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吃完了嗎?爺爺,還有這個。」見保羅服完葯后,紀丞宣又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個小碟子放到几上。
「這是……」看着小碟子上頭擺着一個圓形的糕餅,保羅納悶起來。
「這是媽咪做的,叫蛋黃酥,很好吃喔!媽咪今天剛做出來,都快被爸爸吃完了,所以叫丞丞趕快拿一個給爺爺吃!」紀丞宣一開始還照着裴盛遠教的話說,但到最後兩句根本是告狀了。「爺爺,你剛吃完葯,要長針到十二以後才能吃喔。」
所以,是他母親叫他來的?保羅的笑意漸漸凝結,轉成了一臉深思。
紀丞宣見保羅聽進了他的話,自覺任務完成,便笑吟吟地端着托盤出了房間。
說真的,這幾天在房間裏,保羅也真是悶壞了,但他又拉不下臉出去,最後關久了就變得鬱鬱寡歡、食之無味,可今天紀丞宣送來了這個蛋黃酥,顯然是剛出爐的,香味撲鼻不說,還微微冒着煙,那看來金黃酥脆的外皮,簡直就像惡魔召喚般挑動他的味蕾,令他才剛吃完飯的肚子,馬上又感覺餓了。
可是,這是那個女人做的,還叫小孫子送來,這是在示好嗎?
理智與食慾在他腦海里掙扎着,反正房間裏沒人看到,他走到茶几旁,拿起蛋黃酥聞了一聞,吞了口口水后又板著臉放下去,走到窗邊。
瞧,難得的好天氣,外頭的鳥兒在歡唱,蟬兒在鳴叫,狗兒在院子裏跑來跑去,這世界多麼美好,他何必執着於食物之上呢……
保羅突然臉一沉,回身走到茶几邊,拿起蛋黃酥便大口咬了下去,慾望還是戰勝了理智。
太……太好吃了!皮又酥又香,微熱的餡料甜而不膩,與略鹹的蛋黃搭配起來根本是天作之合,入口后香氣仍在口中久久不去,所有材料完美的交融在一起,他簡直要為這一口蛋黃酥流下眼淚。
然而他才吃一口,房門突然不客氣地被人打了開來,接着一名身材高姚的中年婦女走了進來。
「哎,你還是吃了嘛!」
看着一身波希米亞風,還燙個大捲髮的老婆突然冒出來,保羅差點沒被口中的蛋黃酥噎死。「咳咳咳……你怎麼回來了?」
「你都快把我兒子和孫子趕走了,我能不回來嗎?」裴母沒好氣地道。
「我其實是……」
「算了,你不用找借口了。」只有她,能讓保羅乖乖閉嘴。「你告訴我,紀揚鈺這女孩子哪裏不好,你這麼嫌棄她?」她開門見山地問道。
他老婆還是這麼直接啊……保羅在心裏苦笑,當初就是因為她太直率,而他老愛拐彎,兩人迥異的個性常有摩擦,才會導致現在幾乎等於分居的狀態,老婆天天往外跑。
不過她終於回來了,還是為了這件事興師問罪來了,保羅也說出他的苦衷,「在夏芸芸告訴我紀揚鈺這號人物后,我就調查過她了,她沒有背景又父母雙亡,這種小戶人家對盛遠的地位和權勢根本沒有用,對我們英國皇家瓷器的業務更沒有幫助……」
「你傻了嗎?」裴母聽得火氣都上來了。「我當初嫁你,也是小戶人家,我爸還只是一個種田的農夫哩!我甚至連英文也不會說,這樣你也嫌棄我嗎?」
「我沒有!你不要胡說!」保羅連忙反駁。
裴母一手叉着腰,另一手指着老公,標準的茶壷姿勢就開罵了。「那你嫌棄紀揚鈺做什麼?她可比當年的我強多了,還精通多國語言!更別說一個單親媽咪要扶養孩子已經不容易,還能把孩子教得那麼好。你還記得盛遠剛手術完、失去記憶那一陣子嗎?他整個人像失了魂似的,就算有夏芸芸在身邊一樣不快樂,直到他去了台灣,才像脫胎換骨一般,這樣你還敢說紀揚鈺對盛遠沒有幫助?」
「這……」他被說得完全無言以對。
「你這個做父親的人,讓兒子車禍受了一身傷,還要逼迫兒子去娶他不喜歡的女人,更要破壞孫子的美滿家庭,就我說啊,你這個爺爺對於他們而言,簡直就像個王八蛋……」裴母繼續滔滔不絕的罵著。
「不要再說了!我也是為了他們好!」保羅被罵得顏面無光,趕忙為自己找了個正當理由。
「但是你做了這些事情之後,究竟誰好了?」裴母見他也夠狼狽了,才緩下語氣。「連你自己都心情不好的關在房間裏,不是嗎?」
他的唇動了兩下,但最後仍是緊閉着嘴,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蚊子。
「好了,我知道你說不出話來,還不是為了面子嗎?人家已經做給你了。」
裴母指着他吃了一口的蛋黃酥。「只要你願意接納紀揚鈺,剩下的事,我幫你處理。」
「真的?」保羅面露喜色,根本沒有猶豫便答道:「都到這個地步了,我當然接納她。」
「不要說得好像你很委屈,這個女孩子很不錯,你以後就會知道了。」事情算是處理到一個段落了,裴母才突然大聲說道:「外頭的不要偷聽了,你父親已經答應了,你們可以進來了。」
保羅不由得一愣,沒幾秒后,他的房門再次被打開來,裴盛遠一家三口笑得有些尷尬地走了進來。
丞丞整個人直接衝進保羅懷裏,撒嬌地道:「爺爺,你不討厭媽咪了?」
「不討厭、不討厭,當然不討厭。」這簡直是大絕招,保羅的心都快化了,現在叫他上天摘星星他都願意。
「爸,這個蛋黃酥,還合你胃口吧?」裴盛遠笑問。
「嗯……還不錯。」保羅將丞丞扶正,清了清喉嚨后,才恢復他正經八百的臉色說道。
「父親,你應該還記得,中秋節時,亞洲總部的業績翻了幾倍,帶動整年業績成長吧?」裴盛遠覺得,這件事有必要讓父親知道,否則他心裏總對紀揚鈺有個無法幫夫的疙瘩。「那是因為我們推出了瓷器月餅禮盒,你可知道,月餅禮盒裏的蛋黃酥,就是揚鈺做的,而且是她的獨門配方。」
難怪……如果是如此的美味,那麼業績會翻好幾倍成長也不奇怪了,保羅心忖,就連他也好想多吃幾顆。
「所以,剛剛媽還少說了一點。」裴盛遠直入重點。「揚鈺等於是英國皇家瓷器在亞洲業務蓬勃發展的最佳推手,如果不是她的蛋黃酥給了我靈感,還在我們工廠燒掉后,幫我找到當地瓷器工廠,結合英瓷設計出中國風的瓷盒,亞洲的業務可能仍停滯不前。她並不是沒有幫助,我若能娶了她,才是我的幸運。」
保羅眉梢一揚,有些難以置信地望向紀揚鈺。
每個人都幫她緩頰美言了,紀揚鈺知道自己似乎也該為這段關係做些什麼。
「薛利特爵士,前幾天我與您說話時語氣沖了一點,這點我向您道歉。」她行了個禮,接着淡定誠懇一笑。「我已經和盛遠蹉跎了五年,孩子也五年沒有父親的陪伴,我希望您能給我這個機會,讓我們一家團聚,我會永遠感激您,我的孩子,也會是您永遠的孫子。」
如今,保羅反對的理由,已經完全不成理由,每個人都說是他錯,而他也知道明明是他的固執造成僵局,連紀揚鈺都把錯攬到自己頭上,如今他要再堅持下去,就不通情理了。
「唉,你沒有錯,幸好你提醒我,或許我太拘泥於傳統觀念,差點錯失了最重要的東西。」雖然沒有明言,但他的語氣里已帶着歉意。「你把丞丞教得很好,給了我一個乖巧的孫子,也還了我一個個性開朗的兒子,連我在外流浪的老婆都因你回來了,應該是我要代表薛利特家,向你提出聯姻的請求才對。」
「老頭,難得你這麼通情達理,說不定我會想留在家裏久一點。」裴母回來了這麼久,終於露出第一個笑容。
「幸好我早就求婚了,否則連這都被老爸給搶了,豈不是很糗?」見風波已過,裴盛遠心情愉悅,也有心思開玩笑了。
「你什麼時候求的婚?」紀揚鈺不由得反問。
「咦?我昨天晚上到你房間……跟你說的你忘了嗎?」他睜大了眼。
「閉嘴!」她粉臉微紅,這麼私密的事,這笨蛋居然大剌剌的說出來。
然而狀況外的丞丞,倒是好奇地問道:「爸爸,昨天晚上你到媽咪房間去幹什麼?」
聽到他童真的問題,每個大人皆是一愣,最後裴母先忍不住笑了出來,接着所有人全笑成一團。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