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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東京

「明子小姐,這……」

咖啡廳中兩名女子面對面坐着,說話的女人淚流滿面,桌案上除了兩杯冒着水珠的冰咖啡外,還有一包用速食店牛皮紙袋包裹起來的物品。

「這不算什麼。那個傢伙從你這拿走的還不只這麼多吧?」

被稱為明子小姐的女子吸了口冰咖啡笑答。

「不!這些太多了!我本以為……」

瞥了一眼桌上的速食店紙袋,珠淚漣漣的女子雙眼又淌下了幾顆斗大淚珠。

「這哪裏算多了?你替那個男人煮飯洗衣十三年,他在外面玩女人,還用孩子的監護權逼你不許打官司拿贍養費,這些只不過是給美紗的一點教育費。」

縴手敲點玻璃桌面上那疊讓牛皮紙袋包裹起來的鈔票,明子笑笑地又吸了口冰咖啡。

「可是……這會給你惹來麻煩的……」

以手帕拭淚,少婦着實感謝,但她真的不知道該不該收下眼前這一大疊現金。

半年前,她發現結縭十三年的丈夫跟別的女人在自家卧房纏綿,當下只本能地提了離婚,其餘什麼也沒有多想,卻沒想到律師丈夫居然吃定了她,以要她放棄女兒監護權為由逼她不取分文贍養費簽字離婚。

為了女兒,她咬牙答應,半年來在咖啡廳打工獨自撫養女兒,就連感冒發燒差些轉為肺炎都不願意請假休息,就怕好不容易苦撐起來的家計會因此而斷炊。

若不是她重病當天體力不支昏死在眼前這名客人桌旁,只怕如今她還在為下個月的房租苦惱呢。

「麻煩?我就怕他不找我麻煩。別為我擔心。」

綻開一朵迷人的笑,明子推了推桌上的紙袋要她收下。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我還以為我最後只能厚着臉皮回去找他,請他撫養美紗……」

說著,少婦再次泣不成聲,一想起自己這半年來的日子,她就好怕自己終有一天會為了讓女兒生活無虞而放棄監護權。

「跟美紗過得幸福,還有,下回眼睛睜大一點,別再遇上那種負心漢,就算是謝謝我了。」

輕拍了拍少婦讓淚沾濕的雙手,明子一把抓起桌上的紙袋放進她的皮包里,臉上的甜笑無比燦爛。

「謝謝!謝謝……」

除了道謝,少婦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感謝眼前這個對自己恩重如山的年輕女子。

「不用客氣了。這杯咖啡就麻煩你請客了。」

將帳單放到少婦面前,明子起身,淘氣地眨了眨單隻水眸,而後旋身離去。

見明子起身離開,少婦忙不迭跟着起身,對着明子離去的背影深深一鞠躬,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踏出咖啡廳,明子轉了個彎拐進另一間咖啡廳,然後直奔化妝間,門片一掩,她便順手扯下了頂上俏麗的淺金短髮,換下淡紫色的角膜變色片,從堆放掃除用品的備品室中拿了個大背包將假髮放了進去,再換了頂褐色及肩大波浪鬈髮,熟稔地往上套去,褪下寬鬆吊帶褲及合身剪裁齊腰線的印花T恤,換上一套雪紡紗米黃洋裝,接着戴上淡綠色角膜變色片,拆下一雙瑩白纖指上的彩繪指甲,換上另一組滿是立體玫瑰的水晶指甲片,接着在一雙濃密的假睫毛上刷上帶着亮粉的睫毛膏。

她拿起化妝包里的眼影、蜜粉、腮紅……替自己化了個濃一些的妝,還點了顆淚痣在右眼旁,化妝技巧高明得簡直就將前不久才進化妝間的短髮俏麗少女瞬時換成了個成熟嫵媚、目帶秋波的嬌媚熟女。

滿意地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明子點了點頭,穿上一雙魚口楔形鞋,順手將換下的衣服及帆布鞋裝進背包中,再次塞回備品室的角落,用成堆的衛生紙卷擋住。

她翻起手腕,圈上一隻珍珠錶鏈腕錶,瞥了一眼,而後抓起化妝枱上的GUCCI皮包,風情萬千地步出化妝間,走出咖啡廳,對着才在路邊停下的一輛純白跑車揮手輕喚:

「次郎。」

「繪理,等很久了嗎?」

車上的男子下車,上前拉起走至眼前的美人兒一雙細軟小手,萬般柔情地輕拂去她額前讓香汗沾濕的髮絲。

「當然。你遲到了半個小時,人家熱得只好到咖啡廳里等。怎麼回事?」

前不久才讓少婦感激涕零、喚作明子的女子佯怒地輕跺玉足,扁起兩瓣朱唇回應。

「抱歉,表不知道怎麼了,慢了半小時,我可愛的繪理該不會生氣了?」

解釋着自己遲到的原因,次郎替女伴拉開車門,討好地一再道歉。

「你行情那麼好,哪有我生氣的份。不要說是錶慢了,根本就是才從別的女人身邊趕來的吧?」

一會兒叫作明子、一會兒又成了繪理,美麗女子上了車,嬌聲委屈抱怨。

「哪有別的女人!為了你,全都分手了。彆氣了,繪理小寶貝,我們去銀座選幾樣漂亮首飾消消氣怎麼樣?」

闊氣的次郎為了讓佳人消氣,打算用珠寶為自己求情。

「我又不是為了你的錢才跟你在一起。再說要買首飾我就一輩子不原諒你!」

女子別過臉去,粉頰上滿是顯而易見的怒意。

「我最愛的就是你這一點。」

俯身上前在美人兒雪腮上輕啄一記,次郎臉上滿布幸福微笑。

美國?洛杉磯

夜空上繁星閃耀,泳池邊晚風拂掠,夏意濃重,暑氣瀰漫,在夜間與微風共舞。

鈴鈴鈴……

室內電話鈴聲大響,一連五聲,接着切進答錄機,一道沉穩迷人的嗓音從機器里流瀉而出:「留言吧。」

答錄機等着來電者留言,卻只等到一陣靜默,旋即電話斷線,五秒之後鈴聲再次響起。

鈴鈴鈴……

電話聲響、答錄機的預錄應答、靜默、電話斷線,接着又是電話鈴響……

就這麼持續輪迴了半個小時之久。

大床上的身影不耐煩地撐起,長臂撈來一旁的電子鐘,憤恨地瞪了一眼上頭的數字。

四點半……這個時間打來,又打死不留言,硬要用這種方式擾他清夢的,不用做他人想,鐵定是他在台灣的母親大人。

「喂?」

抓起電話,申持律裸着上身從被窩裏爬起,步向卧室的大片落地玻璃門,睜着惺忪睡眼看向屋外的夜景。

「持律,媽好像生病了。」

聽見兒子的聲音,樊櫻趕忙刻意有氣無力地乾咳了兩聲。

「媽,感冒了讓芝羽替您掛個號,打電話來美國病不會好。」

輕嘆了口氣,申持律無奈地將額頭貼上沁涼的落地玻璃門,他真的拿他這個母親大人沒辦法。

自從他五年前毅然決然定居美國之後,這大半夜的奪命連環Call幾乎是每兩個禮拜就會來上一遭。一開始他還會當真三天兩頭往台灣跑,當空中飛人探望母親的「病情」;但,每每一到家,見到的都是母親滿面健康、無比燦爛的笑容––不是他不孝,母親健康自然是好事,但三天兩頭讓這樣的假警報騙回台灣,他決意定居美國又有什麼意義?

於是,在被耍了半年之後,申持律決定再也不要讓母親的假警報詐騙,除了每年耶誕假期他會主動回國,直到過完農曆年再返美之外,不論母親打來的電話里是什麼樣的病,他都決定當母親是放羊的小孩,不予理會。

「你又知道媽是感冒了?」

電話那頭樊櫻好委屈地抽了抽鼻子,覺得這個寶貝兒子是越來越無情了。

「我當然不知道。可是……」可是哪一次又真的是生什麼大病了?

忍住沒將後半句話脫口而出,申持律耐着性子哄着電話那端明顯耍賴的母親大人。

「持律,回來陪媽好不好?」

又乾咳了兩聲,電話里透出哀求的語調。為了強調自己對兒子的思念,樊櫻又吸了吸鼻子製造出傷心難過的假象。

「媽,我三月底才回美國,有一堆工作堆着,您就別任性了。」

才過三個多月,母親大人怎麼就演這一出活像他是個十年不曾回過家的不孝子戲碼了?

「媽打擾你工作了?唉……真是抱歉了。」

樊櫻沉下聲,淡淡地跟兒子說了聲抱歉,嘆了口好無奈的氣之後,便將電話掛斷,只留下電話這頭申持律一抹被母親勾起的濃濃罪惡感。

睇了眼電話子機上的數字按鈕,申持律擰眉喟嘆,猶豫着該不該撥電話回家道歉;但一想到電話接通之後,自己就不可能避免更大的罪惡感、甚或是無法選擇必須回台灣的最終結果,只好將電話子機放回母座,走回床畔,讓自己攤進讓母親擾醒的睡夢之中。

哭喪着一張臉,樊櫻將手機丟進沙發里,一語不發地頹坐着。

兒子長大不要媽了是嗎?她不過是想念兒子,打個電話去撒嬌,怎麼被兒子說成是任性了?

好啊!要看她這個當媽的怎麼任性是吧?

那她絕對非要兒子乖乖搬回台灣定居,省得她一天到晚見不着人,還得三天兩頭裝病。

「老公……」

再次抓起手機,樊櫻撥了通電話給丈夫,委屈滿滿的一聲嗚咽當作是這通「告狀電話」的開場白。

日本?東京

攤在素白的麂皮沙發上,桐野雪音沉沉地熟睡,窗台上的玻璃風鈴讓微風扯動,叮噹作響。

「雪音,你也好心一點,我既要上班,還得要去替你回收道具,你就不能讓我少跑幾間店嗎?」

推開公寓大門,清水奈奈大包小包、一臉狼狽地抱怨,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背這些包包是從哪逃難出來的呢。

「小奈奈……我肚子餓……」

讓清水奈奈回家的抱怨聲擾醒,桐野雪音睜開杏眸,一隻藕臂當空高舉,懶洋洋地壓着嗓子咕噥了一聲。

「肚子餓不會自己煮飯吃呀?你的手藝明明就很好!而且,今天不是跟那個揮霍家產的次郎出去,沒敲一餐飯就回來了?」

丟下從南、北兩地不同的咖啡廳備品室取回來的兩個大背包,清水奈奈捲起衣袖就往廚房走去。

「他拿了房間鑰匙藏在口袋裏……」

想起稍早在高級飯店那頓只喝了餐前酒的晚餐,桐野雪音無奈地嘆了口氣。

要不是她無意間發現他訂了房間的鑰匙磁卡,現在說不定得要用「激烈手段」才能逃脫了。

「我說你啊!從來不讓那些『肥羊』得逞,究竟是怎麼讓他們乖乖為你掏錢的啊?」

清洗着從冰箱裏拿出來的蔬菜,清水奈奈怎麼想怎麼好奇––這麼沒有「職業道德」的赤鷺詐欺師究竟是怎麼屢屢成功達成目的的?

「越難到手的女人越珍貴,你不懂這個道理嗎?再說,那些男人哪一個缺女人了?難得有一個揚言不要錢又讓他們看得到吃不到的女人,他們怎麼不會心甘情願鞠躬盡瘁?為了這樣的女人,能用錢幫忙擺平心上人的麻煩,一舉奪得美人心,說不定還會以身相許,對那些爛人來說都是小事一樁。」

從沙發上爬了起來,桐野雪音趴在椅背上,以白皙藕臂支着下顎,一副想不通為什麼清水奈奈會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的表情。

「是啊!我看全世界沒有比你更難追的女人了。這一回打算在我家躲多久?」

跟桐野雪音自高中時代就是情同姊妹的死黨姊妹淘,清水奈奈不知何時居然開始習慣了自兩年前便時常毫無預警出現在她家借住的桐野雪音,以及自己這怨言滿天飛的「跑腿」任務了。

「等我把次郎擺平吧。我不要吃胡蘿蔔啦!」

懶洋洋地睇了一眼清水奈奈帶回來的背包里露出的一截米黃色雪紡紗洋裝裙擺,桐野雪音驀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自清水奈奈手下的砧板上搶走那條十分漂亮、還帶着水珠的胡蘿蔔。

美國?洛杉磯

銀星燦爛,新月迷濛,上弦月牙彎弧似扁舟一葉,滿載星輝灑落寧靜夜空。

鈴鈴鈴……

電話鈴聲劃破闃寂,在熟睡的人耳畔肆虐。

鈴響五聲后,電話答錄機傳來預綠的短言:「留言吧。」

「申持律,家裏有事,馬上回來。」

電話那端是個老成的渾厚嗓音,不疾不徐,像是下命令一般的簡短留言。

大床上,申持律半夢半醒,似乎耳畔沒再響起鈴聲令他渾身彷佛被尖刺紮上,驀然,他意識到那留言的聲音是父親的,霍地驚醒,倏然起身,眉心微蹙,睇了眼床畔的電子鐘。

三點整……他老爸居然親自打電話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抓起時鐘旁的手機,申持律忡然惴惶的按下了快速撥號,半晌,電話那端傳來一道銀鈴嗓音。

「喂?」

清靈嗓音有些微顫,似是強壓着什麼情緒般的故作鎮定。

「芝羽,家裏怎麼了?爸怎麼會……」

「哥!媽……媽她……」

申持律的話還沒來得及問完,電話那端的申芝羽驟然崩潰痛哭,泣不成聲。

「媽?媽怎麼了?」

讓妹妹這一哭,哭得心煩意亂又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申持律對着手機話筒大喊。

「媽……出了意外……今……今天早上……想去美國找……找哥……路……路上出了……車禍,昏迷不醒……」

強壓潰堤的淚水,申芝羽哽咽勉強把話說完。

「車禍?!怎麼會昏迷不醒?!」

開玩笑的吧?他昨天半夜還讓老媽奪命連環Call,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意外?!

「腦部……受創,我才剛從開刀房出來。哥,你快回來。」

申芝羽咬着下唇忍住悲傷,語氣卻掩不住急惶無措,哀求申持律快點回國。

一聽申芝羽才剛從手術房出來,申持律整個人不敢置信地傻愣住!他知道妹妹是台灣腦外科數一數二的精英醫師,既然她才從開刀房出來且情緒如此悲傷崩潰,那麼肯定不會是開玩笑。

原來,他老爸會親自打電話來美國給他是這麼回事……

「我搭早上第一班飛機回去。」

現在是大半夜,縱使他心急如焚,也必須等到早上。

這一切都怪他!昨夜要不是他那樣說話,媽也不會要來美國找他,也就不會有什麼意外……

電話收了線,申持律的眉心死擰,他懊惱地將後腦勺撞向牆面,整個人順着牆頹然滑坐地面。

他真是個不孝子!

滿滿的自責盤旋腦中,申持律將自己從頭至尾數落了不下千萬次,他明白,不論他如何自責又如何悔不當初,這一切都已然覆水難收,頭一回,他明白夜是如此漫長……

日本?東京

褐色長發隨風輕揚,水池噴起清涼水柱,自貝殼造型雕花圖樣上涔涔淌落。

「繪理,昨天晚上怎麼突然走了?我好擔心你。」

眄着眼前的美人兒,次郎一想起昨晚未完的「計劃」,臉上就浮現一抹明顯的惱恨。

「對不起,昨晚我在餐廳外看到那些人,所以……」

化名繪理的桐野雪音一雙黛眉低斂緊鎖,一對欲滴嬌唇抿起,小臉上滿布歉意。

「那些人?你是說要逼你去酒店工作的黑道?」

聽聞美人兒昨晚突然離開的理由,次郎的臉色倏地沉了下來,眼神里透出隱隱不舍。

「沒辦法,我爸媽欠的債不是我在餐廳打工就能還清的。當初明明說好會讓我慢慢還的,可是……」

桐野雪音語調哀凄,話說至此,更是掩面低泣,讓人心疼。

「到底是多少?我替你還!」

次郎挑起佳人淚顏,着實不舍她這樣三天兩頭擔驚受怕。

「不,你不必。我不是因為你的錢才跟你交往,而且你應該不會想要娶我這麼一個麻煩,我更沒有理由告訴你我的債務。」

淚眼凝睇眼前一副巴不得立刻將她生吞活剝下肚的男人,桐野雪音輕推開托着自己削尖下巴的長指。

「誰說我不想娶你?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為了錢才跟我交往,只要你願意,一切都交給我。」

從懷中掏出一隻精美的黑絨小盒,次郎單膝下跪,牽起眼前珠淚漣漣的美人纖白小手。

「不行!次郎,我真的好愛你!可是我不能把這個爛攤子交給你,我們分手吧。」

別開臉,眼角的淚珠一如斷了線的珍珠般不斷淌落,桐野雪音作勢離開。

「就衝著你這句話,我一定要娶你!」

將手中的黑絨盒塞進佳人掌心,次郎起身將她擁進懷中,吻去她頰上的珠淚。

「不行!我辦不到!」

奮力一推,桐野雪音旋身離去,跳上一旁的計程車,眼角淌落的淚隨風灑落,只留下次郎不舍的身影矗立噴水池畔。

計程車揚長而去,窮目遠眺的次郎唇角微挑,信心滿滿––只要他的繪理看了黑絨盒裏的東西,絕對會回心轉意。

果不其然,才過了一刻鐘,他便收到了簡訊,是繪理傳來的––

次郎,兩天後夏日煙火大會神社前等你。

他就知道,沒有一個女人離得開他,尤其是當她手上握着一顆價值千萬日圓的裸鑽時,總會回心轉意,要他把裸鑽鑲在戒台上替她套上的。

「小姐,你還好吧?」

計程車司機擔心地從後照鏡往後覷着,就怕車上的乘客哭得梨花帶雨,有可能會想不開做出傻事。

「再好不過了!」

將手機關機,桐野雪音抹去眼角的淚水,提笑望着手中的黑絨盒。

為了這顆裸鑽,她可是使出了渾身解數。

那個蠢男人以為送顆裸鑽給女人就沒有風險嗎?

她又不是一般的女人,只會拿著名牌包去典當。看這顆裸鑽的成色與大小,黑市的健一哥應該願意出八百萬買下來吧。

從皮包里拿出另一支手機,桐野雪音撥下了號碼,鈴響三聲接通。

「健一哥,最近鑽石的價錢還不錯吧?要不要跟我見個面?」

隔日正午,頭戴貝蕾帽,一頭火紅短髮遮去半張小臉上的胎記、滿臉雀斑、胸前平坦一如飛機場的藍眼少女穿着沾滿油漆的牛仔工作褲從吃茶店裏走了出來,方掩上的門后隱約見到一對白髮老人對着玻璃門深深鞠躬。

「這次又是為什麼?」

才轉了個彎,還沒拐進一旁的葯妝店,少女的手便冷不防地讓一張大掌扣上。

「該死!健一哥這個叛徒!」

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桐野雪音眉心一擰,低咒了一聲,下意識地想要拔腿狂奔。

「回家吧。」

緊扣住掌中掙扎想逃的皓腕,大掌的主人聲調溫柔。

「我不要!」

旋身瞪向箝住自己的男子,桐野雪音明眸流轉,翻平右掌,冷不防就朝男子下顎擊去。

預料之中的攻擊,男子退了一步,輕鬆避開,感覺手掌中纖細玉腕企圖趁亂掙脫,不自覺地用力扣緊了些。

「好痛!隼,你弄痛我了!」

手腕傳來的力道讓桐野雪音吃痛地哀呼出聲,眉心攢得更緊了些。

「小姐,回家吧。」

星隼抱歉地低下頭,但怕一鬆手桐野雪音就會立刻跑得不見人影,因此大掌仍牢牢抓住她的皓腕。

「你回去當我爸的秘書,別來找我麻煩!」

奮力扯着自己的左手腕,桐野雪音說什麼也不認逮回家。

「帶小姐回家就是隼的工作。」

星隼面無表情,大掌像手銬一般牢牢地扣住桐野雪音的玉腕,怎麼也不放手。

「我討厭你叫我小姐!我更討厭我爸!他怕我替他惹出麻煩,所以要你抓我回去吧?有本事就抓呀!」

抽不開手腕,桐野雪音怒瞪星隼,一席話說完的當下,只見她全力踢擊星隼的小腿脛骨,旋即又一個迴旋踢狠狠朝他的股間擊去,趁星隼忍痛防守之際順勢狠狠地往他手臂上咬了一記,好讓自己脫離箝制,眨眼間便溜得不見人影。

狼狽地蹲在原地,星隼看着桐野雪音消失的方向,重嘆了口氣。誰要他教她這些拳腳功夫防身的?又是誰要他教她這些詐騙技巧的?這下可好,自找苦吃了不是?

身為國會議員桐野英二的第二秘書,星隼自兩年前桐野雪音從要飛往英國留學的班機上失蹤那天起便受命找尋她的下落,並且毫髮無傷地帶她回家。怎料桐野雪音跳機不去留學,居然在日本當起了詐欺師,專騙一些負心薄倖的男子以及不孝奪產的紈褲少爺。

每次桐野雪音出手詐欺不小心惹上麻煩,繼父桐野英二總會動用一切關係替她粉飾太平;但越是如此,她的叛逆心就越強,更是怎麼也不願意回家。然與星隼玩這等官兵捉強盜的戲碼己不是頭一回了,她明白,若不是星隼手下留情,她不可能幾次三番的逃過「追捕」,但如此的認知並不代表她會感動得束手就擒。

其實,桐野雪音在血統上來說是百分之百的台灣小孩,只是她小學三年級那一年隨母親嫁來日本,歸入日籍。雖然她並不討厭繼父,但是也稱不上喜歡;而那個大得嚇人的家裏,跟她最親的除了母親外,就是在她來日本半年後某日早上上學途中「撿到」的星隼。她當他是親哥哥,她教他說華語,他教她說日語,還教她好多有趣的事,其中包括了易容與詐騙;只不過她上國中的那一年,她繼父當選國會議員后,她就成了「小姐」,一切也都變了……

她安分地當了好多年的「小姐」,就在大學畢業后讓繼父送出國留學的當天,她決心成為繼父的大麻煩,於是在進海關之前偷溜,留在日本當起了詐欺師,為抗議而抗議。

只是,不論她的化妝技巧如何純熟,星隼總是有辦法認出她來;但要她再乖乖回去當小姐,她寧可當個四處逃竄的詐欺師,盡自己所能的讓繼父頭疼,當個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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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鷺詐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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