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色的陽光灑進室內,床上的人不滿的咕噥兩聲,然後躲到棉被底下。
衛狄普看着直往他懷裏鑽的可人兒,嘴角微微上揚。
突然,不知道想到什麼,柳水芸一個翻身,從棉被裏伸出一隻手,不停的拍打床頭櫃,卻摸不到預期的東西。
終於,她不甘願的掀開棉被。
“奇怪,鬧鐘呢?”
睡眼惺忪的坐起身,身上的棉被滑落至腰際,她孩子氣的揉了揉眼睛,睜開迷濛的雙眼,尋找鬧鐘。
發現環境的不同,昨天的記憶慢慢浮上腦海,轉身看到側躺在身邊的男人,她結巴了,“我……你……你……”
“你不冷嗎?”眼前的春色無限美好,但是他可不想新娘子在結婚隔天就罹患感冒。
剛剛睡醒,她的反應總是慢半拍,花了幾秒鐘的時間消化他的話,低頭看見自己全身赤裸,反射性的大叫出聲,“啊……”
修長的大手隨即捂住她的嘴,半晌,確定她不會再尖叫了,他的手才離開她的嘴。
“我們……我們還是清白的吧?”她說這話,擺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你說呢?”看着她紅透的臉,他就忍不住想逗弄她。
“哇啊……嗚嗚……我不管……嗚嗚……我不管……”拉起棉被蓋住自己,她轉身背對着他,忍不住大哭了起來。“我還是一個黃花大閨女,我……我不管……”
衛狄普忍不住爆笑出聲。
她的反應實在是太可愛了!他以為她會狠狠的賞自己幾個巴掌,或者對着自己破口大罵,沒想到她竟是背對着他,像失去玩具的孩子般放聲哭泣。
柳水芸懶得理他,兀自沉溺在自己的情緒里。她竟然把自己的清白獻給了這個無賴,嗚嗚嗚……她真的很想去撞牆。
“別哭了。”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肩膀。
柳水芸持續大哭,還在哀悼自己寶貴的第一次喪失在他的手裏。
將她不情願的身子轉過來,衛狄普發現她是真的哭了,扁着紅唇,淚流滿面,完全不知所措。
“我們已經是夫妻,這沒什麼。”他試着讓她理解。
“放屁!我只是個替身,很快就要功成身退了,怎麼可能跟你是真的夫妻?”她一開口就是難聽的話。
“昨天你已經在結婚證書上簽名了,記得嗎?”雖然她簽的是江傾楓三個字,但是他還是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妻子。
“那又怎樣?跟你結婚的人是江傾楓,又不是柳水芸,你只不過把我當替身,還說什麼妻子?騙誰啊?!”她繼續哀悼失去的清白。
“就算是替身,你還是得扮演好這個角色。”他不帶一絲感情的說,甚至沒有笑容。
“你的意思是,我還是得跟一個正常的妻子一樣,在你想要的時候就讓你盡情洩慾?”她說話相當低俗且沒禮貌,顯然被惹火了。
他不滿的皺起眉頭。“嘿,別這樣貶低你自己,這件事是你情我願,我從來不會強迫女人。”
“你情我願?你別跟我說,昨天晚上是我撲到你身上!”她瞪大眼看着他,看他多會編謊言。
“昨天你喝了酒,記得嗎?”事實上,的確是她撲到他身上。
“我……”原本氣勢高漲的柳水芸頓時語塞。她的確是喝了酒,依稀記得自己好像還真的主動吻了他……
天啊!不如讓她死了算了!
“快點起床,等等要去機場。”撈起床邊的浴袍套上,衛狄普走進浴室。
“去機場幹嘛?”從棉被裏探出頭顱,她怎麼沒看到她的衣服?
“當然是去享受我們的蜜月旅行。”看着她梨花帶雨的臉龐,他走回床邊,在床沿坐下。
柳水芸面露防備,直直的看着他。
一個使力將她拉進懷裏,他不顧她的掙扎,把頭靠在她的肩窩。
“你幹嘛?你……”她的力氣不算小,沒想到他的力氣更大,她根本動彈不得,除了那張嘴。
“就這樣讓我靜靜的抱一下就好,我真的……真的好想她。”他的聲音低沉。
就像吃了過量的芥末,她覺得自己的鼻頭髮酸,眼眶也不自覺的泛紅。這個男人一定很愛那個女人,愛到心都疼了。
不知道是同情,還是被他的愛情感動,她的手怯怯的環上了他的背,像哄小孩般輕輕的拍着。
柳水芸身上有股香味,讓人不自覺的想要靠近、想要依賴,衛狄普深深的吸了幾口氣,然後淚水無聲的流進她的肩窩。
三年了,江傾楓離開他已經整整三年了,這三年來他沒有一天不想她,他曾經借酒澆愁,每天活得像爛泥,也曾經瘋狂工作,連續三天三夜不睡覺,可是,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脆弱。
三年後,他靠在這個女人的身上,這個有着跟江傾楓極為相像的臉蛋的女人,他竟然哭了,這是三年來第一次流淚。
她就這樣讓他靜靜的摟着,就算是做個好心人,讓他暫時的依偎,讓他盡情的大哭一場,她所能做的,只是這樣靜靜的擁着他。
“天啊!這一定是在作夢!一定是我平常做太多好事,所以老天爺特別賞賜這個禮物給我。”柳水芸忍不住頻頻尖叫,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幸福得快要飛上天了。
“這是你第一次到布拉格嗎?”看着她興奮得不知所措,衛狄普輕扯嘴角。
“是啊!這可是我夢想了很久的布拉格。衛狄普,謝謝你。”回到他身邊,她眼裏充滿了感激,然後轉身往前走,嘴裏還輕聲哼唱,“我有一隻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
看着她的背影,衛狄普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這首兒歌也是江傾楓的最愛,每次當她心情特別好的時候,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哼着。
在這一秒,他彷彿看到了江傾楓與柳水芸重疊。
“好冷喔!不知道會不會看到雪?好期待喔!”拉了拉身上的羽絨外套,她這才發現他沒跟上來。“喂,你幹嘛站在那裏?”
該不會又陷進回憶里了吧?
柳水芸回到他身邊,勾起他的手臂。
“這一個星期就把我當作江傾楓,好好享受我們的蜜月旅行吧!”
當個替身其實也沒什麼不好,有大把的錢可以花,還有帥哥當丈夫,最重要的是,她可以來到布拉格,哈哈哈……
“那麼,我們就去看你最愛的音樂木偶劇吧!”他牽起她溫暖的小手,感覺好像有一股暖流慢慢進駐他的心。
“好。”她表現出難得的體貼。
這一整天下來,他們相處得很好,就像深愛多年的戀人,手牽着手走遍大街小巷,共吃一個雪糕,甚至還在路邊畫了張肖像。
晚上住宿的地點是溫泉飯店,當然,這也是按照江傾楓的計劃。
預定的雙人房相當豪華,裏面有浴池可以浸泡溫泉。
柳水芸快速的洗好澡,將長發盤起,舒服的浸泡在綠色的溫泉里。
浴池旁有個小小的石桌,上面放了熱過的酒,讓人一邊浸泡一邊喝酒取暖。
拿着小小的白色酒杯,她淺嘗一口,雖然有點辣,但是喝進肚子裏的時候,真的感覺好暖和。
“哇!真的是超級享受。”總覺得一小杯一小杯的喝不過癮,她索性拿起整瓶酒,悠哉的靠在浴池邊。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喝光兩瓶酒,感覺自己的身體微微發燙,可能泡太久了,該出去了。
穿上浴袍,她發現浴室的蒸氣讓她看不到自己的拖鞋。
“哎喲……”
聽到浴室里傅來的聲響。街狄普來到浴室門口,禮貌的敲了敲門。
“你還好嗎?”
“不好,我起不來。”柳水芸趴坐在地上,覺得自己的腿好像扭到了,稍微移動便痛得要命。
拉開門,他看到她可憐兮兮的坐在地上看着他,她的雙頰紅通通的,小嘴也噘得高高的。
她看着他蹲在自己的眼前,突然伸長了雙手。“抱抱!”
衛狄普愣了一下,最後還是攔腰抱起她,走出浴室,將她放到床上。
“我的腳腳痛痛。”她講話的語氣就像個三歲的孩子,惹人愛憐。
“我幫你揉一揉,等等就不痛了。”
她的腳踝腫起來了,他稍微施力,立刻引來她的哀號。
“好痛,你壞壞。”她捶打他的肩膀,委屈的哭了。
衛狄普放下她的腳,轉身面對着她,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你真的很愛她嗎?”原本迷濛的雙眼此刻變得清晰。
他無言的看着她,搞不清楚她此刻究竟想打探什麼。
“為什麼我無法遇到像你這樣的男人?如果你先遇到的人是我,那該有多好!”
她的前兩任男朋友都是劈腿族,分手的藉口不外乎“我們不適合”、“我們不夠了解對方”等廢話,如果都適合、都了解,那還會分手嗎?
“我只是想好好愛一個人,專情於一個人,難道這樣也有錯?是,我知道大家都是單身,都有選擇的權利,但是,為什麼總是要讓我最後一個知道?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樣……這樣有多傷人?”
她不停的喃喃自語,豆大的眼淚也一滴接着一滴滑落。
他這一生所有的愛都給了另一個女人,不太了解她此刻的感受,或許就跟他失去了傾楓是一樣的吧!他們都走不到原本計劃好的將來。
“或許當個替身還比較好,至少……至少你對她的愛是真的。”淚眼婆娑的看着他,柳水芸的眼底浮現一抹脆弱。
“睡吧,已經晚了。”將她移進被窩裏,為她蓋好棉被,他只是站在床邊,沒有上床的打算。
柳水芸拉住他的衣角,垂下眼瞼不看他,卻也不讓他離開。
“怎麼了?”衛狄普想拉開她的手,卻發現她抓得很牢。
“就算是替身也好,今天晚上你可不可以抱着我睡?”她所有的自尊心都拋到腦後,乞求他的愛憐。
他的心裏湧現一股不忍,她看起來是如此脆弱,但是他並不想讓他們的關係複雜化。
時間彷彿停止轉動,他沒有開口,也沒有揮開她的手,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經被拒絕了。
用力的咬了咬唇,她放開手,轉身鑽進被窩裏,默默的流淚。
他連同情也不給。
衛狄普看到棉被底下的人正細微的抽動肩膀,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最後還是轉身走進浴室。
用冷水潑濕了臉,好讓自己煩亂的心定下來,他只不過是因為那張臉才起了惻隱之心,只不過是這樣而已。
刻意泡了一個多小時的溫泉,然後他才走出浴室。
床上的人依舊躲在棉被底下,但是已經不再有任何動靜。
在床的另一邊躺下,他掀開她臉上的棉被,看到她臉上的淚痕,俯身細細的親吻她的臉頰,就當作是補償吧!
接着為她蓋好棉被,衛狄普轉身,合上眼,慢慢的沉入夢鄉……
柳水芸輕輕睜開眼睛,在確定身邊的人已經入睡后,赤着腳丫,一拐一拐的走到陽台上。
“好冰喔!”她不知道現在氣溫有多低,但是冷冰冰的石椅讓她的小屁股差點失去知覺。
搓了搓雙手,她的小嘴不停的呵着熱氣。
突然,有個小小的白色物體飄到她的指尖,然後一個接着一個,愈來愈多。
她慢慢的抬頭,咧開嘴,笑了。
“天啊!下雪了。”
她攤開冰冷的雙手,看着細碎不規則的雪花跌落在她的掌心,然後融化成小小的水滴。
老天爺真的待她不薄,讓她來到夢想之都,現在還看到了雪,其實這一切也不算太壞,或許就這樣順其自然的走下去也不錯。
趴在膝蓋上,看着雪花飄落……她就這樣睡著了,帶着滿足的微笑。
“哈……哈啾。”柳水芸拿起衛生紙,用力的擤了擤鼻涕,接着又躺回被窩中。
她覺得自己真的有夠白痴,居然在陽台上睡著了!就算第一次看到雪,也不用興奮成這樣,還害自己生病。
“還是去看醫生吧!”看着地上一團團的衛生紙,他忍不住再度開口。
“不用了,我睡一下就好了。”背對着他,她悶着聲音說。
“還是去看醫生吧!我們得搭今天晚上的飛機回台灣。”
他的話像一枚威力強大的原子彈,炸得她頭昏腦脹。
“什麼?”坐起身,她懷疑是自己耳鳴,聽錯了。
“我的公司出了些問題,必須馬上回去處理。”他也是剛剛才接到電話,公司內部懷疑有人暗地裏轉移了資金,需要他馬上回去處理。
“我不要,我不回去。”她突然要起脾氣。
她才剛到第二天耶,美夢哪有這麼快醒的!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好了。”難得她都不跟他計較昨晚的事了,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的打斷她的美夢?
“這件事由不得你,穿上外套,我現在帶你去看醫生。”走到床邊看着她,他已經沒了耐心。
“我不要,不去。”她躲進棉被裏,打死也不出來。
“柳水芸,現在馬上起來,不要挑戰我的脾氣。”衛狄普克制自己的脾氣,想給她一個下台階。
“哼!”她冷哼一聲,從棉被裏把整盒面紙丟了出來。
一早醒來便發現她在陽台上坐了整晚,昨晚的腳傷加上今早的鼻水、咳嗽,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風一吹就倒的病貓,現在竟然還敢違抗他的旨意,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一把掀開棉被,他不顧她的反抗,也不理她的腳是否可以走,硬是將她拉到床下。
她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低垂着頭。
“起來。”看着她的頭頂,他的聲音聽起來比空氣還冰。
“就因為我是柳水芸,所以你才這樣對我嗎?”抬起頭瞪着他,她的雙眼充滿了憤怒和不滿。
如果現在生病的人是江傾楓,他還捨得這麼粗魯的對待她嗎?
“如果你知道自己的角色是什麼,那麼請你扮演好,對我來說,你只不過是個替代品。”他的話直接且不留餘地。“永遠不要拿你自己跟傾楓比。”
最後這句話已經宣判了她的死刑。
她的身子搖晃了一下,接着緊抿着唇,抓着棉被站起身,一拐一拐的走到衣櫃前,將行李整理好,然後面無表情的走到他的面前。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也不說一句話,抬頭挺胸的站着。
看着她一拐一拐忍痛的走路時,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我……”
“現在直接去機場,我不想浪費你的寶貴時間。”柳水芸轉身,一拐一拐的走出房間。
她柳水芸或許比不上他心目中完美的江傾楓,但是她該有的尊嚴,還是得表現出來。
一路上,他們誰也沒有開口,柳水芸持續咳嗽、擤鼻涕,靜靜的看着車窗外。
這凝重的氣氛一直延續到上了飛機,衛狄普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還很難受嗎?”他的手伸向她,想探探她的體溫。
柳水芸撇開了臉,看着窗外的跑道,仍舊一句話也不說。
因為感冒的關係,她戴上了口罩,視線變得模糊。
布拉格,再見了。
她的美夢僅僅一天就被打斷了,她只不過別人情感上的替代品,只不過是個冒牌新娘,她連同情也不配得到。
用力眨了眨眼,沒想到卻讓淚腺分泌更多淚水,她無聲的任由淚水滑落,慶幸自己戴上了口罩,掩飾了脆弱。
她要堅強,相信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
到時候她柳水芸就可以做回自己,反正她也沒什麼損失,就當是做件善事,根本沒什麼大不了。
找到了好藉口安慰自己,身體上的疲憊加上心靈上的傷痛,她很快便感到疲倦,過沒多久便沉沉入睡。
她的頭有一下、沒一下的點着,衛狄普的一隻手臂繞過她的肩膀,環住她的手臂,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懷裏。
像是終於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柳水芸的手不由自主的緊揪着他的大衣,愈睡愈沉。
他低頭看着她略紅的臉,輕聲呢喃:“對不起。”
他知道自己傷害了她,他應該沒有太特別的感覺,但是對於這張臉,他始終沒有抗拒的能力,總是輕易的讓她靠近自己的心房。
這一切不該是這樣,所以他只好不停的退,退到安全的範圍。
他所有的愛、他的懷抱、他的心都應該只留給一個人,他以為自己已經恢復平靜,不會再有任何情緒,為什麼在面對柳水芸的時候,他總是剋制不了自己的脾氣,就像面對江傾楓,總是毫無保留的想要敞開自己的心扉?
他明白自己愛的人是江傾楓,那個永遠笑容可掬、甜美過人的女孩,他的心早在十年前就奉獻給她,早就沒有多餘的情感可以給另外一個人了。
腦海里浮現她昨晚低聲下氣的哀求他別走的情景,他卻狠下心拒絕了,有誰知道他的內心同樣百般掙扎。
太過靠近,他怕自己會亂了心屝,所以只能站在那兒,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連個擁抱也給不了。
他清楚,柳水芸永遠都不可能變成江傾楓。
就算他曾經心動,也不過是因為那張酷似江傾楓的臉。
不過就是個替代品,他不能也不許自己投入感情。
她睡得很沉,朦朧之間感受到自己好像被擁抱着,就像兒時被母親環抱在懷中,溫暖得不願醒來。
她作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面的她正在學走路,母親一邊扶着她,一邊叫着另一個人的名字,她試着想糾正母親,但是突然想起母親總是這樣,總是把她當成了另一個人,於是她最終只是笑笑,一邊走着,一邊聽着那個陌生的名字……