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去他媽的……」索拉姆教皇忍不住喃喃罵出了一句髒話。
他這句失態的話讓旁邊的愛華不由得小小吃了一驚。由此起碼可以看出索拉姆和楊保瑞還是不太和睦。但這種緊急關頭,是非恩怨都可以放在一邊。
怎樣才能脫身被救呢?索拉姆教皇焦急的在心中盤算着。
楊愛華彷彿看穿了他的想法湊近他的耳朵說道:「跟AIWA楊共處一室,密謀協定叛國。這種謠言宣揚出去,恐怕對教皇不太恭敬吧?」
「不可能有這種,傳言,吧?」
楊保瑞微微負着手參觀着教堂的壁畫。
他的身形修長,面貌姣好,氣質沉穩,連索拉姆教皇都微微讚歎,這樣的人不論是男是女都會為之着迷……
難怪傑克佛蕾特皇帝對這個從未見過的人一見傾心。願將一半的江山、體面、尊貴、財富與他分享。
他佔盡了天神的恩寵。
得到什麼,失去什麼?
楊保瑞憑什麼得到美貌才能這些光明的東西?上帝必然也會賜給他黑暗的東西。楊保瑞的黑暗體現在哪裏呢?
「年輕人,快過來……」教皇打起精神應付今天的不幸。
楊保瑞伸手屏退左右的人。他想要一個人呆在這間廣闊的大教堂內。
索拉姆教皇瞥見緊挨自己身旁的AIWA楊收起了沉思的表情。他從衣袋裏取出長長的消音管,慢慢低首擰上手槍。
上帝!索拉姆心中大叫一聲。但卻不能出聲阻止。
教皇的手已經被長袍勒緊縛好,絲毫不能動彈。眼下只有不停流淌的汗是自由的,全身上下都不自由。教皇自己也只能向上帝祈禱自由。
「你想做什麼?孩子……」
楊保瑞緩緩除下頸中的長絲巾。
他緊貼着兩間懺悔室中間的木板隔牆站立着,隔着細細花雕窗戶可以望見他的身影。
不約而同的,站在房間這邊的教皇和愛華都後退一步,楊愛華的手指緊緊握着槍,直直對着教皇,更遠遠的瞄準了抵在窗欞縫隙的楊保瑞。教皇立刻神經質的感到了腰肋處一陣陣火熱的疼痛。
這一刻真真可笑。
他們都哭笑不得。楊愛華綁架了教皇,卻被楊保瑞橫阻在教堂。
意外之外的意外。
時間在這一刻都靜止了,呼吸間他們和上帝所在的天堂、或許是地獄?距離咫尺。
「我想向你懺悔……教皇……」楊保瑞猶豫着開了口。
「我們每個人都有罪。」教皇只能這麼說。
「我已經很久沒有做禮拜了。上帝還願意寬恕我的罪惡嗎?」
「上帝要人向他懺悔,是因為他希望原諒有過錯甚至有罪的人。」
「……」楊保瑞一陣沉默。
懺侮室內的教皇和楊愛華一陣膽顫心寒。教皇瞪住楊愛華,他用口型對楊愛華說道:「這個人即將向上帝懺悔,你再聽下去就是不道德。」
楊愛華回復的話語同樣無聲:「我是為教皇才聽他說話,我的心中有道德。」
楊保瑞半晌沒有說話,他似乎在房間中慢慢的踱步。
沙沙的衣料摩擦聲令敦皇心中不安,他心裏七上八下亂成一團。
他既盼望楊保瑞發現他被綁架,好得以解脫。又擔心楊保瑞救人不成,反倒出個意外被殺死在教堂里,這才是一場混亂百口難辯。
楊愛華也是一副心懸在頭頂上的狀態。
這場襲擊有走漏風聲嗎?楊保瑞出現是偶然還是巧合?被他發現是否要連他一併擒走,還是要就地處決?
外面的守衛為什麼沒有報警?耳機中的聯絡聲為什麼是「沙沙……」的一片雜音?難道有人提早領先一步設下圈套,全盤計劃都要更改嗎?
兩個人心中同時懊惱的大叫:「這人為什麼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會出現在這個場合呢?!真是見鬼了!」
楊保瑞沉默了很長時間,終於開了口。「教皇,我覺得痛苦……」
「啊……」教皇一臉痛苦的表情。楊愛華也是一臉痛苦的表情。
教皇說:「孩子。人類生存着就是為了忍受痛苦。我以前也經常痛苦,而且痛苦的有聲有色,我喜歡這樣來形容、解釋痛苦;痛苦就像一幅織錦畫,你見過嗎?織錦,它前面織得十分美麗,但後面則是雜亂無章,不美麗,不協調,不配合。但正是有這些不協調和不配合,才能造就出前面錦緞的美麗。」
「不,教皇你誤會了……我的痛苦是……」
「孩子。大家都在痛苦中長大,人一生下來便是罪人。這就是原罪。你一生下來就是有罪的,所以你一定要認真地做一個虔誠的信徒來懺侮你的罪行。人活着是一種人世的修練,追求今生當下的充實,因為我們即沒有活着的可能,也不能談論死後的世界。」
「……」
「就這樣吧……請回去。」索拉姆教皇斬釘截鐵替這個罪人做出了決斷,就草草的結束了懺悔。時間拖久了楊愛華擦槍走火怎麼辦?這種混亂關頭,沒有時間花前月下的胡扯。
這場突襲拉的時間太久,大家的感覺都很疲憊。
「教皇,我愛上了一個男人。」
「不……」索拉姆教皇腦子裏面嗡嗡作響。
他憤怒的回頭看看楊愛華。那個漆黑頭髮的男子也微皺眉頭,他細長的鳳眼微一斜挑,兩個人都相互看着,面無表情。教皇聽人懺悔是他的義務,但是AIWA楊卻是無關的人,他可沒有義務和責任嚴守秘密——即使他自稱道德。
求你別說了。索拉姆教皇眨着眼睛哀求的看看愛華,愛華也聳了聳肩毫無辦法……
遭了天譴啊。
男性皇帝的結婚對象說他愛上了男人!
「我喜歡了另一個男人……」
一道衝擊波還未平息另一道接踵而至,轟得教皇頭痛欲裂,楊愛華的表情更是複雜。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他們兩個人慾罷不能。身處在目前這種環境下,只能把命運交給上帝來斟酌。
但是明顯的,上帝根本不給他們考慮的機會。就把這頭懺悔的黑羊赤裸裸丟棄在他們面前。而這甚至不是一頭軟弱可欺任人宰割的羊。
「愛上一個人是無罪的。比如我們在心裏愛上帝,愛聖徒,愛耶穌,我們對他們的愛指引着我們生存的目的。信徒們每天連吃飯睡覺都要禱告,牢記上帝的恩賜……」教皇試圖力挽狂瀾,他拚命的想挽回什麼。
但是,楊保瑞輕輕的一句話語,就把那時間所有在場的人,輕而易舉的送進了地獄。他足足令教皇恨了他六十三年,直至他生命的最後終結。
他怎麼敢這麼輕易地說出他愛他呢?!
「抱歉了,教皇。我愛上了亞美三洲的楊愛華。」
啊——
「就是前不久在路上曾經救過我的男子。」楊保瑞低下了聲音,他用手按住了脖頸。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聲音柔和,委婉溫柔,彷彿含着笑:「那個男子雖然說,並不是每一個北方男子都是楊愛華。但也不是每一個北方男子都有救貴族的氣概和大度。尤其是那種身手敏捷,軍人出身的黑髮男子。他救了我,我卻將他救我時遺留的血跡和碎屑送去DNA檢驗……雖然檢驗結果還沒出爐,但其實我早已確定……」
「他就是亞美三洲的AIWA楊。他知道我是誰!卻依然救了我。他知道我漂亮,卻根本不看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我很驚訝。這些天我一直都在想這個人,想他說話的樣子,想他揮刀的樣子。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有機會還能跟他見面呢?」
教皇徹底的閉緊嘴巴,一語不發。
狹窄的懺侮室里暴熱了起來。教皇甚至感到了一滴滴的熱汗劈劈啪啪的從額頭上滾落在他的肩膀上。從金紅法衣上跌落在地上。甚至把地上的青石磚燙的「痴」一聲,燒出來一個小泡泡,冒出一陣藍煙。
他全身都像套了一層盔甲,裏面身體上汗水像雨澆的一樣,嘩嘩的向下面淌。
上帝啊……教皇心裏拚命的懺悔:我曾經在小鎮酒店喝醉,還和那裏的老闆娘調情,請你一定要原諒我!
他同時也好奇的要死。他想轉頭看看身邊這個持槍男子的表情。不看的話,他肯定會悶死!
他拚命的扭轉重如千斤的頭顱,戰戰兢兢看向亞美三洲的AIWA楊!
AIWA楊也就是楊愛華。
愛華也就是AIWA。
AIWA楊也正在看着他。因為他看着他,所以他也只好回看他。那雙鳳眼穿透了他看到他身後的位置。兩個人眼神對視着,在寂靜黑暗中燃出眩目的火花。彷彿一瞬間火焰點燃了心一般,心裏立時火燒火燎起來。
他們兩個人面上都籠罩了一層玻璃殼。
光滑、冰冷、無縫隙、圓融、透明、無機,看不清內容……
但是一分一秒的時間慢慢逝去,這層玻璃殼緩慢的不穩定,漸漸龜裂了一條縫隙,兩條,三條……
條條碎裂。
人恐懼的極了,就不恐懼了。
人驚駭的很了,就不驚駭了。
此方彼方。
時間無視着情感只管冷酷的向前流動。
楊保瑞臉露微笑,他的手扶在懺悔室的窗格上,輕輕的一下一下敲着。
他自言自語:「這就是一見鍾情嗎?第一次見面,卻像認識了很長時間一樣,有種陌生的熟悉。我能確認他也有這種感覺。我有一種預感,我們一定很有機緣再相逢。假如不見面的話,自然是另一條人生。我會報答皇帝陛下的恩情,無怨無悔。但是見到了他,那就是另一條不一樣的人生吧……換做他人,又會做怎樣的抉擇呢?我不知道,但是我卻不想要等待和被動的生存方式。」
他用溫柔的嗓音輕輕說:「想再見AIWA楊一面,親口告訴他我的感情,亦想親口詢問他的感情……教皇,請幫幫我……」
「嗚……」除了發出單音節,教皇只能看着AIWA楊的臉。
除了看上帝外他還沒有這麼虔誠過。
AIWA楊面無表情,除了閉緊嘴巴。他不能給教皇任何意見,免得誤導了教皇的想法。
耳機里傳出「沙沙……」的交流電雜音。陽光直曬進小格子的懺悔室,映照AIWA楊臉上,凸凹有致。一條條木欞的陰影縱橫籠罩在AlWA楊的臉上,他的眼光面孔森然,面上輪廓異常凌厲。
AIWA楊的文人假相褪去了,一個運籌帷幄的名將風采終於顯露出來了。
楊保瑞慢慢回身推門出了懺侮室,他微笑的說道:「今天多謝教皇大人的開解,我的痛苦減輕多了,我常聽說教廷的藍色玫瑰是最嫵媚的,我想帶走一些。謝謝教皇陛下的慷慨大方。」
他順着長長甬道,走到大門處微微一把門。門外的近衛軍人急忙拉開了大門。
他施施然走了出去。
懺悔室內,教皇和AIWA楊冷冷的相互看着。
AIWA楊面色一展站了起來。他伸出一隻手把教皇扶起,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改變主意了。今日暫且不邀請教皇陛下,請你詳細考慮我們的建議。我同意給未來的合眾國宗教自由的許可權。只要不顛覆國家影響安定,共和社會必定給予教廷禮遇。請慎重考慮。」
「期待着和教皇重逢的日子。」
風平浪靜,鍛羽而歸。
教皇一下子癱倒在懺悔室里。
他全身都濕透了。
教堂內部慢慢熱鬧起來了。傍晚時分做禱告的人漸漸增多了。
兩旁的教士們乾脆把大門打開,信徒們慢慢坐滿了大廳。
AIWA楊慢慢的理好風衣上的褶皺。他雙手插進風衣口袋,走出了教堂的大門。他身後緊隨着一個粗壯男子,兩人微微細語。
「突襲中五人喪生,三人失蹤……要找他們嗎?」副官說道。
「不用。」AIWA楊平靜的說道:「是在楊保瑞向教皇懺悔的同時,他帶來的近衛隊做的。好一招聲東擊西之計,順便再賣好給教皇。換了我也不能做的更完美。」
「是因為你曾經救了他……」
「不,把事情一分為二說吧,各有信念,我尊敬有原則的人。」
楊愛華走在人群中。
他偶一抬頭就看見了美麗的風景。
教堂外面的花園裏面種植着帝國最名貴的玫瑰。一片片的藍色玫瑰,在春光中搖曳生姿。有一個人斜靠着典雅柱子,手裏捧着大束的藍色妖姬玫瑰。在他手中美麗如天鵝絨的深藍花瓣上,一滴滴的水珠還在向下傾落着。
啊,美麗的景象總是令人記憶終生。
一個深紅色頭髮的美男子,絕美的面孔低首埋在藍色花束中,微風吹拂起了滿天的深淺藍色花瓣和碎屑。他淺黑色的獵裝身影在血色夕陽映照下筆挺修長。火紅,深藍,淺黑。絕色的完美影像在AIWA楊的瞳孔中躍動,連帶着他心口微微的火辣熱切。他想,連遠遠觀望都是這麼享受,如果貼近他親近他會是怎樣的感覺?!
「原來就是這個美男子,迷惑了首席執政官啊……」AIWA楊的語調平靜,連跟隨了他十年的艾索魯副官都分辨不出他的口氣是讚賞還是諷剠?
人流中,他們穿過了教堂前面的大路向遠方走去。彼此遠遠的注意到了對方,卻又不動聲色的遊離開。
AIWA楊雙手插進外面風衣的口袋中。他表情平和不驚不嗔,挺胸抬頭器宇軒昂,慢慢的從楊保瑞的身邊走過。楊保瑞垂目望着巨大的藍色玫瑰園,彷彿沒有注意到他。但是他的嘴角慢慢漾出了一抹微笑。
這個美男子終於微微回首瞥了一眼AIWA。他的眼波像秋水橫溢,瑰麗笑容加深。跟在AIWA楊身後的副官艾索魯不小心和他目光對視,竟一瞬間心跳加速,腳步邁的太快以至於失去了平衡,他險些絆了一跤。楊保瑞忍不住大笑。
AIWA楊心裏暗嘆。
他停住了腳步,點頭施禮:「你好。」
他的眼睛正面略一打量,微笑着寒暄:「今日的衣服很適合你。」
「謝謝。這次不會再因為衣物累贅而需要他人救助了。」
說也奇怪,他們兩個說話時都未看對方。
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兩個人心中都堅信,對方的熾熱目光一刻也未離開過自身。
這個世界真是虛偽透頂啊……
***
楊保瑞是個能人。
他漂亮體面的解救了教皇於危難之時。教皇亦體面的報答了他的伸手相助之情。除了大量初夏最美麗的「藍色妖姬」每日清晨送到楊公館外,教皇照會了宮內省的官員,正式向外界宣佈,他將主持皇帝陛下和楊保瑞的婚禮。將上帝的祝福以及他本人與教廷的敬意送予他們的神聖婚姻。
教廷則一如既往,承認傑克佛蕾特為第四帝國的宗教領袖,以圓滿的維護第四帝國政教合一的法制相傳統。
在危險的社會上,機智、完美、漂亮、乾淨利索的擊潰敵手保全自己的人,本身就是一種奇迹,值得平民們去仰視。
既然大家都不能反對了,當然就會學着去接受。所以民眾們都以熱切積極的態度,面對皇帝的第二次婚姻。甚至很期待這個手段強硬,機敏多智的准大公爵與皇帝的婚姻,是否能為風雨飄搖的帝國帶來一針強心劑,使它苟延殘喘下去。
但對於宮內省的官員來說,事情並非他們想像的那般美妙。因為舊病未愈的慶禧·傑克佛蕾特陛下已經病勢加重了。
雖然宮內省的官員們急於安排皇帝與楊保瑞的會面。但是,自宮內傳出來的消息是,皇帝顯然連半個小時的禮儀性見面都無法支撐,這對於塵埃未定,諸事都可能有變數的婚事顯然不利。
而亞美三洲的AIWA楊,卻虎視耽耽的盯住皇帝試圖暗殺他,以流盡一人鮮血的代價,換取和平的解決戰爭。
這據稱還是索拉姆教皇惡毒的預言。
「AIWA楊絕對會這樣做,對於那個男子來講,只要達到少流血就可以結束戰爭的目的,他不會在意任何『英雄』的浮名和『暗殺者』的不光彩惡名。」
「他是一個真正的仁義英雄。」教皇面無表情的說道:「至於楊保瑞,我很滿意這個男子的野心。說不定在皇帝將死的腐爛身體下,他會更加想念AIWA楊。讓這個男人在虛榮心和心底的愛情之火中燃燒吧……上帝保佑他……」
他身邊的近侍主教揮汗如雨,他發誓自己聽到了最最惡毒的詛咒。
不過,他實在忍不住想入非非,說不定不是楊保瑞被壓在身下。政治上的權勢大小同床耨上的優勢強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概念。
***
春風如醉的平原盡頭。
我站在門前空曠的草地上,在青青樹蔭下望着遠方。那裏有美麗的城市我的故鄉。
雖然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因為楊保瑞而很少回到那個老家,寧願一個人到處遊盪流浪。
但時間是淡化過去的最佳篩檢程序。
每次我都期待着他改善惡劣的秉性而回到老家,而後又願望破滅的出門遊盪。他畢竟是養母的親生兒子;他楊家從指縫隙里掉落下的殘羹剩飯,將我養的高高大大。英雄尚且為一文錢折腰氣短,平民百姓還能要求什麼呢?!不管是聰明人或愚笨的人,都早看穿了這世界的冷酷把戲。
現在的我,先解決了自身麻煩才是正事。
「啪……」我應身回頭。竟看見隆德站在門旁邊,獃獃向我的方向張望。他看得出神,連手上的碗和筷子都掉在了地上也不自知。
我的面孔泛青。
我發覺我惹了大麻煩,雖然我知道他對我感覺不錯。
但這在我的人生經驗中尚是首例,我絕對不能墮落到和近衛隊長糾纏的地步,楊保瑞更會落實我就是笨蛋的口實。
我不能再輸給他了。連想起都讓我覺得憤怒!他怎麼能這樣看不起我?!而且竟然是屋子裏這個又病又變態的傢伙對我屢送秋波?好男人——啊不!好女人都死光了嗎?
我走進了房間。隆德站在屋裏,有點猶豫不決的樣子。
他今天為什麼沒有主動洗澡治療?我皺皺眉有點奇怪,現在的他一般來說很聽話很合作,就像幼稚園的小孩子一樣好調教。我等着他先開門。
終於,這個小孩子猶豫着開了口:「我可不可以不洗澡?」
「不行。」
「啊。那你……」
「?」我奇怪。
「那你可不可以把背轉過去……」
嗚……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紅着臉繼續要求:「你把身體轉過去……」
去他媽的!即使我知道你誇讚我長得還行、你對我說要親親……但是這小子竟然光明正大的提出這種要求,我還是一陣迷茫。
我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下,痛得我倒吸一口冷氣。
大約我的表情不對,隆德後退了一步。他的眼睛警惕的看着我:「這對你也好啊,我自己來。」
「……」我的腦子裏開始替他安排墳場。
「不會麻煩你的,我自己來。」
「……」
「馬上就好。」
「……」
我的眼睛左右亂轉,尋找着稱手的工具。
哪條法律規定給病人治病也要遭受性騷擾?
等我選好位置繩索之後,我就轉回了頭。然後,我就目瞪門呆的看着隆德,他的樣子着實嚇了我一跳。
隆德緊閉着眼睛,把自己身上的破衣服三兩下麻利的脫了個精光。他的衣服自從來到山上,就沒有換過。又舊又臟倒是很好扯,一下子就脫落了。
我揚起手裏的酒瓶子,抬手猛地向他頭上打去!
這種方式最豪爽,符合我嫉惡如仇的本性。就在千鈞一髮的關頭我高高揚起酒瓶一手揮下,卻突然收住了力氣,一下子中止了動作。
隆德臉紅紅的,他緊閉着眼睛喃喃的說著:「你轉過身好不好?不要每次我洗澡時都盯着我脫衣服……這樣我會不好意思的……」
「啊……」我慘叫了一大聲。
我全身都往前頃。因為太用力了所以收不住架勢。
酒瓶子正正的砸在我自己的腿上。砰的碎了,我的腿被砸了個大包!我大叫着抱了腿在屋子裏跳來跳去,一不留神又踩到雜物被絆倒在地;那半截酒瓶子骨碌碌的在屋角地上滾來滾去。
場面狼狽不堪。但是……
我倒在地上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也太爆笑了吧。
我是中魔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我精神也不正常。
隆德獃獃的望着我,不明白我笑些什麼。但是他傻傻的陪着我笑了起來。
笑容傻透了就像彆扭的小丑娃娃。
我也大笑着。
但是當我的手在水中跟他的手不小心觸碰到一起的時候,我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人類都是有罪的,只是有些人發現了,有些人未發現而已。
我的腦海里不自覺的想起這句話。
那我的罪惡在哪裏?我小聲嘟囔着,我的手在水中跟他的手指緊緊搭在一起。他的手指纖細緊緊纏膩着我的手指,他的身軀貼近了我的手臂,身上從肩膀至胸口傷痕纍纍。他睜大了眼睛注視着我,在他的灰白色眼眸中,我赫然看到了自己漆黑的眼珠。就像看到一個陌生人。
他猶豫的開口,他終於說了。
「小寶,我喜歡你……」
他的聲音戰戰兢兢低沉細小,迫的我不得不湊近聽。
他呼吸的潮氣浸在我的臉上。
為我們如此接近我甚至屏住了呼吸。
酒瓶子剩餘的酒水順着我的頭髮向下面滴淌,我的殘餘知覺只感觸到了水珠和酒氣。
與他的嘴唇,極端曖昧的微一接觸又分離,卻令我而後的數十年人生都痛苦不已……
我絕對是被魔瘴住了。
太不道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