多年,我們好不容易見到了面,不如你把聯絡的方式給我好不好?”
“我為什麼要?”
他嘴一撇,直接把車窗升上去,孰料她見了,連忙伸手過來,“啪”的一聲悶響,車窗玻璃把她的手給夾了個死死的。
他心裏低咒,把車窗降了下來,正要開口說什麼,孰料,她的包包里傳出了一陣鈴聲。
撇唇別過臉去,在車窗的反光里看到了她一臉緊張地接聽電話,還奇怪地轉了個身。
真的很古怪!
就連說話的語調,也是支支吾吾的,聲音輕了個八度。
好不容易結束通話,他轉過頭來,不耐煩地看着她,“快回家,我走了。”
“慢着!”
她的臉色跟剛才大不相同,透着粉紅,絕對是跟方才的電話有關。
心不在焉的聽着她再次展露猶如長輩般的關心,他突然狠狠地按了喇叭,夜的寂靜,霎時被捅出了個婁子!
而她,嚇得臉色蒼白,就連便利店裏正打着瞌睡的店員也猛地被驚醒。
“希?”
“不說了,我走了。”
“慢着,希!”
不理會她的叫喚,紅色的跑車往前飆去。
倒後鏡里,看着她的身影越縮越小,越縮越小……
回到公寓停車場,把車停好后,他跳坐在路邊的石凳上。
夜的風,徐徐地,帶着夏日的膩人,但到底還是感覺很舒服。
點燃香煙,他就在那裏發著呆,路邊偶有行人經過,不是下來買消夜的就是加班夜歸的人。
打了個呵欠,正要回家,卻在伸手去拉公寓大樓大鐵門的時候遇到了另一雙手。
一愣,冷眼轉過去,對方剛好詫異地抬起頭來。
沉默。
“到底要不要上去啊你們?”
夜歸的老漢口吐着臭臭的酒氣,伸手就要把人推開。
他見了,幾乎是反射地,連忙把身邊的傢伙一拉,帶到身後去。
“嘭!”
鐵門被老漢摔上。
打破了尷尬的沉默。
他轉過身去,心情十分不好地瞪着正以一種驚疑不定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人。
黃熙康,這傢伙居然……
“你住在這裏?”
下意識地摸出了香煙,才要點燃,居然就被她“啪”地打掉在地上,他愣了愣,沒好氣地看着她,卻見她自己也是一愣,似乎很為自己剛剛所做的事情感到懊惱。
“你住在這裏?”
或者是他的目光讓她渾身不自在?
他轉過身去,“嘭”的一聲,整個人靠在鐵門邊上。
“嗯。”
她的回答,讓他有點腦袋發漲。
“你在這裏住多久了?”
“兩年。”
然後,沉默。
他在這裏也是剛好住了兩年,也就是說,他們就碰巧住在同一幢公寓樓里,卻完全沒有遇到過。
怪不得,剛剛就在這裏附近遇到了她。
原來,並不是巧合。
終於,他笑了起來,“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你住哪一層?”
邊說邊漫不經心地伸手去拉鐵門。
“四樓。”
“嘭!”
鐵門被用力地推了回去。
樓上,已經熟睡的人莫名被吵醒,不禁一陣破口大罵。
樓下,他嘴角抽筋地看着一臉無辜的她。
四樓是吧。
不好意思,他也是。
一梯兩戶啊……
老死不相往來,原來指的就是他們這種。
“希?”她的丹鳳眼眨動着,美麗得幾乎可以忽略掉臉上的雀斑,“難道,難道……難不成你也住在這裏?”
真不是普通的遲鈍!
“真的,你真的住這裏……那個,你住哪一層?”
正開心着,見他逕自走上樓梯,她連忙跟着跑進去,帶上門,只來得及看到他轉身的一剎。
“你等等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